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飞升 第131节(1/1)

宋潜机见过这人,他知道蔺飞鸢是故意的。此人虽是筑基,身边却有一位金丹圆满的供奉保护。

但他没得挑拣,转身抱剑走了,向花月繁浓、莺歌燕舞的勾栏院去。

唱词和丝竹声穿过风声,钻进耳朵,越来越清晰。

楼里一派歌舞升平、和乐融融。

宋潜机隐藏气息,混在人群中。

又是妙烟的曲子,凡间也喜欢演奏。修士偶尔下山入凡尘,也喜欢听这些。

多年之后,他数不清伴着这样的曲子杀过多少人。

那人死得无声无息,闭着眼好像沉醉曲中,只是垂下头。

台上的戏还在唱,水袖飘飘,咿咿呀呀。

宋潜机走出歌楼,血才滴下,惊叫和混乱才开始。

今夜过后,宋潜机算正式开张了。

他一身遁术、隐匿术和轻身术,除了适合逃命,也很适合暗杀。

蔺飞鸢留着他赚钱,谁让他便宜好用,一单只三百。

受重伤也不叫苦不喊累不抱怨,攒灵石只买功法、法器、符箓,每天拼命修炼。

滴酒不沾,不近女色,生活枯燥,没有任何娱乐。

蔺飞鸢没见过这种人。他觉得就算是大宗门的亲传弟子,也不会努力到这种变态的程度。

宋潜机要么是有血海深仇,要么是有病。

两个同在一个屋檐下,冬去春来,很少碰面,也很少说话。

蔺飞鸢曾提醒对方:“我只是借地给你住,如果你有麻烦找上门,我转身就走,别指望我管你死活。”

宋潜机说:“知道。不劳烦。”

“算你识趣。”

话虽如此,蔺飞鸢的麻烦更多,两人还得互相帮助。

宋潜机过度识趣,蔺飞鸢也不知道自己犯什么病,帮对方牵了一次线:

“北海洗沙派想招个客卿,我帮你报名了。”

宋潜机坐在树下磨剑。随风摇曳的破碎树影落了他一身。

“你听见没?”蔺飞鸢抬脚,踢了踢他靴子,“你还看不起海外门派的客卿位子?人家门派再小再破,也是正经山门,你去了独占一座小山头,每年领点供奉,过几年再几个小徒弟、小道童孝敬你。”

“再过几年,凭脸娶个眼瞎的道侣,这辈子舒舒服服、踏踏实实的修炼。你年纪还小,天赋挺好。别整天跟我们这些人混在一起,能混出什么名堂?”

做刺客的,大多出身不好,或被逐出师门,或经脉留下暗伤,道途断绝,注定永远停留在某一境界,心知无缘更进一步。

看不到未来的散修,才选择铤而走险,今朝有酒今朝醉。

宋潜机不想浪时间闲聊:“华微宗对我下了‘必杀令’,刘鸿山放话要我人头,没有小门派敢我。”

蔺飞鸢皱眉,望天骂一句脏话,指地又骂宋潜机:“你怎么得罪的华微宗?”

宋潜机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咎由自取。”

蔺飞鸢等过半晌,见宋潜机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临走前又抬腿踢他,不轻不重:“倒霉玩意儿。”

宋潜机是个“倒霉玩意儿”不假,但也命硬。他攒够钱就走了,闯秘境搏机缘出生入死。

憋着一口狠气,发誓要做人上人。

他一生没有交过任何朋友。谁想杀他,他就杀谁。

后来再听说蔺飞鸢的消息,已是对方的死讯。

蔺飞鸢死得很惨,做刺客的十之八九都没好下场。宋潜机对此早有预料,却想起以前有人对他说过:“这辈子舒舒服服、踏踏实实的修炼……”

一局终了,纪辰抓乱头“今天不下了,我缓缓。”

宋潜机子:“好。”

他敲了敲蔺飞鸢的房门:“出来吃饭。”

蔺飞鸢开门,心想搞错没有,我还吃饭啊?

纪辰真诚笑道:“真羡慕你,有宋兄亲自喂你喝药,喊你吃饭。”

蔺飞鸢被贴了禁言咒,张嘴发不出声音,下颌骨还隐隐作痛,心中大喊:“你羡慕你来啊!”

这鬼地方到底有没有正常人?都被宋潜机的邪术控住了吗?

他先前听说,宋潜机在修一种控制人心,使人无条件信服他的邪术,以此增益气运。

忽然察觉一道不善目光,蔺飞鸢转头,只见卫平拎着一只雕花食盒,神色复杂盯着他。

蔺飞鸢笑了,心情莫名舒畅。

在只有卫平能看到的角度张开嘴,无声威胁:“三天。”

第101章 看谁先死

卫平深吸一口气, 别说三天,他现在恨不得蔺飞鸢立刻消失。

“吃饭吧。”卫管家微笑,打开食盒, 娴熟地忙碌。

薄薄的肉片、洗净切块的蔬菜、四只蘸料小碗摆上桌。

炭炉架起,铜锅白汤烧开。四人围桌而坐, 被蒸腾的温暖白雾笼罩着。

宋潜机看蔺飞鸢老实了, 撕下他背后的禁言符箓。

蔺飞鸢抄起筷子, 却盯着宋潜机面前料碗:“你跟我换换!”

宋潜机表情疑惑。

蔺飞鸢将自己的碗推过去,理直气壮道:“我想吃你的。”

纪辰垮下脸,难得表现出不悦:“宋兄不杀你,是他心慈仁善,给你疗伤, 供你吃喝,你还好意思多事?”

卫平传音怒喝:“吃你自己的, 我没下毒!”

蔺飞鸢无动于衷,他不信卫平,敲着筷子道:“不错,宋仙官天下第一仁善, 是我多事, 但我偏就多事。”

卫平忽一拍桌,石桌和满桌珍馐纹丝不动, 唯独蔺飞鸢一口料碗飞起:“多事不配吃饭。”

青瓷小碗凌空,被纪辰筷头一点, 暴烈威压直冲蔺飞鸢面门。

蔺飞鸢双臂有伤,更使不上分毫灵气, 电光火石之间, 只得折腰后仰。

他心知躲不过, 眼前忽然一花,横了半截白袍袖子。

宋潜机从半空稳稳截过料碗,好像是别人双手送给他的。

“吃吧。”他把自己的碗推向蔺飞鸢,目光扫过卫平、纪辰,“都一样。”

谁家也没有饭桌上打架的道理。

肉已经煮老,蔺飞鸢抢先下筷夹起,碗里一蘸,大口咀嚼。

他忽然呆愣,看向卫平,慢慢笑出一口白牙:“这碗可真不一样!”

卫平心里发毛:“住口!”

“啧,百年红山芝的香味,我猜是晒干之后磨成粉,混在汁里。”

“啊,南海虎头鲍鱼,酱炒油爆再切成碎末,细细铺在碗底。”

“还有白玉灵菇、夜星花蜜……”蔺飞鸢好像揪住卫平尾巴,夸张道:“好奢侈啊,山珍海味,做一碗看似一样,实则格外珍贵的蘸料。难怪宋仙官不辟谷,每天能这样吃饭,傻子才不吃。”

卫平对宋潜机无辜微笑:“都是街上便宜货,蔺道友尝错了。”

一边传音威胁:“闭嘴,否则看你我谁先死!”

蔺飞鸢嚣张地大口吃肉,还给宋潜机夹菜:“大家都吃啊。纪道友愣着干什么!”

宋潜机淡淡看他一眼,没说责怪的话,蔺飞鸢已经知道眼神里的意思。

——无非是禁言符。

他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一顿火锅终于平安吃完。

蔺飞鸢像一张随时会引爆的爆破符。

卫平想留下盯人,但千渠可疑人排查进行到最后一轮,神庙关押着各方势力的暗探,等他去审问。

纪辰要去加固旧阵,再挑几位幸运探子实验新阵,两人都不能多留。

只有蔺飞鸢一个闲人,大摇大摆鸠占鹊巢,四处观察宋院的阵法。

宋潜机没说空话,他眼下确实闯不出这院子。

大部分修士洞府的阵法设为四季常温,无寒无暑,不沾尘埃。

宋院阵法不同,它在普通修士眼中是龙潭虎穴,风雪雨露却畅通无阻。

偶尔还有瘦小的野猫沿墙根窜出、跳过屋脊、爬过围墙。

看过宋院阵法,蔺飞鸢又看宋潜机。

他想知道宋潜机到底练的什么邪术。但宋潜机根本不练剑不打坐,一整日做着与修炼无关的闲事。

这些“闲事”让蔺飞鸢极不适应。

他比宋潜机年长,见过很多年轻修士,刚入行的新刺客年纪不大,总把“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这种话挂在嘴边,显得自己很冷酷,很厉害。

等干得久了,杀得麻木,脑袋挂在刀柄上,连生死也是小事。

蔺飞鸢刺杀时周密布置,环环相扣算尽最后一关。

生意之外,他习惯活得散漫,听几首小曲,裁几件新衣服,好像他的生活不值得太用心。

宋院却没有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