分卷(31)(1/1)

迟遇的工作邮箱里每天都会收到冉禁转发给她所在地的天气预报,没有其他多余的情感,意思很直白──让她注意天气变化,不要生病了。

迟遇有很多次想要回复,可是那晚冉禁的体温像一团难息的火种,依旧烫在她的指尖。

冉禁是天地间乍然兴起的狂风,吹得她心思开始摇摆,也是红尘里突然而至的霰雪,想要避开,却已化在眉间。冬日的山林被染上了一层霜白色,一条蜿蜒的公路将静谧的山林和澎湃的大海隔开。

两种鲜明的颜色同时被天际浓烈的蓝映衬着,很容易让人眼睛发痛。

迟遇开车开得有些疲倦,将音乐声开到最大,好让枯燥的神经注入一些兴奋感。

满是脏话的说唱声一起,迟遇的注意力就被后视镜里突然出现的一辆车吸引了过去。

天文台大多建立在远离市区的山上,这条路越往山上开越是冷清,自从半小时之前对面有辆车迎面而过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车。

后方的车是从哪个路口开上了盘山公路,迟遇没注意到。

等她意识到这辆黑色的沃尔沃正在匀速跟随着她,且跟着过了两个出口时,她的注意力更频繁地落在后视镜上。

将音乐关掉,迟遇看了眼导航,距离下一个出口还有两公里。

她打算从下个出口下去,稍微绕一段小路也能到天文台,同时还能验证身后这辆车究竟是不是真的在跟踪。

要真是跟踪的话,迟遇有把握在小路将身后的车甩掉。

黑色沃尔沃就像是听到了迟遇的心声,没给她上小路的机会,突然加速,猛地撞上迟遇的车尾。

这猝不及防的撞击让迟遇猛地往前一震,方向盘一松,车轮偏移,车头对着大海就去。

迟遇立即将方向盘打了回来,控制住了车的方向,重新回到了正轨。

刚刚将车摆回来,沃尔沃又发了疯似的加速,撞得更狠!

比第一次更猛烈的震荡下,迟遇整个视野都在摇晃,她感觉自己和车一块儿被迫腾空而起,向着悬崖的方向急冲。

眼前是一片明晃晃的海平面,迟遇心跳几乎要消失了。

生死一瞬,她咬紧牙关硬是将车头再次打了回来,车头擦在防护栏上,火花四射,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迟遇的车在曲折的盘山公路上失控地扭摆了两道,随后被她险险地控制住了。

沃尔沃里的男人呿了一声。

这都没把她撞下去。

男人握紧了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

冷汗都没来得及往外冒,迟遇看了眼前方的路,比之前她开过来时转弯的弧度要大得多。

要是身后的车再发难,她一不小心就会被撞出路面,葬身鱼腹。

沃尔沃飞速追上来,打算再撞第三次。

迟遇也狠踩油门,两辆车在盘山公路上呼啸而过,于弯道上漂移。

迟遇从来没有将车开得这么快过,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她知道自己只要稍有疏忽,被身后的车追上,一定会彻底失控!

偏偏前方一个近乎90度的急转弯,以迟遇的车速不减速硬转的话,翻车只在瞬息间!

可减速的话,身后的车极有可能趁这个机会直接将她撞出公路。

生死一瞬来得实在太快,迟遇根本没思索的时间。

如此焦灼的时候,弯道前方有辆车沿着内车道迎面飙过来,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前后夹击,完了。

迟遇心底里一片冰凉。

就在迟遇做好了夺命撞击的一刹那,对面开来的那辆车鬼使神差地并没有撞上她,而是与她擦身而过,冲向了她身后那辆沃尔沃。

极短的交错时间里,迟遇的余光中留下了一抹浓黑又明亮的残影。

那是她熟悉的长发,熟悉的脸。

冉禁。

这两个字浮上迟遇心头时,身后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迟遇从后视镜里看见,冉禁开着车对着沃尔沃猛冲。

没有任何犹豫,仿佛一只以命抵命的疯牛,在高速行驶中一头撞向沃尔沃的车身。

沃尔沃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甚至都没看清撞他的车长什么模样,就和防护栏一块儿摔下悬崖。

遥远的撞击声从海面的礁石上传来,迟遇被追击的时候都没这么慌张,此刻好不容易将车停下,推开门几乎是扑出了车厢。

她惊恐地往回看,沃尔沃已经不见踪影,而救了她一命的那辆车堪堪悬在悬崖边上。

防护栏已经被撞变形了,半个车身都悬在外面。

车体在海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坠入海中。

大冬天的,迟遇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浸湿了,她一口气冲到车边。

透过破碎的车玻璃,看见冉禁的脸贴在气囊上,刺眼的血从她的额头上滴滴答答地沿着脸庞往下滴,迅速将白色衬衣的领子染红了。

看到这个画面,迟遇脑子里嗡嗡地响。

冉禁听到她的声音,费劲地睁开眼睛。

她被气囊顶着,被疼痛控制着,身子没办法动弹,能动的只有眼皮。

小遇。冉禁睫毛上也沾着血,空山般的眼眸此刻不再晦涩难懂,写满了担忧的情绪。

你有受伤吗一说话,一串血珠从冉禁下唇中缝滚滚落下,唇珠也被鲜血沾红。

迟遇:

迟遇强行将一阵泪意忍了回去。

车头晃动不止,车的重心也在慢慢往前倾,迟遇知道她不可能等待救援,必须立即依靠自己的力量将冉禁救出来。

冉姐,你看着我,看着我,别睡。我这就救你出来。

迟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慌张也不带颤音,不影响到冉禁。

听到迟遇说你看着我,原本已经开始昏沉的冉禁重新艰难地提起精神,看向迟遇。

破碎的玻璃尖割着往车里钻的迟遇,衣服被割破,血很快渗透了出来,但迟遇就像是全然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冉禁看着那个让她朝思暮想,却只能死死锁在心底的人,如今奋不顾身地来到她身边,向她伸出了手。

冉禁不怕死,但在这一刻,本能地往迟遇的方向去。

如无数个静谧之夜,万千心潮涌向她。

迟遇的手被千斤顶磨破了皮,但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将卡着冉禁双腿变了形的车头顶开,解开安全带,迟遇终于抱住了冉禁。

将她拖出车的同时,车头冲下,轰然一声,坠入大海。

迟遇看着身下的冉禁,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迷在眼前的汗水很快被寒风吹干。

冉禁无力地看着她,嘴角在笑,眼睛却在慢慢闭起来。

冉姐!迟遇急忙握着她的手,不能睡!你跟我说说话!

迟遇一边唤着冉禁,一边将她抱起来,往自己的车上去。

冉禁想要开口,被血呛了一下,胸口猛地起伏,眉心急蹙。

先别说了

迟遇将她抱上副驾,立即寻找最近的医院。

她记得来时路过一家医院,虽然医院很小,却是冉禁最大的希望。

开车前往医院,迟遇几次见冉禁就要睡去,几次将她唤醒。

冉禁,别睡!迟遇紧握着她的手说,我还有话跟你说!

冉禁昏昏沉沉,快要无法控制涣散的思绪,可是迟遇让她别睡,还有话要跟她说,她又舍不得闭上眼。

要说什么

冉禁反反复复地在心里问自己,小遇要跟我说什么呢?

要不要喝桃汁?

要不要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要不要一起吃可露丽?

要不要回到过去?

想着想着,冉禁的嘴角扬起一丝甜笑。

第37章 第 37 章(二更)

脚步声,人声,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

这一切都离冉禁很远,她像是被一个黑色的罩子罩住,不能睁眼也不能动。

意识如水,的确能感知到,可是一旦想要抓住它,它就会迅速流走。

她在外界微弱的信号中,仔细地分辨哪些是属于迟遇的。

一开始没找到,让她有些着急,等迟遇打电话的声音由远及近,冉禁才松了口气,随后,意识摇摇摆摆地在记忆之海浮浮沉沉。

回到了六年前,回到了她最喜欢的那段过往。

在来到迟家的最初,她独自居住在迟家的阁楼里。

每天林医生和两个护士都会过来帮她检查伤口,给她开药,让她吃营养餐,帮助她快速恢复。

此情此景实在太熟悉,让冉禁不得不提防。

她防备着这个大房子里的每个人,却也一直惦记着初来的那日,不嫌她脏也不害怕她的那个漂亮的小妹妹。

冉禁趴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总是想起迟遇。

那个妹妹长得那么好看,晶莹剔透,从发梢到指甲尖都干净无尘,却愿意接近我

冉禁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接到这个阁楼里,接她来的那个女人在那晚之后也没再出现。

其实她并不太关心自己的命运,也已经不那么怕痛了。

如果这次能死在这儿,也挺好。

就是,她心里隐约有个模糊的期待──如果死之前能再见一次那个妹妹就好了。

没想到死是没死,那个妹妹真的又见到了。

林医生帮她做复健的时候,带着她下了阁楼,在院子里走一走。

那时候冉禁还需要辅助器具才能行走,每次走两步就痛得浑身冒汗。

林医生虽然冷着脸,但对她也算是有耐心,她复健的时候会在一旁督促。

我说,林医生你也太凶了。迟遇突然出现,小冉姐姐伤得这么严重,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林医生对迟遇笑笑,对金主家的妹妹当然是笑脸相迎。

我不是也没凶她么。

冉禁突然看见一心想见的人,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幸好迟遇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你看看!迟遇回头对林医生说,小冉姐姐都快晕倒啦,今天能不能就练到这儿?

林医生笑眯眯地说:二小姐说什么是什么。

迟遇将胳膊从冉禁的双臂下穿过,环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稳稳地托起来。

小冉姐姐,你站得住吗?

那时候冉禁身上伤口没好,不适合洗澡,衣服都没换,满是脏污。

而迟遇穿着一件白色的绉纱褶裥连衣裙,刚刚洗完澡身上尽是浴盐的香味,还有从白嫩的脖子与发丝之间散出洗发水的清爽。

那是冉禁从来没嗅过的味道,她形容不来那是什么气味,有点清甜和复杂,与迟遇的气质非常贴合。

这么干净的迟遇,却一点都没嫌弃冉禁,愿意靠近她,帮助她。

冉禁总是怕自己会弄脏迟遇,不仅身上脏,因为复健还出了不少汗,她本能地想离迟遇远一点。

可是她又没办法抗拒迟遇,也没有力气推开她。

我看你自己没法走,我送你回去吧。迟遇说,你可以扶着我,慢慢上楼,实在不行我叫陈叔来帮你。

冉禁的腰和腿其实很疼,但她不想别人来帮忙,更不想离开迟遇,就说:我可以的,真的。

迟遇漂亮的眼睛看着她,笑了,用手背将她额头上的汗水擦去:你真的太逞强了,康复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欲速则不达。

欲速则不达冉禁重复着这句话。

是啊,听医嘱,循序渐进,才能事半功倍。

事半功倍

冉禁没怎么上过学,身边的人和她差不多,都不这么说话,她本能地跟着迟遇重复。

迟遇听她老是学自己说话,噗地一声笑了:干嘛,小冉姐姐是鹦鹉不成?

冉禁有点脸红,又有点开心。

好不容易将她扶到阁楼,刚刚洗完澡的迟遇又冒汗了,腰也酸痛到让她撑着后腰,往后仰了仰。

重新趴在床上的冉禁担忧地问她:难受吗?下次别管我了。

迟遇摇摇头说:这算什么,我活动活动就好了。倒是你,为什么不洗个澡?头发都粘一块儿了,不难受么?

冉禁道:林医生说我身上的伤还没痊愈,沾水的话容易感染。

哦这样。那不洗澡你难受吗?

冉禁摇摇头。

迟遇坐在她床边,单手扶着床面,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谎言:怎么可能不难受啊,说谎不眨眼。不能洗澡擦身子总是行的吧?不碰到伤口只擦你没受伤的地方不就好了?

嗯,应该

肯定行,我去问问林医生,可以的话我来帮你擦一擦。

迟遇旋风一样去了,不到十分钟就端着一盆水和毛巾回来:林医生说没问题!我帮你擦身吧,擦完之后你肯定能舒服很多。

冉禁永远都不会忘记柔软温热的毛巾抚过她身体时的感受。

迟遇小心地避开了她所有伤口,让她体会到了久违的被呵护的温暖。

后来迟遇知道她没怎么上过学,有点吃惊,也觉得可惜,便从同学的妹妹那边借来了小学和初中的课本,利用课余时间来教冉禁。

冉禁非常聪明,迟遇也很有耐心,那段时间迟遇就是她的小老师,教她识中文,也带她读英语,数理化史地政生只要迟遇有空,就会跑到阁楼上来轮番教她。

冉禁还不能坐起来的时候,迟遇让苏阿姨拖个地毯过来,她抱着一堆书趴在冉禁床下,给她念语文课本上的故事,也读历史典故。

冉禁有时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迟遇也躺在地毯上抱着书睡了。

她怕迟遇着凉,艰难地撑起身子将自己身上的被子铺下去给她盖着。

后来冉禁能坐起来,迟遇更是像模像样地搬来书桌,将阁楼当做小课堂,几乎将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冉禁身上。

直到她成绩下滑,原本断层第一的成绩差点被万年老二反超,迟理觉得她在耽误学习,而且冉禁能动弹了可以自己去上学了,就不让迟遇再来教她,让冉禁去集团旗下的学校上学,课余时间再跟着她学点儿集团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