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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虐一夜的风雨渐歇。

染红视野的血色、救护车的喧嚣刺耳、急诊室的匆促忙碌、穿着白衣的医疗人员走来走去宛若黑白默片播放,明明身处其中,灵魂却被抽离了躯壳,时而模糊遥远、时而清晰吓人。

嘈杂人声,在她耳里,都像是断讯的电器嗡嗡响,在耳边鼓譟得她惶惶然。

梦魇般的经过。

直至褚荷摇晃她颤抖的肩,忧心忡忡地质问他们发什幺神经,才在这种鬼天气搞得这幺狼狈不堪。

程冬沫抬起浮肿的眼皮,发现眼前冒出一群人:褚荷和她斯文俊秀的丈夫、褚耘、秋远凡

她费力地动了动乾裂的唇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勉强站起,一阵晕眩感袭来,她摇摇欲坠的几乎站不稳,还是褚耘反应敏捷地拉住她,才免于她亲吻地球表面的悲剧。

一群人面面相觑,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褚耘索宣布:「老秋,送程秘书回去休息吧。」

于是回家。

程冬沫和秋远凡道过谢,一进门就瘫坐在冰冷的玄关上,浑浑噩噩的邋遢模样像刚在垃圾堆里滚过一圈、空白苍茫的表情比女鬼还虚无。

她的脑袋跟表情一样空白,什幺也无法思考。

程冬艾不管甫被颱风摧残后的街道崎岖难行,大清早就冲去学校,家中只剩一只小名「花花」的橘子猫。

花花张着黑乎乎的大猫眼,无辜地喵叫几声,见主人丝毫不理,又绕着程冬沫脚边打转几圈,最后跳到她大腿上。

约莫是毛茸茸的暖意让人如恶梦初醒,蓦地,程冬沫搂着爱猫,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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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褚耕除了不吃铁钉当早餐,其他大抵都可归类在「非人哉」的行列里。

缝合伤口,做完一连串检查,确定除了小腿的伤、其余皆无大碍,褚耕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出院。」

简洁俐落,没有第二句废话,挟带不容拒绝的气势。

「老大,说真格的,你犯不着这幺拚命三郎。」一向被人语重心长的褚耘,难得有机会语重心长别人,不觉稍稍扳回一些颜面。「你确定」

褚家虽然有医术湛的医疗团队,但家里的环境绝对比不上消毒水味浓重的医院,万一没处理好伤口感染但褚耘知道,自从褚耕儿时被褚家的死对头蓄意撞断好几肋骨、昏迷不醒一个半月后,他一直痛恨医院这个鬼地方。

「再确定不过。」褚耕闭起眼,心思本欲绕回处理不完的公事上,程冬沫的影像毫无预警闯入脑海里,于是再问:「程秘书还好吗」

「她没事,只是受了不小惊吓。」褚耘琢磨片刻,还是问了:「老大,你们究竟是什幺关係传到妈的耳朵里就不好了。」

褚夫人出身高贵,心中的理想媳妇人选,自然非身豪门世家或书香门第不可,若她要知道优秀的大儿子和下属纠缠不清,届时不闹一闹才奇怪,只怕大伙儿都不得安宁了。

褚耕想想也对,微点头,沙哑地吩咐:「不要让妈知道。」

褚耘瞅着自家大哥的眸光多了几分深沉难测,连说出口的字句,都透着沁人心骨的淡寒:

「老大,外头的女人嘛,玩玩就算了,千万别随便往心里去。你聪明,一定知道像我们这种出身的,在婚姻上一出生就注定了身不由己。」

他岂不知

但他从十五几就学习继位,牺牲太多娱乐的时间,弟妹跟朋友在玩乐时,他跟爷爷在商场见习。从研究所毕业时便接手家族事业,在众人不看好的情况下,仅用两年将褚氏企业带向另一层灿烂辉煌的高峰。

两年,劳心劳力的两年,报酬是胃出血,在股东大会上轰轰烈烈倒下送急诊。

如果连选择另一半的都没自由,那人生在世还有什幺意义他的自由已经少得可怜。

迈入三开头的年纪,才上演迟来的叛逆期,是太与众不同了点。

叛逆期褚耕想着,忽尔很想笑,但笑靥往往未开到俊美皮相就凋谢。所以他只是神色高冷,淡声:

「我跟程秘书是什幺关係,你毋庸妄自臆测。」自八岁便开始菁英式教育,导致他心防极重,即使面对亲手足,也不随便吐露真实情绪。

「老大,我感觉得到你们之间非比寻常」

「我自有分寸。」褚耕不耐地截断他,「你是不是很想调去底特律」

老大让人闭嘴的方式有够险

褚耘语塞,默默撇开头。

于是褚耕甦醒当天早上就出院了,程冬沫顶着媲美浮尸的脸色过了一天,勉强冷静下来──她一向是个心灵坚强级的女人,虽然褚耕的意外吓得她慌乱无措,但从小历经父母失和、大学丧母,这意外尚不能击倒她,沉澱一天,理智慢慢回笼。

然后,她才想到于情于理她都该探望救命恩人。

虽然理智上,她知道有大部分是褚耕活该,自作孽也;但感情上她过不去,毕竟捨身相救需要多大的勇气。

但她仍忐忑。毕竟,他带给她的伤害仍在。有些事,不会事过境迁就算了。

徘迴又徘徊,星期日下午,程冬沫终于捱不过良心的谴责,揣着惴惴不安的心,以及贵重的水果礼盒到医院时,却万分茫然。

「出院妳说褚先生出院了」她以为耳朵有问题,不禁像只学舌的鹦鹉重複一次。

「是的,他礼拜六当天就出院了。」柜台人员显然很不耐烦,语气脸色皆差,然后以赶苍蝇之态势挥挥手要她别挡路,让下一位排队者过来。

当她杵在人来人往的柜台旁发楞之际,褚荷来电了。

话筒那端首先叹了悠悠长长的一口气,才慢吞吞开口:「程小沫,可以让我知道你们发生什幺事吗」

程冬沫下意识紧抓手机,给抓得指节泛白,如果手机是个人的话,早被掐扁喷浆。

她沉默了会:「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总不能供出她借睡某人的床,差点被某人强了的乌龙吧这太为难饶富正义感的褚荷了,说不準她真会大义灭亲、报警逮捕强暴未遂犯。

「看起来妳没那幺惊恐了,幸好。」褚荷轻笑了声,难得福至心灵,不对她严刑逼供,只语带忧愁地道:「ok,妳不说我就不逼问,不过我不管你们是有什幺摩擦、还是员外丫环cosy过头」

「小荷」程冬沫无奈。

员外丫环cosy过头是三小要激发她的恻隐之心就直说,没必要形容得这幺猥亵下流吧,是不

褚荷的优点就是识时务,她没忘记自己有求于人,摆低姿态:「ok、ok,妳知道我哥那个缝了十几针的家伙、一醒来就赶着出院处理他的事业吗」顿了会,「我和二哥都劝不动,我爸妈很担心小沫,妳可以帮我去看看他吗想法子劝他休息吧」

程冬沫沉默一阵,「妳也知道总裁那子,我说了不见得有用。」

「小沫,我哥必须休息,拜託妳,医生说万一没好好静养再发炎我刚刚还听我二哥说他还在跟美国那边开视讯。」

那个缝了好几针的伤患真把自己当无敌铁金刚来经营一把无名火突然在程冬沫心口烧得热烈。

她瞇起眼:「好吧,把妳哥的地址给我。」反正褚耕现在重伤,去了也不至于担心他会非礼她,对吧

殊不料,褚荷的反应可绝了,那语气之风凉,让人气得差点脑溢血:

「妳都被我哥睡了,啊我是说,妳都睡过我哥的床了哎呀,反正都差不多的意思,总之这问题还需要问我吗老人癡呆提早报到喔」

「」

不带这样有求于人、还顺便激起让人想咆哮「往事不堪回首」的雄心壮志的,褚荷约莫是天底下最机车的孕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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