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219部分阅读(1/1)

“我不相信”

他震惊地将手指插进湿漉冰冷的头发中,用力地揪住头发,急促地喘息着,像发疯的菜场妇人般扭动着身体,踢着自己能够看到的一切东西,椅子桌子废纸篓。

噼哩啪啦,联邦最重要的中央电脑核心机房内,一片凌乱不堪,不知道踢翻了多少个椅子后,崔聚冬终于感到了疲惫,他扶着腰,觉得腰椎像是灌了铅一般,扶起一把椅子随便坐下,不再去看那令他感到慌张的光幕,而是盯着自己的脚尖,有些神经质地笑了笑。

“我疯了,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呢老局长和我不是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吗我们不是一直在害怕又兴奋于某种情况的发生吗”

他像一位哲学家般地苦苦思索,然后微笑,像一位穷困诗人般挥臂,勇敢地抬起头来,望着光幕,沉默很长时间之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七秒钟,我没有忘记那七秒钟。”

他站了起来,把椅子扔进垃圾堆中,转身向电梯走去,默然说道:“随便你吧,你如果想把这个世界毁灭,那就毁灭吧,我只是一个凡人,我要去做那些正常的事情。”

因为先前那刻疯狂的发泄,他的脚受了伤,鲜血渗出鞋尖,拖着一拐一拐看上去有些滑稽,却又有些悲凉。

“小爷就是在那儿闭的眼睛。”

熊临泉隔着车窗玻璃,指着不远处宪章广场那组仿古铜雕像,向身边的许乐讲解当时的情况。

许乐眯着眼睛沉默望着那处,片刻后他忽然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因为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街道旁几辆墨绿色军车的车门同时打开,穿着十七师军装的队员们警惕地围在了他的四周,隔开了远处联邦调查局和国防部内务处的监视目光。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探京营下

广场四周早只已没有了黄铯的警戒线,仿古铜雕像下也已经没有了在阳光底微笑沉睡的美丽男子,欢快的儿童格格笑着拖着天上的风筝奔跑,父母们开心又紧张地坐在草坪旁注视,春风与春光明媚又温柔。

许乐回头眯眼望向议会山的方向,七八台工程车修复着破损的石阶和大厦正门的建筑结构,数十名清洁工人正在用透明中性剂对弹药熏出的焦黑色进行最后的洗刷。

干涸的血渍早已不留丝毫,再等到弹孔被填满抹平,烟火色被细心打磨干净,联邦民众们大概便会彻底忘记惊心动魄的那一天和那个人,如同广场上微笑过着平静生活的人们。

“教官,我必须走了。”新十七师一团团长赫雷在许乐身后歉疚说道:“师部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

只有通过新十七师的官方程序,七组队员们才能够进入旧月基地,在第一时间接应许乐的归来,为了这件事情,赫雷毫无疑问担了很大的纪律或者说政治风险。

许乐很理解他所承受的压力,微笑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几句话,表示自己的感激,同时催促他快些离去。

沉默看着雕像,直到太阳西下,发毛的昏昏双月悄然升空,夜色降临广场之上,许乐微微低头,然后开始顺着草坪旁的街道,向议会山方向走去,速度并不快。

在首都特区的七组队员有二十几名,今天全部到场,他们警惕地守在许乐的身边,像随时可能出击的野鹰般带着股悍然意味盯着四周,随着他向那边缓慢移动。

这样一群气质特殊的人群,自然引起了广场上民众的注意,甚至有些眼尖的民众已经从七组队员们身上找到了那部纪录片的印象,惊愕地张开了嘴,拿出了可以拍照的手机,却因为队员们严肃悍然的表情而没有上前请求签名。

议会山前的气氛和宪章广场上并不一样,穿着全套灰色屏蔽服的工人,在石阶上忙碌地进行着工作,石阶下方有很多面带哀思的民众正捧着双拳,看着水池上的点点烛光进行悼念。

特制的工艺蜡烛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玻璃杯中,玻璃杯放在水池上,随着水面轻轻荡漾飘荡,夜空的繁星映到水面,和这些水面上的烛火混在一起,星星点点,格外美丽而宁静。

这些烛火当然不是有人在怀念施清海,而是纪念悼念议会山里死去的那些人,对于联邦民众来说,施清海只是一个陌生却已经非常邪恶不能原谅的名字。想到这一点,许乐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心想那个流氓公子大概也并不在乎民众们怎么想。

“白泽明那边已经联系好了,通过他向外面放风,新闻发布会初步定在后天上午八点半钟,地点选择在乔治卡林文化艺术中心。”顾惜风挂断电话,然后皱眉说道:“头儿,回去吧,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

许乐知道伙伴们是在担心自己的情绪,会因为眼前的星星烛火而变得失控,略一停顿后解释道:“没什么,我只是想来看一眼小爷他最后战斗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七组队员们陷入了集体沉默,此刻他们基本知道了议会山事件的真实起源,对于联邦政府或者是军方的某些做法,队员们不存在任何有倾向的看法,但他们曾经和施清海在遥远的西林共同战斗过很长时间,最通俗的说法是,他们曾经共过生死。

“为什么新闻发布会要安排在后天”顾惜风看着手机上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不解问道:“国防部和总统官邸,就算加上军区那边,明天白天的时间也够了,新闻发布会可以安排在晚上。”

“明天晚上有些事情要做。”许乐低声解释道:“那个家伙临死前很郑重地交给了我一件任务。”

队员们集体沉默,心想连施清海这种生猛角色都没办法在生前搞定,需要让头儿继续去干的任务,肯定是件难度极大,必将再次震惊联邦的大事。

“是件小事情。”许乐解释道。

白玉兰退伍后正式脱离了七组这个集体,包括许乐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想去打扰那个家伙难得的普通人的家庭生活,现在顾惜风逐渐接过了老白的角色,他正准备就今天夜间的行程安排做一个简单介绍时,忽然眉尖蹙了起来。

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议会山侧方的黑暗树林,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这群人的特殊气质,直接向七组众人走来。

拥有特殊持枪证件的熊临泉粗眉骤拧,手中提着的沉重枪箱微微一转,左手握住了军装下方的特制短柄h12。达文西微仰着骄傲而冷漠的脸孔,拦在了那个中年男人身前,悬在袖外的右手微微颤抖,那是蕴力重击的前兆,只要对方表露出丝毫敌意,议会山石阶下这二十几名七组队员,绝对不介意再让联邦震惊一把。

“没有问题。”许乐眯着眼睛看着中年男人身上的灰色外套,开口说道:“让他过来。”

本来觉得被一股寒冷压力压的快要喘不过气来的中年男人,忽然觉得空气重新开始流动,有些余悸难消地深呼吸了两口,快步走到许乐身前,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接着忧虑说道:“政府的眼线太多,光广场上至少就有四个小组在盯着您。”

“不是四个,是十三个。”

许乐从队员们的身体缝隙间向广场四周望去,在夜色与街灯的宁静掩护下,那些伪装成情侣和家庭的联邦特工,还有那些亮明身份的黑色休旅车以及不远处国防部内务处的官员,都在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紧张注视着强行自西林归来的他,以及他这群队员。

都是一些非常专业的人士,所以这位青龙山四科成员只发现了四组,但对于通过某种不要命手段及不要脸逻辑推理方式成功把联邦中央电脑绑定在自己身上的许乐来说,宪章广场以至于首都特区再扩展至整个联邦,似乎都已经没有任何秘密。

“长椅上那对情侣,就是胸部像停机坪的那一对。青丝榕树下那个傻笑装好父亲的特工先生。石阶上那个连喷漆嘴都不会用的工人大哥”

七组队员们的安全队形略微散开,许乐站在原地,毫不掩饰地抬起手臂,指着广场上不同角落的那些专业人士。随着他的手指所向,那些伪装成情侣父亲工人的联邦情报人员们,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马上低头捂耳,应该是在与上级进行紧急联络。

连续指出八组情报人员的方位,许乐继续说道:“包括明线上的那六组人,搞定他们。”

甜密依偎在一起的那对情侣,忽然发现面前多了一座大山,阴影沉沉压来,男生愕然抬头,想要表现出被打扰的愤怒,然而熊临泉面无表情说道:“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表演一下亲嘴给我看。”

在榕树下扮演好父亲的联邦特工,满脸微笑望着斑驳街灯下正在做游戏的儿子,放在腰间的手指悄悄中断了与上级的紧急通讯,很有礼貌地对身边的人笑了笑。

站在他身旁的顾惜风伸出胖乎乎的指头揉了揉脸,望着正在欢快奔跑的小男孩儿,忽然开口温柔说道:“何必让家人陷入危险呢你也许不清楚,但你的上司肯定清楚,我们七组在被你们上司变成联邦英雄以前,其实做的最多的活儿是暗杀,我们真的可以杀人不眨眼,包括很可爱的小男孩儿。”

这位特工父亲脸色微白,勉强笑着回答道:“那我可不可以离开”

像巨风吹过沙子一般,站在议会山下的七组队员们迅速散开,向广场四周扑去,他们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地站在那些被许乐指认为政府眼线的人们面前,或冷漠或微笑或温和或骄傲地挡住他们的视线,恐吓他们脆弱的心灵。

砰砰四辆黑色休旅车车门打开,然后重重关上,联邦调查局四科的高级官员们愤怒地瞪着车前的七组队员们,挥舞着手臂吼叫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七组队员们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面前这十几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看着广场四周表情各异的政府眼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互相遥遥打个招呼,重新聚拢在一起,乘坐着墨绿色军车离开了广场。

广场上已经没有了许乐的身影。

首都南城一条普通的小巷,不知道是夜里的露水,还是巷旁民宅里渗出的水痕,把那些仿古制的青石板地面弄得湿漉一片,走在这样的小巷中,许乐很自然地想起了帝国天京星贫民区里那个简陋的小院,那对善良的母子。

看着刚刚接到手里的电子资料,他轻声说道:“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坐过这么长时间的地铁了。有时候想起来,才发现不论自己想不想承认,我都已经不是当年东林的孤儿,也不再是梨花大学那个小门房了。”

“我不知道你在东林的生活是怎样的,不过在我眼里,你还是铁门旁边那个小门房。”张小萌微笑着说道。

她今天穿了件过膝的浅色单风衣,给人的感觉非常清爽,双手揣在口袋里,很自在地随着步履轻轻摇摆。

她依旧戴着那幅黑框眼镜,依旧清丽的眉眼间却已经没有了当年那种执着的方硬感,有的只是宁静放松。

散步在微湿的小巷中,宁静而默契的脚步声响起停止再响起,张小萌轻声说道:“这些情报在法庭上已经能构成完整的证据链,完全可以把拜伦副总统和那些议员先生们送入监狱。那天施清海死后,发送程序自动激发,把这些情报发到了我这里。”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春天的雨夜及盛大典礼一

张小萌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资料,目光很迅速地抬起,望着许乐的眼睛,轻声说道:“虽然自从我那位老师去世后,施清海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已经自动脱离了组织,加上临海州那次,已经算是两次,议会山事件后,委员会发的声明也确认了这点,但他毕竟是青龙山的人。”

“你想说什么”许乐问道。

张小萌微笑说道:“我想说的是,施清海也一直认同这个身份,所以他才会把这份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按照组织的纪律,我本应该把这些东西送回山里,并且保守秘密,但我想你应该也很需要这个。”

许乐抬起头来,巷口昏暗的灯光照耀在他的脸上,笑容显得异常真诚轻松,他静静望着女孩儿镜片后的眼眸,带着一丝极轻的感慨说道:“你再也不是那个把组织与任务看的高于一切的令人头痛的天真女孩儿,这样真好。”

张小萌微微低头,自鬓畔斜飞起的发丝在微湿的春夜微风中颤抖不停,正如这一对初恋男女错过错失的那些青春在回忆里留下的痕。

“不过施公子从来都没有把组织看的高于一切,所以他把这份重要的东西也发给了我一份。”

许乐望着她的侧脸,轻声说道:“我只是有些不理解,既然他已经查到了想查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杀进议会山,把所有人都惊的目瞪口呆。”

片刻沉默之后,张小萌把当时的情况非常详细地说了一遍,包括四科里那名出卖施清海的情报人员,甚至就连委员会与联邦政府之间的黑暗交易,她都没有做丝毫隐瞒,因为她很了解许乐的性格,清楚他很需要知道朋友离去前的所有细节。

“委员会的决定,让我和科里很多同志都感到有些心寒。”

春夜未深,但前些天落的雨与周遭环境的湿漉却让空气变得有些微凉,张小萌轻轻环抱住双肩,这时才发现她的肩头比校园时清减了很多。

许乐默默走在她身旁,有些笨拙地脱下军衣外套,不自然地递了过去。

张小萌披上军衣外套,感受着布料传来的体温,满足地吸了口气,笑着说道:“谢谢。”

在巷口那盏高悬空中像第三轮月亮的昏暗街灯下,两个人缓缓停住了脚步,张小萌转过身来,静静望着许乐,宁静的眼眸里自然流露出担忧之色:“他中了毒,所以没有什么选择,但你不一样。我不是说联邦政府曾经允诺你的那些大好前途,也不是说军方对你的器重,只是希望你在做决定之前认真地考虑一下,是不是有更好的选择,不要过于冲动。”

“嗯。”许乐点了点头,低声回答道:“施公子临死前我答应过他,不会发疯,虽然他应该没有听到,但我答应他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军神老爷子临终前对我也有过很严肃的交待。”他的眼睛眯了起来,表情凝重而认真,“我会尽一切力量,把握一切机会,去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保护自己,让所有敌人都非常不愉快地站在这片土地上,去看这件事情的结局。”

张小萌恬静一笑,知道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那颗担了很久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说道:“呆会儿你出去的时候小心一些,联邦政府很清楚我的真实身份,联邦调查局四科一直在盯着我,你这个已经被舆论摧残过一次的联邦英雄,被拍到和我在一起,会给你的敌人提供太多好素材。”

“放心,现在联邦里没有谁能够跟踪我。”

许乐讲述的是事实,给人的感觉却是自信到接近嚣张的程度,大概是因为这个事实本身太不可思议。

“施公子以前就隶属联邦调查局四科。”

他皱着浓眉感慨说道:“政府和你们青龙山,都叫四科,这种巧合真的很有趣,偏生那家伙在两个四科都呆过。”

他望着张小萌,忽然笑着说道:“你知道我和施清海怎么认识的吗当时还在联邦调查局工作的他,奉命去梨花大学调查你,结果他在太阳底下偷懒,我那时候也刚好在铁门后面晒太阳”

声音在夜巷里忽然变得低沉起来,光线似乎炽烈起来,似乎时空再次回到几年前临海州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梨花大学铁门旁曾经发生了很多普通的故事,然而如今看起来,这些故事中的男女角色们或许更愿意拥有那种普通。

对于许乐来说,施清海和张小萌是他万里逃亡到首都星圈后真正意义上最早认识的朋友,小狗饼干和阳光底隔着铁门递过来的那根烟,阳光下微笑的漂亮便衣探员,隐姓埋名逃亡的门房旁听生,刚刚脱离革命女青年身份的少女大学生,一晃原来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那时候施清海还很年轻却已经颓废,许乐年少却沉默木讷,张小萌总有那么多的心思总以为自己的肩膀能扛起很多的责任。施清海直到死都坚持认为张小萌是一个愚蠢而无趣的女人,许乐直到今天这一刻依然坚持认为就算没有那根烟,自己也应该会和流氓变成好朋友。

“其实他早就已经厌倦了当间谍,只不过因为他老师,也就是htd局那个胖局长的死,他才重新提起精神。他曾经告诉过我,既然无法后退,那就要勇敢地前进。”

许乐抬头望着头顶高处的昏暗街灯,却发现有淅沥的雨滴落了下来,不由眯起了眼睛。

“我不懂政治,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你们青龙山里这些人的思维模式,但我很清楚,施清海骨子里确实是个理想主义者。”

许乐沉默片刻,从衬衣口袋里取出一封已经皱巴巴的信,递给张小萌,说道:“这是当年他下潜之前写给我的一封信,用我能够想到的词汇来称赞,大概就是这封信上的话会发光。”

“我觉得这封信很适合让青龙山里的青年们看一下,所以交给你保管。”

张小萌表情认真地接过信件,仔细贴身收好,轻声说道:“我会转给山里然后,你有什么打算”

许乐眼睛微眯看着街灯下那些清晰如丝线的夜雨,沉声说道:“我要去警署验尸间把他接出来。”

张小萌眼睛里浮现出忧虑的神情,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有难度。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春天的雨夜及盛大典礼二

许乐没有对张小萌眼中流露出来的担忧做任何保证,很平静地转向另一个严肃而重要的话题:“那边的力量似乎比我想像的还要更加强大,我和官邸的联系出了一些问题。不过根据我的判断,总统先生这些天的沉默,实际上已经给出了足够多的信息,那么在不见面的情况下,我想我应该也能具体做些事情。”

“帕布尔先生的道德品质无可挑剔,但你就这么确定他是在刻意沉默向你传递信息,而不是他已经被人完全掌握”

“任何人,哪怕是荷枪实弹的军人,也没可能完全控制一位联邦总统。再说,帕布尔先生可是施公子和我的总统,他当过兵,又不是政治幼稚派,怎么可能表现的这么差在我看来,总统先生现在需要的是由政府外围抢先发出足够强硬的声音,以帮助他捅开那层他不方便伸出手指去捅的窗户纸,或者说给他一个去捅窗户纸的借口。”

“看来这几年你经常看席勒的小说,窗户纸这种古典用辞用的很纯熟。”张小萌微笑望着他,说道:“既然你有信心,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祝你好运。”

“谢谢。”许乐真挚地与她拥抱,然后准备离开。

雨巷暗街灯下,张小萌看着他的脸,忽然开口说道:“你去接施清海的时候,帮我给他带句话,我认为他是最优秀的间谍,更是一名最优秀的战士。”

“一定带到。”许乐擦去脸上的雨滴,微笑回答道:“虽然他一直都不喜欢你,但应该会非常喜欢你这个评语。”

走出雨巷,握手爬过栏杆,顺着那三颗大槐树绕向西边,擦着卖雨伞的小姑娘身前走过,两个人轻轻拥抱告别,然后各自走向不同的地铁出口。

几分钟后,头发微湿的许乐走出首都特区东四区地铁口,沉默走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墨绿色军车,坐在宽敞的后车厢内若有所思。

议会山事件之后,震怒的联邦政府和议会马上成立了级别极高的调查委员会,临时组成三个小组专门负责这次的特别专案。

因为施清海曾经是联邦调查局的高级官员,尤其是后来查到他在这四年间曾经无数次利用联邦调查局的资源及网络,所以特别专案小组把联邦调查局排除在外,由警察总局司法部以及国防部三方协作办公。

专案组分散在首都特区很多幢大厦之间,其中就包括阿斯巴大街的这幢警署大楼。这幢大楼并不承担最重要的那些调查任务,但负责看管及检理案件相关的很多证据,所以哪怕已经入夜,依然有很多警员与军官在忙碌地加班或是疲惫地守夜。

冷库外有两把高背椅,一名胖警员把身体摊成一张厚厚的饼子,瘫坐在椅上,和同伴发着一些不能让上司听见的牢马蚤。

“今天晚上本打算去酒馆里好好喝一杯,谁知道又要临时加班,有时候想起那些离我远去的酒精与水的混合物,我都会愤怒地恨不得把房间里那个死人拖起来打一顿。”

他的同伴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警察,微微嘲笑说道:“房间里那个家伙,可不是你我能够敢动手打的角色。你也不要生气,那个家伙杀了联邦副总统,当然非常重要,必须好好地看着。”

“有什么好看的”胖警察嘲弄说道:“上司们开始的时候总认为议会山那么疯狂的事情,不可能是一个人做出来的,认为他有同谋,所以担心会出什么问题,可事实上呢一个同谋都没有查出来,这个疯子还真就是一个人闯进了议会山”

老警察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流露出一丝感慨:“别说同谋,这么多天了,也没发现有什么亲戚亲人过来替他收尸。”

胖警察挥舞着胖胖的手指,指着脑后那扇塑钢门,压低声音说道:“听说那家伙父母早就死了,至于别的亲戚拜托,他现在是谋杀联邦副总统和议员先生们的罪犯,不算叛国贼算什么就算死了也别想干净,联邦里的人们都在痛骂不止,就算他真有亲戚朋友,这时候哪里敢过来看他”

话音刚刚落下,警署大楼外的阿斯巴大街上传来一阵低沉而又强劲的引擎轰鸣声,清楚的刹车声,然后是一连串急促却绝对不嘈乱的脚步声,那是很多双硬底军靴同时踩在警署大楼仿旧木楼梯上,才能发出的震人心魄的脚步声。

胖警察和老警察有些疑惑地互视一眼,然后缓缓站起,右手同时摸到了腰畔的枪袋上。

走廊尽头,一群军人簇拥着一名年轻军官沉默地走了过来,那名年轻军官看着有些眼熟,人群随风挟来的气氛格外严肃,因为他们的表情非常严肃。

走到库房之前,人群中那名魁梧汉子抬起像钢铁束好的手臂,指着两名愕然的警察身后,对那名年轻军官低声说道:“小爷就在里面。”

当许乐准备走进冷库去看那人最后一眼时,那两名牢马蚤满腹却依然忠于职守的警察,终于有了反应,胖警察不安警惕地看着面前的这群军人,手指悄无声息挑开枪袋暗扣,沉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放你们进去。”

顾惜风站在许乐身后,满脸微笑说道:“依据联邦相关法律条文和政府条例,如果该案件已然进行完整的证据报备,那么已死亡的犯罪嫌疑人,可以交由权利主张者。你身后躺在冰柜里那位小爷没有什么亲人朋友,所以我们今天来主张他的身后民事权利。”

两名警察面面相觑,想到刚才所说的话,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胖警察摇头说道:“我不明白你们说的是什么,我要求你们马上退开,没有人会同意你们的荒唐要求。”

许乐微微垂头,然后抬起右脚,向前走去。

两名警察想要拔枪,却无比惊恐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两根粗圆的冰冷枪管已经悄无声息抵住了自己的后颈。

许乐没有注意警察瞬间苍白的脸色,直接推开冷库的大门,然后在那三面墙的冰柜中准确地找到位置。

没有任何犹豫或心酸的感伤停顿,他拉开冰柜,拉开袋子上面的封口,确认没有错后马上挥手,示意队员们帮忙把这个家伙抬出来。

他望着袋中那张苍白而安静的脸,眼睛微眯,嘴唇轻抿,低声笑着说道:“换个地方吧,这里太冷,都快要冷死人了。”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春天的雨夜及盛大典礼三

阿斯巴警署大楼非常热闹,前一刻还安静空旷的门厅内,忽然间变得嘈杂而危险起来,分属不同部门的军警表情复杂地挤作一团,又隐然分成两方,严肃地盯着彼此,手中的枪械却是小心翼翼地对准地面,生怕会有走火的可能。

许乐和他的队员们没能走出大楼,在出口处被专案组的军警们拦了下来。因为没有授命,所以除了熊临泉等少数持特殊持枪证的队员外,他们并没有太多枪。

联邦警察们看着吊灯下那群猛虎般的军人,非常警醒而聪明地退到了人群的后方,把交涉的任务交给了专案组中的军方代表。

来自首都警备区的一名中校,紧张地握着手枪,表情凝重而不安地盯着面前的这些家伙,开口说道:“许乐上校,你这样做会让我们很难办。”

忽然有一群军人闯进了警署大楼,缴了警察的械,闯进冰库甚至拆了一间冰柜,专案组的人全部被惊动,当他们发现这些军人的身份后,顿时觉得事态紧急而且非常棘手,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对方的直属上级,新十七师师部。

新十七师自前线轮战归来,下面各部官兵度假,首都南郊的师部却还在一直办公,但令专案组军方代表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打电话过去时,十七师师部里的气氛似乎有些怪异,尤其是当听到事件的原委之后,他们立即表示十七师师部并不知情,应该是许乐上校的私人行动,他们也没有办法加以控制。

“许乐上校。”警备区中校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国防部秦主任正在赶过来,我建议你等一下。”

这件事情太大,如果任由这些曾经是联邦偶像的七组队员们闯出大楼,专案组无法向上级交待,甚至可以说没有办法向整个联邦交待,要知道他们想要带走的那个家伙,生前曾经闯进议会山杀死了联邦副总统,是联邦三十七宪历最骇人听闻的恐怖事件主事人。

但专案组的军官们也不敢表现的太过强硬,对方是传说中的七组,虽然这个编制早已打散,联邦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对他们做过宣传,但那个人回来了,打散的这个团队自然而然地再次凝合,谁也无法轻视。

至于许乐上校整个部队都知道他和邹部长的关系,知道军神大人对他的厚望寄托,谁又真敢端起枪械,瞄准他的脑袋

许乐站在队员中,站在黑色的冰柜前,望着那名忠于职守的中校摇了摇头,带领队员们向大门走去。

中校握紧了手枪,大声说道:“许乐上校,不要忘了我们是纪律部队”

这时一名穿着黑色正装的中年男人,擦着满头汗水从门外匆忙走来,许乐望着他诚恳说道:“何律师,这里的事情就麻烦您了。”

“这件事情真的很麻烦。”何大律师看着他身后那个冰柜,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说道:“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转过身,望着专案组里的军警以及法务人员说道:“请问你们为什么要拦住我当事人的去路如果我的记忆力没有出错的话,刚才在冰库之前,我的当事人应该已经向负责看守的警务人员宣告过自己的权利主张,你们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我的当事人替他的朋友实践死后的人身权利。”

法律上的问题交给专业人士解决,许乐带着七组队员抬着沉重的黑色冰柜便准备出门,专案组的军官们表情异常难看,那名中校沉声说道:“许乐中校,还有这位律师先生,你们准备强行带走的,是议会山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尸体,调查案件需要对尸体进行相关的解剖实验。”

他和十几名军官拦在七组队员们面前,强硬说道:“所以你们不能出去。”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许乐,听到这句话后缓缓眯起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军官们,忽然开口说道:“我想尽可能温和地解决这件事情,所谓权利主张,只是希望专案组方面,也就是你们,能够找到一个置身事外的台阶,而事实上,我并不需要这个台阶。”

“解剖你难道认为我会眼睁睁看着那些法医拿把刀子在我兄弟冰凉的肚子上划口子玩”

许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盯着面前的军人们,格外认真说道:“这可能吗”

不可能的事情自然不会发生,警署大楼内的专案组军警们终究在许乐和七组的压力面前让步,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汇报给上级,表情复杂地看着大楼外那些军车呼啸着离开,而不敢做任何阻拦。

本应该在西林大区主持谈判的许乐忽然回到了首都特区,联邦政府各部门只怕都无法在这个春天的雨夜里睡的安稳,谁也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会不会发疯。

墨绿色的军车碾压着湿漉的高强度水泥街面,快速驶出阿斯巴大街,宽敞的后车厢内没有装载自动瞄准光榴炮,所以搁下黑色冰柜后依然有极充裕的空间。

人们坐在军车两旁的椅子上低头抽着香烟,熏眼刺鼻的烟雾里一片沉默,因为许乐的缘故,七组队员们这些年都习惯了抽蓝盒的三七,而许乐对香烟的选择,却是冰柜里那家伙熏染出来的强硬习惯。

没有人说话,不是因为面前冰柜里躺着那位小爷的缘故,七组什么样的生死没有见过,大抵是队员们心里有些想法,却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去问自己的头儿。

许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问道:“从陆军总医院赶到十一号公馆大概要多长时间”

驾驶座上的刘佼回答道:“正常通行,标准是十一分钟只是不知道那名女护士是不是在总医院。”

“我查过了,她今天上夜班,十一号公馆那边的聚会十点半才开始。”许乐低头看着手机光幕上的日程安排,抬起头问副驾驶座上的达文西,“夜里有什么名牌服装店还开着的”

达文西回过头来疑惑问道:“头儿,你要买衣服很着急吗”

没有等许乐回答,这位州长公子沉着说道:“如果真着急,直接去第五大道把那些成衣店砸开也行。”

许乐笑了笑。

一直沉默的熊临泉忽然皱着眉头开口说道:“头儿,我总觉得这次你回来后有些怪怪的。”

许乐吐了口发苦的唾沫,把烟头扔出窗外,回头望着车厢里表情怪异的队员们,耸肩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表现的太平静”

熊临泉看了一眼面前的黑色冰柜,挠头说道:“不止平静,而且温柔。”

“难道你们以为我会扑到这副棺材上大哭一场,然后带着你们先去师里抢了军械库,再开着十台八台机甲冲进首都特区,直接把议会山再摧残一遍,接着去军区里找那些大佬们的麻烦,端起达林机炮,把所有敢拦在面前的家伙全部轰成血肉碎片”

许乐点燃了第二根烟,又耸了耸肩,嘲笑说道:“我承认自己的性格有些缺陷,可总不至于在你们眼里就是个天生杀人狂。”

他的话通过步兵指挥系统,同时在几辆军车里响起,在首都特区大街上呼啸而过的墨绿色军车,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施清海闯进议会山的时候,一个授勋的铁七师军官都没有杀死,都到了那个时候,其实他还是很小心,或者说很小意谁都不知道,这个家伙真的是一个很小意的人。”

许乐眯着眼睛,缝隙间湛然有神,盯着身前的黑色冰柜,说道:“前线正在打仗,几十万联邦战士正在帝国的行星上洒血战斗,所以联邦不能乱,至少部队不能乱,不然会有无数人因为后方动荡而死去施清海很明白这一点,所以我这次回来,虽然有些事情肯定会去做,但我必须明白他的明白,尽可能地把范围控制好。”

“明白了。”车厢里和通话系统里同时响起队员们的回答声。

“他走的时候肯定觉得自己特嚣张特传奇,这种死法特潇洒,他肯定特满足特得意,没有什么遗憾,所以我现在的心情其实也特平静。”

许乐一手轻轻夹着香烟,一手触划着光幕上的电子报,看着橡树州论坛报第二版的竞选新闻,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止平静,看来你的心情还有些好。”顾惜风看着他的笑容,摊开双手说道。

“达文西,你老爹是不是连任成功了”许乐没有回答顾惜风的感慨,反而大声问着副驾驶座上的年轻小伙子。

达文西神情黯淡地点点头,感慨道:“可怜的栖霞州,除了被那著名的三百米落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