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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也引发一些猜测。”

光幕上那位联邦新闻女主播的眼角明显已经能够看到皱纹,她看着刚刚送来的稿纸,眉尖微微一蹙,马上调整好情绪,看着镜头微笑而自豪的说道:“根据李封上校自前线发回来的确认,我们迷人的简水儿小姐,真名简木子,身上流倘着的,正是无比伟大的费城李家的血液。”

“本场复出演唱会在临海州体育馆举行,由修束基金会全额赞助,包括成本在内的所有收益都将投入老兵协会。”

女主播看着提词器上明显临时加上去的这段话,明显有些犹豫:“名为沉默的行军。”

她用最快的速度梳理情绪,转换话题,说道:“今天简水儿小姐正式复出,并且将演唱第一首新歌,那么在欣赏国民少女偶像的演出之前,让我们来快速回顾一下,她从十二岁开始,带给所有联邦民众的感动欢笑和泪水。”

光幕上开始快速播放那些联邦民众记忆犹新的画面,画外音快速重复着这位国民偶像曾经获得的荣誉,曾经造成的影响,但非常谨慎地没有提起曾经给简水儿带去灾星称号的那几场演唱会,至于那段曾经让整个联邦热闹无比的绯闻,更是没有一个字的回忆。

像瀑布般流倘的光幕下,穿着淡蓝色长裙的简水儿缓缓走到了舞台中央,在时光的细心雕琢下,当年的国民少女偶像已经轻轻地抛离了中间少女两个字,眉眼转眸顾盼之间,迷人更逾当年,只能用乏味的完美二字来形容。

她平静的微笑,于是整个临海州体育馆平静,所有观众的脸上流出微笑,她本就是联邦独一无二的偶像,如今又被证实身上流倘着费城李家的血,身上的传奇色彩再多一分,神秘诱人的色彩再增一分,每一颦一笑抬腕眨眼,不知要吸引多少人的目光。

没有什么寒喧,简水儿直接开始唱歌。当第一个字从红唇间流淌而出,顺着话筒响起时,演唱会现场十几万名观众开始近乎疯狂的呐喊尖叫。

而千家万户的电视光幕前,不知道有多少大婶正满怀爱怜看着她,就像看着久未归家的女儿,不知道多少大叔正抱着印有她头像的旧枕头泪流满面,像是看到自己的女儿终于被满脸青春痘的惨绿男青年夺走,时光啊虽然不见得都是万恶的杀猪刀,但真能改变太多

歌声回荡在联邦之中。

“在你走之前,老头子提前和我们说了再见,那具黑棺浮在人海之上,流泪的我抱着他的相片孤单地走在人群前面。”

“有个年老残脂的妇人离了夜总会,默默守着没有字的墓碑,有间百慕大的餐馆里多了一款叫蝎尾的菜,菜盘旁的西兰花,像阳光下的漂亮男人笑得如同那场烟花般璀璨。”

“我坐在湖旁轻轻抚摸青石的边缘,想着这些你讲过的故事,看腻了那片水,于是我去了那扇大铁门,像某人那样隔着栅栏递过去一枝烟,你却不在那边。”

“这几年我去过很多地方,你提过的大婶还在公寓下面的菜场,林园真的拆了你认为打扰吃饭情绪的机场,可仔细一想,这里其实并没有我们一起留下的目光。”

“我曾经地回想,父亲母亲以及他们的家乡,幻想着他们在厨房里拿菜刀拼搏的模样,如果那时我在,现在我在,我会是躲在柜子要瑟瑟发抖,还是怎样”

“在你走之后,临海州图书馆里再也没有人买清粥,体育馆的地下没有雨滴,那部纪录片没有了续集,东林的矿坑里只剩下真正的石头。”

“议会山的座位不动,座位上的人却在一直改变,我又站在了当年的地方,静静看着下面和上面的座位,却已经看不到你的脸。”

“风车骑士里,席勒说要去做那些不能实现的梦,去击败无法战胜的敌人,去忍耐那些难以忍受的悲伤,去勇者都不敢步入的地方。”

“然而小时候的孩子,打起背包想要去西林看海,结果总是在半路那棵树平睡着,久别的你呢是不是也睡的很香”

宪历七十五年春天,在简水儿复出演唱会上,伴着流水般的光幕,伴着曲调简单的拨弦清脆件奏,这首名为流年的歌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联邦电视光幕上。这首歌曲调简单而清扬,女声更是基本上游离在编曲之外,只将其当作背景音,以平淡浅显的口吻向某个人或者是所有人讲述了一段故事以及与故事有关的回忆。

演唱会现场和电视机前很多民众都听懂了长长的歌词,至少听懂了其中某些并未刻意弄至晦涩难懂的隐喻,陷入沉默与复杂的情绪之中。

联邦新闻频道紧急中断这场复出演唱会的直播,无论收视率多高,无论那位国民偶像拥有怎样高不可攀的军方背景,大人物们断然不能允许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

遥远的军事空间站里,骤然响起熊临泉愤怒的暴吼声。

“换台”

人们头顶的电视光幕从新闻频道换到23频道,直到换到某家私营电视台,也只能看到演唱会现场最后那段画面,隐约听到简水儿宣布支持s2区某邰姓议员的沉默行军。

宪历七十五年,正是帝国白槿王朝皇历七百二十八年,左天星域那颗并不起眼的二级行政星离阪星,正处于明媚的春光之中。

从平坦原野一直蔓延到黄石矾脚下的桑树群,在暖风里招摇不定,沙沙作响,松果岭漫天的白雾在阳光下羞怯的退走,露出其间的真容。

与这种安宁恬美的风景不同,山脚下幽深昏暗的杂林土路上,一对衣衫破烂的男女正拖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女童,惊恐而痛苦的逃亡,男女的脚上的草鞋早已不知遗失在何处,满是污泥的指甲间渗着鲜血,速度非常缓慢。

风吹杂叶,林间走出一个白衣少女。

少女年龄约摸十四五岁,清丽稚美,眉眼间透着股淡淡的骄傲与冷漠,平静异常,浅栗色的直发如同丝缎垂至腰畔,没有一丝凌乱。

她看着面露惶恐之色的那一家人,忽然展颜一笑,似刚开苞的春花轻柔绽放,问道:“逃奴需要帮忙吗”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小郡主上

联邦与帝国的战争中,后者能够摆放在谈判桌上最重也大概是唯一的筹码,就是庞大的人口基数以及在皇族冷酷残暴统治之下能够凭籍这种人口福利产生的恐怖暴兵能力,当然这句话的前提是,交战双方有意愿坐到谈判桌两边。

统治整个左天星域的帝国仅仅是户籍人数,便达到了九百亿,更何况还有无数没有登记在册的私奴和逃奴,而与庞大人口数量相应,帝国的阶层隔离和贫富差距,也达到了联邦人难以想像的地步。

离阪星拥有壮观赤凌,松果岭雾障,黄石矾数万根石峰和绿色海洋般的桑树群等诸多美景,这颗星球依靠丝绸业和旅游业挣取了大量财富,尤其是在皇帝陛下将此地划为旅游特别区,并且开始推行严苛的跨种族教育政策后,这颗星球的未来看上去无比光彩。

然而随着战争爆发,旅游业陷入困境,丝绸业因为帝国新生活政策,更因为向联邦走私渠道的中断,直接面临崩溃局面。

贵族老爷们依然要享用奢侈的生活,于是战争所带来的痛苦,便只能由最底层的贱民和奴隶们承担,这颗美丽星球逐渐变得和别的帝国行政星一样,贫富差距越来越可怕。

可即便是在这种局面下,逃奴依然是非常少见的现象,尤其是此时这片桑林所在的村镇区域,位于黄石矾下,交通不便,极为偏僻,所谓帝国法律往往简单地等同于贵族庄园的私兵,没有任何奴隶有机会逃到远方,而一旦逃奴被贵族私兵抓到,他们所面临的悲惨下场一定会超过所有善良人的想像。

巴依庄园的马夫叫度零,他这辈子都没有胆量去想像逃离庄园,即便昨夜带着全家趁黑溜走,奔跑到双脚流血,依然清楚地知道,自己来不及翻越前面那座山,便会被后面那些凶悍的庄园私兵抓住。

就在最绝望的时候,度零看到了浅栗色直发披肩,穿着干净白色衣裳的少女,惶恐不安之余,听出对方说话带着一股极纯正的贵族腔调,甚至要比以往服侍过的邻镇贵族老爷们更正宗。

如果不是当过马夫,这个可怜的帝国中年男人肯定对所得贵族腔没有任何认知,但既然听出来了,他骤然觉得看到一抹光亮出现在已经有些模糊的眼前,用力拉住身旁满脸惊恐的女童,噗通一声跪在白衣少女面前,痛哭流涕说道:“是,我们是逃奴,就算让我们夫妻去死我也心甘情愿,但请小姐救我女儿一命。”

接着马夫度零讲了一个很悲惨的故事,大意是指他所服务或者说卖命的巴依庄园最近这一年经常有女童无故失踪,然后第二天清晨就变成了河水里睁着眼睛惊恐的孱弱尸体,最恐怖的是,这些死去的女童后背的皮肤全部都被割掉,而最最恐怖的是,庄园奴隶和贱民们偶尔发现,少爷的房间里曾经传出过女童惊恐的尖叫声。

“已经有四个了,我不想我可怜的女儿变成第五个啊”

度零痛哭着跪在地面,向白衣少女连连磕头,鼻涕和血水混在一处,看上去极为凄惨。

眉眼间犹有青稚之意的白衣少女,听完他的讲述后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褐色美丽的眼瞳微微一缩,在帝国她听过太多类似的悲惨故事,但今天马夫所讲述的毫无疑问是最有冲击性的一个。

她把淡栗色的直发挽到脑后,取出手腕上扎着的白手帕系紧,动作干净利落,对跪在面前的一家三口说道:“你们去漩口镇上躲至少六天,藏小心一点,应该就没有什么事了。”

说完这句话,她顺着崎岖不平的土路向幽静的桑林深处走去,土路那头隐隐传来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还夹杂着粗秽的喝骂声。

马夫度零看着少女的背景,惊惶失措喊道:“那边危险,那些家伙可认不出来您是贵族小姐”

这句话喊晚了,巴依庄园负责追缉逃奴的私兵,乘坐着一辆旧式柴油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这些以残忍著称的贵族私兵,很明显已经做好了一路折磨目标而回的准备。

“噢,好漂亮的一个丫头”

有个满脸胡子的私兵看着车前的白衣少女,兴奋的尖叫起来。

然而白衣少女很明显没有让这场在历史上重复上演过无数次的剧情无聊地重复又重复,直接中断了他后续的话语。

简单束成马尾的淡栗色直发在桑林轻风间摇荡,一把小口径手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手中,枪管火光乍现,子弹高速撕裂空气,准确地命中这名私兵的右肩。

噗噗噗噗,沉闷的枪击声连续响起,贵族庄园的私兵纷纷中弹,惨哼着从柴油车上翻了下来,在湿泥路面上痛苦的辗转反侧。

因为统治的需要,帝国对枪械的管制甚至比联邦更为严苛,除了被划入正式编制的少量贵族私军外,严禁任何地方武装拥有枪械,这群耀武扬威的私兵,把这场追奴看作春游般轻松快活的工作,出发前根本没有想到要去申请枪械,更没有想到,他们会遇到一个连续开枪面不改色,射击精准到不可思议的青稚少女。

白衣少女的目光从冒着青烟的枪管挪移到地面上那些受伤私兵身上,没有一丝同情或惧怕的情绪,她走上前去,平静地审视这些人的伤口,然后继续向远方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桑林深处,隐约能够听到她在喃喃念着上臂丛神经受损辐神经中断撕裂失血速度平缓战斗力丧失之类奇怪的话语,给人一种背颂考试答案的感觉。

惊恐藏在路旁杂树里的逃奴一家,这时候才逐渐反应过来,马夫度零不可思议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桑林深处,看着近处那些因为痛苦而陷入昏厥的大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黄石矾属于陛下和尊贵的天京星游客,山脚下的桑场以及生活在桑场里的所有人,则属于自己,这是巴依庄园那位名叫落坎的贵族少爷以及他无数代祖宗理所当然的认知。

手指在光滑的皮革上轻轻滑过,落坎少爷贪婪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细腻触觉,赞叹道:“看看这孔眼,什么样名贵的毛皮都无法比拟,年幼的c女果然走进入天堂的捷径。”

他幸福地回忆着那几个深沉的夜晚,自己亲手从那些女童后背小心翼翼割下皮肤的每个细节,都深深地藏在脑海之中,他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就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

当然,落坎少爷更陶醉于那些贱民幼女在被自己j杀之前,像小鹿那样发出的凄惨哀鸣,他坚持认为,这种近两年里寻找到的新乐趣,包括毒品在内所有的享受都无法取代。

“那个该死的马夫应该马上就要被抓回来了,自己是不是应该让他亲眼看一看自己完成艺术品时的场景”

落坎少爷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贪梦而疯狂地看着那张柔着乌黑血清的木椅,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进行过这次活动的他,早就已经无法按捺心中变态的渴望,眼前仿佛出现幻觉一般,闪过那些女童在木椅上挣扎痛哭的画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右手解开名贵的丝绸裤,伸进双腿间开始快速的撸动。

就在这时,房间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少女缓缓走了进来,因为背光的原因,只能看到浅栗色的长发边缘,看不清楚她的脸。

“这是谁为了讨好我找的替代品年纪这么大,怎么办事的”

落坎少爷愤怒地看着少女,尖声咒骂道,然而随着少女那张清稚美丽的脸庞出现在灯光下,他声音微滞,满足的叹息道:“好一双浅渴色的神秘眼瞳,真像猫一样,虽然年龄大了些,但你长的很漂亮,我很喜欢。”

走到他身前的少女果真像只猫一样乖巧安静,好奇地睁着那双浅渴色的眼睛,盯着他的双腿之间。

落坎少爷滛亵笑着分开双腿方便让她看的更清楚些,却不知道,当猫用这种眼神认真观察某件事物时,惯常是发起攻击的前兆。

噗哧一声,少女手中那把锋利的小刀缓慢地刺进他的小腹。

嫩白的小手微微用力,刀锋在贵族少爷腹间微颤扭动,画了一个拙劣的圆,将那坨恶心的东西胡乱地割了下来,就像在割垃圾。

少女认真地做着手上的动作,昏暗的灯光下,额前整齐的刘海轻轻摇摆。

再锋利的刀锋拙劣缓慢颤抖剖开皮肤脂肪肌肉神经的过程,都会是人世间最可怕的痛苦历程。

落坎少爷脸色惨白,低头看着喷流如注的鲜血,抬头看着那个早已跳到极远处的少女,嘴唇微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变成了一声最凄厉的惨叫。

他没有昏厥,痛苦于无法昏厥,当凄厉的惨嚎传入自己耳膜时,他再也感受不到所谓快乐和幸福,他看着脚边自己那副像烂皮袋样的y具时,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所谓艺术品的美。

暮色时分。

巴依落坎少爷的尸体被悬挂在自家庄园的大门之上,他睁着惊恐的双眼,赤裸的双腿间被挖了一个恐怖的大洞,死状无比可怕。

夕阳无比温暖。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五十五章 乡村少女教师

巴依老爷乘坐直升机匆匆赶回了庄园。

他根本没有看一眼庄园栅栏附近倒卧着的十几具护卫尸体和鞋底粘稠的血水,紧紧握着拳头,抿紧嘴唇,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庄园大门上那具在旋翼掀起的巨风中摇晃不定的尸体。

星光下,那个被挖掉了y具死状极其凄惨的苍白身躯,是他的儿子。

在最短的时间内,这位贵族老爷从管家处大致了解了最近两天发生的一些事情,因为近乎疯狂的愤怒,被酒色淘空了的苍老身躯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嘴唇同样如此,似乎在喃喃说着无比怨毒的诅咒。

四十年前修改后的帝国蓄奴法,严禁任何贵族滥杀奴隶,但奴隶毕竟是贵族们的私有财产,即便真的杀了,最终贵族也只需要奉上一笔赔款和罚金,顶多再接受一些很轻的刑事责罚,所以在贵族们的眼中,无论是那些逃奴还是那些贱民的幼女,和一只畜牲没有任何区别。

残酷的统治必然会引来激烈的反抗,奴隶贱民们的起义数十年间此起彼伏,直至数年前,所有星球上的勇气,终于在屠夫卡顿亲自率领精锐部队,斩落过千万颗人头后,消失殆尽。

那之后虽然卡顿郡王遇刺身死,天京星又出现了一场叛乱,但再也没有人敢反抗这种畸形的制度,像这样一个拥有爵位的贵族少爷,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实在是难以想像。

“找出凶手,把她碎尸万段”

“但在这之前,我要让这个庄园里所有的贱民给我儿子陪葬”

巴依老爷脸色苍白无比,眼瞳里充满血红之色,看上去就像是童话里的大魔王,声音颤抖而疯狂,独子的死亡已经摧毁了他大部分的理智。

勉强残留几分冷静的管家,颤声回禀道:“听说一个月前,桑枯镇上公学来了两个奇怪的人,其中有一个就是染着浅栗色头发的小姑娘。”

“桑枯镇不是早就破败了那个公学已经没有人你是说那两个异乡人,就是杀死我可爱儿子的凶手”

巴依老爷看着被缓缓放下来的儿子尸首,眼角不停抽搐,咬着牙寒声说道:“那你还等什么马上派人去把那两个人给我抓回来我要活的”

管家小心翼翼说道:“因为公学的关系,那两个异乡人和桑枯镇的那些小地主发生了一些冲突,结果他们却没有被赶走。”

“你究竟想说什么”巴依老爷霍然转身,冲着他愤怒地吼叫。

“那两个异乡人虽然刻意掩饰,但还是被有些人听出了他们的贵族腔,尤其是镇上那个理发的妇女曾经不小心说漏了嘴,那个小姑娘的浅栗色头发是染的,染的并不好,本质应该是黑色。”

听到黑色两个字,巴依老爷身体骤然一冷,拧着花白的眉尖,恶狠狠看着忠心而能干的管家,说道:“继续说。”

“既然是黑发染成的浅栗色,那么褐色的眼瞳也可能是戴了伪装瞳片,本身也极有可能是黑色。”

管家能够感受到老爷此时心中的愤怒悲伤以及听到自己汇报后的惘然冰冷,所以说话的语气愈发小心,身体佝的快要跪了下来。

“皇族”巴依老爷眼眸里闪过一丝夹着慌乱的恼意,沉声吼道:“高贵的皇族怎么可能呆在桑枯镇那种鬼地方”

“天京星皇族叛乱已经过了很久。”管家小心地看着老爷的下领,低声说道:“我怀疑那两个异乡人可能属于叛乱中失败的那一方。”

巴依老爷明白了管家的意思。如果那两个在桑枯镇公学停留了一个月的异乡人真是皇族,那么即便他们是那场叛乱的余孽,也依然是自己只能仰望无法接近的大人物。

如果真是他们杀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苦水,甚至还不能让这座庄园里的贱民替儿子陪葬,因为那些性情古怪的黑发皇族,也许会认为这是某种挑衅

“可那是我的儿子”

巴依老爷无力地捂着额头,看着被移到脚下的那具苍白冰冷的身躯,看着他双腿间那个恐怖的血洞,愤怒痛苦地嚎叫道:“我最疼爱的儿子,他最喜欢写诗雕塑就算是皇族,怎么能够忍心伤害这样一个纤细敏感的可爱生命”

听到这句话,管家的脸部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下,好在没有让老爷看见,低头谦卑建议道:“老爷,如果那两个异乡人真是上次叛乱的皇族余孽,我们不能去对付他们,但有人肯定很愿意消灭他们,至于这片庄园附近的贱民,只要那两个异乡人死掉,您的怒火随时可以将他们烧成灰烬,让少爷在地下安息。”

“明白了。”

巴依老爷右手微颤,看着脚下那具凄惨的尸体,神经质般尖笑起来,大声说道:“情报署马上通知情报署”

黄石矾脚下的桑海是离阪星最偏僻落后的地区,而桑枯镇则是这片区域中最偏僻落后的聚居点,贱民奴隶在桑场里的辛苦劳作,只能足够奉养一位像巴依老爷这样有爵位的大人物,随着经济衰败而无限萧条的桑枯镇周边,更是只有几个连直升机都买不起的土地主。

越落后的地方压迫越严重,下层民众的生活越艰辛,无论联邦还是帝国,无论东林还是离阪,人类社会总是逃不出这个规律,桑枯镇周边同样如此,那几个拥有少量私兵队伍的土地主,用手中的皮鞭和帝国的法律严苛压榨着自己的雇工和奴隶,毫不客气地把丝绸业衰败的后果转嫁到那些可怜人的身上。

初春的某一天,两个明显来自异乡的人走进了桑枯镇公学,因为没有教师,教育拨款又被截留的原因,这间公学早已废弃多年,只剩下了几间残破的房间,然而那两个异乡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百本书籍,然后在春光明媚的那个下午,向镇子周围所有人宣布,公学重新开始招生。

从那一天起,桑枯镇周围的局面便有了根本性的改变,风格粗暴的土地主再也不敢随意鞭打自己的奴隶和雇工,至少不敢得意洋洋地公开施刑,而那些在他们眼中能够像猴子一样爬树采桑业的童工,则是第一次有勇气拒绝了主人家的使唤,而是拿起破旧的书包走进了学校。

导致这种改变发生的原因很多,除了那位拥有一头顺直浅栗色头发的少女教师,能够向各位文化程度并不高的地主老爷,完整而流利地背颂皇帝陛下相关教育政策的最高指示,还有她那口流利的贵族腔,当然更重要的是发生在某些深夜里,那些地主老爷们永远不想回忆的悲惨经历。

桑林之中有条幽静小路,小路的尽头是间破旧不堪的学校,这里就是给了那些少年少女们懵懂希望和难得温暖的桑枯镇公学。

无数年森严的阶层分隔,让这种响应陛下教育改革而建立的公学,没有任何贵族子弟的身影,更麻烦的是,拥有足够知识的教师往往都有贵族身份,他们根本不愿意给这些贱民甚至是奴隶子弟上课,而那些极少数接受过完善教育的平民,又因为向往贵族甚至是天京星的美妙生活,根本没有把心高气傲的眼光,放在这些偏僻山区的学校之中。

没有教师的学校就像是没有皇帝的宫殿,没有女主人的家,只能一天一天衰败凋落,所以这几年间,桑枯镇公学比这座镇子更早变成了一片废墟,直到出现了一个拥有浅栗色头发,清丽稚美的少女教师。

风吹过桑林的密梢,发出沙沙的声音,远处桑场间,蚕虫正在啃食着栗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破旧的公学教室内,响起少女教师的呼喊,声音微沙。

土操场上玩球的平民子弟们听到她的呼喊,马上向教室里跑去,然后端正坐在自己的桌后,小心翼翼地翻开面前依旧崭新的课本,然后用朝圣般的虔诚态度抬起头来,看着讲台上那个年龄甚至比自己还小的少女教师。

“上课之前有句话要先说一下,以后不要去图书馆看了科幻小说,就跑来问我什么三体运行规律之类的问题。”

少女教师今天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衣裳,袖口套着防磨套,她看着下面的学生们,可爱地耸耸肩:“虽然这是我十三岁时就已经解决了的问题,但如果你们想要达到能够理解答案的程度,至少需要去桑植州国立大学进修两年的宇宙物理。”

教室下面的学生们听到国立大学四个字,脸上自然流露出黯然的情绪,能够有机会像贵族子弟那样坐在课堂上,而不是天天在桑树上爬上爬下,已经是他们所能想像的最美好的生活,而去桑植州府读大学,则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有想法,才能有行动,有行动,才有可能做到。”

少女教师利落地将浅栗色头发挽至脑后,拈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行优美的帝国文字,双手抱胸,满意地审视一番,然后转过头来,向学生们说道:“这句话是有个人说的,虽然我很讨厌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但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正确。”

下面的学生很努力地辩认着那些对他们来说依然不够亲切的文字,有个男生抢先读了出来。

“人类如果没有理想,那和咸鱼有什么两样”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小郡主下

大概是昨天下午那段有些新奇但绝不美好甚至是令人厌憎作呕的经历,少女教师身后的浅栗色马尾无力地耷拉着,没有随她的话语调皮起伏,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但并不嘶哑难听,反而如同沙沙的苹果,给人一种香甜绵软的感觉。

风从破损的教室门洞里吹了过来,和光线一道拂着她那张漂亮稚丽的脸蛋儿,添上一层茸茸的红光,也像是颗红通通的苹果。

至少讲台下很多男学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羞怯的目光时而游移时而不舍地投向台上,不知何时黝黑的脸颊也红了起来,所谓爱慕所谓仰慕所谓倾心大概便是这种模样。

“另外再说一遍,你们要去图书馆借书的时候,不用那么小心,甚至有的人还专门戴上手套,像是准备去移动娇嫩的蚕室。书,是用来看不是用来供的,不用担心图书馆里几百本书旧了坏了就没有看的了,那位有钱的大叔现在最大的兴趣就是看书,他会源源不断地补充。”

桑枯镇公学的图书馆就是教室隔壁的一间破旧房屋,书架上乱糟糟堆着好几层书,地面的灰尘上满是学生们好奇的足迹,完全看不出来一点图书馆应的安静洁净模样,好在东向的墙壁上有一扇大窗户,明显新补不久的玻璃透光性能良好,纵容着外面的阳光温暖地晒了进来。

在某人口中饱含某种怨惮意味升级为大叔的男人,这时候正靠着窗户安静的看书,阳光洒在睫毛上微微泛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刺眼的缘故,所以他眯着眼睛,显得有些小。

他正在看帝国文艺史,那些有些枯燥的陈词滥调和光线中飞舞的灰尘微粒混在一处,极容易令人犯困,春困,他打了个呵欠,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没有注意或者说根本不在意裤管处的血清。

帝国情报署的高级官员比巴依老爷想像中来得更快一些,那位穿着黑色正装,浑身透着股阴寒味道的官员,像老鹰一样盯着他,问道:“你确认你的形容没有出错如果你出错,我向你保证,你的二十六代祖宗都会为那个后果而颤抖后悔。”

巴依老爷的余光瞥见这位情报署高官袖角上绘着的金色槿花标识,身体下意识里颤抖起来,无比谦卑地恭敬回答应道:“大人,画像绝对不会有错,我那位管家亲自去镇上看过。”

他虽然是这片桑海最有权势的贵族,但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尊贵的大人物,自然生出无限恐惧敬畏,用了很大的力量,才勉强控制住答话时的声音没有发生严重的变形。

情报署高官取下皮制手套,指头缓慢地在电子光幕上划过,光幕上那个小眼睛男人和少女的画像顿时发生变化,浅栗色的头发和褐色的眼瞳全部变成纯正的黑色。

他认真严肃地审看这两幅画像很长时间,确认之后身上阴寒的味道骤然消失,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身旁的巴依老爷沉声说道:“这件事情办的好,署里会对你有嘉奖。”

“身为皇帝陛下最忠诚的臣民,在下不需要任何嘉奖,只希望大人能够将这两个万恶的叛逆捕杀,如此我那可怜的孩子也能安慰于地下。”

巴依老爷感伤了一瞬,抹了抹眼角,带着难以压抑的仇恨问道:“大人,他们真的是叛乱余孽吗”

听到他先前那句话,情报署官员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冷笑望着此人,说道:“这是你们有资格知道的事情”

接获情报以最快速度赶到这座庄园的,是情报署一整支精锐行动小组,作为殿下亲自领导的特别部门,情报署行动小组拥有难以想像的恐怖力量,三十几名密探用了半小时不到的时间,便把庄园查探了一遍,甚至极为精确地复原了那场冷酷惨案的现场画面。

冷漠的情报署官员没有理会身周那些小贵族们谦卑的讨好,第一时间通过秘密渠道,将此地的信息和目标精确位置,传出了离孤星,这些信息在幽暗的太空里穿行,不知最终将要抵达哪里。

望着那几架配有先进武器的军用直升战机消失在天空中,巴依老爷的脸上露出冷酷的笑容,回身望着那几名位阶更低的贵族,寒声说道:“那些贱民以为有了几个皇族余孽的庇护,便敢和我们做对,等那两个皇族余孽被处死,我要看着他们在我的脚底下流血哭泣”

“那我们现在就在这儿等着消息”有人低声尊敬地询问道。

巴依老爷处事沉稳老辣却又保守,自然不会在桑枯镇出结果之前,抢先发动对贱民们的冷血复仇。他缓缓抚摩自己深褐色的头发,冷笑说道:“我要去那个破镇上,我要亲眼看着那两个皇族余孽被情报署撕成碎片,只有这样,才能消解我心中的怨恨。”

当巴依老爷低头走出直升机,在侍卫保护下走到桑林小路尽头那座学校外时,帝国情报署的精锐行动队已经完成了对这几间破落建筑的包围,身着黑衣表情严肃阴寒的密探们,却被数十名愤怒的贱民子弟学生拦在了教室外,局势处于紧张的对峙之中。

情报署黑衣密探们手中端着冰冷的金属枪械,黑洞洞的枪管随时可能喷射出致命的子弹,拦在他们面前的那些学生,手里只有几把铁锹,其余人手里提着椅子,对峙双方的实力对比实在是太过悬殊,甚至都用不上对比这两个字,然而这些最大也不过十六七岁的贫苦学生,依旧勇敢地拦在密探们的面前。

学生们满脸挣的通红,不是因为教室内的倾慕,而是因为恐惧和愤怒,绝望而又强悍地吼叫道:“谁也别想伤害我们老师”

站在最前方那名情报署官员,看着面前这幕,想着教室内的安静,心情越来越紧张,脸色越来越阴沉,寒声吩咐道:“给我冲进去”

这个命令的内容有些诡异,冲进去而不是开枪,很不符合情报署杀人不眨眼的传闻,三十几名黑衣密探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收起枪械,极为粗鲁强横地把面前的学生推开拖走,强行向教室冲去。

公学残墙外的桑树阴影下,巴依老爷和那些小贵族们看着这幕,脸上露出得意与冷酷的笑容。

看着那些黑衣密探马上就要冲进教室,外围某个女学生哭喊着尖叫道:“大家拼了”

在场所有的贫苦学生红了眼,拿起手中的椅和铁锹,向身前的密探们砸去,在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习惯为奴隶而挣扎生存的人们,居然敢袭击代表皇室的情报署密探,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然而学生们手中的椅子和铁锹并没有砸下去,直接傻眼站在原地,断墙外桑树下那些贵族老爷的笑容骤然僵硬难看。教室的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那名染着浅栗色直发的少女教师走了出来。

那些看上去气势汹汹的黑衣密探们,整齐无比地双膝跪地,对她行了一个大礼

浑身透着阴寒味道的情报署官员,跪在她的面前,无比谦卑恭敬说道:“拜见小郡主。”

桑枯镇公学图书馆,也就是那间简陋的房间内,小眼睛男人终于在漫天阳光中醒了过来,他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右手调整了一下耳孔里的金属片,蹙着眉尖,喃喃自言自语道:“情报署居然到的这么快,看来这次真的要被发现了。”

那双笔直如刀的浓墨眉毛微微一挑,他站起身走向门口,恼怒说道:“什么叫睡的像猪你声音大点,难道还不能喊醒我也不知道你从哪儿染的怪脾气,现在说话总像蚊子在叫。”

明明此时房间内空无一人,但好像他是在和谁通话,推开房门走到土操场上,他看着跪满一地的黑衣密探,感受着场间诡异的寂静,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双脚微微一错。

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却让他轻易跨越数米距离,来到了那名正无辜摊手的少女教师身边,他伸手牵住少女微凉的手掌,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瞬间由走转为奔跑,向着桑海深处而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自然迅捷的难以想像。

跪在地面上的黑衣密探们,直到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清幽桑林里,才反应过来,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