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263部分阅读(1/1)

“帝国人对待战争的态度和我们不一样,当面临危局时,他们可以根直接地直接拿人命往里面填,就靠着肉和钢铁对抗,然而他们有一千多亿人,难道联邦能把他们全部杀光”

邹郁思忖片刻,皱眉说道:“只要晶矿够多,足以支撑三支整编舰队的常规巡航,联邦舰队便可以封锁墨花星,等到地表上的帝国部队被孤立,帝国后方兵员无法源源不断的补给,你的悲观便是毫无意义。”

“前提是晶矿够多,联邦没有谁比我更清楚晶矿储备的情况。”

邰之源说道:“x星系的晶矿采掘提炼,因为三年前政府的强力渗透而比预期要晚半年,就算没有这些情况,至少还要两年多才能量产,这两年多时间怎么拖下去还要死多少人才能拖下去帝国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到那时,x3必然又是第二颗墨花星球。”

“打仗必然会死人。”邹郁微微蹙眉,不悦道:“你知道我从小在大院长大,做为军人子弟必然有为联邦牺牲的心理准备,如果怕死人就撒退,就不打了,那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要忘记我也曾经是名军人,还是个很勇敢的军人,所以我一直赞同军人应该拥有某种特权,因为军人需要杀人,需要死人,和寻常的民众本来就生活在不同的河中。”

邰之源看着她的眼睛,语速虽然平缓语气却格外严肃:“但我从来不认为军人有理由有义务要为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献身,这场战争发展到现在,对联邦已经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变成了替政府争取荣光和民意支持率的道具,这很可笑更很可悲。”

他指着窗外说道:“在政府里那些人的作用下,甚至在你我的作用下,如今的联邦民主开始庸俗化,而政府早已开始黑幕化,为这样的政府而战,为政府的存续而战,对于前线的部队来说是最大的侮辱。”

“权力这种东西确实有某种可怕的魔力,帕布尔总统堕落的太快,快到超出我三年前最恶劣的想像,他开始享受权力所带来的快感。”邰之源轻轻抚额,感慨道:“就像鲍勃主编说的那样,总统开始习惯并且享受这些手段,对于联邦来说是一场灾难。”

“秘密行动到了一定程度,人们往往会忘记他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你们就是需要权力,越来越多的权力,而权力越多,他们就越无所敬畏。”

邰之源眉头微蹙,看着街道远处那片商业中心广场,感受着那处隐隐传来的不安感觉,声音微寒做出对政府的最后评论:“无所敬畏的人,往往会不择手段。”

因为沉默行军运动,因为数十名联邦名人包括简水儿在内的声援,因为某些媒体以及网络论坛揭出的种种黑幕,帕布尔总统所领导的政治派别,在各州议员提前改选中遭受到突然的打击。虽然政府的民意支持率依然在百分之五十七左右震荡,而且帕布尔派别的议员依然保持着议会山的微弱优势,但是可以想见,随着首都特区日报的文章,政府的日子将会变得越来越艰辛。

在邹郁看来,杜少卿率领铁七师承载荣光归国,除了能在象征意义上替总统和政府加分之外,对当前的政治局势很难有什么实质帮助,宪章光辉在上,部队根本无法赤裸裸地参与到政治事务之中,所以听到邰之源不择手段四字评价后,她蹙着眉尖开始思考,政府和帕布尔总统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来压制当前的浪潮。

“不要忘记帕布尔总统穿了几十年的那件漂亮衣服。”

邰之源走到办公桌旁,拨通一个电话,提醒她说道:“他以底层民众代言人自居,所以在表面上会有很多忌讳。我相信他会用民众来对抗民众,事后可以很平静地说道,这是民众的选择和自由。”

在他们二人脚下的那层楼里,工作人员忙碌地接听着电话,通过近距离全频通话系统,与街道上的示威人群保持着密切联系,同时遥控着地面的十几个小组,保证沉默行军的秩序。

拥有近乎无限量资金支援的邰之源,组织起了一个多达七百人的工作团队,话说当年帕布尔竞选总统时,他就这样做过,正如他在楼上的感慨,如今只不过是一场反动罢了。

因为专业所以效率极高,整个工作团队对沉默行军的组织堪称完美,尤其走进入到s1星球之后,由港都向首都的行军,秩序之良好,氛围之平静,就是政府控制的官方媒体也挑不出任何问题,俨然变成一场民众平和表达政治诉求的狂欢,所以工作人员们虽然辛苦,但脸上的表情一直非常轻松。

直到此时此刻,部门主管接到了楼上那位太子爷的电话,紧接着收到了街道上传来的第一手消息,表情顿时变得极为严峻,而瞬间掌握情况的工作人员们,更是震惊地冲到了窗边,用不可思议的神情,望向了南科州五条大街交汇之处,那片最繁华的商业广场。

戴着黑色口罩的游行队伍,在南科州首府市民的夹道欢迎中,挥手微笑,或挥着小旗帜跳跃,正在向商业广场集中。

稍后他们将要在这里举行一场集会,通过媒体向民众宣告自己的诉求,揭露总统及其领导下的政府的种种黑幕纵使没有媒体愿意播出,他们还有一招大喇叭。

就在阳光清漫的时刻,忽然从西南方向那条大街上涌来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因为人数太多的原因,根本无法分辩究竟是几千人还是几万人,从微黑的脸颊和衣看来看,应该是本地人,最后还是示威队伍中大大的横幅昭示了他们的身份。

“南科州第三重型机械厂。”

“纳图引擎制造中心。”

和戴着黑色口罩的沉默行军队伍截然相反,这些明显也是来示威的人群一路行走,一路咒骂,甚至还在用手中的括音器不停敲打路边的消防水柱,发出类似战鼓的噪音,气势显得格外嚣张。

纵使邰之源收买了三大产业联合工会的全部领袖,但是依然无法抹去帕布尔总统,耗费毕生心血,在底层民众和产业工人心中铸就的地位,现在从西南方向涌向广场的这支游行队伍,明显支持政府一方,示威人群中不时响起尖厉的叫喊声:

“我们宣布,正式退出产业工会”

“叛徒可耻”

“帕布尔总统万岁”

“打倒一切贵族老爷”

“联邦不是帝国我们不欢迎贵族”

“七大家的狗崽子,滚出南科州”

沉默行军已经数月,在联邦各州不是没有遇过支持政府的反对队伍,但因为沉默行军队伍的自制,也是因为各州警力的有效布置,双方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往往都是隔着栏杆互相震骂叫阵,那时节就算是邰之源手下优秀的工作团队,也无法阻止游行队伍摘下黑色口罩,问候对方的直系亲属以及姻亲。但今天的局面明显不同,那些来自南科州各大工厂的支持政府游行队伍明显有备而来,而且这支队伍里明显混杂着一些衣着表情与周遭人群显得格格不入的男人,这些男人像老鹰一般盯着沉默行军游行队伍,时不时低头轻声说几句什么,而其中有些人则是在用越来越肮脏的话语,挑动工人们的情绪。

阔大的商业广场被警署设立的围栏隔成了两片区域,支持政府和反政府的游行队伍将这两片区域挤的满满的,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充满沙丁鱼的浅海,黑压压里透着令人心悸的预感。

支持政府的人群对着那边破口大骂,反政府人群暂时还在保持沉默,只是集体竖起了中指,表示自己的不屑,有过于激动的年轻人压抑不住愤怒,透过黑色口罩模糊喊了两句,大意是有胆子你们就冲过来。

一位刚刚得知弟弟在墨花星前线战死的工人,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面前戴着黑色口罩的人们,用嘶哑的声音吼叫道:“你们这些卖国贼你们这群王八蛋前线还在打仗,你们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搞无耻”

“等总统先生把七大家送进监狱,联邦实现真正民主,老子要杀你们全家”

一位刚刚得知兄长在墨花星前线战死的学生,愤怒地一把揪下脸上的黑色口罩,冲到长杆边对着那名工人咆哮道:“你妈才是卖国贼你们全家卖国贼你要上了前线,你第一个跪帝国人面前还不如老子提前一刀捅了你”

也许他们的兄弟曾经在墨花星球上并肩战斗过,甚至有可能牺牲在同一片战壕们,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的那瞬间,依然亲如兄弟,然而他们却在后方的城市中,为了彼此所认同的正义,为了自己所以为的对联邦的热爱,威胁着彼此的生命。

类似的对骂不停响起,有人开始向对方吐口水,有人开始脱裤子露屁股表示轻蔑羞辱,响言秽语和小动作,在两片人海交界的地方,变成亢奋愤怒的情绪,让广场上空气逐渐升温,局势益发紧张,这时候只要有一颗小火星落下来,就极有可能变成一片焚烧一切的危险大火。就在这个时候,愤怒的两支游行队伍中,除了那些表情阴沉的男人之外,没有个注意到,更危险的情况正在发生,负责维持秩序的南科州警署和应急镇暴部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撤出了广场。

邰之源缓缓放下电话,面无表情看着光幕上传回来的现场画面,沉默很长时间后,对身旁的邹郁解释道:“州政府拒绝了我们的要求。”

邹郁冷声说道:“为什么就算这是联邦政府的阴谋,有大人物给了压力,但难道他们不知道,如果在南科州首府发生流血事件,他们没办法向公众交待”

“只要价钱合适,什么都是可以卖的,至少在官位上面,政府拥有比我们更多的资源。”

邰之源此刻虽然依旧平静,但可以看出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白,不是惊惧,而是隐藏在胸臆间的愤怒不屑。

办公室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楼下应急决策部门主管,颤声急促汇报道:“议员先生,警署拒绝向我们解释撒出警力的原因。”

邰之源自嘲一笑说道:“他们已经向我解释过了,听说南郊失火,警署所有警力被迫征调前去支援,所以无法顾及广场这边,他们希望我们能够敦促人群保持平静,不要与对方起冲突。”

说完这句话,他走到窗边向远方的广场望去,仿佛能感受到那处沸腾的热气,穿过了面前的玻璃,扑而而至,燥虑逼人,令人艰于呼吸。

“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邹郁走到他身旁向那边望去,带抑心头愤怒,一把摘下鬓间的红花,揉成粉碎,说道:“堂堂联邦总统,连脸都不要了,谁还能战胜他”

没有了警察,没有了镇暴部队,示威人群里充斥着阴险的挑事者,广场旁的楼宇里隐约还有很多黑衣人影在闪动,局面的恶化激发只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一场混战就此暴发。

事后很多年都没有人能弄清楚,是哪方率先冲过了护栏,又是哪一方打出了第一拳,事实上弄清楚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在当时广场的紧张对峙气氛中,就算有人放了一个屁也会点燃危险的导火索。

南科州支持政府的工人游行队伍,在混战之初迅速获得了优势,经历了半年愉悦行走的沉默行军队伍,对这样的局面明显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当看到对方举起横幅,跃过护栏冲过来时,被人群推挤在最前方的数百人,竟呆滞了很长时间。

一名从s2漫漫远征而来的环山四州工人,被三个人围住不停地痛殴,身体像虾米一样痛苦地缩着,口鼻处开始渗出鲜血,代表他身份的黑色口罩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到处都是叫骂声,拳头和脚尖砸中人体的恐怖声响,充满暴力味道的鲜血,仿佛不要钱般四处泼洒,戴着黑色口罩的人群,刚刚试图组织起反击,却马上被更强大的攻击,打成溃散一片。

支持政府的游行队伍中,那些表情阴沉的男子不知从何处取出麻袋,把袋中的硬石倾倒在地面,人们纷纷拾起,向对面掷了过去,而那些根本无法分清是示威人群还是流氓的家伙,更是嚎叫着四处厮打,冷血地用脚尖猛喘对方的胸腹。石头破空而至,沉默行军的队伍中无数人头破血流,阵形更加溃散,广场之上到处充斥着悲惨的画面。

从港都过来的女教师满脸是血,捂着脸瘫倒在喷泉水池旁,睁着惊恐的眼睛,瞪着那些凶残的同类,却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个满脸是血的男人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西南角,昨天刚辞了郊区灌溉场工作的中年大叔,被几个人围住不停地猛踹,眼看着渐渐失去了挣扎的气力,纵使血水模糊了的双眼,能够看到那只向自己脸踩下来的仿皮靴,却无法动弹。

广场四周的楼宇间,有很多不知道从属何方势力,负责摄录现场画面的摄像机在此时冷漠地调转了方向,刻意选择戴着黑色口罩人群愤怒而无助的反击画面。

更远处的街口,一群明显穿着便衣的军警冷漠地注视着广场的方向,他们身边那位官员不停打着电话,脸上堆满了笑容。

忽然间一只遵劲有力的大手斜刺里伸过来,啪的一声打掉他手中的电话,然后极不客气地抚住官员的咽喉,把还没有来得及出口的后半段谄媚话语,变成了碎砾般的存在。

“我最讨厌办事罗嗦的人。”

街口四周穿着便衣的军警看到长官被袭,面色剧变,纷纷伸手准备掏出怀中的手枪,然而当他们看到扰住长官咽喉的那个男人,看到那颗锃亮的光头时,掏枪的动作顿时变得极为僵硬。

那个身高一米九,身材极其魁梧的光头男人,面容并不如何狰狞可怕,身后的随从也没有拿出一排冲锋枪,对准这些便衣军警,然而这些便衣军警却绝对不敢用枪去指他。

因为他叫张小花。

这里是南科州,总统不是最大的,州长不是最大的,宪章甚至也不是最大的。

张小花才是最大的。

这里是联邦唯一一个黑社会可以当选州议会副议长的神奇地方。

所以当张小花松开手掌,面无表情缓缓抚摩肩后那道醒目刺青时,无论是那位官员还是那些便衣军警,都觉得双腿开始颤抖起来。

“既然你们的人不准备插手这件事情,那你们就安静在旁边看着,因为,我的人准备办事了。”

张小花拍了拍那位官员的脸,然后向混乱的广场走去。

广场四周的楼道里,忽然出现了三十几名身着黑衣的男人,这些男人准确地找到那些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极为简单粗暴的用拳头让对方闭嘴,然后沉着脸拖着他们的头发,在楼道间穿行。

“我是新闻频道的记者,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我是金星记录片厂的人,你们这些流氓快放开我”

无论是威胁还是哀求,都不能让这些黑衣男人的动作轻柔一些,记者们被粗暴地绑成畸形儿,被扔进阴暗的房间。

离开之前,黑衣男人的头目对这些惊恐万分的记者们做了自我介绍。

“我们不是流氓,我们是黑社会。”

东南口的那条大街,仿佛被魔术师施了某种魔法,逾千名黑衣正装男子,提着手中坚硬的木棍,沉默着向混战的广场中心冲了过去。

满脸是血的一个流氓,看着脚下同样满脸是血的女教师,从对方的恐惧无助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伸手用力揉弄了一下她的胸部,然而还没有来得及体会更进一层的快感,便感到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一根木棍直接敲碎了他的臂膀,紧接着把他狠狠击倒在地。

眼睁睁看着向自己脸踩下来的狠辣皮靴,中年大叔绝望地闭了眼睛,所以没有看到,一道棍影飘来,以更狠辣的姿态,直接将那只腿砸成了三截

自东南口冲进来的黑衣正装男子们,表情冷峻而沉默,看到没有戴黑色口罩的人,便是狠狠一棍子敲下,带动右臂上的红色丝带画出一道割悍的线条。

他们人数相对较少,但下手极为狠辣强悍,做为专门从南科州各堂口征调而来的专业级打手,哪里是一般人能够抵抗的存在。

木棍所向,全部是对方的关节,坚硬的木棍与脆弱的人骨相交,不时发出令人惊惧的折断声,只用了短短半分钟时间,便突破到了最为惨烈的广场中心,然后如炸弹般散开。

无数惨嚎响起,恰如先前。只不过很多人,尤其是混在游行队伍里的那些便衣警员们,此时被重点狠辣袭击时的感受,真是天上人间。

邹郁蹙眉看着光幕上的画面,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手指缓缓搓着渗出红色汁液的花瓣,低声问道:“这是你准备的”

邰之源望着她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预备措施,我并没有想到会成为现实。”

“你如果想成为和帕布尔不一样的人,这些人应该出现的更早一些。”

“有人说过一句话,人如果没有理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人如果只有理想,那和泡沫有什么分别”

邰之源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他不择手段,我就必须要有些手段,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只有一个下场,被死亡或者被遗忘。另外,这些人会不会出现以及什么时候出现,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事情。”

然后电话响了起来。

联邦有资格有能力控制这种事情的男人,双肩依然陡峭如山,身体虽然瘦削却似乎充斥着无数力量,正沉默看着广场上的画面。

当年仰天大笑出门去,视家族为破鞋的他,在家族遭受致命威胁,生死一线之际,默然自百慕大飘然而归,舍了半生打造的异域霸业,于风雨飘摇间,用双肩扛起家门的名字。

看了很长时间后,林半山拨通了邰之源的电话,开口说道:“当总统先生连脸都不要了的时候,我们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一些。”

“不择手段这种事情,我比较擅长。”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九十二章 凄风苦雨袭半山

挂断电话后,邰之源从秘书手中接过薄薄的风衣,向房间外走去。邹郁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骤然发现单薄风衣遮蔽下的消瘦身体,很适合在此时此刻扮演悲情,然后煽情。

走出大楼之前,工作部门隶属的公众形象小组,用最快的速度替邰之源整理仪容。

那位满头大波浪卷发被从五a级广告公司挖过来的女性策划师,看着镜中邰之源的脸颊,用急促的声音嘱附发型师要将他的头发弄的更乱了一些,在听到邰之源难以抑止的咳嗽声后,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非常好,议员先生你应该咳的更用力一些。”

邰之源表情平静将白手绢塞回上衣口袋,没有理会她的说法,他信任这些最专业的专家,但并不表示他愿意在幕后便开始演戏,更何况这并不是演戏,不过他也并不愤怒,平稳坐在椅上等化妆师把苍白的脸颊抹的更加苍白,显得虚弱不堪。

在黑鹰公司特级护卫的保护下,在十余名议员办公室工作人员的陪伴下,邰之源沿着大街向那片商业广场前进,听着远处传来的尖锐警笛,还有救护车所发出的呜咽声,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

街道两畔到处都是倒在血泊中的示威人群,在经受巨大惊吓之后,伤者们的眼神显得无比空洞,任由医生做着急救措施而没有什么反应。

沉默行军示威人群涌进了广场,早已摘下黑色口罩的他们,愤怒地看着灰白的天空和冷漠的建筑,脑海中回荡着先前的残酷画面,带着哭声不停咒骂着,先前短短十几分钟里,不知道有多少同伴倒在了石头和拳头之下,如果后来不是那群系着红色丝带的黑衣男子提着木棍冲了进来,今天的人们将要蒙受更惨烈的损失。

人群愤怒地握着拳头,呼喊着口号,发泄着心头的愤怒和惊恐,直到前排有人看到那位面色苍白,身体瘦削的年轻议员,缓缓走上讲台。

安静变成一种和谐的波浪,如同年轻议员的脚步,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四周蔓延,让整个广场变成一片沉默的海。

“到处都是血。”

愤怒的咆哮声逐渐消失,数万人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台上,这个画面里的无数细节,证明经过半年的行军之后,邰之源拥有了怎样的号召力。

没有什么过多的渲染挑动言辞,邰之源对着话筒,用微哑的声音开始自己的讲话,他的手指指向广场一角的喷水池,接着指向近处的护栏。

“看看这里。”

“看看那里。”

“到处都是血。”

人群中隐有马蚤动,邰之源安静注视着台下密压压的人群,沉默片刻后说道:“人类是一种残忍的动物,对敌人残忍,对自己也残忍,因为我们的生物标记里充满了暴力的因子,一旦释放出来,我们甚至会陶醉其中先前那些凶残的暴徒,用这些鲜血证明了这一点。”

“暴力一旦释放出来,将是宇宙间最可怕的东西,我想总统先生应该很清楚,这个魔鬼跳出木盒后,即便是他也很难塞回去。”

“所以我很想知道,总统先生如果亲眼目睹今天这些可怕的画面后,他会做何想法,他有没有勇气面对民众所流的淋漓的鲜血,他有没有勇气去倾听那些没有被权力压折的骨头,被歹徒折断的声音”

邰之源的表情依旧冷漠,那双疏淡而高傲的眉毛缓缓挑起,如同此时的声音,忽然间他身体向前微倾,靠近话筒,用非常轻柔的声音问道:“我很想问总统先生一句,这还他妈的是联邦吗”

轻柔而平静地说出在公众场合第一句脏话后,台上的邰之源沉默了十秒钟,听着台下民众发出的愤怒抗议声,辱骂声,确认达到了文宣部门所需要的效果。

正准备按照腹稿里的文字向下继续时,他忽然看到远处街口露出的那片苍灰天空上,层层乌云骤然散开,露出青湛一角,于是想起了一个人,忍不住想到如果是那个家伙,他会怎样处理这件事情。

暴力是最可怕的,但那个家伙却最擅长好像也只擅长使用暴力,不过他能够控制,于是只对强者拨刀,不对弱小者施虐。

邰之源默默想着许乐,眼眸里泛起一丝自己都不怎么明白的笑意,稍一停顿后,对着话筒继续说道:“也许我的决定会令你们失望,但我依然坚持反暴力的原则,我们将依然沉默,然后前进。”

话音刚刚落下,一整段话还没有讲完,台下密集人群里响起失望的骂叫声,隐隐还传来哭泣声,在警车救护车鸣笛的伴奏下,显得格外惘然悲伤。

刚刚经历暴力冲突的群众们,难以压抑心中的委屈,而站在台后的公关小组主管,则是在紧张地扫视文宣搞件,震惊地发现议员先生的讲话,已经完全脱离了策划案。

失望的喊叫声还在持续,邰之源这位行军领袖所表现出来的软弱,也许会直接导致人心离散,历史上很多次民众运动,往往都是因为某些不起眼的小细节,而造成分崩离析的可怕后果。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邰之源的脸颊变得更加苍白,眼神变得更加犀利,他冷冷地注视台下的支持者们,右手扶在桌上,沉声说道:“他们是暴徒,难道我们就要成为暴徒我们反对政府对法律的蔑视,难道我们就要提前踩上两脚如果我们所指控的罪恶,成为我们选择的工具,那我们有什么资格去指控别人”

群情激愤的现场,任何有力的演讲,只要不能满足大众的心理渴求,都不会有太大的效果,他的这番话同样如此,场面没有丝毫变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邰之源用左手捂着嘴唇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半伏在桌面,右手死死地按住桌角,青筋隐现,咳嗽声通过话筒,清晰地传递到街道之上,回荡不止。

“医生医生”

议员办公室的下属们冲上演讲台,焦虑召唤医疗小组。

邰之源挥手阻止下属们的举动,缓慢而又坚定地直起身体,用手绢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静静望着台下的民众,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诸位,我不想做一个比总统更无耻的领袖”

因为剧烈咳嗽的缘故,他的声音比先前更为沙哑,仿佛声带上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从薄薄双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进入每个人的耳朵,都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街道上的群众没有听清楚他后面的话,离演讲台最近的那些民众,注娶到他悬在桌边的左手紧握的白手绢上,隐隐可以看到血痕,人们吃惊的叫了起来,然后这个消息迅速地向后传播。

放弃千世家族基业,拖着残病之躯,带领大家从s2来到这里,将要前往首都,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民众们用同情而尊敬的目米,望着台上那个瘦削的正在咯血的似乎随时可能倒下的年轻议员,本来有些喧闹的会场,顿时再次陷入沉默。

“我想对总统先生说,你或许有崇高的理想或者是梦想,但你没有权力让整个联邦为了你的理想或梦想付出代价,每个公民永远只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并且拿出自愿的代价,我已经向你以及整个联邦宣告,我能够做到什么,而你又愿意为了这个联邦放弃什么”

“今天这条街道上本来充满了民众欢迎的鲜花,如今却只剩下逐渐污黑的鲜血,此时此刻,我代表站在这里的所有人,代表那些正在医院接受抢救的人,也代表那些三名刚刚离我们而去的同行者,向帕布尔总统,以及你所领导的联邦政府,再次重申我们的诉求”

邰之源望着那台正在远去的救护车,想着刚刚收到的消息,双眼微微眯起,似乎是在掩湿眸间的湿润,用力握着拳头,对着摄像头大声呼喊道:“我们要求联邦管理委员会马上成立特别调查委员会,由最高法院任命第一序列权限独立检查官。”

“我们要求总统官邸向该委员会交出全部数据纪录资料”

“我们要求马上废止爱国者法案”

“我们要求停止所谓联合调查部门的权限”

“我们要求帕布尔总统主动放弃行政特权”

“在法律面前,在公平二字面前,在宪章的光辉面前,没有任何人有理由有资格享有特权,包括总统和宪章局。你们必须回答首都特区日报提出来的问题,当年古钟号的航线为什么会泄露帝国的幽灵舰队为什么能够在那片星域里隐藏这么长时间”

沉稳而充满力量的控诉声,回荡在安静的街道间,邰之源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天空和近处的人群,默然想起几年前,曾经有位叫做徐松子的国防部司法官员,曾经在听证会上控诉过莱克上校,还有那个施清海,曾经在议会山里微笑行使过公民逮捕权。

议员办公室某位主管此时忽然冲上演讲台,走到他身后表情严峻说了几句话,打断了年轻议员的回忆。

邰之源眉头骤然蹙起,似将要燃烧的梅树,沉默片刻后,靠近话筒,对街道上的人群说道:“刚刚收到一个令人愤怒的消息,首都特区日报的鲍勃主编以及伍德记者,在结束议会山紧急听证会后,被联邦政府以叛国的罪名加以逮捕,现在我们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

听到这个爆炸性的潜息,数万人群顿时变得躁动起来,人们挥舞还在流血的拳头,呐喊着沉默着愤怒着。

邰之源摊开双臂,示意众人平静下来,蹙着眉尖说道:“此时难以言明的悲愤,让我想起席勒大师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历史早已证明,但凡改革这种事情,在最初的时候总是率先觉悟过来的有知识者的任务,但这些有知识者必须有研究,能思索,有决断,而且也有毅力。他也会使用权力,却不是骗人,他利导,却并非迎合,他不看轻自己,以为是大家的戏子,也不看轻别人,当作自己的喽罗。他只是大众中的一个人,我想,这才可以做大众的事业。”

有风自街道穿行而过,吹动单薄风衣的一角,掀起额前的发丝,邰之源微微眯眼,说道:“做为大众中的一个人才可以做大众的事业,帕布尔总统已经用他的行为,证明他早已离大众远去,所以他永远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这样的人,但我将尝试努力,什么都无法阻止我的脚步,而你们将是我最信赖的伙伴,我们将再次上路。”

“我们将一路沉默,走过山野,走过城市,走到首都,走进宪章广场,走到议会山前,走到官邸露台之下。”

“到那时我们将昂起一个联邦人骄傲高贵的头颅,问帕布尔一句话:你知道自己错了吗如果他依然不肯答应我们的要求,那么”

邰之源在台上缓缓举起右臂,说道:“我们也不答应。”

寒冷街道上,台下数万民众与台上那个单薄的年轻议员共鸣而应,如雷霆般喝出三个字,惊碎了秋风霜意。

“不答应”

总统官邸露台下草坪渐有深黄肃杀之色,纵使是特殊品种,在日复一日的寒冷侵袭下,也不得不逐步败退。数十名特勤局特工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楼外没有任何闲杂人等敢于停留,此间风景清幽依旧,至少在此时此刻,那些勇敢热血的示威者还远在南科州,没有机会到这里呐喊不休,发泄心头的愤怒。

官邸一楼各间办公室里,电话铃密集响起,做为联邦权力中心,官邸每天需要处理太多繁重的事务,尤其是现在与帝国的战争还在紧张持续,而联邦内部又出现了很多不稳定的因素。

布林主任听着电话那头联邦新闻频道主管的汇报,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没有给对方更多解释的机会,寒声说道:“任何事情都有最简单的处理方法,没有素材难道你们就不知道怎么做记者遇袭,新闻自由被干涉,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去发挥学学金星的老陆,他这时候正在开新闻发布会,指控沉默行军纵容流氓殴打记者”

挂断电话后他从下属手中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却险些被滚烫的茶水烫伤,本来就极烦躁的心情顿时突破了临界值,直接把那位喜欢穿仿绒短裙,露着一双大腿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女秘书骂成了猪头。

直到办公室电视上开始播放新闻频道的紧急播报,布林主任的心情才稽微好了些,看着光幕上那个漂亮的女主播,眉头缓缓舒缓,想着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曾经看见的那幅亲密画面,他对先前的粗暴反应忽然有些后悔,马上重新播通那个电话,向对方表示慰问。

那位已经在新闻主播位置上坐了近十年,却依旧端庄美丽的女主播,一改平日从容平稳的风范,蹙着眉头,用最直接的语语愤怒指控今日在南科州首府所发生的事件。

在紧急新闻中,联邦新闻频道严厉指控示威人群残暴袭击警察,并且与臭名昭著的南科州黑道穷子勾结,绑架前线记者,意图干涉新闻自由,在该新闻段落结束前,南科州政府也发来遣责公文,并且强烈要求沉默行军领袖,邰之源议员必须对整个事件负责。

也许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也许只是立场不同,所以视角不同,于是得出完全截然相反的结论,无论南科州那些寒冷街巷上真实发生过什么,但经过在联邦民间极具权威性的新闻频道浓艳渲染,恐怕这场秋冬间肃杀的风,就要逐渐转了方向。

椭圆办公厅无声推开,布林主任拿着厚厚一叠纸质文件走了进来,他看着站在窗旁望着草坪沉默的总统先生,不由微微一怔,想起最近这半年时间,总统先生似乎望着草坪发呆的次数太多了些。

他把手中的纸质文件放在桌上,然后望着窗畔依旧宽厚,却比当年多了几分萧索的背影说道:“总统先生,这里是首都特区日报的文章原稿,另外邰之源议员在南科州的讲话,秘书处也已经整理完毕。”

帕布尔总统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转身走了过来,黝黑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拍了拍布林的肩头说道:“最近这些天你们辛苦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虽然是制式回答,布林主任依然完成的一丝不芶,做为总统先生最亲密的下属,他不允许自己在任何细节上犯错。

帕布尔总统没有看报纸原稿,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扫阅了一遍邰之源半小时前在南科州的讲话,沉默片刻后,微带感慨说道:“八年前我参加总统大选时,他还只是一个不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