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188部分阅读(1/1)

臭牛粪上,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沉默片刻后向左手边那堵临着通道的墙走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军装下的瘦削身躯微微颤动,轻哼一声,手臂若一只重锤般狠狠地轰在了墙壁上

烟尘起,灰砾落,露出内里寒光逼人的合金内墙和一抹淡至不可见的手掌印记。

怀草诗震惊地皱眉望着墙体,轻轻揉着手腕,心想那个疯子究竟把这合金墙修了多厚,自己全力一击,居然没有打破墙体,甚至房间建筑连颤都没有颤一丝

夜晚便要踏上抵抗联邦军队的旅途,她没有时间等着那个疯子冷静下来,事实上,此刻这种很荒谬的困境,在天京星居然被人囚禁的事实,让殿下她自己都忘记了冷静两个字该如何写。

沉重的除尘机被她纤细的手腕轻松拎了起来,狠狠地砸到门上,坚硬的现代风格金属花架被她抓住,一次一次暴戾地向墙上砸去,整个房间里满是如枪林弹雨般飞舞的碎砾和不时响起的恐怖巨响。

特制囚室外,白色的院落中,大师范躺在仰椅中,赤裸的大腿分的极开极放诞地搁在椅扶手上,手中棒着一个茶壶,听着屋中传出的声音,看着合金墙根基部被震出的烟尘,恼火说道:“看见没有,我就说过现在的年轻人太生猛,太牲口,要你加厚一倍还不信,如果还是原定计划中的合金厚度,不要说外甥女这个恐怖的母怪兽,只怕连许乐都关不住。”

“可老这么砸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儿,一来总觉着有些危险,二来这么暴的声音,总会引来一些人的注意。”头发花白的老管家恭谨说道。

“那倒是。”大师范将腿收了回来,缩在臀部下面沉思片刻,搁下茶杯,点燃烟卷,悠悠然说道:“把高压电给我通上,另外告诉里面一声,免得出事儿。”

幽暗的房间里,沉着脸的怀草诗还在沉默地发飙,房间内所有能够对墙体造成某种伤害的物品,全部变成了她手中的武器,勇猛地撞击上合金墙,然后像拍打黑色礁石的海浪那般,变成了白色的泡沫四散落下。

当她正准备抓起房间内最后那套浅梨花木桌椅时,阴暗的房间角落里,忽然响起了一个人疲惫而无奈的声音。

“不要砸了,根据我的判断,我们可能需要靠这套桌椅吃好些天的囚饭。”

怀草诗触在润滑木桌表面的手指微微一僵,眯眼望向那边,看着那个像乞丐一样苦恼蹲在墙角的家伙,这才想起先前大师范曾经说过已经抓到此人。

房间内很安静,许乐沿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脸色有些憔悴,染成褐色的头发有些枯黄,似大病初愈,又似被饿了无数天。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对方也被莫名其妙地囚禁于此地,怀草诗的心情平静了很多,平衡了很多,眯着的眼睛渐渐放松。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在房间里沉默对视了很长时间,逃亡路上的追杀者及被追杀者,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们现在都成了囚犯,而且被关在了一起。

“你好。”许乐首先打破了沉默,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怀草诗微沉下颌,回答道:“你好,好久不见。”

很简洁明了平静甚至平淡的互相问候,发生在处于这种关系中的二人之间,便显得格外荒谬,然而正是因为他们是这样性情的人,所以荒谬其实才是自然。

囚室外有人通知他们墙壁已经通了高压电,请殿下和许乐中校注意人身安全,然后便再也没有什么声音响起。

用一根飘起然后烧成灰烬的发丝,确认了大师范府没有撒谎,怀草诗停止了破坏女王般的动作,依据她的推论,既然许乐都没有办法逃出去,她能破墙而出的可能性也不大。

“什么样的锁连你都打不开或者说你忘记带工具箱”

怀草诗轻掸军装上的灰尘,坐在椅中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在桑树海携手逃亡之后,她早就确认许乐继承甚至超越了纳斯里的机修天赋,所以很难相信这世界上有锁能够拦住他。

“我有准备,我带了最常用的工具设备。”许乐在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眯眼望着前方不远处的那道合金门,沉默片刻后感叹说道:“只是这扇合金门用的锁是一根大合金粗杆。”

“你是说最原始的那种门锁”怀草诗疑惑问道。

“不错。我从小接受的机修教育就是:依据最简单物理规则造出来的最原始的工具,最不容易损坏。这里说的工具,也包括了锁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人隔桌而坐,沉默着一言不发。头顶柔润的灯光洒了下来,不知道房间外的太阳究竟挪移了多少角度,不知道桌那边的人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动作,也不知道这种幽暗诡异二人对囚的局面多久才会结束,甚至这两个年轻一代最生猛的强者,至今还想不明白大师范是怎样以及为什么把自己抓了起来。

合金墙传输台上出现了一盘水果和几杯清水,许乐看怀草诗一脸阴沉似乎没有动手的想法,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取过来搁在桌上,而这时一道超薄卷轴光幕在墙壁上摊开,一道此时听来格外令人疯狂的声音伴着那对白花花的大腿出现在二人面前。

没有等屋外的大师范开口,怀草诗霍然起身,愤怒而阴沉说道:“我的下属还在府外等着,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这里,我不管你发什么疯,为什么关我,但你总不可能把我一直关下去,不然”

“不然什么”

光幕上大师范迷人的脸颊上闪过一丝窘怒,大声喊道:“我确实忘了这个问题,但难道我就不能把你一直关下去不要忘了这里是大师范府,不要忘了那个血誓,没有经过我的允许,谁他妈的敢闯进来七百多年没一个皇帝敢坏了这个规矩,难道你爹敢”

一直谨慎防备怀草诗暴怒下骤然发难的许乐,静静地听着她和那位大师范之间的对话,虽然不清楚那个血誓是什么东西,但大概猜到应该是大师范府与帝国皇室之间的某种协议,知道帝国方面不敢随意进入大师范府,虽然他也是囚犯之一,终究心情还是安定了些,转念又想到对方说七百多年都没有一个帝国皇帝敢不经允许进入大师范府,偏生自己昨夜却进来了,真可以称得上是胆大包天,不禁有些小小得意。

“他妈的,当年我姐要和他离婚,他不干,以为老子不敢报复”光幕上的大师范用力拍着胸膛,嘭嘭直响。

怀草诗痛苦地捂着额头,紧握左拳无奈说道:“神圣皇帝怎么可能允许离婚再说这已经是无数年前的事情,你何必还要记恨夫妻之间的问题,我这个做女儿的都没办法管难道你就要因为这种事情报复帝国我恳请您赶快清醒,我还得马上赶到前线去。”

大师范没有理会她严厉的质问,深吸一口气后带着无比陶醉的感受说道:“前线战争不,在这场大战结束之前,你们都不要想着能够走出这间特制的囚室了。”

“为什么”怀草诗和许乐同时发问,然后互视一眼,眯眼,转头。

“许乐你若回去,联邦人知道你还活着,那个喜欢你到骨头里的总统先生肯定会把你塑造成神仙一样的英雄,原本享受正师级待遇的技术主管,肯定会被火线提升为新十七师师长。”

“联邦新十七师现在已经降落到普鲁郡星系行政星球,是该战区的主力攻坚部队,如此年轻便成为联邦主力师师长,除了李匹夫还有谁做到过”

如果许乐能够成功地逃离帝国回到联邦,或者说回到联邦部队中,大师范所说的都可能会发生,可是听着这些话,他的心里没有丝毫得意,只有沉重和焦虑,战友们已经攻到了帝国境内,老白和七组那帮兄弟正在血火连天的战场上拼命,他却没有办法与他们并肩作战

怀草诗早就知道了这个战地情报,没有什么反应。

“而殿下你是帝国军队的神祇,帝国军人的士气,个人武力天下无双,此次你将率领五百台狼牙机甲组成新编机甲纵队,去往战区,必将光照苍穹,威拂四野。”

许乐此时才知道身旁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居然要以身试险前往战场厮杀,他默然想道帝国人本来就习惯组织全机甲战术部队,联邦却是从前年研发mx成功后才开始逐渐改变战术理念,完全可以想像,拥有恐怖战斗能力的怀草诗带着一群野兽般的狼牙机甲,会在行星地表正面战场上给联邦部队带来怎样惨重的伤亡,除非李疯子和她正面对上,才有那么一丝机会

“但你们两个年轻人更重要的不是在战场上的作用,而是在各自国度内的地位和将来可能对这个宇宙的影响力。”

沉默很长时间的许乐终于开口说道:“我很惶恐于您将我与贵国公主殿下相提并论,但希望您能直接说正题。”

“我讨厌战争,我的家族最讨厌战争,我爱好文学和平与爱。”大师范在光幕中激动地高举双手,大声兴奋说道:“如果我能把宇宙中最危险,在将来肯定拥有最重要地位的两个敌人关住,让他们成为朋友,那么这场注定要持续很多年的战争,肯定能极大幅度地减弱残酷性,甚至和平”

“天真的精神病人”许乐被震惊的表情呆滞,下意识里轻声说道。

“疯狂的幼稚儿童”怀草诗依旧痛苦地捂着额头,低声咒骂道。

“我不天真,也不疯狂。”

大师范很认真地盯着摄像头,说道:“如果你们在这场战争中死了,或成为真正不能共存的生死仇敌,这事儿真的很难收场,所以我得努力让你们活着,并且和平地相处。你们的和平,也许在很久的将来,便是宇宙的和平。”

听到此刻,怀草诗放下捂额的手掌,眯着的双眼里火苗似乎要将世间的一切烧毁,她盯着光幕中那张熟悉而疯癫的容颜,语气冰冷到了极点,寒声说道:“不要忘了,你是帝国人,你把我囚禁在此,前线战事失利怎么办帝国人的历史不应该为你的疯癫付出血的代价。”

“我们不是帝国人。”大师范在室外平静回答道。

“从你们来到这里开始,你们就是帝国人”怀草诗寒声斥道:“不要忘了你们的血和皇族的血早已密不可分地混在了一起,我的身上流着大师范府的血液,可你的母亲也是皇族的一分子”

“不错,”大师范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生活在此间,我就是此间人,我就是帝国人。但陛下和你应该都清楚,帝国与联邦的综合实力相差太大,即便以浩翰的宇宙为战略空间后撤换取喘息的机会,可是能撤多后帝国终究没有办法打赢这场战争。”

“几十年了,联邦人的入侵哪一次没有被我们打回去”怀草诗清眉微扬,缓慢而极有力量地回应道。

“联邦那边以前没有打过仗,所以他们的军队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一堆屎,但战争锻炼了他们,穿越空间通道的联邦部队一次比一次强大,事实上,上次大战,李匹夫和他的徒子徒孙们已经抢到了绝对的胜势。”

大师范表情渐趋落寞,幽幽说道:“现在纳斯里已经死了,谁还能去联邦部队的大本营里搞出一场大爆炸来”

怀草诗眼帘微垂,然后掀起,明亮莫名,平静坦然自信说道:“我。”

“你不能。”大师范斩钉截铁说道:“因为你不是联邦人,你不是李匹夫的亲弟弟,你不是他”

怀草诗沉默,许乐也沉默,他被对话中提到的大叔名字和那场大爆炸弄的有些心神不宁,难道联邦上次的失败,真是因为大叔的背叛

时间点点滴滴地流走,就像浅梨花木桌面上的水杯,玻璃表面的凝露缓缓滑下,润进木纹之中,消失不见。

光幕上的大师范摆脱了先前落寞的神色,带着一丝颇堪玩味的笑容,开口说道:“如果你们不能成为朋友,那就结婚吧。”

这句话就像一串连环雷,打的许乐和怀草诗愕然抬首,相看无语,心中默默流下两行泪。

“许乐,你应该看过席勒那本令人疯狂迷恋的古骑士小说八部曲,应该知道世间的一切都空幻如泡沫织成的影子,只有爱才是真的。”

“小诗年纪比你大些,不过姐弟恋并没有问题,身为席勒戏剧的忠实爱好者和最好的研究者,我想你应该清楚,既然简水儿是你的亲妹妹,那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她。”

“当然,小诗长的没有她妹妹好看,不过我想,这间囚室会给你们充裕的时间去培养感情。”

“小诗,认真而不带偏见地想想我的建议吧,牺牲小我的爱情,拯救整个宇宙”

说完这句话,光幕缓缓拉起,大师范再次飘然远去,将这幽闭的空间留给了这一对表情怪异的年轻男女。

“刚才他说我长的没有我妹妹好看,这里的妹妹指的是谁”

出乎许乐意料,怀草诗没有暴怒地拎起浅梨花木桌,向自己发动宇宙间最恐怖的攻击,而是安静坐在椅中,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按照他的说法,简水儿和你是同母异父的姐妹。”

“那也就是说,简水儿是纳斯里的女儿,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许乐耸耸肩,不想默认,却也不想再次去理清这种麻烦的亲戚关系,只是有些惊讶地发现,怀草诗居然能马上判断出简水儿的生父是谁,看来当年帝国皇后与大叔之间的j情,并不是无人知晓的绝对秘密。

怀草诗微微眯眼,向他问道:“八部曲是什么东西”

许乐醒了过来,想到席勒那本骑士小说里某个著名的无聊情节,看着身周与剧情极为相似的囚室和桌对面那个穿着笔挺军装的殿下,顿时傻了,倒吸一口凉气,骂道:“真他妈的是个疯子”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怀草诗面无表情说道。

许乐看着她还算清秀的五官,手指微微颤抖,心想如果你看过席勒的八部曲,肯定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轻松。

他极为严肃认真地警告道:“不要吃水果,不要喝水。”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十二章 暗室纪事

从许乐口中得知那出席勒戏剧的简要内容后,怀草诗眼眸里寒冷的火焰燃烧的越来越旺,似要将沉积万年的冰峰全部都融成蓝色的幽幽的冰火,但很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将愤怒转化为具体行动,而是沉默地坐在椅中。

令人窒息的长时间沉默,她忽然摘下军帽,揉了揉微卷的黑发,擦掉额头几滴先前狂砸一气激出的汗珠,目视前方,眯眼问道:“把我们囚禁在一个屋子里,居然还要用蝽药,难道说在那个疯子的眼里,我一点女人的魅力都没有”

许乐缓慢而吃力地转头望着她线条清秀的侧脸,震撼的一时无法言语,他怎么也没想到,强大如怀草诗殿下在此时此刻认真思考的不是如何脱困,而是这方面的内容。

乔治卡林当年用冷谑笔调写过一个著名笑话:女人即便上了战场,面对着呼啸而来的导弹花容失色时,只怕最关心的还是眉线勾画的是否漂亮。

但强大的公主殿下居然在此刻也做出了类似的反应,不禁令许乐大感震惊,看来再强大的女人终究还是女人,而女人这种奇妙生物一定来自另一个平行空间,自己这一辈子都没办法理解。

“如果你不是永远面无表情,将脸隐藏在军帽前檐的阴影下,我想谁都必须承认,你至少应该算得上清秀。”

许乐没有解释蝽药与你的女性魅力无关,纯粹因为那是席勒戏剧里的经典桥段,大师范这个狂热文学中年肯定会照原样设计他停顿很长的时间后,诚恳说道:“可问题在于,我真的很难把你当成女人看待。”

“我明白。”怀草诗将军帽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回答道:“男人很难把我当女人看待,是因为他们在我面前更像柔弱不堪的女人。”

这是真的,浩翰宇宙中很难找到一个能居高临下俯视你,有资格保护你的雄性动物。

许乐在心中默然想道,紧接着又想起商秋当年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他这才发现,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的女人,原来都是如此生猛强悍的存在。

时间沉稳枯燥而无趣地分秒渡过,囚室外大约应该已经进入黑夜,这漫漫长夜,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打发时间的电视和网络,只有两个对对方完全没有任何想法的年轻男女。处于这种尴尬的环境之中,时间流逝的速度不自觉地变慢起来。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许乐起身离开浅梨花木椅,走到卷轴式光幕下方抬头仰望,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就像是那些抱着枕头藏在被窝里的青春期女孩儿问着自己最好的女性朋友。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怀草诗的眼睛微眯,盯着许乐的背影。

“是女人肯定就想过这个问题。”许乐没有转身,自顾自地说道。先前怀草诗的表现已经说明她的内心并未生物变态,那么正常女生所应拥有的心理过程,她肯定也会有。

他们都是军人,处于绝对敌对状态中的军人,彼此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男女间的情愫产生,然而几番对战,桑树海中逃亡,难免会生出一些惺惺相惜的气氛。

在他们彼此的生命领域中,很少出现同样强悍的存在,所以怀草诗用冷漠的平静掩饰内心的骄傲与高手的寂寞,许乐用沉默和开朗的笑容掩饰内心曾经产生过的那些非人感觉。

尤其是对于怀草诗来说,以前不曾出现过敢像许乐这样探究自己秘密的人,不曾出现过这种有资格与自己进行平等对话的人。

长时间的沉默后,怀草诗眯着眼睛回答道:“小时候,我好像有些喜欢宫廷音乐教师,他有一双湛蓝的眼睛,皮肤很白,身材高瘦,好像被风一吹就要吹走。”

这位殿下身体内关于喜爱的生理程序难道就是简单的互补许乐唇角牵动,差点儿笑出声来,怎么也没有想到,强大恐怖的天才怀草诗,居然喜欢这种苍白的文艺青年。

“当然,不能像外面那个家伙一样有裸奔的嗜好,更不能像他那么疯。”怀草诗眉尖皱的极紧,语速极快地补充道。

许乐取出随身携带的工具,探入合金墙壁通道里的某种卡簧,轻轻一扭,随意问道:“那位音乐教师后来呢”

“没有后来。”怀草诗回复了惯常的神态,冷漠回答道:“也没有你们联邦人最想听的猎奇故事,他现在应该还活的好好的。”

许乐耸耸肩,心里猜到了这个结局,青春初萌的少女公主爱上了自己的音乐教师,确实是很常见的戏码,只是那位音乐教师既然拥有一双幽蓝若大海的眼眸,那肯定不是贵族,更不可能是皇族,这故事自然也就没有以后。

“你在做什么”怀草诗看着他撬着合金墙壁,皱眉疑惑问道。

“让那台光幕没办法再工作,在席勒戏剧中,被困的男主角堵住了石孔,从而让那个有窥私癖的大恶人心痒难忍,从而争取找到某种脱困的机会。”

许乐小心地移动着手里的工具,避免触动墙里加载的高压电,解释道:“你可以认为我是在配合那位疯狂大师范演出这场戏,不过我觉得这样做确实有效,至少我们可以不受干扰。”

他走回桌旁坐下,低头整理着箱中的工具,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摇头说道:“好像错了,他是你的亲舅舅,应该没有这么变态的爱好,再说我们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即便他真是变态之中的变态,也没有什么意思。”

怀草诗没有回答。

两个人坐在淡梨花桌的两侧,又开始沉默。一个是帝国公主,一个是联邦英雄,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偶尔聊聊天,而不是以命相搏,已经算是相当不容易,但他们不可能按照大师范天真幼稚的想法,通过言谈便成为真正的朋友,彼此所爱在仇恨河流的两端,怎能不敌对

应该到了依旧黑暗的清晨前时,囚室中的二人带着无奈无助的情绪沉默枯坐一夜,无论是他们中的谁,都拥有一般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和超绝的行动力,然而那位大师范却只用了最简单的一种方法,就把他们两个人困进了死地。

“我真傻,真的。”

短发潦草乱飞的怀草诗忽然打破沉默,眯眼望着许乐,微笑着说道:“我居然忘了解决这件事情最简单的方法。”

许乐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因为他从怀草诗的那丝笑容中感到了极大的危险。

“屋外的疯子把你我囚禁的原因很简单,他需要我和你亲近。”怀草诗简洁明了说道:“我把你杀了,这件疯狂的事情便再也没有继续下去的道理,我自然就能离开。”

论文坛

坛阁论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十三章 囚室内的凛厉

许乐盯着她悬在腰侧空握若锤的拳头,后背的肌肉紧紧收缩,直至生辣作痛,精神高度集中,回答的话语却没有丝毫停顿,嘲讽道:“愚蠢,那个疯子关着你我,不过是个有病的文艺中年试图影响历史,消除战争的妄想,如果我死了,他愈发要关你一辈子,因为这样的效果和关着我们两个活人是一样的。”

一声剧烈的闷响,屋中唯一那张浅梨花木桌终于碎成无数飞砾,怀草诗盯着脚下那个大坑,盯着坑底现出的寒冷合金反光,愤怒地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她此时本应该已经乘坐战舰离开天京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边界星域,带领最忠诚的机甲纵队下属,去迎战联邦军队,然而现在却被一个疯子囚禁难出,还要被迫与一个联邦大敌关在一起,最令她感到羞辱暴怒的是,她的疯子舅舅居然动起了那等样污秽恶心的念头。

因一念生,无数杀念生,她紧握着拳头,眯着双眼盯着许乐,没有将他那些分析的话语听进耳中。

许乐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感受着幽闭囚室内令人呼吸越来越困难的压迫感,面对着逐渐走近的强大对手,虽然谈不上无所畏惧,却保持着音调和表情的寻常,甚至比平日里更加冷静。

“这间囚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你打死我,就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你做伴,这种感觉不会太好。”他看似认真地建议道。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看过很多尸体。”怀草平微仰下颌,淡漠说道,往前走了一步。

“可你没有收拾过尸体的经验。”许乐回答道:“现在的气温适合人们去河边散步,但并不适合保存尸体,尸体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腐烂变质,嗯你见过巨人状吗就是尸体内部器官腐烂之后充气。”

他用双手比划了一段距离,认真说道:“到时候我的腿会肿成这么粗,上面青筋暴露,黑臭的血水到处乱流”

怀草诗挥挥手阻止了他详细的解说,带着一丝嘲弄微笑回答道:“你认为我是那些提着裙子在雾林间奔跑,看见小兔子都要惊声尖叫的贵族小姐”

许乐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不,我只是根据这些日子的相处,确认你有洁癖。”

怀草诗的眼睛眯的更加厉害,盯着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就像一个强大的神祇忽然被人驱散了光环,露出最致命的弱点。

“如果我杀了你,舅舅就算还会继续关着我,但想来总会把你的尸体运走掩埋烧成灰或者是喂狗。”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所说的意思却是渐越恶毒,大概是因为被许乐看出自己有洁癖,令这位殿下感到非常恼怒。

“如果你没有忘记,我刚才已经破坏了这个房间里所有的监控设备,只留了一个单向的显示光幕。”许乐用两根手指提着几根数据线,耐心地进行着说服工作。

“监控断了,但总要送食物,我不拿,外面自然会知道问题。”

“什么问题我们绝食我相信疯狂的大师范对我们的生存能力有非常高的判断,几天之内都不会理会,而这几天足够我的尸体烂成一摊满是苍蝇蛆虫乱爬的腐肉堆。”

许乐眯着的眼睛渐渐放松,瞳子里有明亮的光彩显现,他微笑说着自己死后的种种污浊悲惨景象,却浑然没有恶心的自觉。

“而且我必须提醒你,谁都知道你的能力,只要你在囚室内,大师范府有谁敢打开囚室门来拖我的尸体”

这一番关于尸体腐烂速度和公主洁癖的对话进行到此时,怀草诗已经走到了许乐的面前,堪堪称得上清俊的女子容颜上闪动着冷漠的色调,那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气息扑面而至,似乎将令这座囚室的合金厚墙都要摇坠不安起来。

处于这种狂暴压力和死亡威胁下的许乐,脸色终于微微变白,旋即强横无比地转化为一脸平静,眯着的眼瞳更加明亮,薄唇紧抿。

呼的一声

怀草诗面容冷漠,沉腰抬肘,右拳毫无花俏向着许乐的脸上砸了下去。

偏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拳,却像是将空气都砸陷了一个洞,一个空洞,无数喷薄而出的力量,沿循着这道空无之中平白生出的通道,直扑许乐的脸颊,一瞬间,劲风大作,直吹的许乐单眼皮上那些睫毛不停颤抖。

许乐的右手也在颤抖,他的全身都在颤抖,自然不是因为害怕。

怀草诗的眼瞳下一刻剧烈地缩了起来,因为她发现自己强大的拳头被一堵墙挡住了。

那是一堵厚实却在不停颤抖移动的墙,每颤抖一分,便将她的力量吸纳一分,减弱一分,而那种怪异的反震力,却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隐隐的警惧。

墙是许乐拦在自己脸前的双手。

他的右手一拧,贴着怀草诗的右腕,像一把锋利的刀般滑斩了上去。

掌缘至处,怀草诗右臂上的军装片片剥离,嗤啦作响中,化为无数柔碎的破烂布料。

怀草诗眼瞳剧缩,感受着那个手掌里蕴含的似乎并不逊于自己的力量,心中生出无尽的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联邦男人失踪了大半年时间,却会变得比以前强大如此之多。

此刻没有时间让这位从未败过的帝国公主殿下思考,她眯着眼睛,捕捉着面前电光一般迅疾的那记手掌,右肩猛然一挫,强悍不退,反而向前顶了过去

几乎同时,她的左手自腰畔捏了一个半圆,中指指节激突,狠并且犀利无比地向着身前空无一物的地方砸了下去

果然。

如果她的犀利一击没有砸中空气中的那个点,然后许乐那蛮横的掌刀便会悄无声息地画半圆脱离她的右臂,砍中她的脖颈。

然而没有如果,也便没有然后。

她的犀利一击直接击中许乐本来鬼魅不可捉摸的偷袭,狠狠地击中他的手腕,发出一声令人寒冷的骨骼碰撞声。

许乐示弱了这么长时间,确实成功地瞒过了她,找到了一个最好的突袭机会,然而就在这般危险的境况下,她的心神依然未有丝毫动摇慌乱,如同森林里的精灵能闻到千里之外的硝烟味道,她也嗅到了不知道在哪里的隐藏危险,并且毫不犹豫地向着最危险的那个地方砸了下去

阴谋诡计,时机技法,在强悍的力量面前都是虚无的存在,难解的绳结终究挡不住君王的一剑,致命的危险也挡不住帝国公主的一砸。

看似赌博的一砸,实际上体现了怀草诗无比惊人的战斗力与经验,这只能归结为天赋,就像许乐和李疯子拥有的类似天赋一般,没有人能够模似或者是学习。

拳落掌荡劲风迸裂,帝国与联邦个体实力最强大的两个年轻人,在这间奇怪的囚室内沉默地做着生与死的搏斗,并不如兽,只像机器。

怀草诗击空得手,蛮不讲理地再踏一步,右手闪电般反沿许乐左臂而上,大拇指凌空摁向他的耳下要害,左臂则是化为一根铁棒,挟着狂风顺着许乐被荡开的手掌击向他的肋下。

如果这一记击实,许乐的肋骨不知道要断多少根,更大的可能是肺叶里的肺泡或许会被瞬间震裂

然而毕竟她面对的是许乐,是经历了全身经脉尽碎凄惨遭遇,凭借着强大毅力复活甚至更进一步的许乐,是同样拥有旁人难以企及天赋的许乐,是第一次在正面战斗中以弱者心态出战,并且大违本性用了无数语言表情来迷惑敌人的许乐。

封余大叔自幼教授的十个姿式早已融入了他的血液,他的骨骼,变成了他肌肉记忆里牢不可分的一部分,非常难得地找到了一个机会,一个有可能击败不可一世的怀草诗的机会,他的全部精神与力量都调动了起来,所有的肌肉双纤维近乎狂欢又近乎疯狂地挤弄摩擦

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够一击击倒怀草诗,他甚至预料到了怀草诗能够避开自己隐藏着的第二击,所以他的大脑里根本没有经过思考这个过程,直接凭借着直觉和本能,左膝猛然抬起,顶向对方的大腿内侧,同时刚刚荡起的右臂自肩后横甩,避开对方的右臂,砸向怀草诗的额角

怀草诗倒下了,在她光彩夺目的不败战斗生涯中第一次倒下了。

在最后生死将分或者说同归于尽的那瞬间,她的左臂强行转移了攻击角度,砸在了许乐阴险的右膝边缘,然后不可思议地闪电般抬起,将许乐的右臂挡在了腋下,然而却无法阻止对方那狂暴的力量,将她并不异于常人,同样粗细的肋骨击断了不知道多少根

她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面的那个坑中,闷响震起几缕并不显眼的灰尘,却强横地马上撑住身体,保持着坐姿,唇角渗着鲜血,用前所未有的警惕和杀意盯着不远处那个联邦男人。

那个联邦男人也倒下了,看模样伤的并不比她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倚在墙边不停咳血的家伙,怀草诗人生第一次感到了可怕这个词的真实含义。

不仅仅因为他原本就相当强大,如今神奇的更加强大的实力,而是因为在这短暂和凶险的战斗中,这个联邦男人所透出来的那种对生死蛮不在乎的凛冽感。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十四章 小院钟声

许乐不停咳嗽,咳着血,带着欢愉的笑意咳着血。

他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震落了那些水泥塑胶表层,露出下面冰冷的合金材质。

他不停咳着鲜血,捂着痛楚到快要麻木的小腹,毫不雅观地双腿分开,靠墙坐在地面,盯着坑中的怀草诗,眼瞳里却没有什么警惧,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明亮,明亮之中带着怎么也抑之不住的快活。

消耗了他极大精力才布置好的一个机会,确实难得地重伤了怀草诗,然而怀草诗的强大依然超出了他的想像,他没有想到在最后那瞬间,怀草诗的左臂居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碎片内,先拦住自己的膝击,再将自己的致命一拳夹在了腋下

最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右臂击中怀草诗肋部,在那等样剧烈的痛楚下,对方居然强悍到将自己的右臂夹了瞬间,就在这失去控制的瞬间,怀草诗一直像钉子般钉在地面的腿抬了起来,踹上了他的小腹

他受伤也很重,可是那又如何怀草诗,这个在青春期便震惊宇宙的战斗天才,从未败过的帝国军方偶像,不一样还是在自己的面前倒了下去,狼狈不堪地跌进了自己砸出来的坑里

再强大的敌人,终究也只是一个人,她原来也会脸色苍白,也会吐血,原来她的肋骨也会断,就连断裂的声音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确认这一点,对许乐来说有很大的意义,正面的能够让他笑的意义。

“其实咳咳刚才咳。”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沉重地喘息数声,望着坑中脸色苍白,唇角渗血的怀草诗,双眼微眯说道:“刚才我真正想说的是你凭什么杀死我”

许乐敢和打遍联邦无敌手的李疯子正面对上而不眨一下眼睛,敢拿着一堆枪便往麦德林的大楼里冲,敢单人单枪闯帝国防线去启动宪章光辉,说起心性之坚毅,胆魄之强悍,还有那些深藏在寻常面容下的自信,寻常骨头里的傲,绝对不用怀疑。

也只有这样的他才会在钟瘦虎死后看似疯癫地从联邦追到帝国,进行那场从早到晚的小人报仇,当他和老东西配合着杀入帝国舰队,刺死屠夫卡顿郡王时,他的人生在那瞬间终于绽放了最夺目的光彩。

然而正如席勒很多纠结文艺的剧本,刚刚准备要荡气回肠的宇宙英雄史,突兀地终结于一台桃瘴机甲和那个强大女人的手里,自那之后,面对着那个帝国女子,他再也找不到绝对而坚定的信心,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