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9)(1/1)

什么意思啊?洛溟渊茫然追问。

就,就那翳鸟因为失去了容身之所,便在天界的碧海住了几百年,身上染了点神力,所以回到蛇山之时,才会被山中妖灵视作神女

亦秋话到此处,一旁沉默已久的幽砚不自觉将目光望向了她。

碧海?洛溟渊眼底的茫然更深了。

亦秋瘪了瘪嘴,摆手道:别问了别问了,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管翳鸟和祸斗之间有没有仇,祸斗都被翳鸟利用了!

我们现在关心这些没用,还是赶紧找到祸斗,把熏池和夫诸救回来吧。

她说着,忽见幽砚停下脚步,抬手将她护在了身后。

怎么了?亦秋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抬眼望向四周,只见眼前所有的草木山水竟都一点一点变得扭曲、模糊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江羽遥拔剑出鞘,目光瞬间警惕了起来。

结界幽砚说着,沉思片刻,不禁说道,不是祸斗,是熏池。

亦秋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

难怪她觉得这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原来这里已不再是原本的山林,而是一个画中境。

亦秋想到此处,连忙拦住了想要打破结界的江羽遥。

熏池不会伤人,他想告诉我们一些事!

第97章

熏池的画中之境,亦秋已不是第一次进入了,自是知道这里的一切都不会伤人分毫。

这是熏池绘下的画中境,这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段记忆,所以我们在这里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

亦秋说着,按下了江羽遥手中的剑,他有事想告诉我们,不如看看再说?

江羽遥迟疑片刻,起了手中灵剑,目光向四周望去。

画中斗转星移只在转瞬之间,当那扭曲又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之时,四周的一切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入目不见山林,只有一片赤红的火海,灼烧着龟裂着大地。

一只黑色的小狗,它踉跄行于这炼狱般的天地,身后的火光透过了它的身体。

原来,它的皮毛骨肉早已被天火灼尽,不知落在何方,也不知被风吹去了何处,如今余下的,不过是一缕亡魂。

一个陨石,一场天火,生灵涂炭不过转瞬之间。

六道轮回不曾为它引路,它便咬牙含泪,不知何处才是容身之地。

它于灾劫之中死去,又于灾劫之中重生。

无数的灰烬,凝成了它的骨骼,汹汹的烈焰,化作了它的皮毛与血肉,而那一颗毁了一切的陨石,最终成为了它的心脏。

石心入魂,千年万年,再难更变一分一毫。

早在火中复生的那一日,它便注定了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死在什么年岁,便永远活成什么样子。

可长不大的孩子,再寻不到曾经的亲人。

混沌初开之时,分明世间妖兽横行,却谁都惧它怕它,唯恐避之不及。

它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却隐隐能够感觉到,不管自己做什么,在那些妖兽眼中都是错的。

茫茫尘世,它四处奔寻,终于找到了和自己模样相似的「同族」。

它开心地跑了上前,想要得到一个朋友,亦或是拥有一个家。

可它害死了它们。

原来,这世上真有什么,生来便是祸乱世间的存在。

不管它走去哪里,都注定了孑然一身,不管它遇到何人,都只能看到恐惧与厌憎。没有人喜欢它,千年万年,从来没有。

它也曾独自行走于这灰扑扑的尘世,藏匿着不敢让人发现,可最后还是逃不过天神赐予的凶兽之名。

人间容不下它,天界留不得它。

为了活下来,它第一次用那可怕的力量去反抗一切。

而所有的罪孽,也从那一刻开始,再也与它脱不开干系。

它开始拼命躲藏,却因控制不好体内的力量,最终暴露了自己,再无处可逃。

有那么一瞬,亦秋不由得想起了幽砚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祸斗若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凶兽,那它活了上万年,怎还没将这人间烧作一片火狱?

亦秋下意识握紧了幽砚冰凉的左手,仿佛这样便能与之感同身受,可她知道,自己并不能陪她经历那些残忍的过去。

曾经的幽砚,是否也像祸斗一样,在孤独与无助之中,被一点一点逼上了绝路?

画境中的回忆,依旧光速闪现着无数个模糊或是清晰的片段。

忽有一日,天界的神仙,带着那曾经与它一样同为凶兽的白鹿夫诸前来,它不停地逃,却是如何都逃不掉属于自己的命运。

它以为这一生便要这样结束的,却从未想过,自己活了下来。

它被自己十分厌恶的天神,封印了体内那股可怕的力量。

它以为那座仙山是用来困住自己的牢狱,却并不曾想,那里竟会是上万年来,第一个能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这里有什么好的?我不喜欢神仙,不喜欢人,他们都坏

他们把我们这些妖兽原本居住的地方给抢走了,却还要假惺惺地留我们,装什么好心啊

黑色的小狗,望着眼前同为凶兽的女子小声嘟囔着。

它的话语,却已没了昔日的怨恨。

那语气,仿佛只是在和自己最最亲近的人,小声说上几句旁人的坏话。

亦秋不由得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段记忆,依旧发生在敖岸山,可记忆里的敖岸山,却又与她第一次随夫诸、熏池入这画中之境不太相同。

这是祸斗的记忆。

祸斗记忆里的敖岸山,山山水水都是模糊的,是暗淡无光的,就像它过往每一段记忆里,那好似蒙了尘的人间一样,除去火光与灰尘,再没什么色,也一点都不干净。

亦秋原以为祸斗的记忆便是如此,从头至尾都灰暗得让人感到压抑。

可渐渐的,它的记忆之中有了色,也有了看上去,真正算得干干净净的地方。

起初,所有的不同,皆只有那名叫渐漓的女子。

后来,渐渐有了那个它所「讨厌」的熏池,有了山中流萤般的灵光,有了花草树木,有了夜空的月色与繁星。

它的世界,以渐漓为中心,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那一刻万年不曾跳动的石心,终是一寸一寸,在渐漓温柔的陪伴之下,生出了一个正常的生灵,应当拥有的血肉。

祸斗,你会喜欢上这里的或许,你也会喜欢人类的模样?

它将这句话放在了心上。

它猜,渐漓应是喜欢人类的模样。

所以从那一刻起,它便很努力地想要变成那副模样,很努力地想要将自己装进一副人类的皮囊,仅仅只是为了靠近这世上,第一缕愿意照在它身上的光。

可它到底还是被那一缕光远远抛下了。

命魂离体,肉身仍存,分明依旧活着,却似沉睡般浑浑噩噩。

两千年的封印,将它对这世间所有的欺骗,都摁死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它怨它恨,却到底还是像个孩子一样,被曾经伤害过自己的渐漓,三言两语哄至乖巧温顺。

人间的山林之中,它布下层层结界,又小心翼翼吞掉自己不慎点燃的每一处火焰。

它封印了渐漓的力量,化作人形与之日夜相伴,并像当年渐漓照顾她那样,笨拙却又认真地照顾着渐漓。

如果,宿命不曾将它捉弄

也许它真会爱上这个曾亏待了它千年万年的残忍世间。

难怪,难怪熏池说它是个孩子。

它才生出一颗血肉之心来,还来不及长大,是真的还没有来得及长大。

你不喜欢我伤人,我就不伤人了,翳鸟的承诺,我不要了天界不会放过我,我们在这里或许待不了多久。

不过没关系,你喜欢山林,我便带你去寻别的山林。人间这么大,我们可以一直跑,一直跑

身着黑衣的少女说着,转身望向了身后的渐漓,你也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人间吧?我们一边跑,一边看,我现在比以前厉害了,不会被抓到的

好渐漓应着,微微扬起唇角,冲着少女弯了弯眉眼。含泪眸光之中,似闪烁着几分犹豫。

从前亦秋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渐漓就是不肯说出真相,一定要一厢情愿地为祸斗着想,今时今日,她却忽然有些明白了。

如此温柔之人,面对这样一个孩子,如何忍心说出那样残忍的真相。

因为她怕啊,比起害怕祸斗怨她,她更怕祸斗知道真相后,宁死也要伴着她。

祸斗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敢说出真相亦秋眉心紧锁,眼底似已含了泪光。

又能瞒到几时呢?谁都不是傻子。幽砚淡淡应着,眸中神色令人难以捉摸。

亦秋下意识抬眼望向幽砚,不禁开始了胡思乱想。

她想,幽砚这话是在讽刺夫诸对祸斗的隐瞒太过可笑,还是在暗示纸包不住火。

若彼此间真有谎言,祸斗这么笨的孩子都能有看破的一日,她这只小羊驼想瞒大坏鸟,又能瞒到几时?

还真别说,关于心底的那份隐瞒,她和渐漓的想法很像,但仔细想起,其实又不太一样。

祸斗没了夫诸,就如同失去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而大反派没了小羊驼,至少还能拥有一锅炖羊蹄

白鹿要撑不住了!江羽遥说着,眼底浮起了一丝不忍。

画境中的景象,已经没有了那名白衣的女子,只余下一头连人形都无法继续保持的白鹿。

那曾经很大的鹿角,竟似枯枝般渐渐凋零,白鹿静静趴在溪边,紧闭着双眼,连呼吸都显得十分沉重。

那随白鹿一起变回原形的小黑狗焦急地绕着白鹿打转,赤红的眼瞳里噙满泪水。

祸斗终于得到了自己苦苦追寻了两千多年的答案。

这一次,它没有怨白鹿瞒着它,只是在冷静下来以后,低声问了一句:如果不愿分开,我们之中就注定要死一个,对吗?

这是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白鹿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凶兽祸斗,注定不能像熏池期望的那样,成为世间最柔和,最不伤人的光。

不管愿或不愿,它这一生都在不断地伤人,无辜之人一样,所爱之人亦是一样。

小小的黑狗,轻轻钻进了白鹿的怀中,乖巧道:渐漓,你等等我,我去找熏池。

它说,它不要一个人活下去了,一年、一月、一天、一个时辰,甚至一分一秒都不要。

它说,它去找熏池,重新封印住它的力量,只要它是弱小的那一方,就不用再怕什么了。

它说,如果夫诸与祸斗之间一定要死一个,那便让它去吧。

末了,它微微蜷缩了一下身子,抬头望向白鹿,轻声呢喃着,说了最后的一句话。

你不用为我难过的反正,我不爱这尘世,我只爱你。

第98章

我不爱这尘世,我只爱你。

有那么一瞬,似有一种悸动,于昏天暗地中奔涌如潮,仅一个不慎,便撞入了亦秋的心间。

画中之境,在那一刻,一寸一寸开始崩塌。

那被模糊了视线的双眼,在短暂不见光明之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衫银发的天神,自那残破不堪的画境之中走出,他持一把绘有无眼之龙的折扇,将所有破碎的记忆归其中。

当年,留她们的是我,无法给予她们一世安宁的也是我。

熏池沉声说着,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了眼眶微红的江羽遥,蛇山也好,仙麓门也罢,祸斗犯下的罪孽,我定会尽力偿还

江羽遥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泛红的眼底似有几分犹豫。

江姑娘,或许,我该称你为扶桑。熏池说着,向江羽遥欠身鞠了一躬,道,我曾说过,我有求于你。

江羽遥连忙上前将他扶起,眼底满是茫然无措:仙上不必如此,我如今不过是一介凡人,实在承受不起这般

她话到此处,见熏池眼神决绝,一时也不再多言,只皱了皱眉,于片刻思虑后,抬眼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

夫诸祸斗,水火难容,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宿命。可金乌为火,扶桑为木,本也该伤害扶桑,但金乌栖息扶桑数千年,却从不曾伤她分毫

熏池说着,眼里多了几分期盼,扶桑神女,仙麓门遇劫那日,我曾看见你的枝叶不惧天火。若这茫茫三界,还有谁能帮她们,那便只有你了!

可是

若夫诸能得你守护,定不会再受祸斗之力的侵害。熏池说罢,轻唤了一声,月灼,过来。

短暂沉默后,一个身着黑衣的小姑娘,自离熏池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闷声走了出来,她低垂着通红的眼睫,步履沉重地来到了熏池的身后。

那丫头瘦瘦小小的,小脑袋一垂,都还未及得上熏池的肩膀。

她抬起一双含泪的眼,毫不闪躲地对上了江羽遥的目光,那无比复杂的目光中,写满了希冀与不安。

江羽遥:你

月灼:蛇山翳鸟曾向我承诺,如果我能焚尽金乌扶桑二人神魂,便允我带渐漓藏至蛇山,蛇山有木神设下的守护结界,到时候,天界中人便再无法感应到我与渐漓藏身何处

金乌、扶桑江羽遥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目光不由得望向了同她一样诧异而又茫然的洛溟渊。

就在这时,月灼忽然一下跪在了江羽遥的面前。

江羽遥不由一愣,回过神后连忙上前想要将其扶起,却不料这小丫头倔得不行,含泪的双眼里,载满了愧疚。

是我不懂事,是我自私自利,受人欺骗利用

月灼说着,咬破下唇,更是捏紧了小小的拳头,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用余生千年万年赎曾经之罪,往后当牛做马也万死不辞,只求神女出手相助,赐予我和渐漓一个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