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坏的结果(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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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坏的结果

喜欢钻牛角尖,喜欢计较的我,对实际得失看得并不重。我有自己的天秤,在别人看起来得不偿失的买卖,往往在我觉得,就那么回事吧。

爱情里的得失啊,跟炒股票差不多。

简单地讲,投进去十万块,再坏不过全部赔光,对不对?考虑到这种结果了,可以承受,那么我就可以付出了,对不对?

于是爱了。满仓!

结果一开始就被套牢了,等发现自己是最高点买入的时候已是血本无归,套着吧,也许会有奇迹。

“事实就是这样,当最坏结果到来的时候,你明明已预料到,也做承受的准备,但你就是做不到那么认命,眼睁睁看着最坏结果发生。”

然后我会继续往里砸钱,想法设法地撑着,延长可期待的时间,给奇迹更多实现机会。

不知不觉地,付出的这一切已超出承受范围了,期待的奇迹还是没来。

然后我才发现,最开始我就犯下了一个没常识的错误,那就是从来没问过自己:

一支股从一块钱涨到十万块,这是怎么样的期待值?

2009年12月22日

关允谈到去南京发展,虽无具体时间节点,但大致计划已明确于胸:人员配备、业务基础、运作模式,甚至是他在哪种契机下,正式离开瑞驰,离开北京。他没说会离开狄双羽,这有两层意思,一是他觉得北京和瑞驰都是死的,去南京势必带不走,而狄双羽一个大活人,到哪儿都可以跟着;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她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狄双羽直觉地选择了后一种可能去相信。

直觉这种东西,谁也控制不了的,关允给她的信心,也不足以让她乐观。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乐观的人。

狄双羽遇事习惯了往坏的方面想,她决定一件事,是首先要看最坏的结果如何,如果这结果能够承受,那么就可以去做。她觉得自己的这种做法挺无可厚非的,对于和关允的感情也是这样。

从开始就知道他心不在自己这里,这段拉扯不清的感情,最坏也不过回到从前的陌路关系,顶多再上些许遗憾,这结果在可承受范围内,所以她可以去爱。他能有所回应,那再好不过,若仍只是眷恋过往,亦在她预料中,亦为她所欣赏。

狄双羽不理解自己对他是怎样一种拧巴的欣赏,但是和关允一起的每一天,她都要这样去调整心态。否则,便无法面对他提起赵珂时的眼神,不舍、怨恨、还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想念,和疼。

之后想起来,所谓“欣赏”,不过是她自我哄骗的说词。你看这爱情多么真挚可贵,这男人多么情深似海,以达到精神上的趋同,心甘情愿去压抑内心的失落,未获得对等感情的失落。也许真的有人会爱上别人的爱情,但不会是善妒的天蝎。

狄双羽拥有天蝎座所有的负面特质,猜疑、善妒、记仇……并且极其擅长掩盖这些情绪。最后这点很要命,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代表愿意控制,当想不想控制的时候,就会表现出相当程度的攻击性。

她太在意一些小细节,明明知道没意义,还是在意,自己也很苦恼。

之前给关允收拾房间时,狄双羽偶然看到赵珂的日记,只言片语,时记时不记,里面有提到过楚楚:

“和楚楚逛街,一口气买了四条床单,对这些东西就是没有抵抗力。觉得哪个都好看,哪个都不能不买。猪说我又乱花钱,当天晚上就被他抽烟烫坏了一条。”

狄双羽是看到这个,才知道楚楚是赵珂的朋友,联想起关允和赵珂短信的内容,直觉以为关允与楚楚有过什么不清白的事,被赵珂知道了闹起来,楚楚没脸见人要求死。赵珂把孙莉逼自杀过,所以这情节也不算离谱……到后来是证实自己猜得太苟且了,当时不知情,就心说关允这张床到底睡过多少女人啊,一怒之下把里家床单被罩全换了。

关允是在很久以后才发现的。狄双羽洗床单,让他帮忙晾,晾了两条他忽然问:“你新买的床单?”

狄双羽点头承认,“好看吧。”她一脸无知的嫌弃,“原来那些床单太土了,铺上去把挺好看一张床弄得跟八十年代卧室似的,让我全扔了。你品味有待提高噢,关总。”

“女人就喜欢折腾这些东西。”他笑笑,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才买没几个月,扔了干嘛,浪费。”

“舍不得啊?”

“你折腾吧。这屋里除了我,你爱扔什么扔什么。”

狄双羽冷哼,升好晾衣杆瞥他一眼,“看你不顺眼把你也顺窗扔出去。”

他在她屁股上轻踢一脚,“变态狠心女作家。”

不知道是否因为她总撂这样的狠话,弄得关允很怕她,是字面上的怕,怕她同他吵闹,怕她做出他收拾不了的事,他甚至亲口说过:我怕有一天你会杀了我。

这令狄双羽非常挫败,一个自己费心去讨好的男人,居然会怕她。

只要稍微察觉她情绪不对,他立刻哄她,也不管自己有没有错,哪里有错,只是一味的哄。买提拉米苏,还讲一些她听了都会因为自己笑不出来而感到尴尬的冷笑话。至于她生气的缘由,他向来不会过问。问了又会想起来,岂不是白哄?这种态度传达给狄双羽的信息就是:我们过一天算一天,开开心心不好吗?

狄双羽常常想,自己若也能抱着这想法同他相处,肯定会比现在和谐许多,不会那么容易气到自己吓到他。可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话,她根本就可以选择不爱他好了。

很多事没法儿控制。

夜里睡不着,去客厅写字,意外听到他接电话,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屏息细听。“这么晚了不可能是正当电话”的想法,她控制不住,光着脚小心走过去,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他声音很低,“……那你现在要过来吗?”

狄双羽瞬间崩溃,剩下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退回来跌坐在沙发里,满脑子都在想,等他赶自己出去,还是她主动收拾东西走人,哪种做法来得更有尊严。

关允打完电话出来,头疼地看着她,“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狄双羽问:“她要过来吗?”

关允一愣。

“我……”马上就离开这房间吗?才开个头就堵了嗓子。卑微至极的话,她实在问不出口。本该气汹汹指责他,你在哪个野狐狸勾搭,不是吗?她是女朋友啊。可为什么一对上赵珂,就这么没底气这么廉价呢?简直像个随人召来喝去的妓女。

那是她第一次在关允面前掉眼泪,为自己侮辱的自己。

关允睡意顿消,坐过来托住她的后脑,专注望着她,“为什么哭啊?”他问得手足无措,像对待一个无故哭闹的小孩,想问明原因,又得不到回答,索将她往怀中一拥,拍着她的背轻哄,“好了好了别哭了。”

被这样抱着,彼此看不到表情,狄双羽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放声哭起来,一声比一声大。

她足足哭了半小时,还没有收势的意思,关允被勒得快窒息了,很担心她这样下去会哭坏身子,想看她脸色,她又抱着不肯松手。他没办法,只好一下一下温柔安抚,间或叹息。

狄双羽终于哭累了,离开他的肩膀。

关允迫不及待活动下关节,“出了什么事?”

狄双羽两只大眼肿得厉害,望着他只是抽泣。

他伸手刮下她脸颊的泪珠,“说说吧,你到底哭什么啊,这么晚了还不睡。”

狄双羽看一眼挂钟,“……还要出去吗?”

她嗓子哑了,有一点失声,他没太听清,以为她自己要出去,“你要去哪啊这么晚了。”

她嘟囔着说:“你不许去接她。”

关允差点疯了,“我?我接谁去啊?”一句话出,她眨眨眼,泪又出来了。关允马上点头,“不去,我哪儿也不去。”

狄双羽噗地一笑,挂在睫毛上的眼泪,被这突来的笑容震落,滴在脸上滚烫。笑完了自己首先陷入深深恐慌中,她肯定是神经出毛病了。

她这幻觉一般快迅闪过的笑容,倒让关允混沌的脑中涌入小小清流。“你以为是赵珂?”伸手理了理她上下翻翘的流海,他无奈叹了口气,“是吧?刚才那个电话,你以为是赵珂打来的?”

狄双羽听这话已经知道自己闹乌龙了,但自己这一把泪流得并非全无价值,哭完痛快多了,她早想找个由头哭一场,这真是个弄巧成拙的机会。

关允说是瑞驰的前台,很清纯一个小女孩儿,喝了点酒发情,说想他了。

什么清纯小孩儿快两点了还在外头喝酒!喝完给男人打电话,还是她领导。这领导也够可疑的,发情怎么就会发到他头上来,狄双羽念念不忘那一句,“我要是不在,您就真让人家过来了是不是?”

“我可能碰她吗,搞不好还是处女。吓唬她而已,谁让她吵我睡觉。”

“怎么不吵别人睡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看你像个蛋,笨蛋。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坐这儿哭,满头大汗的。”他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找烟。“还问我是不是要出去接她,不知道你想什么。”

她鼻音浓重,“我以为你要让我走……”

关允听得直皱眉,“我怎么可能因为她赶你走!”

“要是赵珂就能?”

“谁来也不可能。”他丢给她一根烟,“大半夜的,把你一个小姑娘从家里赶出去,出了事怎么办?”

狄双羽真心希望他不说后面罗嗦的那一长串话。接过打火机把烟点着,血液里的悲伤因子迅速被尼古丁代替,她吸吸鼻子,“饿了,陪我下楼吃羊肉串去吧。”

“这个点儿了折腾什么啊,我给你煎个鸡蛋吃好不好?”

她点头,“你别把烟灰掉到锅里。”

他笑,“笨蛋。”起身把烟摁到烟缸里,去厨房弄夜宵。

狄双羽光脚跟过去,“少加盐啊。”

关允责怪地看她一眼,“走路没声音……”

她理直气壮道:“要不然怎么到门口偷听你电话。”

“笨蛋。穿鞋去,也不嫌凉。”

一段时间,笨蛋代替了作家,成为关允对狄双羽的昵称,q上发消息给她:“笨蛋!”

“叫亲爱的。”她纠正。“你还不下班?”

“随时走啊,等笨蛋嘛。”

是够笨的啊,狄双羽心想,还有像她这么好哄的人吗?一颗形状残破的煎蛋,一块甜苦参半的提拉米苏,一个要笑不笑叫她做笨蛋的男人,就能成全她自以为是的爱情。

想来好笑,关允这种男人简直是纵容女人发脾气闹情绪,自那天的小洪灾之后,他对她主动了许多。晚饭几乎是一起吃的,甚至应酬也不避讳将她带上;顺路接她下班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出差会把钥匙留给她;短信和电话变频繁,大多是“我青花瓷袖扣少了一只你看见没有”,或者“提醒我下班交电费”,狄双羽喜欢这类琐碎无意义的主题,喜欢他拿生活上的小事情烦她,这让她有被依赖的感觉,仿佛家人般亲近。

还有一个变化不算明显,狄双羽却觉察到了,就是,关允终于不在她面前频频提起赵珂。虽然不提不代表不想,但总好过口口声声心心念念的都是她。

狄双羽对吴云葭说:“我想搬去和他一起住。”

“同居?”吴云葭对二人发展到这个程度不觉意外,她比较关心的是谁提出这项要求,“他让你搬过去的?”

“没。”狄双羽声音低落,又急急辩道,“不过现在这情况跟同居也差不多了,有时候我实在懒得走,他出差我也在他那儿住。估计我说搬过去,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吴云葭说不拒绝和主动要求肯定有区别,“你都说是差不多了,那就还是不一样的。再绷一阵儿吧,小小,你要是想长远,就千万别太心急这一时。”

人都有得寸进尺的坏毛病,狄双羽承认自己近来是有些急躁,大概是关允的示好,让她产生了激进的想法。但也只是个想法,葭子说得对,对待关允这个不要求不拒绝不负责的男人,心急不得。葭子是怕她吃亏,她却是怕把他吓跑。

答应去陪他和朋友喝酒k歌的晚上,狄双羽临时改了主意要回家。关允不表态,直接对身边向阳打报告,“你偶像来不了了。”向阳起哄不同意,嚷嚷说他过生日,非让她到场。关允遂笑盈盈转达,“怎么办呢,没你不成席。”

“真不行,”狄双羽主意打定,别说一年一过的生日,一辈子一回的葬礼都不会左右她这计划的实施。“我房子到期了,得去中介那儿续签合,人加班等着我呢,今儿最后一天,别回头没地方住了。”

关允倒没觉得这算什么大事,“你签完再过来不就得了,一个合同能签多久?”

“懒得折腾了。”狄双羽心里有气,“我还一堆案子要写呢。你们玩吧。”果断挂了电话。

她可是憋了一下午才琢磨出这个合情合理的暗示,而且这都不叫暗示了,多顺理成章的机会啊,他只要接一句“没地方就住我这儿”,什么都解决了。狄双羽之前还想,关允是不是以为那房子是她自己买的,所以才不提让她搬过去住,事实看来,显然跟客观情况全无关系,他就没有和她一起生活的意思。

手机扔在办公桌上,怦地好大一声,把旁边美工吓了一跳。

“我想算了吧,不如就这样的分手……”

音箱里演绎着心伤的中低音声线,不知为何有治愈力量。狄双羽听了一个晚上的苦情歌,被唱得来了勇气,拿过手机写短信:我们分手吧。

想一想,又改成“分手吧”,然后“吧”字也被删去了,只剩下“分手”二字,生硬地在屏幕上亮了半晌。到底也没有发出去,是忽然想到,关允好像是个连分手都没必要说的人。

蜷在硕大的椅子里,狄双羽将头埋在双膝间,听那女人唱明知道爱你不会有结果,为何还如此执着?唱如果这一切只是梦,为何连呼吸都会心痛?

尽问一些她答不出的话。

这厢强迫自己冷冷做决定,他电话一来,却还是迫不及待接起。

关允说:“你来接我下啊,找不到哪栋楼了。”话落竟然还有隐约的笑。

下去一看,哥们儿根本没找,零下十六七度的低温里,坐小广场那儿抽烟看星星呢。

狄双羽又急又气,蹲下去将他随意搭在脖子上的围巾缠了一圈,颇为凶狠地眯缝着眼,“咋不冻死你!”

关允笑一声,“呵。”他身上酒气很重,仰头看她的目光有些痴,“你也不在,玩得就没什么意思。”

整晚的挣扎在与他对视的一眼间支离破碎,所有道理都讲不服,所有心地都狠不起。狄双羽就势跪坐在他面前,一筹莫展地望着这个叫她不知道怎么办好的男人。

他推推她,“你怎么也坐下来了,要在这儿过夜吗?”

狄双羽还口,“不过夜你来这儿?”

“那你不肯来啊。”他站起来,又伸手拉她,带点指责意味地说,“越来越不乖了。”

看他摇晃的步子,狄双羽转低了眸子,“你就在家睡好了,非折腾过来。”

他脱口就说:“在家怎么对你乱性?神交吗?”

“关总……”狄双羽满头黑线,“神交不是这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