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大婚(1/1)

无相山主峰。

哼哈殿。

昔日恢弘不可直视的宫殿如今被妖龙贴上金砖,粉饰得金光闪闪。

狐妖抱着酒罐,狸猫妖顶着食盘……负责传送酒席的小妖们牵成线鱼贯而入。兔子精背着竹篓站在门口,里面是新摘的玫瑰花瓣,每进一个客人,小兔子都要跳起来撒一把,顺便喷点驱虫水。

妖怪都挺臭的,还有跳蚤,青炎怕自己那群狐朋狗友把灵杉熏坏。

红色绸布挂得到处都是。

灯笼更是点得极亮堂。

品位谈不上,但能看出结婚的某条龙开心得要死。

宾客出示请帖,奉上礼物,而后在小妖的带领下入座。各大门派和势力都分配了位置,谁来、谁没来看得一清二楚。

青炎早说了,没来的就把脖子洗干净等着,死是一定的,就看想怎么死了。

话一放出,没人敢不来。

哼哈殿内人头攒动。

应邀前来的诛仙城城主火凤和妹妹火翎,放了礼物,一声不吭摸到座位。

火翎实在高兴不起来——昔日她和小二黑,是的,那时的青炎还不叫青炎,只有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名,二黑。两人都拜堂了,也没能做成夫妻。如今小二黑再娶,竟没考虑她,而是寻了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修。

火翎一面抹泪一面咒骂小二黑死没良心。

放着她这样的美人不要,非和短命的人修交尾。

火凤小声安慰妹妹,“别哭了,人修充其量活个几百岁,而你呢,少说还有几万年,难道还等不到她死吗?”

“哥,你倒会说。”火翎扭下湿漉漉的袖子,怒道:“原配和续弦有得比吗?以前他爱他师父,我争不过,如今他心在磨盘上想通了,要寻妻,我竟有不争之理?”

火凤一听,脸色惨白。

“休提杉儿!”

火翎哼一声,背过脸去。

灵杉灵杉,人人都爱那冷心冷肺的灵杉仙子,可谁又曾得到过?

一群癞蛤蟆,人家飞升了好吧。

“凌霄阁到——”

鸟人长嚎一声,翅膀挥得老精神。

宴客厅里的人纷纷看去。

凌霄阁和无相门是死对头,原先无相门还是不可一世的无相门时,凌霄阁那群剑修就敢跟人叫板。如今无相门成了妖怪老巢,凌霄阁竟然不斗了,嘿,还改喝人家喜酒了!

“现在的修仙界都这般养老么?”

“害,都是利益。”

人修议论纷纷,多是偷掖。

妖修可不一样,扬眉吐气地到处转悠,嗓门越来越大。

宋铁胆在前,脸色铁青,手执凌霄阁牌子。他虽一身铁胆,见着红眼白毛的兔子精还是免不了一哆嗦。

任谁在花园里当段时间蝴蝶,都要怕这群整天挥舞捕虫网的小祖宗。

它们凶残起来,那可是太凶残了。

封寒混在普通弟子间,易容成脸上有疤的中年剑客。

他背着剑,并不落座,捡根柱子斜斜靠着,观察哼哈殿里形形色色的宾客。

尽是些大妖。

有些洪荒混沌以来就已存在。

看来在婚宴上劫走新娘是不可能的,只能另想办法。

胖乎乎的狸猫妖过来,不由分说往他怀里塞罐酒。封寒不好拒绝,便和其他人一样“喝喜酒”。

到他这种级别,普通酒水便真的是水了。

可这妖龙婚宴的酒水并不普通,源自无相山主峰的泉水,采自哼哈殿后院的桃花,样样都和他尘封的过去关联。

酒不醉人。

人也是要犯糊涂的。

封寒先是小饮,而后不知不觉越喝越多,瞧着金碧辉煌的哼哈殿眼眶生出几分湿意。他摇摇头,什么也想不起,却偏偏无法从突来的感伤中抽离。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他放下酒罐,知道自己不能再喝。

几句俗世的酸诗却翻来覆去地念。

酒宴过半。

新郎新娘出现。

妖龙就不用说了。

平日就爱穿金戴银的小水蛇,今日穿得越发贵气,就连脑门上都贴了金。封寒仔细一看,原先自毁弑师的灵蛇印记,如今描画成人蛇交缠的春宫图。

要不然说妖怪玩得野呢。

春宫图都敢往脑门上画。

人修们暗自低笑,倒是妖怪们兴致高昂,还说今晚一定要去婚房蹲到天亮,帮久旷无妻的青炎老祖振士气。

大厅气氛欢脱极了。

大家各笑各的,好不开心。

封寒醉眼迷离,望向身形窈窕的新娘,眉心忽的一痛。

新娘子覆着盖头,遮得严丝合缝连脖子都瞧不见,但封寒就是觉得那金线红绸的嫁衣好生刺眼。

平日最是放荡的青炎并不同众妖说笑,环视四周,待大厅安静下来,只弯腰牵着红绸,小心翼翼引新娘子往堂上走。

他瞧着她红色的覆面,小声小气道:“我昔日成婚拜你,今日成婚无人可拜,干脆谢天谢地好了。”

灵杉不吭声。

许久说了一句,“我在此界原是有父母的,还有个不中用的哥哥,离家数年,不知是否康健。”

她从来不食人间烟火,冷心冷肺。

大婚之日说出这番话,听得青炎心都提到嗓子眼。

“好,那我们就拜你父母,不对,以后也是我父母了。”青炎挥手,堂前椅子显出两个抽象派人影,大约能辨出一公一母,其余的别想参透。

灵杉想起他派给狐妖的画像亦是如此狂野,现在的两个虚影多少还有个人样,愣了愣,没刁难,只轻轻点下头。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鸟人扯着破锣嗓子,吼得众人耳朵贼疼。

老鼠精听力极好,让它这么一喊,差点没集体暴毙。待礼成,二话不说揪着鸟人就是一顿毒打加拔毛。

本该立刻奔洞房的妖龙走到偏厅,瞪着空虚。

“记下没?”

“在记了,在记了……”

空虚瞧着弟子簿上灵杉和青炎的名字,抖啊抖的,就是下不去手。这两人原是师徒,如今还要加上夫妻关系。

天啊。

天啊。

简直大逆不道。

他师父如果知道了,还不扒了他的皮。

“写!”青炎按住空虚脑袋,气急败坏道:“别以为我师父在就能保你,你这狗仗人势的……”

灵杉过来,大红嫁衣如盛放的彼岸花,又美又艳又冷。

“怎么?”

青炎狰狞的兽面一收,正要戳空虚脖子的利爪瞬间卸掉力道,环在这位面色惨白的新晋无相门掌门肩上。嬉皮笑脸道:“夫人,我跟空虚聊天呢。”

灵杉隔着红绸,淡淡道:“无人引我去新房。”

青炎撇嘴,“谁敢碰你我把它吃咯!我的夫人只能我碰……空虚,快写,要不然我给你十个老婆。”

空虚手一抖。

瞥向角落互摸的公牛头人,吓得赶紧落笔。

青炎说要给他十个老婆。

绝对不是貌美如花的狐妖,也不可能是贤惠持家的田螺女妖,甚至不可能是女的,他精通淫乐之道,绝对是要他菊花爆炸。

“……成了。”

弃节保菊的空虚生无可恋道。

青炎扯过一看,确认无误,瞬间笑出两颗得意的小虎牙。他化出龙尾飞似的游向灵杉,好生快活,大堂掀起一阵腥甜的妖风。

九尾狐妖咯咯低笑,“青炎往日又腥又臭,今儿成婚了,非要往我等身上撒花瓣盖臭,我当他多干净呢,还不是洗不掉那股子腥味,笑死狐了。”

同样没手没脚,还多一条尾巴的肥遗摇摇头,“你们长毛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等水里来水里去,当然洗不掉腥味。”

上古神兽们聚在一起拿青炎开涮。

青炎听到了,不想在灵杉面前失面子,赶紧把亲亲宝贝送到新房,然后折回来同他们理论。

这一理论,自然少不了喝酒。

他是真的高兴坏了,喝酒像喝水,来者不拒。每每说起灵杉,更是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引得妖怪们讥笑他。

“不过是人修罢了,哪有你说的这样好,听你说话,简直吹成九天上的仙子。”

“她本就是仙子!”

“得了吧,真是仙子瞧得上你这条炭黑龙。”

“是啊是啊,瞧瞧你化形都是黑的。”

青炎喝着喝着唰一下哭起来,呜啊呜啊的。

“她是瞧不上我,那又怎样?把天翻过来我都要得到她!”

“喝醉了吧。”众妖碎碎念叨,不再劝酒,反而让他少喝点,省得待会儿进了洞房支棱不起来,那可真是笑死妖了。但青炎就跟着魔一样,只知道吨吨吨然后呜啊呜,哪还有大妖的派头。不过妖怪向来随性,并不在乎人修那套体面。

有些情种还跟他共情,说的就是火凤。

两只妖抱在一起呜啊呜的,为灵杉痛哭。

那场景就很致命。

靠柱而立的中年剑士同宋铁胆对视一眼,拉低斗笠,悄悄从后门出去。

青炎喝成这样,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他正好去新房一探,若戒备松弛,还可一举将无辜的新娘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