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28部分阅读(1/1)

乐跑到场地正中是为了什么,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这道光就笼罩了许乐。

许乐也不明白,但他知道二楼里的人是邰之源,所以知道这道把自己亮于众人面前的灯光肯定是那小子搞的鬼。他转过头,准备在二楼栏杆后面找到邰之源的身影,让他赶紧把这道该死的光束关了。自幼的生长经历,让许乐非常不适应成为众人的关注焦点,更何况他还背负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更令他不适应的是,自己的背后又没有翅膀,在这样一道光柱里,难道还能飘起来

就在他转头的刹那,伴随着场地四周的再一阵惊呼,他愕然发现头顶有些刺眼的光束离开了自己向着身侧不远处的张小萌飘了过去

情况突变,看着那道光束的移动,惊呼之声再起。张小萌不可置信地看着向自己移来的光束,右脚下意识里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却在最后那刹那停住了。

银色的光柱下,像天空一样纯净的蓝衣女孩儿,瞬间占据了所有人的眼帘。

许乐急了,回头冲着二楼喊道:“邰之源,这是我的”

今天梨花大学双月节舞会的惊奇已然太多,然而当光束下如梦如幻的场景中,这位年轻男学生当着众人面,掷地有声甚至是有些粗俗地宣告对某个女孩儿的所有权,依然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吃惊,尤其是有些有心人想到他先前似乎是在直斥修束基金会继承人的姓名。

二楼光屏前的邰之源,听到这句声音极大的话后,险些笑了出来,只是敛去的笑容里有些不自在,轻声自言自语道:“当然知道是你的。”

一个平静却又能令听者安静的声音,在舞会现场响了起来,这个声音听上去十分寻常,但又似乎带着一丝魔力,瞬间将场内所有的惊呼声和议论声压了下去,让场内一片安静。

那是邰之源温和而礼貌的声音,他在先表示了歉意之后,轻声地解释道:“现在站立于场中,站立于双月银光之下的,是我的一位友人与他所钟爱的姑娘双月节舞会上曾经出现过很多美好的故事,包括我的父母在内”

“我希望我的成丨人礼上,也能有一个可以流传很多年的美好故事,请大家给他们掌声祝福。”

故事进行到了这个程度,舞会上的人们以为自己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阵安静之后,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掌声里的一小部分是赞赏二楼那位修束基金继承者的慷慨,让自己的成丨人礼变成友人求爱的现场,更多的掌声则是想给场间那一对沐浴在银色月光中的男女以祝福。

许乐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头顶的光束并没有消失,那束移往张小萌处的光束只是两道光里的一道。此时夜已深沉,掌声响起,透明穹顶上的清光洒下,昏暗的舞会里只有两道光束分别落在他和张小萌的头顶,十分显眼

张小萌惊愕地放下嘴唇上的手掌,不可置信地看着笼罩在灯光中的许乐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走来。在四周那些旁观者的眼中,随着许乐的步伐,他头顶的光束也随之移动,渐渐要和那位月光下的蓝衣女孩儿合拢在了一处。

就像头顶夜穹里渐渐要合在一处的两轮明月一样。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掌声响的更加热烈,还间杂着几声调皮的口哨。

许乐终于走到了张小萌的面前,他看着女孩儿身上那件斜抹肩的蓝色可爱小礼服,却陷入了沉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的,此时美妙的场景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足以令所有人陶醉,许乐也深深感激邰之源居然会替自己安排如此意外的场景,然而他是个实在的人,总觉得梦只是梦,不是生活。

张小萌也没有说话,紧紧抿着嘴唇,带着一丝倔犟看着他。在每个年轻男女对将来对爱情的想像憧憬中,今天晚上舞会上的这幕,一定是最美妙的求爱场景,她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只是眼看着变成真实,她的心情却异常复杂和怪异,她不知道这场舞会怎么会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因为男女主角的沉默,场间的掌声渐渐平息。

张小萌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楼上那人叫邰之源”

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许乐的心情有些低落,微涩笑道:“所有的一切你都只是为了接近他”

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低,没有人能够听到,在别人的眼睛里,只怕还以为他们两个人在说着甜蜜的情话。

张小萌缓缓抬起头来,月光映在她吹弹可破的娇嫩脸颊上,将那些耳畔的微毫都照的清清楚楚。她清秀可人如同精灵一般的双眼眨了眨,强自压抑着心头的那丝恼意,轻声问道:“你是他的朋友你知道我要接近他,所以你却一直在骗我”

许乐的眉头皱了起来,回答道:“是你一直在瞒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接近他,也不想知道。我只是想知道,那些天,那个夜,对你究竟意味着什么。”

张小萌的眼神黯淡了少许,知道许乐说的是真话。她以前一直以为许乐只是一个朴实诚恳的穷学生,根本想像不到,自己回到大学城的目标结果却是对方的友人邰家继承人,怎么会和许乐成为朋友的她的心情非常的复杂纷乱,听到这句话后,心像是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疼痛无比。

“对不起。”张小萌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太荒谬了,就像身后不远处如冰块一样的邹家大小姐一样,她觉得这个舞会,尤其是自己,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在双月银色的光辉下,女孩儿非常难过。为了自己所信仰的,所愿意牺牲的她曾无比心痛地放弃了自己的爱情,可在故事的结尾,她才发现,原来当时自己根本不需要放弃什么。这等疼痛,何其令人怅然无助。

第二卷 上林的钟声 第四十四章 那个邰家

不是所有故事都有美好的结局,不是每个童话的最后,王子公主都会永远地幸福生活在一起。今天双月节舞会两束银月光束下,相对无言的这一对男女,本身就不是什么王子和公主,而且他们之间的故事有些复杂,上苍在刻意制造名为误会和不巧的障碍,最最关键的是,他们本身就是行走在不同人生轨道上的人,此时的他们,彼此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理想与目标。

“我不会跳舞。”许乐沉默片刻后,望着张小萌露在小礼服外的柔滑双肩,盯着这女孩儿可爱的锁骨,忽然想到了锁清秋这三个字,说道:“我不知道你的秘密,如果你接近邰之源有什么重要而必要的目的,或许我可以帮你转述。”

“我也不会跳舞。”张小萌垂在腰侧的双手微紧握着,声音有些清淡,“而且和我一起跳舞,会给你带来麻烦。”

许乐抬起头来直视她的双眼,平静说道:“就像那天在教学楼外说的一样,我总觉得你是喜欢我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我有我的不得已。”张小萌微微仰起脸来,脸上的淡淡不甘和倔犟展露无遗,“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种模样,我这时候心里很乱,这时候和你说什么,向你要求什么总会让我觉得我是在利用你,而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许乐没有听明白这句话,心里却自然感觉有些沉甸甸的,片刻之后说道:“什么时候,你想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时,请联系我,我随时都有时间。”

张小萌微微低身,向他行了一礼,轻声说道:“或许没有那一天对不起。”

“这些天你已经说了太多的对不起。”许乐的眼睛有些恼火地眯了起来,说道:“我不喜欢听。”

“好吧。”张小萌忽然鼓着脸笑了起来,显得无比可爱,偏着头向他眨了眨眼,说道:“既然都不会跳舞,那我就先走了。”

就在这个可爱干净的模样里,许乐却看出了女孩儿心里的难过,心情随之一沉,眼睁睁地看着张小萌很干脆利落地转身,向着舞会的出口处走去。

舞会现场又是一阵大哗,人们的目光跟随着张小萌的离去,那道光束也极不识趣地跟随着张小萌的离去。众人本以为这将是梨花大学双月节舞会历史上又一幕将被牢记多年的浪漫故事,但谁也没有想到,故事的女主角竟然就这样沉默地离开了。

看着随着光束渐行渐远的蓝衣女孩儿,注视着这幕的人们,总觉得自己是在首都哥特大剧院观看一场舞台剧,心里自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淡淡哀愁。许乐沉默地看着张小萌的背影片刻后,很干脆利落地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他头顶的那束灯光依然笼罩着,随着他略显孤单的背影移动。如果说先前的光束无比浪漫动人,那此刻的光束却显得格外刺眼。许乐的心情有些郁郁,抬头眯眼看着头顶的灯光,忽然说道:“又不是拍悲剧,还搞什么气氛”

这句话里的情绪很不对劲,有一种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怒意。光束似乎也感到了害怕,瞬间熄灭。整个大厅陷入了黑暗,只有头顶不知多少万公里之外的那一对明亮圆月,将清晖洒了下来。

灯光重新亮起,优美的舞曲再次响起,梨花大学的双月节舞会再次继续,侍者端着酒杯与食物恭谨地穿行其间。然而场间的气氛却已经有些尴尬,再也难以回复最先前那种热闹幸福的情绪之中。

有些人已经走了,张小萌孤单地走了;邹郁表情绝然而哀切地走了;就连那一群来自首都的富家子女们也默然地离开了舞会现场。在他们看来,邰家继承人今天的行为,是一场地道的闹剧。当然,对方有这种资格。只是他们的心情并不好,尤其是联想到来临海之后的遭遇,这些人离去之前,冷冷地看了许乐的背影几眼。

生活还是要继续,尤其是对一般的联邦年轻人来说,舞会的重头戏没有圆满的结果,但是他们的爱情还要在月光下发酵。伴随着舞曲的悠扬,气氛渐渐活络,不少对舞伴走入了舞池,开始翩翩起舞。

先前消失了片刻的施清海站回了自己的位置,平静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许乐,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特勤局的十二名特工都在楼外,楼内的应该是邰家自己的保镖。”

他身旁的中年人望着越来越近的许乐,微微一笑。这位反政府军的间谍头目很相信老鹰的办事能力,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全,反而是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忽然想到,如果邹郁屈服于你的威胁,如果不是忽然出现了这一幕,会不会是张小萌上了二楼”

“我不习惯评价业余人士的能力。”施清海正视前方,神情平静。

“不,我很欣赏麦德林同志的安排。”中年人微笑说道:“越是业余,越容易成功像你这种专业人士,其实越来越不好混了。”

施清海挑挑眉头,没有回答,拍了拍走到身前的许乐的双肩,以表示朋友的安慰。中年人望着许乐笑了笑。

就在这时,一位侍者来到了三人的身前,非常有礼貌地向许乐发出了邀请。许乐惊讶地看着身边中年人,问道:“叔叔,你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侍者在一旁保持着平静的礼貌,他只是代表少爷发出邀请,至于那个长相难看的中年人是怎么上来的,则是需要保安部门的过滤,不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

中年人笑了笑,说道:“也没人拦我啊再说了,你刚才不是答应过我,只要你上二楼,就带着我”这话明显不实,双月节舞会的现场看似防备松懈,实际上由一楼通往二楼,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道环节,虽然有许乐当掩护,但这位中年人的能力实在是太过可怕。

房门便在此时打开了,许乐无所谓地耸耸肩,在侍者的带领下,陪着身边这个奇怪的叔叔向里走去。

这是一间极大的套房,地面上铺着仿毛地毯,四周的摆设家具颇有古意,看不到太多现代的电子风格,一垂帘,一盏灯,都显得那样的雅致。

就在套房的最深处,一张极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面色微白的年轻人。或者称他为少年更合适一些,因为每次许乐看见他的时候,总觉得他的身体非常虚弱,身材有些瘦削。

“谢谢”忽然间知晓了对面这位少年的真实身份,虽然远远不是他最真实的那个身份,可是许乐依然觉得像是有一扇门,关闭在自己与邰之源之间,他一时间有些难以习惯,声音微涩说道:“我没想到你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

邰之源明显猜到了许乐看见自己后的反应,微微一笑,指着身边的一个椅子说道:“坐吧,不用太拘谨。”

很奇妙,这种语气一般是由上级对下属说话的语气,但邰之源说出来,却显得那样的自然。许乐的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习惯,也有些不自在,却依然还是坐到了沙发旁的一张椅子上。

房间内竟有些沉默,两个人似乎都不知道该拣些什么话题来说,毕竟他们以往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通过通讯器以及那张纸,就算最后见面后,真正像普通人一样说话聊天的时间也并不多。许乐不知道修束基金会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邰家在联邦中代表着什么意义,他不知道邰之源的历史,但总觉得此时沙发中的邰之源和平时夜晚里自己认识的那个邰之源不是同一个人。

夜晚的邰之源是一个有些骄傲,有些冷漠,有些无聊的普通少年,而此刻的邰之源,却像是一个天生就拥有某种气势的怪物。

就在这一片沉默之中,唯一的另类便是跟着许乐进到房间里的那位中年人。中年人背着双手,像是一个游客一样,颇感兴趣地盯着房间里的小摆设不停观看,看样子似乎根本不想参与到这场谈话之中。

沉默站立在沙发旁的靳管家却一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那位中年人,忽然开口说道:“许同学,这位是”

许乐一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邰之源和那位见过一面的靳管家介绍道:“这是我朋友的叔叔,先前要我带他上二楼逛逛,我那时候可不知道你在楼上,随口应了,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真的就跟了上来。”

“你不知道,并不代表所有人不知道。”邰之源看了中年人一眼,微笑着说道:“您要不要坐下来聊两句”

“你们先聊,你们先聊,我不急。”反政府军二号人物,完全没有身在险境的自觉,笑着摆了摆手。

说来奇妙的是,他这样一说,邰之源居然也就真的不再管他,由着这位中年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四处游走。他转过头,温和笑着望着许乐说道:“重新认识一下吧,许乐,我叫邰之源。”

场间的气氛终于轻松了些,许乐笑着说道:“我当然知道,我也猜到你家里肯定挺有钱,但没想到有钱到这种程度我听说过修束基金。”

“不过我想,你肯定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邰之源看着他平静说道:“修束基金只是给普通人看的东西我们家和其他一些比较有钱有闲的家族凑在一起,联邦的人们给了一个说法,叫做什么七大家我想你应该听说过。”

许乐愕然地听着这句话,忽然想到很久以前他就觉得邰这个姓有些耳熟,不可思议地问道:“是祖上当过皇帝的那个邰家”

“没有几个人还记得数万年前的事情,看来你的历史学的不错。”邰之源笑着说道。

第二卷 上林的钟声 第四十五章 七大家

三十七宪历以来,联邦已经进行了很多次政治架构的改革,虽然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总会有新旧之分。联邦最后一次大的改革,发生在六百多年前,人们也习惯于称最近的联邦为新联邦。可无论是在新旧联邦学校的历史课本中,关于宪历开始以前的人类文明史总是描述的相当含糊,或许是因为太过久远而没有翔实的历史资料,或许是联邦的教育家们认为应该让沐浴在民主自由光辉中的公民们,更多地向美好的将来眺望,而不是因为时间的差异所造成的审美错觉,去追忆那个其实并不美好的帝制时代。

正是因为这种原因,除了那些专门的历史学者之外,已经没有多少联邦公民还在关心几万年以前的皇权社会,历史课本上虽然教过这些东西,却没有多少人能够记住,那个末代皇族姓邰。

所以当许乐脱口而出邰家的本源时,邰之源也不禁有些意外,笑着赞扬了他的历史知识。许乐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听到对方的赞美,只是下意识里回忆起东林大区的那些年,那些封余大叔让自己天天在图书馆里泡着看书的日子。

皇朝的历史太过久远,然而联邦的七大家,却是深深地烙刻在所有联邦公民的脑海中。即便许乐当年远在偏僻的东林大区,也知晓联邦有七个影响力无比巨大的家族,这些家族的产业分布在联邦的方方面面,在暗中影响着整个联邦的能源开发金融福利就业

无论联邦总统怎样更迭,议员选举如何波澜迭起,都不会影响到这七个大家族在联邦内的地位,就像某句谚语说的那样:联邦就是七大家。

这句话或许夸张了一些,但谁都无法漠视这七个家族横亘在联邦文明史当中的影子,最可怕的是,谁都不知道这七个家族的影子究竟有多大的面积。

宪历早期的年代中,每隔一段时间,联邦政府或许都会出现一位深得民众信任支持的总统或是强势的管理委员会集体,这些政治人物总会尝试着在民众和媒体的支持下,让联邦的运转完全脱离这七个家族的影响力。然而无论那些成功的总统和强势的管理委员会通过何种法律和总统命令,却也依然无法查清楚这七个家族的真正实力。

公民财产申报法法团财产透明条例反垄断法反垄断法第一修补议案无数的法律规章,在这些家族的沉默面前,最后并没有完全起到它本应起到的作用。

那些时代的联邦,等若是政府与这七个家族之间拼命搏杀的战场,有三位总统死于暗杀,至今没有查出真相,而七大家也在政府的严格控制下,损失了极大的利益,据传有一个家族险些中断传承,就此覆灭

然而除却那些腥风血雨,在历史学家的眼中,那些年代的殊死斗争,也不见得一点好处也没有联邦政府对七大家族的控制,在很大程度上完善了联邦的法制架构,而七大家族对联邦政府的反制,也避免了一个过于强势的政府的出现。

时代在发展,七大家族本身就是属于联邦的一部分,不可能永远这样地争斗下去。七大家族隐藏在社会中的庞大产业,必须在一个相对长久而稳定的社会架构中才能持续的发展,它们不可能明目张胆地选择站立在政府与民众的对立面。

而那些需要选票的政治人物,也开始发现,如果他能够获得这七大家的支持,那么在今后的政治道路上,一定能够走的非常顺利。

双方都有需要,于是在利益的潜移默化引导下,联邦开始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政治家们开始暗中寻求七大家族的帮助,而七大家也开始挑选自己在政界的伙伴,用家族自身强大的实力,帮助这些合作伙伴获得广大联邦公民们的选票

只能是合作伙伴,政治家们不可能完全成为七大家的代言人。因为丧失了独立存在必要的政治家,必然会全面地屈服于七大家的压力,而七大家的庞大财富天然具有的升值渴望,则会让这些政治家变成它们谋利的工具,必然会在短期内侵犯大多数普通公民的权益随之而来的社会动荡,是联邦内部任何有远见的人,甚至是七大家本身都不想看到的恐怖后果。

这是一种同生共存却将这些勾结强行压制在联邦公民能够承受的底线之内的本能选择。又因为联邦政府与七大家之间那些从来没有见诸纸面的默契,七大家族在联邦公民心中一直保持着有些神秘和高远的形象。

人类心中一直有种天然的对强者的渴求欲望,七大家的存在,恰好满足了联邦公民们的这种心理需求,恰好充抵了公民们对社会里某些不公平的不满。

不得不说,媒体在其间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神秘而高远的七大家,究竟有没有做什么具体伤害到普通公民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不是吗

这一切直到乔治卡林这位学者的出现,才有了一些小小的变化,原先那些在s2山区里苦苦支撑的反政府军,忽然间寻找到了一个比较符合联邦公民需求的政治纲领,他们将斗争的矛头直指联邦政府与七大家之间的关系,从乔治卡林的学说中,提出了自己最需要的那一部分,要求联邦的政客与那七个从来不肯出现在联邦公民面前的庞大家族,归还无数年代以来,剥削自普通公民手中的财富,要求这七个家族必须为自己在历史中对联邦民主自由的损害付出真正的代价

反政府军渐渐放弃了武力斗争,以麦德林议员为首的温和派,手执着乔治卡林的大旗,成功地影响了s2大区的环山四州,并且在联邦年轻人的心中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可是这其实依然不能威胁到七大家在联邦中的地位,这七个家族甚至非常乐意看到麦德林议员的存在,因为任何斗争只要进入了选举的轨道,那便是一种可以操控,可以影响,至少是可以谈判的过程。至于那些年轻人中盛行的思潮,也并不为这七大家所畏惧。年轻人总是热血的,当他们离开校园,进入社会,进入那些各式各样的公司或者政府部门之后,自然清楚,妄想与联邦的历史传统对抗,那是怎样吃力不讨好而且无趣的一件事情。

七大家冷漠而强横的存在于联邦诞生后的每一天里,并且一天比一天强大。如果有人说他们已经控制了联邦大部分的命脉,只怕也谈不上是危言耸听。而且它们似乎将继续存在下去,一直存在到联邦结束的那一天。这个事实不得不令人感到震撼。

七大家之所以神秘高远,是因为那些真正大人物的生活从来没有出现在任何新闻纪录片当中,只存在于想像和联邦电视频道中,只存在于长青城的电影胶片上。也没有哪个学者或者政府机构能够真正地调查清楚,哪一家究竟控制着联邦哪一部分的产业。

只有一个特例,那就是西林钟家,因为钟家所在的第四军区世代替联邦驻守宇宙边缘,早已因为第一宪历初期的某次意外事件,坦露在公众的视线之中,无法隐去自己的庞大身影。

相反,这七大家的名字并不是什么秘密,就连许乐都能轻易地说出其中六个家族的传承姓氏。

七大家当中真正绝对低调神秘的,只有一个家族,那就是邰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邰家竟是久远之前统治整个人类社会的皇族后代

当许乐听到邰之源自承他是七大家中邰家的继承人,一时间不由愣了,许久说不出话来。这个身份不是什么富家子弟,政客的公子,而是代表着一种历史,一处无处不在的影响力七大家的继承者,换在古时候,至少应该算是个国王

陷入震惊之中太久,许乐才缓缓醒过神来,第一时间内想到一个问题,怔怔地望着沙发中的苍白少年,喃喃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邰之源为什么要告诉自己,他的真实身份这是许乐摆脱震惊之后的第一个疑问。如果说对方是高悬于夜空的明月,自己顶多算是玫瑰河畔一棵不起眼的桂花树,双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前些天曾经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过,可是一旦对方的身份出现,就像是一道鸿沟横亘在二人之间,再怎样也无法填回土去。

“你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

邰之源从说出自己身份后的那刻起,便一直在平静而专注地观察着许乐的神情,他很满意没有在许乐的眼眸里看到任何一丝他所不喜的反应,更相当欣赏于这位友人,居然能够这么快从震惊里摆脱出来,能够像一个正常人那般和自己说话。

“我以前曾经有过朋友,但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后,都没有勇气像朋友一样和我相处,要不就是悄悄地离开,要不就是变成了像郁子那样的人我想如果我们要继续做朋友下去,总有一天,你也会面临这个选择题。”邰之源温和笑道:“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提前就说出来。”

许乐之所以这么快回复平静,是因为他这些年的经历。

一个拥有联邦唯一一片伪装芯片的逃犯,在古钟号上他甚至替钟家的继承人小西瓜洗了好些天澡,这次忽然发现和自己一起嫖妓的家伙,居然也是七大家的大人物他对这种惊奇甚至都有些麻木了,只是觉得自己的遭遇实在是太离奇了一些。

第二卷 上林的钟声 第四十六章 荣幸

“这种事情也怪不了别人。”听到邰之源的感慨后,许乐颇有些不以为然,沉默了一阵,决定还是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你是七大家的继承人,和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天生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自己或许从来没有注意过,你再怎么扮出温和的样子,可是只要在人面前比如这时候,你总会自然流露出某种气息。”

邰之源颇感兴趣地看着他,问道:“什么气息”

“我说不大准。”许乐苦笑了一声,“反正不是什么我太喜欢的东西,也许过于平静了些,就像是世界上一切的东西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或许你身边的人们都习惯了你这副模样,可我和你认识的时候,你只是个有些钱的普通学生,所以我不习惯。”

邰之源听到这番话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我从没想过,原来在你眼里的我竟是如此不堪。”

许乐解释道:“不是不堪,是不适应。”

邰之源沉默片刻后,认真开口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不应该苛求什么。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有的人天生就拥有比别人更多的资源与权力,比如像我。我不会矫情地说,这是一种苦恼,因为除我之外的任何人似乎都想拥有这种苦恼而不能。”

他看着许乐那张平凡而可亲的脸,平静说道:“说说别的吧,今天上午在对战室里玩的开心吗”

换了话题,谈到了捧腹而走的黑色机甲,许乐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不再将眼前沙发中的少年当成某种怪物。他挠了挠脑袋后诚恳说道:“谢谢你替我遮掩。”

“在这个社会上生存,需要很多机遇,而不是每个人都能碰到发光发热的机会。你今天上午遇到了一次,却像惧之如鬼般逃了。”邰之源摇了摇头,不赞同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出名。这实在是很不像一个正常的年轻人。”

许乐心想我有我的苦处,正如你有你的苦恼,这怎么解释难道我要告诉你,我是一个协助叛国罪犯的联邦逃犯为了掩饰心头的那丝复杂情绪,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很自然地转了话题:“先前就谢过,这时候再谢谢你一下,毕竟是你的成丨人礼,结果你帮了我这么多。”

“噢,关于男女这种事情,我帮你再多,那位小萌姑娘不理你,你也是白搭。”邰之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至于成丨人礼,几十个小时之前,你已经带我去了。今天这些,都应该算是我对你的回礼。”

说话间,邰之源从怀里摸出一封红包,苦涩地笑道:“看见没有这是星辰会所里的姑娘给我封的红包。”

许乐看到他手上拿着的红包,强行压抑着笑意,十分辛苦,觉得这件事情极为荒谬。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生出几分得意来。联邦七大家里两位继承人,一个被自己养了好些天,一个被自己带着去破了处,这要编成一套电视剧,只怕要破23频道的收视纪录。

不得不说,邰之源是一个很能掌控谈话节奏和场间气氛的人,就在这封红包之下,两个年轻人之间的那种敏感观望态度渐渐消失,两个人的坐姿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除了会所的事情,我还要谢谢你这些夜里给我带的油饼清粥。”

“这么算起来,你身为堂堂邰家继承人,似乎也太小气了些。”许乐也有了说笑话的心情。“甚至比那位a牌姑娘还要小气一些,她至少给你封了个红包,你就给我打了两道灯”

正说着,他的眼光却变得疑惑起来,因为他看到了邰之源微笑递到自己身前的一张纸。接过来一看,许乐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吃惊地看着邰之源:“简水儿的演唱会门票我怎么没听说过”

“下周,简水儿将要发行她的第一张个人专辑。”邰之源收回了手,微笑看着他。“以她在联邦内的影响力,大概一个月后就要开庆功演唱会而且事实上,她已经订好了演唱会的时间和地点。我知道你对这丫头的花痴这份谢礼能不能及得上你买的那些隔夜油饼”

许乐装作没有听到对方话语中的促狭之意,不可思议地挠了挠脑袋。大概也只有七大家继承人这种身份,才会在简水儿的演唱会尚在筹备中的时刻,已经拿到了贵宾票。对于许乐来说,简水儿不是个偶像如此简单,那个夜夜出现在23频道上的紫发小女生的容颜,对他而言,代表着这些年的陪伴,这些年的不再孤单,代表着他在东林大区的那些回忆,鼓楼街上的那些游行

看着手中那张薄薄的门票,想到再过一个月,自己就会亲眼看到简水儿,许乐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呃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见简水儿。”许乐说的是真心话,他不是一个追星族,简水儿对他而言,是一种极具象征意义的形象,他其实更愿意保持着距离,远远地观看不过虽然话如此说,心里如此想,他却小心翼翼地将门票收进了礼服的内衬口袋里。

“不过还是谢谢了。”许乐看着沙发上熟悉而又陌生的邰之源,说道:“你本没必要做这些。”

邰之源坐在沙发上端着咖啡,毫无滋味地喝着。许乐离开之后,他竟一时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双月节舞会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他很清楚自己应该要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那个叫许乐的年轻人,现在还算不上他真正的朋友他一直在怀疑,他这一辈子究竟有没有可能拥有真正的朋友。

如果许乐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是一种意外,邰之源不排斥这种意外的出现,甚至愿意让这种意外存在的更长久一些。这些天遇见了这个有趣的穷学生,邰之源也很意外于自己竟能和对方像普通人一样相处对话,可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呢

邰之源的眼光很敏锐,从这些天的细节里,他确认许乐是一个值得信任的诚恳的人,只是性格似乎有些拧了些。而且邰之源越发地发现,许乐其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只是这个家伙有意无意间,总是在隐瞒自己某些方面的能力。

邰之源欣赏许乐的性格与能力,甚至生出过将这个年轻人纳入家族的视野中,注视着他成长,将来吸收成为自己得力属下的念头,然而今天这番对话之后,他敏锐地注意到了许乐对某种可能性的天然抗拒,双方虽未明言,却已经在言语表情中展露无遗。

“许乐离开的时候,问过你在哪里,我说你已经走了。”邰之源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回复惯常的平静,看着从书柜后方转出来的那个中年人,“这时候没有别的人,我想自我介绍也应该开始了。”

跟随许乐上了二楼的那位中年人,在先前的谈话时刻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他走到了邰之源的身前,也没有等待主人家的吩咐,便很自在地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望着少年微笑说道:“有很多人想找你,但还是被我抢了先”

靳管家给这位神秘的中年人递上一杯咖啡,然后退到了邰之源的身后,沉默不语。

邰之源轻轻用银匙划动着杯中黑色的咖啡,说道:“我既然亮明身份,就知道有很多人想找我。但我更清楚,许乐只有三个朋友,而无论是张小萌还是施清海的叔叔,都不应该出现在舞会上,就算他们出现,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跟着许乐偷溜上来我当然更没有一个当特工的叔叔。”

“你应该清楚,上楼的这条道路上,你随时可能死掉。”邰之源抬起头来,平静而充满压力地望着对面的中年人,“但你一点都不害怕,你身上没有武器所以我愿意给你这个冒险者一个对话的机会,只不过你必须先报上自己的姓名,毕竟我不愿意自己成年后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