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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色的餐桌上,仿佛谁也看不懂的现代抽象派绘画,全副武装的联邦特种部队,将这幢小楼从里到外仔细地搜查了几遍,除了后门处的几个血脚印之外,没有任何发现。

二楼的某个房间内,利家某位大秘书表情阴沉看着露露,寒声说道:“露露姑娘,您在欢场多年,演技方面应该没有任何问题,而所有人都清楚那个帝国人非常看重旧情谊,所以我不理解,只是让你拖住他两分钟的时间,为什么你就做不到。”

露露的双手紧紧攥着礼服下摆,目光却不知道看着窗外的何处,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我不想演,而且您大概不理解,我也是个非常看重旧情谊的人。”

利家大秘书指着她的脸,厉声羞辱道:“你只不过是个妓女”

露露姐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算是妓女,有些东西也不是想卖的。”

“这句话说的好,很令我惭愧。”

利孝通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沉默看着床上的女人,说道:“但你应该很清楚,这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心理准备,但有个人告诉我一定不要死。”

露露从床边站起身来,把一张便签纸递给了利孝通。

利孝通认出那些潦草的字迹,目光微微一凝,只见那张便签纸上写着这样几句话。

“我依然请求你继续保护她,至少在确认我死亡之前,否则我的疯狂将令整个联邦都感到恐惧。做为铁算利家继承人的你,可以把这看做一场基金对赌,建议你押我能活下去。”

利孝通看着纸条微微皱眉,片刻后自嘲地笑了起来,取出打火机把这个纸条烧成灰烬,然后对露露平静说道:“收拾一下,跟我走。”

纸条已经烧了,但上面那些字已经留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知道许乐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所以正如纸条所说,如果不想出现大过疯狂的末日景象,自己必须保护好露露的安全,直到确认许乐死亡或者自己死亡。

首都南城某处僻静的街区。

一条斜斜向上的石径伸向某家百货商店的门口,许乐沉默看着那处,压低帽檐走了上去,心情早已不复躁狂无措惘然,平静异常,现在的他非常清楚,自己不能死,而且必须像以前那样生猛地活着。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四十六章 山麓百货商店第二季

山麓百货商店,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至少对于许乐来说。

充满逃亡色彩的青年岁月里,只有这间隐藏在城市邻山石径尽头的小店,还有帝国天京星贫民区里的小院,能够给他带来真正的放松感觉,而前者与后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小院里的善良母子是放松感觉的源头,百货商店却是从墙壁甚至空气中渗透着轻松平静。

今天没有买学生露营用的能量棒,他从货架深处取下一瓶劣质的白酒和两袋花生米,向门口那方收银台兼小饭桌走去,低头沉默掏出口袋里的零钞,放在老板的面前,转身离开。

头发花白的男老板放下手里端着的泡面碗,没有清点钞票,看着刚要走出门口的许乐嘲讽说道:“现在越来越没有礼貌了,以前至少也知道喊一声小山老板。”

许乐的背影微僵,转过头摘下帽子,看着他微涩说道:“为什么每次你都能认出我”

“我开了一辈子的商店,也没遇见哪个逃犯敢像你这样三番五次回我这里买东西,甚至明知道那次总统发布告时,我就已经认出了你。像你这种逃犯实在是很少见,自然不容易忘记。”

许乐沉默片刻,说道:“但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我现在是帝国人。”

“有句话叫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你或许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说有的人相伴一生还是那么陌生,有的人只是停下汽车聊两句便可以成为一生相投,如老友一般。”

李小山老板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当然我们之间没有这种交情,不过在我看来,你勉强算一个有趣的家伙,所以愿意抽出宝贵的时间和你聊两句。”

这位年过半百,看上去异常普通的百货商店老板,说话用辞很寻常朴素,但是里面偶尔用的词汇,就像白首倾盖这两句,却又显得别有趣致。

这间远离闹市,僻处城畔半山林间的百货商店,生意并不怎么好,甚至就连林子里的麻雀都敢大胆地在门口踱着骄傲的步伐,看着这样一间小店,每天的生命大概都是在枯燥的电视新闻和泡面硬了又软软了又烂的过程中消耗掉,哪里谈得上宝贵

许乐用空着的手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我们聊些什么”

这名叫做李小山的老板用指节敲击着桌面,看着他手里的白酒和花生米皱眉说道:“按照新闻上面说的,你现在应该没有闲情逸志借酒浇愁才对,聊什么不重要,关键是我不乐意看见有人浪费我店里的酒。”

“那怎么才是不浪费”许乐疑惑问道。

“你请我喝两杯,就不是浪费。”李小山老板说道。

一瓶酒很快便进入两个人的腹中,然后又开了第二瓶,下酒的菜是花生米几袋专卖学生的劣质小食品,还有两盒真被泡到稀烂的方便面,酒量并不好的许乐,微黑的脸颊透着一层旺盛的红。

他看着山坡对面的高层建筑里透过来的冬日余晖,打了个酒嗝,眯眼说道:“不想上别人的船,是因为我很清楚自己,一旦上去,那就再也下不来了,但留下来也很傻逼,除了连累那些像你一样不在乎我是帝国人的家伙外,没有任何意义。”

滋溜一口喝干杯中满是焦糊味道的劣质白酒,他表情痛苦地舔了舔嘴唇,望着李小山老板说道:“从上次逃亡到这次逃亡,其实之前我还逃过很多次,我是真的很累了,不想再逃了,但问题是我不想坐别人船走,留下来又是错,我还偏不想死,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所谓请教其实不过是内心郁结情绪的发泄罢了,不等对方回答,他摇了摇头,自嘲说道:“我这辈子其实很少,不,从来没有对什么事儿后悔过,但这时候真的有些后悔,我觉得这种情绪很陌生,很别扭。”

老板李小山将杯沿送至唇边,缓慢无声吸干杯中酒液,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然后拈起两粒花生米和一块豆腐干扔进嘴里,啪叽啪叽极不讲究地用力嚼着,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看着满脸愁苦的许乐嘲讽说道:“人真是一种不容易满足的动物。你当年只是一个东林孤儿,现在变成帝国皇子,能够肆无忌惮地吃肉,人生还有何事不适意”

“这和我一位大叔的说法很像。”许乐给他杯中斟满酒,笑着说道。

李小山老板又吃了几粒花生米和豆腐干,用力咀嚼着,颌旁的肌肉显得格外吃力,含糊不清说道:“先祖曾经转述过一位先贤临死前的话,咸菜和胡豆一起嚼,会有核桃的味道。不过我更喜欢的另一句,花生米和豆腐干同食,有火腿味道。”

“被处死之前,念念不忘于斯,这才是应有的人生态度。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吃肉喝酒,混吃等死,你什么时候把这想明白了,大概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年纪轻轻却活的这么累。”

许乐盯着手指间的酒杯,喃喃道:“哪有这么容易看透。”

老板呼哧呼哧吞食碗中的烂面,继续含糊不清的训斥:“如果你真拿了船票,上了那条船,按照正常途径发展下去,将来临死的时候,你会不会后悔”

许乐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道:“会,虽然还没有发生,但至少现在的我会。”

年青的男人在落日下提前后悔年老时还没有发生的结局,这是很妙的一种说法,老板哈哈大笑道:“那你还想什么。”

“我想离开,我想有条自己的船。”许乐缓缓转动手指间的酒杯,眯着眼睛望着老板,目光显得格外明亮,诚挚说道:“您能不能帮我。”

“这个真没有。”老板像舞剑一样挥动着筷子,汤汁四溅,“这是先祖传下来的笑话。我研究了半辈子也不知道究竟好笑在哪里,估计还是资料缺失严重的关系。”

“至于船,我这辈子都在这儿看着这么一个破店,连山脚下那间电影院都没有去过,更不要说搞什么太空旅游。”

许乐听出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震惊无语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一辈子都在这儿你总该上过学吧”

“自学成才。”

老板顿了顿,没有继续和这四个字有关的笑话扩展说明。

“那不得憋死”许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活人能让尿恐死吗”老板皱着眉头说道:“可以上网;可以电话叫外卖,可以看电视,无聊的时候,还可以翻到保护区里打打猎,这日子也不错。”

“保护区”许乐看着这个怎么也看不清的男人,问道。

老板停止从面糊里捞出整根面条的徒劳尝试,用汤水淋漓的筷尖指着后山方向,说道:“翻过这座山,就能看见保护区的围墙。”

“您到底是什么人”

许乐握着酒杯的手有些僵硬,其实他一直觉得这间山麓百货商店的老板不是普通人,所以先前才会试探着询问和船有关的事情,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头发花白看上去极为普通的男人,居然能够无视宪章光辉,翻越电子围墙。

“我姓李,叫李小山,都已经说过三次了,你还记不住”

“为什么我每次来您这间商店,就合觉得特别放松,甚至可以说是舒服”

老板看着年轻男人动容的脸,说道:“因为我这间小店,阳光能进,风雨能进,人能进,就是宪章光辉不能进。”

许乐挠了挠头,表情难掩震惊,沉默很长时间后,忽然皱着眉头疑惑问道:“七大家里有姓李的吗您不会告诉我,您是费城李家流落在外的又一位猛人”

“别扯这种没有营养价值的蛋。”老板抹了一把嘴唇上的汤水,说道:“我和那些大人物可没有什么关系。”

许乐觉得今日所见所闻已经超出自己的想像,面前这个男人居然说笼罩宇宙的宪章光辉,无法照进逼间破落的百货商店,实在是难以理解,无法想像,他下意识里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用那种粗糙的辛辣感来冲淡脑海里的惘然。

“那为什么宪章光辉进不来”

“因为这间商店以及后面这座山,都属于我家的领土,当年电子监控网络建设时,这块地方就被排除在外。我这里没有中央电脑的眼睛,至于那些历史上的故事,下次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

许乐捂着额头,感慨道:“您这事儿太悬乎,不整明白,实在是不舒服,说到下次,今天我从您这儿走出去后,估计再也没有下次了。”

“你可以留下来。”

老板看着他,轻描淡写说道:“如果你真的没有地方去,那就留下来好了,没有人能发现你。”

许乐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我已经连累了很多人,虽然知道您不是普通人,您说的话可能是真的,但我还是不能留下来。”

“没事儿,你的第一序列保护权限被剥除了,刚好,我还有第一序列受保护权限,那台破电脑不会允许联邦武装人员来对付我。”

老板说道。

今天在这间山麓百货商店里受的震惊太多,以至于听到第一序列受保护权限后,许乐竟然很快便平静下来,沉默很长时间后,微涩说道:“您这儿太小,而且我还有很多事儿要办。”

“这个地方确实太小。”

老板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萧索,感慨说道:“家族传承无数年间,无数的子弟因为受不了这种寂寞,选择植入芯片融进宪章光辉之中,最后能坚持下来的,就只剩下我一个。很不容易能碰到像我一样颈后没有芯片的家伙,以为能有个伴儿。”

“如果我搞不定,就回来投奔您,我知道这种说法有些无耻,不过如果我能找到自己的船票,以后有机会也一定来看您。”

“去吧。”老板挥了挥手。

许乐收拾行囊,向门外走去,脚步忽然停住,回头问道:“能告诉我,您的先祖究竟是谁吗”

老板把泡面碗扔进脚下的纸箱,低头说道:“我家先祖现在还在宪章广场上竖着,当然,我从来没有机会去看看他老人家,不过想到他死了这么多年,还被迫站在那儿被人打量,被风吹雨淋日晒被鸽子粪洗脸,不去看或许更好。”

许乐的脸色非常精彩,他想过七大家,想过费城李家,却没有想到答案居然是已经快要变成神话的五人小组。

“我家先祖喜欢吃肉,喜欢打猎,不喜欢有芯片。”

老板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虽然他手里有船票,但那是艘五个人的船,所以他一个人说了不算。投票的时候,最开始决定支持他的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在条例修订为可以吃鱼后,居然也背叛了革命,于是投票结果就成了三比二。”

头发花白的男人耸耸肩,嘲讽说道:“民主嘛,你知道的。”

许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送你一句话。”老板看着他,微笑说道:“大浩劫之后,五人小组飞船来到这片星域之间,宇宙里没有联邦,同样,我相信左天星域那边的情况差不多,之前也没有什么帝国。”

“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什么联邦人,也没有什么帝国人,只有人。所以你也不用挣扎于自己是联邦人还是帝国人,只要做个人就好。”

听到最后这句话,许乐沉默很长时间,在慕色中向老板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谢谢这些日子的照顾,那些营养棒和酒,还有今天这个精彩的故事和这段话。”

夕阳刚刚沉下一半,铅云雪花便迫不及待的笼罩城市,开始不耐烦的驱赶,冬风在街道上呼啸穿拂,喝了近一瓶白酒,早已过了醺然层次的许乐,却感觉不到一点寒冷,山麓百货商一席谈话,让他终于解除了心底最深处的那个结,脑中混沌,心境清明。

联邦人帝国人东林人上林人西林人南科州人栖霞州人达西州人落日州人离阪星人墨花星人天京星人男人女人老人好人先人后人都是人,许乐在白玉兰看来最擅长也只擅长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所以他决定以后简单地把人分成坏人和好人。

想明白这些的他,借着酒意拨通了李疯子的电话,打了一个酒嗝,然后说道:“放了老白别逼好人发飒啊。”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旧船票上

飘着雪花的街头,因劣质烈酒而滚烫的脸颊边,电话里传出李疯子清晰而冷漠的回答:“要放人可以,拿你自己来换。”

前方有一道隐蕺在树丛里的道口,速凝水泥路面下方传来的温度让雪花迅速融化,与路畔的雪堆一衬显得黑白分明而幽深,道路尽头隐隐可见几抹飞檐和冬日林丘,许乐眯着眼睛望着那处,说道:“真要逼我”

“发飒我不是杜少卿,这也不是当年的作训基地。”李疯子冷漠的声音来的极快,毫不客气嘲讽道:“联邦不放人,你能怎么发飙烧光我们的房子,杀死我们的男人和小孩儿,强j我们的女人”

“不,你做不到,不要以为自己沉醉在英雄末路情绪中,就可以摇身一变成真正的恐怖分子,就算你暗杀过麦德林,杀过很多人,但你也没办法拿这些来威胁联邦,更何况是我。”

许乐顺着黑白分明的道路向冬林深处走去,在一处仿古石雕前缓缓停住脚步,对电话那头平静说道:“像我这么倒霉的人,身处这么绝望的境地,还是做不出来你所说的那些事,那么,我应该是好人吧”

电话那头沉默。

“好人有理由也有资格活下去。”

许乐深吸一口气,手臂一振直接掀翻面前沉重的石雕像,说道:“帮助好人活下去的人也有道理活下去,比如老白。”

沉重石雕落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溅起无数雪泥,电话那边的李疯子却依然没有说话。

许乐清楚宪章光辉这时候正在对自己进行精确定位,但他并不在乎,面无表情跳下石雕像掩住的坑,继续说道:“从东林来到首都星圈后,我一直在听在看一句话:宇宙里没有什么道理,今天我就给你们打出一个道理,找到我就快些来吧,派些有用的。”

电话那头的李疯子终于开口说话,明显可以听清他正在压抑着愤怒和荒谬感,语气寒冷至极:“就算我爷爷复活,也不可能战胜联邦和宪章光辉。”

许乐将坑中大箱上的湿泥拍掉,回答道:“总要打过才知道。”

李疯子暴戾地低哮道:“要死就自杀,别连累别人向联邦开战你是疯了还是喝多了”

许乐用力将沉重的箱子推出地面,摸着肚子打了个酒嗝,闻着身周难闻的酒精花生泡面渣烂味道,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真喝多了。”

许乐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埋在石雕下的沉重大箱,是第一次与联邦战争之前,便提前埋藏好的备用弹药,因为这批枪械火力过于凶猛的关系,在莫名变成帝国人迎接联邦部队多日追杀的过程中,他一直没有动用,直到今天。

快要有他胸膛高的沉重大箱,在雪地上快速拖动着,碾压着冻土霜草,箱前积起一大堆雪泥,却没有减缓速度,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进入了一片清静贵气的园林建筑之中。

这个地方叫青藤园,利家七少利孝通在此地居住,前前后后的别墅之中,住的全部是联邦名流,达官贵人,距离庶民的世界十分遥远。如今是严寒酷冬,园间却有人工加温的流水九曲蜿蜒,伴着耐寒腊梅吐露无味之香,白雪覆盖在仿古飞檐之上,别有一番意趣。

这里就是许乐选择的战场。

在这段时间的逃亡中,他只是逃却一直没有进行过反击,有很多复杂的心理原因,但现在他必须反击,因为露露,因为老白,政府甚至可能会查到邹郁,所以他除了坚强的活下去,还要通过某种方式展示自己强大的摧毁性的力量,要让联邦政府感到痛,感到恐惧。

当然必须承认,山麓百货商店里那两瓶劣质高度数白酒,也在此时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一处三面厚墙,背后邻水,通往地下暖气泵室的平台站定,许乐往堆着雪团的溪水里狠狠吐了口唾沫,砸开箱子,面无表情地开始整理枪械,大脑开始急速运转,再一次设定战斗后逃亡的路线。

远处云层下方传来嗡鸣声,隐隐可见雪花中数十架双旋臂武装直升机的身影,虽然相隔甚远,但气势依然十分惊人。

雪花如少女的裙摆般轻舞,天色阴沉却还尚能视物,西边的太阳已经落山了,不知道是不是某人的末日来到。

许乐眯着眼睛看着那边,双手快速错动,卸掉电控阀的自动狙击步枪发出嗒嗒的击簧声,那天在湿里上他没有上别人的船,结果就再也没有船,不过现在他有退路,虽然那条退路尽头的世界小了些,奇怪了些,但有泡面有花生米,还有这该死的烈酒,我怕什么

呼的一声,他的双臂像机械一样准确高速抬起,瞬间做出完美的瞄准击发预备姿式,毫不犹豫地抠动了扳机,h12狙击所向,不是雪空里的直升战机,而是九曲溪水那头的冬林。

蓬勃的火在黑洞洞的枪口处耀出,枪口旁的空气骤然击荡,雪花先是一僵,然而激震撕裂融化。

迸迸迸迸迸

狙击步枪一旦开火便再无停歇,隔着极限射击距离,向溪水那边喷吐着高速子弹,连人影都看不到的冬林里响起无数声闷哼,隐约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许乐双脚前方站立,眯着眼睛保持着最完美的射击动作,根本无视对面射来的子弹,面无表情,右手食指闪电般快速抠动,竟是把狙击步枪当成连发枪在用

经过改造的h12狙能够适应如此变态的射击间速,但再高强度的枪管也无法承受如此连续的凶猛开火,不到二十秒钟,枪管已经开始发红,偶有雪花飘落,哧的一声便化成水雾。

不等弹匣击空,许乐精确地计算着枪膛的承受时间,就在爆膛前的最后一刻抛掉手中的h12狙,右手啪的一抓,另一把h12狙马上出现在眼前,继续连续远程开火,枪声仿佛根本没有中断过

九曲溪水对面远处堤上,早有反击的枪声响起,偶有弹片斜斜掠过他的身体,击打在墙壁上发出密集的脆响,甚至有块弹片幸运地射中了他的胸膛,狠狠扎进外衣下已经破碎严重的硬陶防弹衣,许乐却只是膝盖微微一蹲,脸色白了白,依旧没有一丝情绪变化,就这样站在风雪之中沉默地射击。

封余在湿地中央曾经说过,对付宪章电脑实际上还是对付那些使用宪章电脑的人,许乐选择此地开战,此时开战,就是判定联邦政府不可能动用真正的毁灭性武器来对付自己。

这里是首都,人烟密集区,这里是青藤园,权贵所在,哪怕是最精确制导的导弹,也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后果,更关键的是,许乐已经逐渐明白,政客就是商人,贪婪而且无比自信,当他们认为不需要付出更多代价就能解决掉自己,那么他们绝对不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风雪那边灰黑的天空中,数十架双旋翼武装直升机正在高速迫近,气势肃然而恐怖,机舱底部两侧的火箭弹随时可能发射,许乐眯着眼睛看着冬林那边已经隐隐显出身影的联邦部队,将狙击枪放到身前,直接端起两把大家伙。

六管旋转达林机炮,开始凶猛地喷吐火焰,高速的子弹流将雪空割裂成一片片残碎的空间,九曲溪那边的冬林间骤然出现一道代表死亡的弹着点线,无数根坚硬的乔木,随着枪管的微移,绽出凄厉的白屑,蓬蓬绽放

这是联邦部队最强悍的枪械,在密集战场上甚至比acw还要可怕,一般被安装在军用机甲或者是武装直升机中,除了熊临泉这样的怪物,没有几个人能够用在单兵作战上。

而此时许乐正端着两把六管达林旋转机炮在猛烈开火

他看上去肌肉并不夸张的手臂,居然显得格外轻松,即便是强大的反作用力也只是让他的肩膀微微耸动,看上去就像是在对四面八方的联邦部队表示自己的轻蔑。

对面冬林中的小眼睛特战部队,被恐怖的弹雨直接压制在堤岸之上,根本无法抬起头来,再强悍的部队,面对着这种非人的火力喷吐也必须哲避其锋,如果那两把可怕的六管达林弹道再稍微偏下一些,就算是那些被冻的异常坚硬的堤土只怕会被掀翻几层。

平台上箱中的弹药正在高速减少,嗡鸣高速旋转的六根枪管开始发红,只是不知道最终是子弹先打完,还是枪管先崩,但许乐并没有管这些,甫一完成火力压制,他迅速再次举起h12狙,斜斜遥指空中,对飞的最近的那架武装直升机连续抠动扳机。

两种截然不同的射击手诸如此迅速的转换,竟没有丝毫凝滞别扭的感觉,狙击步枪喷吐的子弹,准确地划破雪空,击中那架直升战机右旋翼臂,沉闷的金属破裂声乍然响起,旋翼臂处爆出一蓬火花,顿失平衡的直升战机歪扭旋转着,落入冰冷的潮中,激起一大片水花。

许乐紧接着瞄准了右74度角的另一架武装直升机,冬林那边的小眼睛战斗部队马上就将进入下一波攻击,数十架武装直升机他也没有能力对付,他必须尽快完成今天的战绩,然后迅速撤离,然后潜伏,然后再次做战。

然而事情的发展和他的想像完全不一样,就在他借着酒意聊发狂意壮怀激烈意准备抠动扳机时,一滴水珠溅进了眼里,视线顿时一片模糊。

在这瞬间,许乐眯着眼睛想到,明明那架直升战机掉落湖面的地方,距离自己的射击位足足有两公里,为什么那蓬水花会溅进自己的眼

紧接着是一滴水珠,两滴水珠,三滴水珠,十滴水珠,百滴水珠,无数滴水珠,水珠姑娘们汇聚成倾盆的大雨,哗啦啦从乌黑的雪云中落下,噼噼啪啪落在早已不复宁静清贵的青藤园里,落在他的身上。

浑身湿漉冰冷的许乐默然,为什么如此寒冷的风雪天却下了场如此淋漓痛快的雨

他目光及处的垂垂铅云,忽然发生了变化,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力量,正从自己头顶的天空斜钭向着前方掠去,近墨的雪云被这股力量绞动的极为不安,恐惧的四处趋避碎散,形成一道异常清晰的线条。

溪水两边,雪空之上的所有人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听到了一道巨大的嗡鸣声,又像是什么声都没有听到,只是下意识里忘记了战斗,把目光投向了那道翻滚云线的尽处。

云线尽头翻滚不安,骤然撕开,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已经没入地平线的落日,慷慨地在那片天空中留下如桃花般的灿烂暮光,一艘飞船沐浴在这片美丽的暮光之中,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迅速地落下。

这艘黑色飞船贴身四周不知用何种方式悬挂着密密麻麻的金属构件,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甚至已经无法用破烂来形容,更像是一堆在太空垃圾站里存放了数十万年的老旧废弃金属零件的胡乱拼凑。

但就是这样一艘破烂不堪的飞船,在最后那抹暮色中下降,却足以给目睹这一切发生的人们,带去无比震撼的心理感受。

破烂黑色飞船高速降落所挟带的恐怖空气湍流,瞬间让周边数十架武装直升机失去了骄傲的机动性,数架直升机打着旋儿失去了控制,凄惨地坠入湖中,而远些的武装直升机则是在恐慌之下,以最高速度向四周撤离。

强烈呼啸的风,在青藤园内贯穿,吹得那些仿古飞檐摇摇欲坠,某处露台上的耐寒花朵片片碎裂,冬林里的联邦部队根本无法抬头。

许乐眯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飞船,蹙着眉头没有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里重新举起了六管达林,瞄准了那处。

“已经给你泼了这么多冷水,难道还要继续发酒疯”

黑色破烂飞船内发出一阵夸张的嘲笑声,向着他所在的平台降落,将一大片阴影带到这片庄园之中,仿佛是个想要吞噬灵魂的魔物,但在许乐眼中,这个魔鬼实在是可爱到了极点。

扔掉手中沉重的达林,他笑着想道,原来小爷还真有艘自己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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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四十八章 旧船票下

眼前一片黑暗,鼻端传来某种怪异的香甜味道,许乐不知道飞船内部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味道。

正如先前扛着两把六管达林横扫四方时,根本没有办法认出那艘破云而出的破烂飞船,就是那艘曾经把他救出帝国的三翼舰。同样是破烂总有程度上的差别,当年那艘三翼舰破烂的还算有些品味,而今天却已经变成超出人类最荒诞艺术家想像的模样。

因为没有认出三翼舰,所以更没有想到会听到飞船处响起老东西的声音,那道声音熟悉却又陌生,要显得年轻很多,尤其是腔调里浓郁的嘲讽味道,带着贵族腔的揶揄劲儿,却是那么的难以忘怀。

柔顺的灯光依次打开,将船舱杂乱的空间展露在他的眼前,甫入光明,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草草打量了一下前方蒙着灰尘的控制台,还有那些被焊死在坚硬合金板上的装备,挠了挠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是死了吗”

“我又不是你你这种低等碳基结构组成的类猿猴状生命体,哪有这么容易死掉。”

三翼舰内响起某人的声音,许乐确认这个声音是属于他的,确认确实比以前要显得更加年轻生动活泼,一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微笑混着疲惫涌上脸颊,张开自己的双臂,对空气中无形的电波做了一个拥抱。

他感慨道:“以后再也不要搞假死这一套骗人了,我们这种低等类猿猴生命体,因为你这种高等机械生命死翘翘而掉眼泪,实在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情。”

“你哭过吗”

菲利浦好奇地问道,控制台前方的纤细机械臂高速移动下来,前端的视频头与许乐的脸隔着极近的距离相对,似乎想要从他微黑瘦削的脸颊上找到泪痕,然而最终也只看到了一些水渍,他没好气地说道:“全部都是我泼的水,哪里有哭过。”

许乐眉梢一挑,恼怒说道:“你试试哭一场,我几个月后再来看你脸上有没有东西。”

“我从来没有哭过,虽然核心程序里某些冲突可以比喻成丨人类的情感,但我始终没有发现过类似的情绪,或者有,也被我主动排除在外。”

菲利浦很无所谓地说道,那根纤细的机械臂在许乐身前不停摇晃,就像是一个正在挥动手臂表示自己对什么事情都漫不在乎伪装已经成熟所以需要强作坚强的小孩子。

知道这家伙还活着,许乐的心情非常好,懒得和他再进行这种重复过很多次的争论,转身准备向后舱走去,准备接下来的事情,却不料脚下被某个东西一绊,险些跌倒,低头一看,地面上的束缚带内正紧紧绑着一个沉重的大书包。

“噢,对了,有件事情我忘了和你说”

机械臂伴随滋滋的悦耳液压声,快速伸到他的脸旁,菲利浦同学的声音有些怪异,仿佛有些紧张。

许乐没有理会这个家伙想要解释什么,目光离开脚下的书包,落在后舱深处,眼瞳里的愕然久久无法散去,也根本不知道该对眼前这幕画面进行怎样的解读。

昏暗柔顺的灯光下,有一个戴着绒绒耳套的小姑娘,长长微颤的睫毛下,黑宝石般的眼眸此时笑的眯了起来,便成了天空里那两弯眉月,她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那里,抱着那个旧旧的娃娃,可爱笑着。

许乐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花,忍不住眯了眯,想起多年前自己开始第一次逃亡时,在古钟号星光中遇见的小女童。

六年的时间过去,当年的女童变成了如今的女孩儿,已经长大了不少,像西瓜皮一样荡来荡去的黑发,因为变长而显得柔顺很多,乖巧地披在单薄的肩头,但怀里的旧娃娃还是当年那个娃娃,她还是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充满绝对信任地看着他,仿佛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离开过,甚至连姿式都没有改变。

钟烟花小朋友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咱们走吧。”

许乐这才确认自己看的是真实的画面,他无奈地张大了嘴,心想就连这句对白怎么都是如此熟悉,当年在栖霞州,这丫头试图再次离家出走,溜出别墅钻进车后排座时,好像也是这般说的

闭起眼睛,然后睁开,捂住额头,然后松开,他重重地喘息着,右手闪电般探出,抓住身旁纤细的机械臂,手指强劲地抓住视频探头下端,就如同扼住菲利浦的咽喉,愤怒地吼叫道:“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我是谁我是无所不知的菲利浦,小飞。好吧,我现在只能对中央数据库进行只读浏览,无法进行信息转移,但对于你的人生我还是相当清楚的。我知道她是谁,我知道她和你的关系,那么我相信就算让她知道我是一台活的电脑,也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情,难道你非要逼我杀人灭口乐乐,你太冷血了”

纤细的机械臂在许乐手中剧烈的摇晃,如同一个纤弱的女人质正在惊恐的试图逃脱,菲利浦配合他此时的情绪,进行完美的演出,并且似乎非常陶醉于此。

“谁说要杀人灭口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破事儿”许乐瞪着探头,恼火说道:“我问的是,她怎么在你这艘破船上”

菲利浦查觉到许乐这时候是真的很愤怒,纤细机械臂顿时安静下来,飞船内部的声音瞬间变得高速而清晰。

“我试图寻找你,然后在望都府明公寓外,发现钟烟花小姐,经过与她的交流,我知道她也在试图寻找你,于是两个志同道合的伙伴组成了临时的寻找队伍,直到今天监听到政府情报信息,确认我们寻找的你,正在青藤园发酒疯。”

“你在找我”许乐揉了揉眉心,看着怯生生抓着自己衣角的小姑娘,皱眉说道:“上次邰之源在监狱里告诉我,现在是南相家在照顾你,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钟烟花睁着无辜的眼睛,抬头望着他说道:“南相姐姐对我很好,虽然她知道你是帝国人之外曾经有几秒钟的动摇,但在我看来,已经相当不错,南相夫人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美人,她们还专门从一院请了个教授给我上理论物理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