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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绒毯盖上头顶,隔绝了低温,姜新染才觉得冷,打了个哆嗦。

她搭着薄毯,半晌咂摸过味来,是自己误会顾若了。

一想也是,过去了那么多年,顾若这样的条件,要什么样的没有,怎么可能惦记她?也就她自己把自己当根葱,自作多情。

那毯子应该是顾若惯用的,残留着淡淡的顾若身上的气息。

姜新染抓着毯子的手紧了紧,突然眼睛酸涩,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过了一会儿,又说对不起。

声音很细,软软糯糯,挠着顾若的心尖。

顾若用余光凝视着姜新染。

她看起来委委屈屈的,脑袋耷拉下去,后颈线条秀美流畅,泛着瓷白莹润的光,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通透质地。

顾若没说话,眸色幽深地盯着她的后颈,过了几分钟,才低低笑了一声,有点懒懒的,还压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顾若不爱笑,常年冷着一张脸,所以这发自内心却又极度压抑在喉咙深处的一声笑,黑暗中就显得格外撩拨。

让人耳根子直冒热气。

姜新染睫毛颤了颤,抿紧唇,心突然猛跳了一下。

笑屁啊。她低着头牢骚。

车身轻晃,姜新染本就睡眠不足,在安静的环境下支撑不住,眼皮打架,身子也一点一点地往侧边歪。

顾若不动声色地靠近,直到姜新染的脑袋落在自己肩上。

那一刻,心中的躁动忽然就定了。

所有骨子里经年的喧杂顷刻间变成小桥流水,让人安宁。

胸中一直狂躁的野兽好似被人洗了澡梳了毛,又修剪了利甲,变成一只温顺的大猫,依恋地用身体蹭着姜新染的小腿,请求她抚摸。

姜新染有了熟悉的依靠,安心地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香梦沉酣。

脑袋上的碎发,毛茸茸地蹭进顾若颈窝里。

姜新染的师哥在校门口就识趣下车,然后顾若吩咐司机一直把车开到了姜新染的宿舍楼底下才停。

车停稳后,司机想开口叫醒她,顾若摆摆手,司机立刻噤声。

姜新染在睡梦中,又往顾若怀里钻了钻。

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脖颈和下巴全暴露在顾若的视线之下。

就像小猫对信任者露出柔软的肚皮。

简直是在故意引=诱顾若。

顾若脑中天人交战,没忍住,炙热的掌心贴在她的侧颈上。

动脉在手心里跳动,热气从心底直冲脑门。

顾若得寸进尺,垂眼看着她红润的唇,想一亲芳泽。

姜新染恰在此时睁眼。

水灵灵的眼眸猝不及防从顾若瞳仁,撞进她的心里去。

姜新染头脑还没完全清醒,看到顾若近在咫尺的脸,以为她还在做梦,梦到了重回高中,于是嘴边扯开一个甜软的浅笑,腻着嗓子说:若若,你亲亲我呀。

顾若浑身一震。

第四章 哭哭

顾若早就心痒难耐地要去吻姜新染,甚至头都已经低下来了,和姜新染不过十公分的距离,姜新染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眼皮一跳,反而僵住了动作。

话刚出口,姜新染就被自己吓醒了,表情一下子滞住,脸色煞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只要能把那句无意识的呓语给吞回去。

她像触电一样推开顾若,两只原本攀在她肩头的手变成向外抗拒的姿势,从她带着清冽香气的怀抱中几乎是向后弹射出去,直到肩胛骨狠狠地撞到了车窗。

顾若胸口的热源一空,空调冷气乘虚而入,瞬间把原该属于姜新染的臂弯填满,逼人的寒气袭来,骨头缝都泛起针刺感。她看向姜新染。

这个吓坏了的女人慌不择路,手指胡乱地在车门上摸索,找着开门的开关,好几次手指磕在坚硬的棱角上也无知觉,撞击声敲在顾若心脏,听得她都替她发疼。

终于一只手在惊惶中抓住了手柄,用力往下一按,门应声而开,姜新染手脚并用,趔趄地逃向车外,仿佛车里面冷静端坐的顾若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顾若半阖着眼皮,安静看完她所有慌张的下意识反应,看她连手指和膝盖撞痛了也不管了,一心只想逃出去。顾若掐着指尖,舌根的苦蔓延整个口腔。

躲避吃人的猛兽也不过如此了。

我就这么可怕么?让你避之不及?

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低头,在黑暗的车厢里扯了扯嘴角,直到姜新染在车外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她才从另一侧下车,与姜新染隔车相望。

姜新染下车后一直在心里唾弃自己,从前做梦时想想就算了,怎么今天口不择言,把做梦的臆想堂而皇之说了出来?这不是平白给别人增添笑料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这么多年对她旧情未了呢!醒醒吧,被人家当抹布一样甩了一次还不够伤心么?难道还要像哈巴狗一样吐着舌头送上门去,给她伤第二次?

姜新染没那么傻,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次犯蠢是涉世未深,再犯第二次那就是蠢得没边了。

她自认不是蠢人,只好把所有的罪过全推到顾若的头上。

都怪她,要不是她长得太顺眼,要不是她一颦一笑都勾在姜新染的心坎上,自己也不至于说这些没头没脑的傻话,徒增笑柄。

相比较于姜新染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顾若就冷淡多了,她的眼中甚至没有掀起一丝多余的波澜,下车后顺手关上车门,黑色的鞋跟踩在地面上。

哒、哒。

站在姜新染面前的最后一下撞击声,听起来有些沉闷。

她的脚踝非常漂亮,瘦而直,月牙白的质地,微弱的光线撒在上面,像蒙了一层顺滑柔软的轻纱。

姜新染低眸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直到两腿自然站直在自己面前,依旧看得有些痴。

同时眼睛里多了几分干涩难受。

现在的顾若不是她记忆里的顾若。

即使她记忆里的,也不怎么美好。

我到了。姜新染喉咙有些堵,说出来的话瓮声瓮气的,把自己肩头披着的毯子摘下来,递给顾若,谢谢你送我回来,也谢谢你的毯子。

顾若看着她的头顶,没有接。

姜新染其实不算矮,一米六八的个头,身材苗条又纤细,在女性中算是很出挑的了,只不过顾若太高,轻易地高过了她的头顶,能很轻松地看到她脑袋顶上翘起来的碎发。

是刚才在车里压的,姜新染只顾弄好衣服,忘了顺手也梳一梳头发。

但是一点也不显得杂乱,反而有种懵懂的天真感。

见顾若久久不接,姜新染以为她是嫌弃这毯子被自己披过,心窝一刺,这回连鼻子也酸楚起来了,声音更低,几乎是耳语,夹杂着羞愤:你要嫌我弄脏了,就留个地址给我,回头我洗干净了,邮寄给你。

顾若眼眸颤了一下,抬手抓住毯子。

手腕下意识抖了一下,便连姜新染的腕子也攥进掌心里。

姜新染缩了缩肩膀,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用力,没抽动。

再用力,还是没抽动。

她们僵持在女生宿舍的大门前,接近锁门时间,进出的学生已经少了很多,不过仍三五不时进来几个人,古怪地朝她们身上望。

姜新染的眼睛里迅速憋起了雾气,她觉得顾若是存心让她出丑。

而顾若被掌心里她滑腻皙白的手背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被蛊惑住了一般,拇指在那一块凸起的精巧腕骨上磨了磨。

清凉的夜风吹过,她的心里更燥了。

很想顺着这节细腻脆弱的腕骨,慢慢地顺势摸上去。

连顾若的舌尖都记得,这里的触感有多好。

平静的表情下是狂风骤雨即将来临的乌云压顶,顾若黑沉的眼眸昏暗不定,指节也收紧了力道。

又想起了心中那个阴暗的计划。

已经抓住她了,干脆直接把她扔上车,谁也别想觊觎,哪都不能逃。

顾若咽了咽喉咙,手腕已经使出了一个往自己怀里拽人的寸劲。

眼眶都开始发烫。

心脏的某个位置已经隐忍得发疼。

理智绷成脆弱的细线,下一秒就会被胸中压抑的火焰烧得灰也不剩。

就在这时,姜新染抬起头来。

月光散射的光线正好照进她的眼睛里,顾若看到她一双清亮的眼睛,表面泛着灵灵的水光,眼尾殷红。

顾若。

看起来可怜的女人,声音里有几分细哑,细听之下还压了羞愤。

耍我好玩么?

顾若心肝都发颤了,眸色很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黑压压一片。

而姜新染泛着水汽的眼睛,实在很漂亮。

心底燥热。

理智挣扎了一分钟,瞳中乌云渐渐散去,很快,又是那个云淡风轻的、喜怒不形于色的顾若。

像钳子一样的五指,逐渐松开。

姜新染如同脱离虎口的兔子,抓紧一切机会抽回自己的手,把毯子往顾若身上一扔,头也不回地跑进自己的宿舍楼里。

顾若站在大门外,都能听见她仓皇的脚步声,非常沉重。

直到脚步声停止,顾若淡淡地想,五楼。

姜新染的宿舍在五楼。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只要她动动嘴皮子,明天不,今天晚上,就会有人毕恭毕敬地把姜新染在临渊大学的详尽资料全部送过来。

只是有关姜新染的一切,顾若都宁愿自己一点一点地摸索。

不想作弊。

她和姜新染之间已经空白了六年。

这六年间,姜新染发生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有过怎样的生活,顾若想姜新染亲口跟她说。

重新回到车里,顾若吩咐司机:走吧。

车子发动后,她虚握了握手掌,还有残存的温度。

非常柔软,光滑的、细嫩的。

她的咽喉在深夜中变得异常干渴,敛着眉,垂眼于自己的手掌,那感觉真实得已经开始疼痛。

差点,就舍不得放了。

姜新染回到宿舍后,趁着最后一点热水供应的时间,混乱地随便冲了个澡。她的脑中一片混乱,以为自己会失眠。

不知是因为没休息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沾枕头就着,只是睡得不甚安稳,翻来覆去做了一晚上的梦,耳边徘徊的,竟是顾若在车里的一声低笑。

姜新染在梦里,脸红了又红,后来出现的,净是些乌七八糟的事,少儿不宜。

第二天起床时脑袋像被汽车碾过一样,坐在床上懵了将近五分钟,梦里的事回忆起两三分,脸又开始发烧。

都怪顾若!

姜新染把气都撒在可怜的枕头上。

一走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就学了一身扰乱人心的招数了。

想来在外面也没少撩小姑娘。

越想越恨,最后竟认真地认为确有其事,又气又难过。

七想八想了一通,自己把自己气得胸口疼,肚子也饿了,姜新染爬着楼梯下床,坐在自己床下的书桌旁边,找了块饼干在嘴里嚼,顺便解锁了手机。

一看通知,有条好友申请。

谁啊?

她咬了口饼干,打开app,点开好友申请详情,看到申请人的备注,一口饼干直接噎进嗓子眼里,梗得她差点没一口气过去!

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凉水,又拿拳头咣咣在胸口猛凿几下,总算把噎喉咙的那口淀粉给硬生生吞了下去。

食道都隐隐作痛。

姜新染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再度拿起手机,看申请人备注。

若若。

姜新染突然回味起昨晚顾若的可靠的肩膀和好闻的香气。

那一声微哑的呵笑。

接着脑海中盘旋混乱的梦。

她一阵脸热。

手指在同意和拒绝之间犹豫不决,终于一狠心,点了拒绝。

一秒之后,又后悔起来。

干嘛手那么快,非得马上就拒绝呢,放在那里不行么?又不碍事,等以后想起来再拒绝,也是一样的。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跳出一个来电显示。

熟悉的电话号码,是顾若的。

这个电话号码姜新染记了六年,但是今天以前从没打进来过。

姜新染先是心头一喜,之后脸沉下来,心想,她打电话来干嘛,自己跟她又没瓜葛,咬牙给挂了。

顾若无奈,只好发了条消息。

染染,通过好友吧,求你。

那个句号已经打上了,沉吟一会儿,回删,改成一个双手握拳两眼含泪的可怜哭哭表情。

姜新染看着手机上那条短信,一口水直接喷出来。

染染,通过好友吧,求你#哭哭

姜新染的脑海里全是顾若那张冷艳的脸,做着这个哭哭表情的样子。

第五章 很软

多亏了顾若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姜新染吃个饼干都给噎得直翻白眼,仰着脖子灌了大半杯凉水入喉,不一会儿,胃部隐隐作痛。

她的胃病都是老毛病了,小时候没人管,吃零食没节制,就把尚且娇嫩的肠胃给造坏了。小学六年级就开始胃疼,一直疼到现在,变成了个玻璃胃,不能吃凉,不能吃辣,不能吃酸,总之一切有可能刺激胃粘膜的东西都不能吃。

九月份暑热未散,姜新染之前喝凉白开都好好的,便有几分放肆,没想到今天就中了招。

她双手按着肚子,趴在书桌上,暗自咒骂该死的顾若,余光瞟到手机上顾若那个哭哭脸表情,胃更痛了,似乎连肠子都在腹腔内被人打了个死结。

好在她今天上午没课,打开抽屉拿出常备的胃药,扳了两粒扔进嘴里,端起马克杯准备喝水,想起来自己胃病发作就是因为喝凉水闹的,不敢再作死,直接梗着脖子把两粒胶囊生吞下去,刮嗓子。

胃病这玩意儿,不发作时跟没事人似的,一旦疼起来,真让人生不如死。

吃了药,姜新染勾着腰爬上床,打算再趟一会儿。结果刚躺下不到五分钟,手机又在枕头边响了。

如果又是顾若,就把她的号码直接拉黑。

她赌气地拿起手机一看,不是顾若,是她的导师。

让她去参加实验室的受捐仪式。她只好忍痛起床。

姜新染赶到礼堂时捐赠仪式还没开始,学生会的人正在布置,前排主席台已经坐得七七八八了,只有中间主座空着。几个校领导她认识,剩下的都是生面孔,想必就是捐赠方那边的人。

新染!这儿!导师眼尖,在姜新染看向他之前先对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