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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员们简单地挥了挥手,便顺着细长的山脊向着远方奔去,受了一些轻伤的他,奔跑起来依然是那样的迅捷,如同一只轻灵蹦跳的山羚羊,以令七组队员们震惊的速度,逐渐消失,身影渐渐湮没于燃烧般的暮色。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该死的任务下

明明西边的太阳已经落山了,稀薄的空气微显冰凉,但许乐总觉得面前的空气是那样的滚烫,每一次的呼吸总会灼枯双唇,烫的肺部阵阵生痛。

他狂奔在穿山越岭的那一边,满是污尘的脸上时不时闪过一丝痛楚的表情,远远看见一个牢记于脑海中的地面标识物,看着那几株孤单站立的针叶松,快速地跑了过去。

松树下是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落叶烂果腐质,非常绵软,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很困难地慢慢让呼吸平静,让身躯里令人发疯般的酸楚渐渐散去,同时通过腕表上的定位系统,确认了这里便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地方。

山谷里一片幽暗,只有林梢最高处的枝叶偶尔能反射几道远处的金光。他没有做任何休整,从腰间拨出军刺,眯着眼睛盯着腕表上微弱的电子信号。

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汗水,黑糊糊的脸上露出体力将竭的苍白颜色,他的唇间依然叼着那枝干瘪难看的香烟,被风干的唇早已裂开,渗出的鲜血混着灰尘涂抹在过滤嘴上,看着非常狼狈。

他从未如此这般不惜命地奔跑过。

这场在落矶山脉中与时间的赛跑,榨干了他体内所有的精神与力量,更可怕的是,原本被联邦火力压缩在东侧的帝国远征军,忽然间出动了无数部队,就像疯了般地在大山里四处搜寻。

明明知道联邦正在准备大动作,却抓不到头绪,明明知道宪章网络这道绞索正缓缓落下,却不知道绞刑架的位置,帝国侵略者的指挥官和士兵们已经疯了,他们就像是找不到屋中厉鬼,只能听到鬼嚎的可怜女人,紧张地攥着剪刀在空气中胡乱激烈四舞,却只能打到空气

帝国人派出了残存不多的侦察机,最后的电子监控部队也撒到了这片竖穿行星的山脉之间,垂死挣扎人的最后一搏无比凶狠,正是这种不计牺牲的全员出动赌命式搜寻,让联邦军方再次出动部队修复基点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像一只沉默野兽般行走于山间的许乐,目标相对要小很多,可是依然连续碰见了四拨帝国部队。

宪章局的愚蠢错误,需要前线军人去弥补,如果失败,联邦筹备了无数时日的总攻便要被迫推迟,这种责任谁能负得起问题是弥补这个错误的任务,真的是一个该死的任务。

许乐今天早就该死了。

如果不是他的体内拥有那种奇异而强悍的力量,他绝对无法活着抵达这几棵针叶松下,事实上,能够活着到这里,更大程度上还是因为他的运气,身上那件早已千疮百孔的防弹衣被射烂后直接扔进谷里的步兵头盔都证明了这一点。

幽暗间只有眯着的双眼异常明亮的许乐,并没有时间去感慨先前一路上的危险恐惧,他用军刺快速地将那些落叶腐质扒拉开,在那面高强度合金面板上输入了控制密码这个基地的物理掩饰应该是别的小组做的活儿,那些同行的手法很老道,却无法瞒过他的眼睛,他甚至比腕表电侦更早一步发现目标。

从行军背包里取出各式各样的工具,许乐进行了几次深呼吸,将心情平静下来,开始对着那些从没见过的复杂构件进行操作。

卫星电话光屏上匀速翻过一页页绝密的结构图纸,许乐安静而快速地依图行事,幼时便展现过的机修天才,封余一手训练出来的技能,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展示,那些似乎比地下构件更复杂的修理工具,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筷子一样听话,安静的林间时不时响起低沉的电机嗡鸣声。

喀嗒一声轻响,被落叶包围的基地设备核心段被打开,许乐看着那些裸露在面前的芯片线路,看着那些正泛着淡淡金属光芒的极细通道,下意识里将工具放下,摸了摸左手上熟悉到快要淡忘的手镯。

他认真地盯着系统正中间那块二级核准芯片,取出一块转接头,小心翼翼地接了上去。他很清楚这块芯片的重要性,虽然远远不如麦德林曾经打算偷到帝国去的那块芯片,可如果此时被电流烧毁,就算大叔灵魂附体加上他的天才脑袋,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修好。

转接头的另一边用数据线连接着卫星电话,许乐看了一眼腕表,等着数字的跳动到某个约定的格数,毫不犹豫地按下电话按钮,说道:“开始传输数据。”

为了防止帝国电控部队监控到异常信号,确保这处基点的安全,他与太空战舰宪章局小组间的通讯每五分钟才开通一次,并且每次的时长严格控制在一分钟之内。

光屏上的数据接受进度条缓慢地右移着,没有用多长时间,便达到了三分之一。许乐闭上了眼睛,感到了一丝疲惫与放松,经历了河滩处的战斗,战友的死亡,一路山林里的夺命狂奔,他认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某些事情的发生,而且看上去,这个基点核心里的错误并不严重,用来覆盖的数据并不大。

联络通道关闭,再启,二十一分钟之后,覆盖数据全部发送完毕,接下来是技术操作手册,然而许乐的眼瞳却猛地一缩,因为他发现最后这个文件的传输速度慢到了极点。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慢”他压低声音问道。

电话中微有噪杂,一个略显慌乱的女人声音回答道:“耐心一些,应该来得及。”

“只是操作规范,为什么这么大难道你们蠢到把全部文件打包发了过来,赶紧分割了”许乐愤怒地质问道。

远在太空战舰中的那位宪章局白副主任有些恼羞成怒,冷冰冰说道:“这是一级权限文件,铺网操控只有临时部分授权,我们没有权限,看都没办法看,当然不能分割。”

“蠢货”

许乐没有来得及骂出脏话,因为两分钟时间到了,卫星电话陷入了沉默,本来只动了一点的进度条冰冷地停滞在最前端。

他盯着进度条,略微一算便知道究竟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那个该死的技术手册传送完毕,才能完成这个该死的任务。一道冰冷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脏,七组付出了这么惨烈的牺牲,如果任务还是失败,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种郁闷的情绪,让他生出将卫星电话狠狠砸到树上的冲动,但他终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沉默地陷入了思考中。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山林里隐隐传来了不祥的声音,他霍然起身,戴上夜视镜向远方望去,模糊看见了一队帝国士兵。

同时他听到了一连串叽哩哇啦的声音,这队帝国士兵似乎根本不害怕暴露自己的踪迹,很嚣张,实际上却是一种绝望前最后的疯狂。

帝国话他听不懂,但他知道帝国人拼命撒在山脉里的无数支蚂蚁部队真的很有作用,更令人头痛的是,联邦攻击的时间正在一步一步逼近。

“如果老东西在就好了。”许乐重新趴回地面,就像观察岤居动物起居的生物学家般,死死地盯着死死不动的进度条,在心中有些怅然地想道,只可惜这颗沦陷星上的宪章网络还没有启动,就连最底层的监控网络都不存在。

此时哪怕有一道东林大区围困野牛的电子围墙,许乐也相信自己能够联络上那台万能的中央电脑,想到此节,他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色,呼的一声从背包里取出备用的小静农能量棒,连在了卫星电话上。

将电话后盒拆开,用了十几秒钟的时间,简单的几根金属丝,许乐强行加大了卫星电话的功率,信息片段强行穿过厚厚的大气层,来到太空中的太空战舰,逆行打开通道,开始进行联络。

此时距离约定的五分钟信号湮灭期还有三分多钟,电话那头传来战舰上人们的惊呼声,还有那个令人生厌的女官员紧张的尖锐怒斥:“你会曝露方位我命令你马上关闭通道。”

就算许乐不主动关闭通道,太空中的指挥舰也能强行关闭,他盯着电话,用一种平静到令人心悸的口气说道:“保持通道畅通,如果你关了,我就放弃这个任务。”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卫星电话上的进度条缓缓增涨,许乐却根本不在乎这个,他盯着电话,在心中默默地呼叫道:“老东西,找到我”

大概只是刹那之后,就像是星星眨了一下眼,他的左眼视界里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点字符。

“在。”

看来军用卫星电话里,果然有能够监控人类芯片的核准芯片,许乐知道自己赌赢了一半,他强行压抑下内心的激动,在脑海中快速说道:“铺网基点问题,你自己查,然后把技术操作手册给我,用最快的方法。”

联邦中央电脑快速地在他左眼里浮现一行字符:“这是一级权限绝密文件,你知道,我只是台可怜的电脑,在没有人类授权的情况下,我不能主动做什么。”

“你说过我有一级权限,我授权你。”

“嗯这样好像可以,但问题是我们好久没见了,难道不需要先聊聊天”

“滚。”

许乐带着一丝邹郁特有的凛冽妩媚劲儿简洁有力回答道。

只是简单的两句对话时间,中央电脑便做完了无数人类经年累月都无法完成的工作,查清楚了原因,截取了最简洁正确的相关技术操作规范,通过战舰传到了星球的地面。

那些图纸和操作流程快速地通过卫星电脑里的核准芯片,传入了许乐颈后的芯片,然后进入大脑。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光辉的夜晚

太空战舰中。

指挥大厅旁的房间内,联邦军官和宪章局小组成员看着光屏画面,看着数据进度条的缓慢移动,被发生的这一切震惊的不知如何言语。

他们不知道正在地面上执行任务的那名军官是谁,但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在牵涉到无数联邦战士生命的关头,那个人竟然敢用终止任务来威胁指挥部和宪章局,实在是疯狂该死到了极点。

“我不管这个军官此次能不能活下来,任务结束之后,一定要用军法处置他。”宪章局白副主任扑克脸上满是愤怒的绯红,恼怒地拍打着桌子。

许乐的行为已经严重触犯了军事纪律甚至是联邦第一宪章,但此时战舰上的大人物们,却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他的威胁。他们不知道许乐要求保持通道畅通有什么用意,按照当前的数据传输速度,这么长的传输时间,一定会曝露宪章局基点的方位。

房间里的人们沉默,紧张,愤怒地猜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人们无比担忧联邦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和时间重构的网络,会不会因为这名军官的疯狂举动而崩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意外发生。

嘀嘀两声轻响,桌上的数据传送装置蓝光顿敛,数据通道忽然被地面单方面掐断

白副主任的眼镜片上闪过一道冷光,难抑愤怒地大声说道:“他究竟想做什么进度才到十三个点。”

易副司令双掌撑在桌上,沉默地盯着光屏,身为军方重将,他没有表现的如宪章局官员一般愤怒无措,但心情一样沉重。

联邦的总攻能不能按时发动,全要靠地面上的许乐中校,可此时,这名被联邦军方寄予厚望的年轻人,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再次中断了数据传输。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指挥大厅里忽然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音之大,居然连战舰密封门都无法隔绝。

易副司令霍然挺直了身躯,隔着单向玻璃幕墙往大厅里看去,一看之下,略带疲惫的苍老眼眸里骤然一缩,现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狂喜。

宪章局小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愕然地站起身来,向大厅外走去。

指挥大厅的宽幅光屏上,是163行星的精密电子地图,在参谋军官们有些忘情的欢呼声中,一个有些微弱的白色光点,在落矾山脉东九区处渐渐升腾,紧接着,在这个白色光点四周,有更多的光点亮起。

白色光点出现在山区,出现在高原,出现在原始森林,出现在海岸线,出现在野草没膝的草原,渐渐蔓延开来,占据了地图上的每一处,最后形成了一道复杂至极,用人类肉眼完全无法理解的环式网络。

这是很美的一个过程,就像一片虚无黑暗的宇宙,忽然被伟大的造物主造出了一颗星,两颗星,直至满天繁星,光辉无远弗届,笼罩四野。

易副司令平静地望着光屏上的地图和那些美丽的光点环网,微微抽动的唇角却显露他此时内心真实的激动情绪,他用沙哑的声音命令道:“由东至西,全面扫描检测。”

“是”指挥大厅内的欢呼声停止,参谋军官们用最快的速度操作面前的工作台,随着他们的操作,战舰下方那颗行星上的画面,依次快速出现在光屏上,那些画面深入帝国远征军控制区域,清晰地展示出帝国人的军力分配,电子信号强度。

站在门口的宪章局小组面面相觑,尤其是那位白副主任张着嘴,被震慑的无法言语,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技术手册没有传到地面,那名该死的违纪军官是怎样完成的任务。

更令她及那些宪章局官员感到浑身寒冷的是,他们还没有输入绝密的启动指令,为什么行星上的监控网络就自行启动了

检测极快地结束,易副司令终于完全放心,他坐进大厅前方的大椅,快速说道:“把消息传给地面基地和部队,要求各级指挥部门马上做好数据同步,我们准备开始。”

“是。”参谋军官们回答道。

易副司令取下军帽,揉了揉被汗湿了的花白头发,沉默片刻后,微笑着说道:“开始计算,拟定作战方案。”

指挥大厅里响起一个机械的电子合成音。

“是。”

被帝国侵略者占领数十年后,宪章光辉终于重临这颗偏远的沦陷星球。

“其实我们这样做不对,虽然你有第一序列权限,但你毕竟不是联邦军队的指挥官,我总觉得应该等到战舰的命令,再启动地表监控网络。”

联邦中央电脑与许乐进行交流的时候,明显要比它在战舰上显得罗嗦许多。

许乐根本没有时间理会闪现在左眼瞳里的长篇大论,他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将基地外部保护装置重新安装好,然后仔细地重新进行了物理掩饰。

按照第一宪章的规定,联邦中央电脑绝对不能进行任何直接的物理操作,它只能扮演服务者与工具的角色,但许乐并不讲究这些,他盯着腕表上的约定时间,利用自己的权限,直接命令中央电脑启动了这颗星球上的监控网络。

他无法像战舰上的人们那样,看见无数光点在幽暗的天地间亮起,他看不见那些无声无息的信息片段和凶猛的数据流,但隐隐约约间,总觉得身边的空气里多了很多让自己感到温暖的存在。

搞定了针叶松下的掩饰工作,许乐轻轻地扇了扇脸颊,让自己的精神稍微清醒些。从昨夜至今夜,连续不断的战斗奔跑,再加上身上那些伤口,让他的身体已经濒临枯竭绝境。

远处林畔帝国士兵的声音越来越清楚,距离越来越近。他深吸了一口气,拾起身边的背包和长狙,困难而又缓慢地向着远方移动了十几米的距离。

只是极短距离的匍匐前进,便让他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能够撑到此刻,全部是因为体内那股神奇的力量,然而此时力量早竭,所有的伤势与疲惫似乎同时爆发了出来,让他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很困难。

“最后的战斗吗”

他靠在微湿的树皮上,随意抓了一把湿漉漉的腐叶在脸上胡乱擦拭了一下,听着越来越近的帝国军人的脚步声,将心中的绝望转换成最后一搏的狠劲儿,缓缓抬起手中的2126长狙,戴上夜视镜,向着那边瞄准。

就在此时,他的左眼中再次浮现几排清晰的字符。

“十七个人,无重火力,无强殖装甲,2126长狙是最好的选择。”

许乐的身体猛然一僵,忽然想到,老东西已经来到了这颗星球,虽然帝国人的颈后没有芯片,但他们的身体却会散发热量。

他的眼瞳变得极为明亮,用颤抖的手指取下夜视镜,然后发现左眼里快速闪过从不同视角呈现的虚似三维画面,在这些画面中,那些泛红的帝国士兵身体竟是如此的清晰。

“左前三十二度,73.44米,等高。”

毫不犹豫,许乐霍然举起手中的长狙向着那个方向瞄准,明明那处是一片幽暗,无法看到任何人,可他依然用力地抠动了扳机。

喀嗒一声沉闷的轻响,加装了消音装置的长狙喷出细微的弹尾火,而黑夜里的某一处,随之响起人体重重摔倒的声音。

“左前29度,74.21米,下倾”

左眼里再次出现提示,而那些清晰的红外成像,也为他的瞄准提供了强大的辅助作用。左臂微转,依然是对着一片黑暗,许乐再次抠动了扳机,毫无意外,又有一名帝国士兵倒地毙命。

直到此时,那一小队帝国士兵才发现了异常,然而紧接着,又有一个人捂着鲜血直流的咽喉倒了下去。

“#”

帝国小队惊恐地尖叫着,四处散开,寻觅着藏身的地方,他们不知道有多少联邦士兵正在伏击自己,他们不知道那些来自黑暗里的子弹是怎样不差毫分地击中自己的同伴。

许乐极为困难地转换了射击位置,依然是对着黑夜,微感茫然而又决然地抠动了扳机,长狙射出的子弹就像是来自幽冥的杀意,啾鸣飞舞,无视恐惧世人的躲避,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林间早无暮色,只有黑暗,偏生天穹里三轮高远的月亮却同时照亮了天空。

许乐坐在半山腰一处突起的岩石间,抬头仰望夜空,发现此时的夜,有些像微暗的白天,比暮时感觉更加清亮。

他不知道联邦选择今夜总攻和这三轮明月有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觉得天上那些云朵的银色轮廊异常清晰,看上去很美。

林间,十七名帝国士兵全部死在了他的盲枪之下,就像在s2基金会大楼中那般,战场上的杀戮似乎变成了一种游戏。

直到此时,他自己都有些迷惘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股占据全部身心的幸福感,让他知道劫后余生竟是如此美妙。

忽然间,安静的月夜被呼啸巨响打破,无数导弹自西方来,拖着凄厉的线条,恐怖无比地向着帝国远征军的阵地上袭去,紧接着,夜空里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联邦战机,呼啸着攻了过去。

联邦军队的攻击正式开始,许乐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无数联邦战车和机甲正轰隆压碾着颤栗的大地,苍白与黑泥相夹的脸颊上闪过一丝真正的放松。

银色的月光中,他扭头望向东方的帝国阵地,看着那些如烟花般的爆炸,沉默许久,用沙哑的声音轻轻骂了两句脏话。

身体有些冷,他颤抖着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唇间那根叼了很久染着血丝的干瘪香烟。

辛辣的烟雾灌入肺部,被呛的咳嗽了几声,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然后看着满天弹火,沉默无语。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五十七章 伤离别之轻烟

粗砺的手指上有很多泥土,揉了眼后却变得有些湿。许乐的肺部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帝国人的子弹,没有射穿硬陶防弹衣,却击断了自己的肋骨。他也不知道手指上的湿意是疼的挤了几滴眼泪,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干裂的嘴唇间那根干瘪的香烟在夜风中轻轻晃动,他沉默望着天地间的颤栗与炮火,无声问道:“你此时应该在指挥舰上计算海量数据,提出建议,控制全局,结果却跑来陪我这个孤魂野鬼聊天,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无所不在,其中一个我专程停在你的身旁,挽救你的生命,感激吗”联邦中央电脑前半句机械,后半句无趣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许乐摘下燃烧的烟卷这个不经意的动作粘掉了一片唇皮,痛的他眉尖紧皱,恼火说道:“去死。”

山岩间银光清丽,夜风微凉,他一个人坐在岩间,像一个观众般看着这场波澜壮阔的战争,心中很难生出自己引发了这一切的骄傲感,反而觉得有些孤单,还好有一个乏味但渐渐有味的程序在陪他聊天。

一丝自嘲的微涩笑容浮上面容,他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如果今天你找不到我,我就死定了,我一直很好奇,你应该是在宪章局大楼的地底深处,就算信息穿过微型扭率空洞极速联络,也需要两三分钟吧,你怎么能这么快”

“我化身万千,不惧时间。”老东西用光符进行着颇有哲学幽思的回答,“在能够在的每一处,再次重返这颗行星,我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许乐早已经习惯了这台本应冰冷的中央电脑越来越扯淡的表达方式,他从来懒得去烦恼自己无法解释的状态,所以并没有什么畏怯和惘然的感觉,相反很轻松地听懂了这句回答。

沉默片刻后,他嘲讽说道:“化身万千,难道不会精神分裂”

激烈的战斗占据了这颗行星东面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秒钟都有士兵倒下死亡,化为无知无觉的血肉或飞灰。战况太过惨烈胶着,许乐在落矾岩峰间孤单地藏到第二天中午时分,联邦军方才终于抽出了一架战斗直升机,将他从山上接了下来。

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驾驶员大声的询问,脸色苍白的许乐半倚在满是机油味道的机舱内,望向下方的山川草原。

越往西方的联邦基地去,地面上集结的队伍越多,从天空中俯瞰,无数道钢铁洪流,占据了视野里的所有空间,正缓慢却又坚决地向着帝国人的控制区域碾压过去,场面极其壮观。

直升飞机在距离菱形基地约十几公里外便停了下来,马上重新起飞,加入了紧张的战斗,而简易机场上,早有军车在等待着许乐。

剧烈抖动的军车,沿着速凝水泥军道,向基地驶去。

一路上,许乐看到有很多小型部队,正像自己一样逆着大部队进军的洪流,在向基地收拢。

这些小型部队都是像七组一样,在星球上执行铺网工作的特种小组,看着那些面容黝黑憔悴的战友们,许乐很快认出,这里面包括了联邦三大保安公司的大部分战斗小组,白水黑鹰蓝鸟的战斗专家,似乎都汇集到了这颗行星上。

这些铺网的小组虽然撤的比七组都要早一些,但在最后帝国人疯狂的散击中,仍然付出了惨重的伤亡。

令他有些震惊的是,在这些执行危险任务的战斗小组中,还夹杂着很多衣衫褴缕的战士,这些战士明显在帝国控制区冒险工作了很久,却依然保持着昂然的精神状态,只是他们的枪械和装备明显有些落后。

目光落在这些战士破旧军装的标记和令人有些眼酸的伤患编队,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右手握紧了军车的把手。

青龙山反政府军终于到了。

军用道路上满是联邦军方第二波总攻的部队,装甲车和机甲上的联邦战士们,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些青龙山的“泥腿子”们。

他们很清楚,面前这些伤亡惨重的队伍虽然是在向基地撤退,但绝对不是逃兵,相反,都是值得尊敬的勇士,只是就在几年前,双方还是誓不两立的仇敌,今日却成为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政府军中的很多人,一时很难适应这种转变。

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一声呼喝,主力部队的官兵们缓缓举起右手,向三大保安公司的雇佣军们,向青龙山的反政府军们行以军礼,同时投来了信任与感激的目光。

军车携着烟尘快速开到营房前面,许乐拄着那把2126长狙,一瘸一拐艰难走下军车,笑着和开车的战士说了几句什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昨天凌晨率先撤退的一名七组队员,一直在营房外面守了整夜,此时看到许乐从军车上走了下来,脸上流露出一丝震惊与狂喜,尖叫了一声,便冲进了营房。

“头儿回来了”

“真的”

七组的营房内传来一阵惊呼与脚步声,几十名队员同时冲出了营房,除了重伤正在接受治疗的队员,竟是全部都冲出来迎接许乐归来,就连腿部受了重击的达文西,居然也撑着拐杖跳了出来。

许乐咧了咧嘴,看着面前的队员们,想说几句什么,却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沉默地走上前去,把长枪递给了白玉兰,然后从兰晓龙的手里接过一整盒香烟拆开,拖着伤后疲惫的身躯,认真地给每一名队员发烟。

一盒烟发完了,从象征一拍脑袋,赶紧跑进营房拿了半条存货,交到了他的手中。

许乐继续认真地给每一名队员发烟,然后点燃,同时用沙哑的声音诚恳说道:“辛苦了。”

“辛苦了。”

昨日清晨被兰晓龙带着率先撤退的几十名新队员脸上流露出羞愧和不甘心的表情,而一直跟着许乐杀到那片青灰岩峰间的队员们,脸上则是流露出几丝激动与亢奋。

然后。

许乐向营房旁那棵有些熟悉的大树下走去,放了三根烟在唇间点燃,用力地拔了两口,认真地插在树下的松土里。

青烟阵阵,场间一片死般的沉默,很多人的眼睛都红了,不见得是悲伤,还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在这颗星球上,七组两个多月没死一个人,却在大反攻前最后一次任务中,被帝国人狠狠地砍了一刀,在那片河滩和随后的撤退中,有十几名兄弟长眠不起。

在这种死寂的氛围中,有新队员忍不住哭出声来,旋即便被身边的同伴狠狠地吼了回去,队员们都狠狠地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就像唇间燃烧的纸卷,就是帝国人的生命,整个营房都笼罩在沉默与三七牌香烟的辛辣味道中。

达文西抽的最凶,他一言不发地蹲在营房檐下,想起同房居住的那个大家伙,那个农夫的儿子,想到河滩上那具喷满了血水的头盔,想到以后再也闻不到那个家伙的脚臭,他的眼睛早就红了,腥红色里透着一股很难品砸清楚的狠劲儿。

就在这个时候,国防部金星纪录片厂的摄制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营房中,嗡嗡的设备运转声,惊醒了沉浸在悲伤气氛中的队员们。摄制组只有两个人,昨天任务中途便撤回,所以没有拍摄到河滩上那场惨烈的战斗,此时当然不愿错过这幅足以打动所有联邦民众的画面。

“不要拍了。”许乐扶着树干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崩出血水的左臂,对摄像师说道。

摄像师有些犹豫,看了身边的主持人一眼。

“狗日的,叫你不要拍了”

达文西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像头老虎般冲了过来,一脚将摄像师踢开,抢过摄像机猛地砸到了地上,砸的满地碎片。

许乐低头挥了挥手,兰晓龙和熊临泉冲上去将达文西拦在了身后,白玉兰则用秀利若刀的寒冽目光将摄像师和主持人逼离了营房。

医师官侯显东摇头上前,给达文西打了一针镇静剂,作为七组的老兵,他们都曾经历过这些新兵蛋子初遇生死离别时的情绪,此时看着怀中渐渐放松沉睡的达文西,心中一样郁郁。

军营禁酒不禁烟,面临着生死大关口,战士们都需要香烟的刺激,在军营的传奇故事中,自然也有这方面的内容,那就是:一把火。

一把火说的是从清晨起床上厕所,那家伙便点燃香烟,然后一根续一根,中间根本不断,一直抽到睡觉。

任务结束后的头三天,许乐和七组里的很多人都过着近似一把火的日子,死去战友的音容笑貌,惨烈战斗之后的疲惫惘然,劫后余生的颤栗,只有香烟相伴方能稍解一二。

许乐的心中也藏着一把火,如果不是宪章局犯下那个弱智到令人发指的错误,七组根本不需要进行最后那次冒险,那十几条鲜活的汉子本来还应该好好地在营房内打屁聊天,像自己一样抽烟。

许乐知道自己的性格弱点,如果不能替这些本不该死的战友出口气,他胸中那把火永远难以熄灭,只能烧的越来越旺,烧的越来越痛。

然而对方是神秘冷漠的宪章局,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向国防部写报告打官司之前,宪章局已经先找到了他。

穿着黑色正装的宪章局官员,面无表情地望着许乐,说道:“许乐中校,我奉命带你回舰接受联合调查,就你在任务中犯下的错误,你必须向上级如实说明情况,争取宽大处理。”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地镜片

在修复基点的任务中,许乐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很多条军纪,比如不遵军令之类看上去不能轻恕的问题,尤其是最后在地面强行逆通道联络,更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然而回到军营已有三日,香烟白灰铺于脚下三尺,军方上层一直没有什么表示他以为任务胜利完成,上级们瞄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高山峻岭,便准备将此事不了了之谁知道暗底下竟真的有一场针对自己的调查。

“有点儿意思。”许乐表情平静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跟着那名宪章局官员往营房外走去,军车在大门外等着他。

刚刚知道消息的七组队员们顿时炸了锅,他们歪戴着帽子,趿着军鞋,叼着烟卷,就像百慕大的黑道分子一样,抓着各式枪械抢出了营房,将正准备开动的军车死死堵住。

看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车上的宪章局官员和执行任务的宪兵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强作威严地用军纪恐吓了几声,却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队员们盯着这些家伙,眼睛里如同要喷出火来。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最后那次任务的真相,然而他们知道七组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头儿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成功地完成了任务,结果这些狗日的上级部门,居然还要调查

许乐隔着玻璃看了白玉兰一眼,白玉兰明白他的意思,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熄,对堵在大门口的队员们沉声说道:“都疯了把枪放下来。”

队员们互望几眼,慢慢把枪放下,但依然一脸冷横暴戾地盯着军车里的人们,似乎如果宪章局官员不马上把许乐放出来,下一刻就会有无数的子弹轰到车身之上。

深色玻璃缓缓落下,许乐看着这些家伙,说道:“散了,过两天我就回来。”

七组里的新老队员打交道最多的长官是白玉兰,他们也最敬畏这个看上去闺秀无双,实际上却心狠手利的老兵油子,相反在这几个月的军营生活中,许乐与队员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他大部分时间都埋首于办公室,很少操心残酷的训练和热火朝天的生活,更不会像一名优秀将领那般用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来维系自己在队伍中的权威与被爱戴程度。

然而很奇妙的是,很少说话的许乐,一旦说出话来,七组上下没有一个人敢违逆他的意思,这是因为他完美实现了自己当初战前的承诺所谓冲在最前,撤在最后,背黑锅我上,刀山还是我上。

话语不多,做的不少,大抵这样的长官,就像是一块坐在屁股下的大青石,很容易让队员们感到踏实,从而绝对信任。所以此时许乐让众人散了,七组队员们虽强烈不甘却依然极快地散开,让开了军车前行的道路。

然后他们对着逃离般的军车卷起的烟尘狠狠吐了无数口浓痰唾沫。

“宁参谋,我要见易副司令,我不明白,为什么那名军官明明触犯了这么多条军纪,指挥部却始终不肯拿出具体的惩处措施,在我看来,像这种目无军纪的流氓军官,就应该被清除出我们的队伍。”

宪章局白副主任扶了扶鼻梁上的方正眼镜,扑克脸上闪过一丝冷漠之色,愤怒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死板。

宁和看了她一眼,平静而有礼貌地说道:“白主任,司令员连续指挥了三天,现在正在体息。至于您所提到的事情,司令员有交待,既然是宪章局方面强烈要求调查此事,那么就请你们先调查清楚了,再由军方接手。”

白副主任怔了怔,想到房间里那个令人愤怒的军官,想到一直保持着蹊跷态度的指挥部,眉宇间现出一丝恼怒,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宁和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