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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兰说出刚刚探知的消息,其实是想通过许乐的反应,看看这件事情是不是和他有什么关系,然而此时许乐的回答完全不能解决他的疑问。

星球大气层外正在巡游的联邦舰队中,指挥舰的舰身并不是最大,也不是最显眼。在倒数第二层的指挥大厅中,战区最高指挥官易副司令,沉默地坐在宽大的束缚椅中,手旁的那杯咖啡早已冰凉,将军的心绪却无法完全平静。

作为一位身经百战的高级指挥官,下方行星上激烈的战事,并不能让他情绪波动的太厉害,反而是昨天宪章局的反应,深深地震惊了他。

让许乐在七组营房里关禁闭,是他亲自签署的军令,这是为了保护军方年青的未来,军方护一下犊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在他想来,费城方面和邹应星很难直接对宪章局施加影响,能够从第一宪章中拯救许乐的,大概也只有莫愁后山那位夫人,毕竟邰家与许乐关系密切,而宪章局局长又刚好姓邰。

谁知道莫愁后山这几天一直没有出手,可许乐依然安然无恙,在禁闭的日子里过的如此自在。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扶门不解

莫愁后山没有出手,却没有什么烈风来自宪章局大楼,这个事实令很多人感到诧异惊奇,更令易副司令感到脑后传来阵阵凉意,虽然他和很多军方高级将领一样,用看着初生兽雏的目光看着许乐在前线的每一步前进,也知道费城老师长对这今年轻人的期许,但眼下发生的这幕,实在是令他难以理解,甚至可以说无法想像。

被许乐殴打昏迷的宪章局官员被接回了西林主星,令所有人感到震惊的是,宪章局非但没有马上拿出对许乐的处罚意见,反而严厉地批评了在前线的三支官员小组,措辞之激烈超乎人们的想像。

这意味着什么宪章局不打算追究许乐的责任,反而因为这个年轻中校的愤怒向自己的下属摆出冷酷的面孔没有人敢相信这种推论,易副司令也是如此,他透过落地舷窗,看着灰白色战舰壳体上线状雷达与视界更远处那颗蓝与灰黄分庭抗礼的星球,陷入了沉默。

s1首都特区,那条死路的尽头,青树掩映下的灰色宪章局大楼内部,正发生着一场有关此事的深入谈话。

“一天到晚只知道抱着死规章不放,在部队的面前还要扮演审判者和引导者,如果我不是前线的官兵,只怕早就端起卡宴,把这些家伙全部扫死了。”

苍老的邰局长盯着升出桌面的光屏,微耷拉着的唇角泛起一丝深刻入骨的嘲讽,继续淡声说道:“他们在这座大楼里总能表现的如家庭喜剧演员一般和睦平和,似乎每个人都是变了性或难看些的简水儿,讲讲俏皮的笑话,让办公室和地下永远充斥着温暖的笑声我总以为这样的一群官员,一旦外放也不至于马上就变成机器人。”

崔聚冬沉默片刻后不安微笑回答道:“从宪章局里出去的官员,骨子里总还是有些优越感,再说,毕竟我们从事的事业牵涉到联邦的安危,总要让工作人员除了拥有高级权限之外,也要获得联邦其它部队的真心配合。”

邰局长挥了挥手,阻止了崔聚冬的解释,说道:“有了权限,如果还要真心的配合,就不要总想着以权压人。至于说到优越感,只不过是一群服务人员,真不知道这扯淡的优越感从何而来。”

老局长唇角的笑意越来越不可捉摸,说道:“联邦的安危永远只和老东西有关,和我们这些外延程序和清洁工有个屁的关系。”

崔聚冬沉默苦笑,他知道局长说的是实情,只不过联邦普通民众和各个部门并不知道宪章局内部的工作流程,光辉笼罩四野,神秘感因为严苛的宪章纪律而越发深沉,所以宪章局工作人员才会受到如此多的尊崇与敬畏。

如果不出现什么大的意外,比如说议会忽然有三分之二的议员联合反对,崔聚冬助理将是下一任的宪章局局长,但在一手提拨培养自己的老局长面前,他无法表达更多的劝解与反对,昨夜局长亲手签署了书面文件,对前线所有的宪章局官员做了一番披头盖脸的怒责,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官员们与前线部队间的配合变得更好一些。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许乐中校的权限等级。”

他看着局长略显疲惫的面容,不安地提起另一个话题:“现在通过各种方法,都无法查到他的确实权限等级,但根据白芝的回报以及另一名官员的证言,他确实拥有第一序列权限。”

“如此说来,163网络最终启动程序,确实是由他发出的。”

“三个问题。”邰局长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一,他什么时候拥有的这个权限。二,他为什么能够拥有这种权限。三,在那个野外的基点里,他的手中并没有启动程序数据包,他是用什么方法命令中央电脑启动了整个网络”

邰局长缓缓闭上双眼,沉声说道:“我们其实都清楚,许乐中校就是第七十二号异常情况,我们一直在关注他,可是谁能解释这三个问题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战舰上的数据监控通道,根本没有捕捉到他与中央电脑的联络,谁能解释这个问题”

“无法解释。”崔聚冬认真回答道。

邰局长沉默很久之后,睁开双眼,用略显浑浊的眼光,看着面前光屏中不断闪烁,然后如瀑布般落下的白色机械字符,声音冷静到了极点:“老东西,这三个问题你能回答一下吗”

光屏上不停倾泻落下的白色机械字符骤然静止,凝成一行清晰的人类文字。

“许乐中校第一序列权限的获得,完全符合第一宪章规定。”

除了这句话,冰冷机械的联邦中央电脑没有给出任何补充说明。

这不知道是房间里的两位宪章局领导第几次尝试这种查询操作,对于中央电脑的这个回答熟悉到了极点,他们清楚,这代表着该项权限授予属于绝密。

“连我都没有权限知道的绝密,是什么绝密浩劫前的瑰丽画面,还是五人小组滛乱的私生活”邰局长微耷着的唇角再次泛起浓郁的嘲讽,只是此次是自嘲。

宪章局的这间办公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比总统官邸更加重要,此时的沉默死寂,清楚地显示出许乐拥有的权限等级,是如何地困扰房间中的二人。

沉默许久之后,邰局长浑浊的双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微光,说道:“权限是什么时候给出去的”

联邦中央电脑此次毫不犹豫,给出了一个非常具体的年月日,甚至精准到了秒的单位。

“许乐那时候已经逃离东林,在首都星圈,任第七小组主管,刺杀麦德林事件之前。”

崔聚冬这一年多的时间,一直在暗中观察许乐,作为为数极少知道许乐真实身份的人物,他警惕而不安地将许乐身上发生的事件,编织成了脑海里深刻的时间链条,所以此时脱口而出。

邰局长又沉默了很久,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带着一丝数十年工作生涯里凝结成的感慨微笑说道:“人类,还是永远无法了解地下这台电脑的思维模式老东西,你说是不是这样”

光屏上的字符再次凝结:“我不清楚。”

“既然都不清楚,那还搞什么搞我不管了。”邰局长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从办公椅后抽出那根一用多少年的球杆,对崔聚冬微笑说了几句,便向门外走去。

崔聚冬目送他的背影,也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局长打高尔夫三十年,却依然执拗地不肯区分铁杆木杆,大概只能是这种有强迫症的厉害人物,才足以执掌宪章局。

然而即便是老局长,也连续两次在那名叫许乐的中校面前感慨离去,不复再问他看着光屏上再次如瀑布般倾泻的白色机械字符,眼角微微抽动一丝,终究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联邦第一宪章是七十万字还是一百七十万字那些如瀚海般的附加注释文件,要用多少存储空间才能放下许乐在自己的逃亡生涯里,无比畏惧这个覆盖联邦生活无数面,却像空气般隐形于身边的第一宪章,所以他在梨花大学的门房和图书馆里认真研究了许久,却也不敢说完全了解。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宪兵就应该是维护宪章尊严的兵许乐坐在门内,白玉兰倚在门外,两枝烟便将对方打发走,心里却都没有太多底气,哪怕是拥有宇宙大杀器的前者也是如此。

“除了昨天夜里那个消息之外,眼下最重要的消息,就是今天上午,3320星球的总攻也正式开始。”白玉兰吸了一口烟,轻声说道。

许乐的眼睛亮了亮。

3320行星是此次胜利军事行动的重中之重,帝国远征军的主力部队便驻扎于此,联邦军方也在这颗星球上投入了最强大的兵力,前敌总指挥部放置在行星上方的战舰上,统率前线部队的西林老虎,也一直虎视眈眈于此。

“这是真正的大事,我们这点儿小破事怎么能比”他摇头说道,却没有人回答。

因为那种隐形存在的压迫感和不知道结局如何的未知感,禁闭房间内外的闲聊其实显得格外干涩,几个人的表情显得有些木讷。

不远处树荫下的七组队员们,也因为高原干燥的空气和闷热的气温而显得有些恹恹无力,低头沉默地进行枪械保养,再也没有什么精神去进行聊天活动或吟唱难听的民谣。

若指挥部真的对许乐做出冷漠残酷的处罚,他们必将脑袋发热,发发飙,哗哗变,不理最后结局如何惨淡,倒也图个快意恩仇,然而如今上层对这件事情的冷处理,却让他们有力无处使,憋闷的无以复加。

就在这种看似日复一日,似将贯穿无数日子的沉闷生活没有尽头令人浑身干枯乏力时,忽然有一辆军车驶到了营房正门处,走下来一名军官。

七组队员们纷纷站了起来,报以警惕的目光。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名军官沉默走到禁闭房间之前,招手唤走两名宪兵,一句话也没有对营房里的队员们说,便上了军车绝然而去。

队员们愕然。

许乐站在房间门口,也是愕然无比,手扶门框作思考状,心想难道这件事情就这样荒谬地结束了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六十三章 解而不散

光线总是从门外投来,许乐的影子总是向后方倒下,越不过面前这道并不高的门槛,就如他骨子里依然有些循规蹈矩的性格那般。

他站在门口不停地挠头迟疑,久久无法踏出一步,虽然明知踏出一步便是某种自由。没有任何人发布命令,指挥部也没有下发任何指示,可那两名宪兵已然沉默绝尘而去,这一步究竟是踏得还是踏不得

七组的队员们却顾不得这些,纷纷涌了过来,涌进了本来不能进入的禁闭房间,他们用单手举着枪械纵情欢呼,硬生生用人浪和脚臭把许乐从房间里挤了出来。

脚步落到新鲜的泥土上,人已经坐到了大树的林荫下,像树枝一样绽开的五根手指里夹满了队员们递过来的香烟,许乐忍不住像老人一般感慨起来:原来这就是自由了。

那头西林老虎指挥下的联邦军队,强行抗拒首都星圈议员们的质询,沉默数十日,悄然沉默地重构宪章网络,然后开始了在三颗沦陷星上的全面攻势,九十几个整编师如同无数只饥饿的猛虎,咆哮于三颗星球的地表之上,借助联邦中央电脑的计算能力和宪章光辉照妖镜般的效能,狠狠地击打着帝国远征军最后的主力部队。

当前的形势对于联邦来说一片大好,胜利军事行动进入了攻坚阶段,在三颗行星上负责铺网工作的无数战斗小组,也迎来了难得的休整时间,乘坐联邦运输战舰回到了西林主星。

在等待轮休的日子里,宪章局的沉默让基地所有官兵确认了许乐不会受到任何惩处,好一片春光灿烂,意气风发。趁着上级没有人敢在此时正面挑战许乐的机会,七组老队员们冒险深入战区,在河滩处收殓了牺牲队员们的遗体,焚为无数捧灰白而结块不匀的骨灰,极为珍重地收纳于一副礼仪军棺之中。

忽然接到撤退的命令,七组队员们的心中涌起强烈不甘,尤其是那些新队员,他们看着远方的炮火,心情激荡而兴奋,总想要冲上前线奋勇杀敌,替牺牲的战友们报仇雪恨。

但一百多名队员伤了一半,伤员中一半是重伤,重伤员的一半已经牺牲,如此大的损耗,不可能让军方指挥部敢留他们于前线阵地之中。

在此时刻,兰晓龙淡然说道:“以后还有的是仗打,且等着吧。”

就这一句话,说服了很多人,队员们撤退的虽然难以谈及心甘情愿,总也是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

在回主星的运输舰上,七组队员们收到了另一项礼物果壳机动公司给所有队员的帐户发了一大笔丰厚的津贴。

这是果壳总裁亲自签署的命令,越过了白水保安公司一级,直接拨到了队员们的私人户头上,以表彰他们在西林前线立下的战功,为果壳机动挣取的颜面,为联邦和平做出的贡献。

人均十七万联邦币的火线津贴,毫无疑问是联邦中少有的福利,然而七组中的新队员那些纨绔老爷兵们还真不在乎这个,他们所拥有的优渥环境和显赫家世,足以令他们将这些看成小钱。

可很奇妙的是,新队员们收到这笔津贴之后,都显得格外兴奋,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种自己挣来的钱是难得的荣耀,是最真实有味道的成就感。

战舰舷窗之旁,从象征就曾经认真地说道:“他妈的,这是小爷挣的第一笔钱,结果就是用命换来的,必须得全部花掉,才能觉得爽快。”

联邦空地转接运输舰外形独特,就像是一个放大了很多倍的全域战机,偏生两翼却显得格外宽厚,浑身银白,就像是一只肥鹅般。

所以每每当运输舰进入大气层,缓慢降落的时候,总是会吸引很多公众好奇和新鲜的目光,全金属肥鹅摇晃破空而下,荡起无数尖锐呼啸的场面,着实并不少见。

但这两天没有,因为基地上方降落的联邦运输舰实在是有些多。

三颗沦陷星上的总攻全部发动之后,多达两万余人的铺网小组们在短短的三天时间内全部撤回了主星,运输舰起降之频繁,就连基地外负责水渠疏通的工人都看的有些腻烦。

长风基地西北角,七组队员们从运输舰腹门处鱼贯而出,然后在大风起兮的机坪上肃然站立,列队等待,后方缓缓走来六个戴着白手套的新兵,他们抬着一具黑色的礼仪军棺,脸色涨的通红,表情却严肃至极,军装的衣角都没有颤动一丝。

四周不停有结束任务的官兵们欢呼着走过,好不容易离开血雨腥风的前线,迎来休整玩乐的难得机会,一朝解散,英勇的联邦战士们毫不犹豫地变成了无数只野鸭,向着四面飞走。

列队中的七组没有受到丝毫干扰,依然肃立场间,任风吹而眉不皱。那些欢呼着的其他部队,也注意到了此间的异样,低声议论几声之后,知道他们是七组,下意识里降低了粉红色的议论声调,连脚步声都变得轻柔了很多。

最后走下战舰的,是许乐白玉兰及兰晓龙,他们三个人便代表着七组的最高领导阶层,这不是军方或果壳公司所规定,而是铁血的战斗生涯天然催成。

许乐走到了队伍面前,白玉兰和兰晓龙极为默契地停下脚步,站到了他的身后。

他戴着那副邹郁大半年前寄来的墨镜,叼着一根利七少爷专程送来的粗烟草,静默站立,似乎极酷。

但这好像有些太像杜少卿,许乐看着肃然而立的队伍,在心中自嘲一笑,摘下墨镜,露出那双诚恳可亲的小眼睛,取下嘴唇里叼着的粗烟草,扔给了队伍里烟瘾最大的颜丙燕。

“立正”兰晓龙在他身后大声喝道。

七组队员全体立正,纹丝不动。许乐看了一眼队伍右方那副装着下属骨灰的礼仪军棺,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曾经和某位值得尊敬的夫人谈过一个话题,我认为人总是要死的,只有道理才能留下来。”

“可认真地想一想,其实每个人内心坚定认为的真理,也就是说我们自己判断的真理,也不见得能够长存万世。”

他眯着眼睛继续说道:“但我依然坚持有些事情比死更重要,比如反抗帝国人的侵略,比如挽救三颗沦陷星上已经不多的遗民,比如让帝国人为他们曾经的屠杀付出代价不论这些道理能否永远留存,但能留一天便是一天,我相信这些道理的生命力,总比我们八九十岁的人生要更长远一些。”

“所以有些牺牲是有价值的。”许乐看着队伍右侧的军棺和棺木上覆盖的联邦军旗,说道:“更何况这些兄弟死了,是为了让你们活着,所以我认为,哪怕是为了他们,你们也应该更好地活着。”

他看到那位州长家的公子,达文西的唇角现出一丝温暖的微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请你们忘了他们,好好过活。”许乐最后说道。

兰晓龙在他身后大声喊道:“解散”

“说的很好。”白玉兰在他身后说道。

“我不是天生的石头,上次就和你说过,只是后来习惯了用拳头,才会显得有些野蛮单调。”

许乐看着不知为何略显马蚤动的队员们,带着一丝自嘲说道:“少年时,我不知道有多牙尖嘴利,而且你不要忘了,我可是有资格当果壳机动一级技术主管的家伙,怎么也要算个知识分子吧”

白玉兰沉默心想,你又开始提及从来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少年时期了,不由略感郁闷,柳叶般的双眉被停机坪上的大风吹的柔顺不安。

七组队员们没有乘坐基地派来的军车,缓步向外围走去。

队员们禀持着老七组及8384部队的风情,表情散漫油滑,每一块骨头都显得无比松垮,硬生生走出了流氓地痞的风范。

偏生他们又不像旁的部队那样一哄而散,本是列队若方块的整个小组,此时变成了松散的肉团,紧密地团结在以许乐为核心的中央周围,一步也不肯散开。

许乐看着四周的人头,感觉有些奇怪,心想已经宣布解散,七组这个富贵兵团的成员们却没有真的散开。

就在此时,锡朋挤到了他的身边,犹豫低声问道:“头儿,刚才你说我们要忘记那些死了的兄弟,好好活着,我们觉得很有道理他们想问一下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去做什么”许乐问道。

“要做你所说的那种境界”锡朋开始摸索军装里的香烟,扮着傻笑说道:“我们准备去找些女人。”

长风基地里的风似乎忽然间变得更烈了些,将许乐脸上的表情吹揉的极为复杂精彩和有趣。

三个小时后。

距离金星酒店十三公里外有一条街道,街上满是立体幻彩灯光,无数穿着淡紫色礼服的美貌女侍者,礼貌而安静地等候在店面门外的石狮旁。

落日州的落日夜总会,是当地最大最豪华的娱乐场所,今天晚上被一群穿着无肩章军装的粗豪汉子们包了。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金碧辉煌

上个宪历末期,联邦与帝国骤然相遇,然后开始了连绵数十年的战争。地处前线的西林大区,常年驻有大批部队,尤其是战争时期,来自联邦各个星系的军员和战备物资汇聚于此,战舰无声巡游于大气层外,如鸟群一般的转运舰穿越城市的上空,繁华街道上行走的人们脸上带着早已习惯的平静面容,只有经常出现的深色军装身影,显露出此地早已变成一座无比壮观的军营。

西林主星落日州以银滩碧海闻名于世,是联邦中首屈一指的旅游观光目的地,在那时此地的服务产业便极为发达。

几十年的战备戒严,让落日州的观光业变得有些萎缩,但在此地休整的无数批联邦轮战军人,却促使那些服务产业变得更加发达和直接。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男人的地方便有妓院。从前线撤退回主星进行休整的联邦战士们,那些数以万计的光棍,身躯里满是饥渴的因子,在战场生死中又受了大刺激,自然需要找到发泄的去处。

联邦政府和军方,对遍布落日州的声色场所疗养中心向来保持着沉默不予干涉的态度,总不能让英勇的战士们在前线流血流泪,回到后方却找不到风流快活的途径,那样会显得太没有爱。

一旦没有爱,随之而来的便是恨,便是西林性犯罪发生率的急剧增高。

正所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大家都好过一点。

落日州首府碧海大街23号,是一家名为金碧辉煌的夜总会,这座外表若一只幽蓝夜光盒子的独立建筑,传闻搜集了联邦各地风味的美丽女孩儿,无论是装饰还是服务都豪奢媚艳到了极致。

像这种地方并不是一般士兵靠津贴能够一探幽径的所在,却并不妨碍部队里将此地形容成男人的圣地。

然而今天夜里,这家夜总会却惹来了很多麻烦,大门口处,不时有军官脸色阴沉地离开,最后的人群中,一名少校冷冷地盯着经理,听着对方温和的解释,心情异常不爽。

他们是来自第二军区的轮战军官,今天晚上要招待刚从前线退下来的几名战友,这几名战友隶属于三军区一支威名赫赫的部队,一般的场合明显不够档次,但令他们感到极为难堪的是,来到大门口处,竟然被夜总会拒绝入内

虽然愤怒,但军官们并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金碧辉煌敢开在军人横行的落日州首府,如此高调地一开数十年,身后自然有极深的后台,他们只好恼火地扔下几句话,悻悻然转身离去。

夜总会经理看着离开的军官背影,挺直了一直躬身致歉的身体,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轻轻叹了口气。他的东家当然不会害怕区区少校,只是作为下面具体的办事人员,他却不敢激怒这些浑身火气得不到发泄的大兵。

回过身来,望向一手打理了数年的夜总会,经理的唇角浮起一丝苦笑,心想不知道里面那支部队究竟是什么来历,足以容纳五百名客人同时聚会的金碧辉煌,竟被他们几十个人就毫不客气地包了下来。

要论起背景,七组毫无疑问是最不能被招惹的队伍,这支队伍里充斥着议长后代州长公子巨富子弟,要同时硬抗这些公子哥身后的势力,除了强势而执着的帕布尔总统,大抵也只有许乐这种性情的家伙才能做到。

这样一群从不在意钞票数目的老爷兵,自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分享与节约,要将人均十七万的津贴一夜花出去,除了金碧辉煌,还真找不到别的去处。

“没什么事,一般人不敢招惹这家夜总会。”白玉兰从大门处走了回来,对略感担忧的许乐说道,“这家夜总会的老板很有些门路,听说能够自由进出纬二区三十六号。”

许乐听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问道:“是什么地方”

“西林钟家的老宅。”白玉兰回答道。

许乐点了点头,能够自由出入钟家老宅的人物,在西林这片土地,大概是真没有什么人敢去招惹,但为什么自己对钟家老宅的地址有些耳熟呢他正在认真回忆的时候,却被楼下传来的音乐声打断了思绪。

金碧辉煌夜总会建筑外墙上布满了幽蓝的发光体,建筑内部的灯光却是以淡紫色为主,打映在黑灰色调的装饰墙与地面上,显得颇具格调,长形闻香木一体雕成的酒岛上,放置着各式各样的调酒,淡紫灯光在酒水里漾成迷人的色调。

西向是一整面夸张的玻璃隔墙,墙中灌注着天然的海水,无数金黄铯的小尾鱼正尾随着两只体形悠长富贵的金龙鱼曼游上下。

通透的二楼大厅内部,穿着极短制服的女招待们,端着黑色木盘,微笑着四处游走,白色的细长高跟鞋承载着她们细长嫩白的双腿,精巧的制服设计勾勒出少女们的曲线。

当音乐由舒缓变得稍为激昂时,女招待们的长腿似乎也显得轻快了许多,带动着弹软的腰肢,配上清秀面容上隐着某种意味的鲜红饱满唇瓣,足以撩动任何男人内心深处的欲望。

七组队员们高声议论谈笑着,痛饮着杯中美酒,不多时便将调酒全都撤了下去,换上了文俊三号。

文俊布兰迪,联邦最出名的烈酒之一,产自s3大区甘州丘陵区,其中的三号更是窖藏了三十年以上的珍品,不止昂贵,而且少见。这些富家子们一开口便是八十瓶三号,即便是金碧辉煌也有些措手不及,足足花了二十分钟,才将酒调了过来。

酒精与音乐,香烟与美女,迷幻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建筑内部的空气,将那些淡紫色的灯光冲洗的更加昏暗。

七组队员们有的在打桌球,有的在掷飞镖,有的已经喝茫了,在做他们以前在首都星圈绝不会做的事情拿着话筒,用沙哑的声音玩命一般拼命大唱军队的热血战歌。

有几名在五分钟内灌了一瓶烈酒的队员,早已经醉的眼神大乱,不知为何悲从心中起,抱着身边的人埋首痛哭,然后起身执杯再灌,复而夸张大笑。

所谓战场创伤应激症,或是想起了牺牲的战友,总是会让人变得更像感性的小动物一些,夜总会的经理与服务人员们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是有些感慨于这些军人的豪奢大气,暗自希望呆会这些人不要酒后闹事。

既然是包场,夜总会里所有的姑娘们全员出动,洁浩荡荡数百名小姐陪着这八九十个男人,每个队员的身边都依偎着两三名小姐,酒池之畔的肉林上虽有剪裁柳叶为遮,却遮不住盈场的脂香孚仭嚼耍∶婧纹渥彻邸br >

女孩儿眉眼如花,年纪虽轻却早已阅人无数的她们,早就看出这群大兵的不寻常,虽说看上去只是些普通士兵,但软嫩胸部里不时莫名其妙多出的一叠钞票,今她们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资格说见多识广,世上真有这么多有钱的公子哥大兵

许乐和几名军官队员,坐在二楼最大的那间包厢内,前面陆陆续续有队员冲上楼来敬酒,即便是他也被灌着连喝了好几怀,酒意有些上头,终于抵挡不住身旁诸人殷切的目光和炽热的眼神,同意让那些姑娘们走了进来。

联邦部队首重荣耀感归属感,位阶森严,什么都要讲究一个规矩,哪怕是荒唐的集体嫖妓,也要讲个规矩,所以金碧辉煌夜总会最出名的头牌姑娘们,一直被留给这个大包厢,楼下没有任何队员敢和她们搭话。

在门外枯立很久的红牌女孩儿们对今天包场的客人们无比好奇,更想知道这间主包厢里坐着何方人物,此时一声令下,女孩儿们带着猜忖之意鱼贯而入,分两排陈列于大房前方,或作低头微羞状,或作平静温柔状,或眼眸里流露沧桑故事,不一而足,风格多样。

许乐此时正放下酒杯,下意识抬头望去,忽然看到一名穿着黑色小礼服的小姐正微张着嘴唇愕然看着自己,他的心中也闪过一丝愕然,总觉得这位女孩儿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就在此时,包厢里早已忍耐不住的队员们开始点人,公子哥里地位最高的锡朋,早已习惯了自己作为许乐亲兵般的存在,叨着一狠粗烟草,极为熟捻地安排着人,当然首先要将最好的姑娘安排在许乐的身旁。

谁也没有想到,此时那位穿着黑色小礼服的小姐,却是轻轻握着双拳,紧张不安地自行走了过来,走到了许乐的身前。

这绝对不合规矩,锡朋的眉毛皱了皱,带队进房的女经理表情微慌,不知道会不会得罪这些来历不明却明显不好惹的人物。

就在此时,许乐忽然挠了抚头,开心咧嘴一笑,不敢确定地问道:“露露”

穿着黑色礼服的女孩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小男生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脸上浮起一丝惊喜,甜甜笑着坐了下来。

满屋俱静,无论是队员还是小姐们都错愕地看着这对年轻男女。

小姐们震惊于露露居然会认识这位明显是长官的大人物,七组队员们的错愕里则更多的是震惊与羡慕,暗自心想,难怪前线部队里一直在说自家主管是咬人的狗不会叫

好一个看上去老实本分的四有青年,谁知道暗底里竟是如此花心浪荡,身为国防部长的准女婿,却和万人疼惜的国民少女偶像牵扯不清,还和那位青龙山之叶有过不知多少腿,如今远离首都星圈无数光年,丫随意走进一家夜总会,居然就能看见旧相好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生不只初相见

房门紧闭,豪华包厢里的乐曲声再次响了起来,却没有人唱歌,在烟草与酒水的混合气氛中,七组队员和身旁的红牌姑娘们窃窃私语,看似聊的无比热络,纵情欢愉,实际上他们的眼或心都一直瞄着那边。

覆在沙发上的高级密织纤维就像是一道道斑马身上的线条,在线条的尽头昏暗处,或者说是阑珊处,许乐双手捧着酒杯,正极有兴致地与那位黑色小礼服女孩儿聊天。

房间里的人们很好奇,这名叫做露露的女孩儿是谁,她和许乐之间又有怎样的关系。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也在皱眉回忆

“最近过的怎么样”许乐认真看着她的双眼问道。

因为他的态度,露露感觉无比温暖,抿唇甜笑说道:“在夜总会里做,当然要比在星辰会所里强多了,只是西林离家太远,很难回家,偶尔觉得太无聊,没想到今天居然能看见一个认识的人。”

那是人生偶然相逢,极久远的小故事,如果不是去年联邦所有媒体都在暴炒国民少女的那椿绯闻,电视上出现过很多次戴着墨镜的许乐形象,露露或许根本无法记起当年那个可爱有趣的男学生。

也正是从电视新闻中,她才知道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可爱男孩子,如今居然成了联邦里的名人,震惊之余,自然更多地关注他的新闻,所以今夜在迷幻灯光下,她才能一眼认出许乐。

当时她很紧张,但依然尊敢地站了起来,自荐于灯光之下,本不希翼对方还能记得自己,但不知为何,又有着隐隐渴望不料对方居然真的认出了自己。

是的,这位穿着黑色小礼服的漂亮姑娘,就是当年许乐带着邰之源破处时,在会所休息室里遇见的露露。

那个故事过于久远和细微,除了留给临海州夜场一个草鸡变凤凰的传奇之外,并无法在欢场麻木的历史中刻下太多烙印,a牌白琪成为了一个神秘年轻人的情妇,而她当年的那些姐妹依然要持续着卖笑的生涯。

许乐本不应该记得,却真的没有忘记,人类的记忆总是很奇妙的一种事情,一面之缘或许再不相逢,却总留下几层美好曼妙的片段在心底。

那日在会所醒后,他的指尖触过这位姑娘润嫩的大腿,这位真实年龄比他还小,却硬逼着他叫露露姐的漂亮姑娘,曾经穿着一身睡衣,趿着一双拖鞋,非要挤在他身边涂脚指甲,带着一丝戏弄的意味不停诱惑他,他还曾与她还有那些她在会所房间里无聊却又满是荒谬意味地打牌闲聊。

如此种种,都是回忆,不好忘记。

许乐给她倒了一杯酒,看着容颜未老反而更加丰艳的女孩儿,心中不由生出并不符合他年龄的感慨。

那时他是穷门房,对方是会所里的姑娘,如今他已是联邦名人,率领着百把来人,握着好多条枪,对方却依然还是那种姑娘,只是换了工作的地方。

时间过的太快,数年一晃即过,这世界改变了很多,邰之源那个死气沉沉的太子爷,想必再也不会如当年那般聊发真正的少年狂。

露露浅浅抿了一口酒,注意到房间里其他人的诧异表情和压抑气氛,心中难免紧张,微仰着头看了许乐一眼。

从临海州会所里的普通姑娘,变成了金碧辉煌夜总会里的红牌小姐,想来这些年混的不错,事实上当年她就生的极为好看清媚,只是少女时脾气太硬,才一直无法出头,这些年渐渐斩断了青春的尾巴执拗,整个人显得安静柔顺了很多,却也不知是不是沧桑磨砺出来的表像。

“这边挺正规的,东家待我们也不差,直接上的二级医保,每年都还负责一趟来回的路费。”

露露笑了笑,继续先前的话题,大概是因为有种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