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多娇第81部分阅读(1/1)

手,在一府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与通判不同的是,通判致负责一方面的事务,而同知则是统揽全局,鲁卫若是再年轻一点的话,日后甚至有可能成为一府之主,名副其实地成为一方土皇帝。

鲁卫此番升任苏州同知,乃是为我让出负责刑名的通判一职,不过即便如此,也是少见的恩典。

宗亮从少林派在十二连环坞的卧底变成铁剑门的大管家,不管其中有多少内幕,他热衷权势贪图享乐却是勿庸置疑的,看到同为少林弟子的鲁卫一路飞黄腾达,他不眼热才怪。

“鲁大人眼看快到五十了,宗先生今年”宗亮表示已过不惑之年,我笑道:“那足足比鲁大人笑了九岁,想当年鲁大人在宗先生这般年纪,也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吴县总捕罢了。”

宗亮呼吸顿时一窒,连萧萧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偷偷挠了挠我的手心。

我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鲁卫年近四旬才投身官场,他宗亮现在打定主意也不算晚,鲁卫可以在九年之间连升八级,他宗亮一样可以做到,关键是找准了靠山。

丁聪当然也是一个大靠山,他现在官居浙江布政司布政使,是堂堂的从二品大员,是把持一方的诸侯,论地位,别说是我,就连桂蕚方献夫都有所不如。

不过,年轻的皇帝更容易亲近年轻的臣子,如果真如我所说的那样,来正一品的宰辅费宏都难以保住自己的位子,那么比费宏还大上两岁的丁聪大概在朝中的好日子也不会太久。

退一步说,就算丁聪得到了嘉靖的赏识,可他肯为像宗亮这样的草莽之士争取利益吗看看跟随他的那些江湖人,虽然大鱼大肉,吃喝不愁,可有几人谋得了一个正经的出身

那么我那我值不值得他投靠呢

因为蒋迟的缘故,我在大多数江湖人的眼里已经贬值了,眼下很少有人会想到,其实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江湖人,我原本是该以另外一种方式登上庙堂。

宗亮不是傻瓜,经过我的指点,他应该醒悟过来,我要走科举征途了这本来就是我应当走的道路,而这条道路对我来说,因为有桂方两人的照拂,很可能是一条金光大道。

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而已,两三年后的局势究竟如何,我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是进是退当是五五之间,甚至隐退的可能性更大,然而这一切,我没有必要和宗亮说得那么明白。

面对我抛出的诱饵,饶是宗亮是个老江湖了,也患得患失起来,沉吟了半晌,他才问道:“动少,我打听件事儿,你可知道齐默的下落”

“他眼下正关在苏州大牢里。”我并不讳言,飞快地答道:“漕督李钺李大人视察漕运驾临苏州,为保证他的安全,苏州那几日便拉网严打,齐默管不住自己的小弟弟,鲁卫只好帮他管管了。”心中却是一动,他突然问起齐默,莫非是被我鼓动得想重建铁剑门

宗亮的神情明显轻松下来,听我这么说,就算原来有针对铁剑门的意图,此刻已经是时过境迁,没有必要在羁绊齐默了,那点事情自然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想把齐默弄出监狱来,那是你宗亮痴心妄想了,即使我可以扶植铁剑门,但也要把它的实力控制在我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何况,如果这些人当真有十二连环坞的余孽在内,我还有一笔不共戴天的旧帐要和他们清算

宗亮你烧高香吧,你没有参与侮辱无瑕,侮辱无暇的是你那混蛋弟弟,也算他走运,没落在我手里就已经见了阎王,其他若是还有活着的,有一个算一个,我可不想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们。

“齐默不是动少用计调去苏州的吗”

宗亮刚想说话,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着笑声昂首走进客栈的是一个我熟悉而又极度厌恶的身影。

“李兄此言差矣”

来人正是风姿如玉,宛若敷粉何郎雪衣谢庄的李思他轻摇纸扇,足不沾尘地走了过来,翩翩若神仙中人。只是他脸色很是苍白,脚下虽快,可在我和宗亮这等行家眼里便显得有些轻浮,左臂隐约可见绷带的痕迹,显然日前潇湘馆一战,唐三藏的飞刀给他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他身后一丽人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奈何他脚步飞快,丽人便落后了七八步,等李思已经站到了我的桌前,她才刚迈过客栈的门槛。

听到我的声音,她蓦地一怔,脚下缓了一缓,目光一下子落在我身上,只几息时间,就认出我来,略一迟疑,便袅袅娜娜地朝我这边走来,那白皙的双颊虽然微微染上了一抹绯红,可态度却异常从容

“见过大人。”

苏瑾

饶是我已然明了她在我踏入江湖之后过着怎样一种糜烂的生活,也知道这样的女人绝不值得我留恋,可当我看到她看到李思并不如何心爱她的时候,我还是像被人猛的在胸口扎了一刀,心底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动少又不是外人。”苏瑾的万福只道了一半,就被李思一把搂了过去:“动少,我正要去找你,不想却在这里碰上了。”

也不管主人是否同意,他便吩咐小二搬来两把椅子,拉着苏瑾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

苏瑾认出萧潇,唤了一声“萧夫人”,萧潇则问了一声“苏大家”,随后两女相对无语。

我心头一酸,想当初她们俩“姐姐”“妹妹”叫得多么亲热啊而今的称呼听着竟是那么刺耳再想起苏瑾对我的称呼,从“大少”到“别情”又从“别情”回到“大少”,如今更是变成了“大人”,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是越来越远了。

“李兄何事要找在下”我一边吩咐小二加两付碗筷,又要了几样酒菜,一边问道。

“还不是为了她”李思轻抚着苏瑾鸟黑的秀发微笑道:“在下新年就要迎娶宁波郎知府的四小姐了,瑾儿自然要一同嫁进来,只是她现在还落籍秦楼,动少可否高抬贵手,让她脱籍,至于赎身银子,你放心,绝不会让秦楼吃亏就是。”

我闻言顿时又惊又怒,当初我欲给苏瑾脱籍,她总是找藉口百般推托,而今倒要嫁给李思作妾了李思这厮除了相貌之外,又有哪里比得上我呢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苏瑾身上,看她一副低眉含羞的样子,似乎对这门亲事很是欢喜,那嘴角流露出来的浅浅笑意更表明她对未来满足幸福的憧憬。

罢了我一时万念俱灰,心底说不出的落寞,刚想开口应承下来,却觉手上微微一痛正是萧潇偷偷掐了我一把。

“相公,干娘以前可是有话,秦楼的姑娘相公都可以做主,惟有苏大家需她老人家亲自定夺。”

咦六娘什么时候说过这么一番话我心下狐疑,可转眼就猜到了萧潇的用意,她八成是怕我对苏瑾余情未了,而我又被李思挤兑,故而说出这番托辞,好让我有个缓冲的余地,而话由她来说,自然比我更有说服力。

只是,对苏瑾我已经完全失望了萧潇,她实在不值得你如此花费心机啊

我转头看了一眼萧潇,却发现事情并非我想像的那么简单,多年的默契让我察觉到了她眼中那缕外人绝对看不出来的焦虑,我手上传来的力道也在提醒我,她的那番话实是大有用意。

于是,已经到了嘴边的一句“没问题”被我咽回了肚子里。我脸上浮起一层笑意:“恭喜李兄,有郎四小姐和苏大家主持中馈,李兄前程不可限量。只是干娘的确吩咐过,苏大家身分不同,大事要她老人家亲自定夺,我也不敢擅作主张。”

“不过,干娘向来喜爱苏大家,而秦楼和同盟会又有良好的关系,想来她老人家定然乐得玉成此事。我这就快马通知干娘,李兄不过多等几日罢了。至于赎身银子什么的,李兄休要再提,苏大家出嫁,就是我们秦楼嫁女儿,届时还要送上一份嫁妆呢只是日后苏大家若是受了委屈,我们娘家人可饶不了你”

“多谢动少吉言”李思朗声笑道,似乎并不在意苏瑾的自由身早几天晚几天定下来,反倒是苏瑾颇为失望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怨我不肯立刻答应给她脱籍,有报复她移情别恋的嫌疑。

望着李思张扬的笑容,我心里堵得异常,若是照我以前的脾气,大概早就一巴掌把他那张小白脸打成颜料铺了,可他既是同盟会的长老兼总管,对大江盟的事物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又极有可能是隐湖的秘密弟子,而茶话会很是需要这两家的参与,我现在还真是开罪不起他。

当然,但凡苏瑾露出一丝爱我之意,我就是拼着舍弃荣花富贵,也要把她抢到手然而,这不过仅仅是个假设而已。

“听宗先生说,齐盟主受伤了,两盟由小天暂代盟主之位”我把话题从恼人的李思亲事上转移开来。

“宗老二,你怎么像市井上的长舌妇似的,叽叽喳喳地爱传小道消息啊”

李思进了客栈之后,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宗亮,虽然是笑语盈盈,语气也似是开玩笑一般,可言辞却如同毒蛇一般阴毒。

奇怪的是,宗亮这位名人录上排名比李思犹高出三位一身武功甚至有可能与我相差无几的高手,面对李思的挑衅,竟然忍气吞声,只是讪讪笑了一笑。

“这么说,潇湘馆一战,唐门和大江盟果真是两败俱伤喽我真不明白,江北慕容世家虎视眈眈,大江盟为河去招惹唐门”我有意替宗亮打开尴尬局面,遂问道。

“一场误会而已”李思轻巧地道:“大江盟又不知道唐天威是唐门叛徒,而唐家主也是听信了谗言,以为唐天威落脚潇湘馆,就是和大江盟结成了盟友,说起来,这仗打得真不值得。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让两家生出误会来”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早听说动少是去大江盟拜会齐盟主,齐盟主苦候了多日,却不见你大驾光临,什么事儿把你耽搁了”

言下之意,自是怀疑是我从中做了手脚,借传言将齐放羁绊在杭州,以方便唐门行事。

“是老马车行透出的信儿吧,几日前我向车行预定去杭州的马车,大概是他们误会了。”我笑道。

其次以我现在的地位,我并没有必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李思听,但宗亮此刻却是我争取的对象,于是我还是按下心头的怒火,将事先早就准备好的讲法讲了出来。

“误会”

“当然是误会本来要去杭州的是我的管家高七,他得获嘉定县主簿,履新之前想回杭州探望他岳父,可嘉定县催得太急,只好先去上任。至于我,齐盟主当然要去拜访,茶话会我也的确很关心,可这一切都比不上和我家人的团聚来得重要。”

听到这意外却又合情合理的解释,李思哭笑不得。宗亮在听到高七的消息之后,顺中却闪过一道异彩,想来高七的发达对他有着深深的诱惑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竟然也能做个九品主簿,他有什么理由悲观自己的前途他只是缺少一个领路人罢了,而眼前就有一个

第三章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边,客栈点起了牛油灯,摇曳的灯光给屋子里的一切都涂上了一层暧昧的颜色。

投宿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兼做饭堂的客栈大厅也几乎座无虚席,南北客商往来学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柳莺们也开始挨桌招揽生意了。

离开宁波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我和萧潇着实都有些倦了,可宗亮李思这两个彼此之间充满了敌意的家伙此时却难得的默契起来两人的话题天南海北,层出不穷,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李思把我牵制住的目的自然相当明确,我的行程要尽快报告给齐放和同盟会

以便采取应对之策。随着预计中的茶话会的开慕日期越来越近,我在谈判桌上回旋的余地自然也就越来越小,齐放可以利用我急于与大江盟达成和解的念头,来为其争取更大的利益。能多拖我一天,大江盟可能得到的利益或许就多一分。

可宗亮为什么也不急了呢看他当初行色匆匆的样子,实在不该像现在这般悠闲啊

“真正顶好的原汁原味的白鱼白虾是湖州府三景园的三白汤,和苏州松鹤楼的炒三鲜杭州楼外楼的脆三生并称江南三大鲜。这里的三白汤,味道可差了许多,季节也不对了。”李思尝了尝老板刚端上来的鱼汤,随口评论道。

金创本来忌发物,可李思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囚为店家拿手的菜几乎已经吃了三分之一,就连桌上的碗碟都已经换过好几回,不吃鱼虾,就实在没有别的可吃了。

“三景园的三白汤我又不是没喝过,那算什么原汁原味真正的原汁原味,是刚刚从太湖里捞出来的还在活蹦乱跳的虾子,生生地咬上一口,呵,那才叫美味呢若是再佐以倭国的芥辣,当真妙不可言”宗亮立刻反驳道,而这一个多时辰里,两人就是这样争论不休。

三白汤里的白鱼白虾都是太湖着名的特产,宗亮卧底十二连环坞的时候,大概顿顿饭都少不了它们,不过李思见识之广则颇出乎我的意料。

我经历之杂,涉足之丰,是绝人多数同龄人所无法比拟的,很多像我这么大的年轻人,足迹甚至不出方圆十里。

可李思显然是个例外,他去过的地方,可能比我还多,因为当他评论起某地风俗的时候,都是言之凿凿,绝非信口开河,显然是亲眼所见的缘故。

可他既然足迹遍及江东,为何干娘的情报网却没有多少他的消息

自李思横空出世以后,干娘就开始安排人手搜集他的情报。李思人物卓尔不凡,无论在哪里都是令人注目的对象,故而他现身大江盟之后的行踪,干娘掌握了十之七八,不过,他之前的消息,却根本没有一星半点,彷佛是凭空蹦出了这么一个出色的人物。

“老宗,你这吃法,鲜则鲜矣,可和上古时代的先民有什么两样”我驳了宗亮一句,转头问李思道:“湖州三景园我是闻名已久,可惜一直无缘前去一饱口福,不知除了这三白汤之外,这三景园还有哪些拿手好菜”

“多了”女儿红后劲十足,我和宗亮又颇有默契地要灌醉李思,饶是他内功精湛,两斤多女儿红下肚,话也就多了起来:“鲜英焕银鱼芙蓉银鱼香芹白虾干两吃昂刺鱼汤泡太湖黄蚬”一口气说了不下四五十种。

随后又说起“鲜苇”“银鱼”两宝相聚,滋味如何了得,色彩如何夺目,太湖黄蚬如何其貌不扬,但其味道却又如何鲜美,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这么多”我嘴上感慨,心里却蓦地一动要把三景园这些拿手菜的好处一一道来,李思大概是每道菜都亲自品尝过,就算一顿饭吃上七八种,也要连吃三天。

何况,许多菜品的用料有着严格的季节要求,就像太湖白鱼是梅后十五日为佳,而湖蟹则是中秋前后最为肥美,两者上市的时间足足相差百日,我不用细算就知道,李思究竟需要在湖州待多久,才能把三景园吃得如此烂熟。

原来这厮的老家竟是湖州我突然想起了湖州的另一豪门练家,想起了练家盛产俊男美女,心头不由得一阵发冷,如果李思是练家子弟,那岂不是说练家和隐湖关系非同小可,甚至有可能已经结成了战略同盟

怪不得我一见到这厮就烦他要命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宗亮,宗亮似乎没有留意到李思无疑中透露出来的资讯,他的心思至少有一半落在了才回到客栈不久的赵清扬身上,和赵在一起的十几个江湖汉子里,赫然就有被宗亮呵斥的那个同盟会小头目,他一边低声和赵说话,一边指指点点着宗亮和我,显然是在向赵汇报之前发生的事情。

“老宗,你紧张什么”李思终于发现了宗亮的异常,顺着宗亮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了赵清扬等人:“莫非你和赵门主结下了什么梁子”

宗亮没言语,只是瞪了向这边射来探寻目光的赵清扬一眼,随即一盏刚烫好的女儿红又转眼就下了肚,他眼角到耳垂的那道疤痕也因为酒气上涌的缘故而凸了起来,让他那张胖脸多了一分凶恶。

李思似醉非醉的话语又让我窥视到了他思想一斑,一向行事低调的赵清扬惹上宗亮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如果赵有什么地方能让宗亮寝食不安的话,只能说他背后庞大的同盟会实力使眼下失去了靠山的宗亮心有所忌,而大江盟和铁剑门的短暂合作显然已成了历史云烟。

不过,丁聪想来绝不会傻到重蹈逼反宋廷之的覆辙,我暗忖道,就算宗亮练达等人不宜多在江湖行走,铁剑门暂时失去了钳制我的作用,也没有必要非置他们于死地。

退一万步说,丁聪一旦下决心铲除他们,有宋廷之前车之鉴,以大江盟的霹严手段,宗亮早该横尸街头了,绝不敢这般大摇大摆地在嘉兴露面,毕竟这里还是浙江地界。

此番宗亮离开宁波,八成是他自身的原因,而铁剑门的风流云散或许只是他的托词或者错觉。

当然,另外两成可能就是宗亮过人的嗅觉察觉到了什么不妥,故而先发制人,脱离了丁聪的控制。

“赵门主能否过来一叙在下苏州王动。”我让小二去请赵清扬,见他有点犹豫我又高声邀请。宗亮脸色微有不豫,却没开口反对。

听到我报出姓名,那些呼三喝四的江湖汉子一下子都闭上了嘴,大厅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那些南北行商一时模不着头绪,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我的来历来,其中就有苏州的商贩,说这是本府推官王大人,据说马上就要升任本府通判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赵清扬闻言也是一脸诧异,忙起身赶了过来,刚想施礼,却被我拦住了:“随意就好,否则,李兄老亮就要拘谨了。”又道:“在下十天前在龙潭镇巧遇令高徒姚鼎之,也见到了贵门新加盟的杨千里,贵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人好生兴奋。”

我随即端起酒坏,敬道:“这都是赵门主领导有力啊。”

赵情扬连说不敢,人却下意识地瞥了李思一眼,脸色微微有些尴尬,毕竟同盟会的主力大江盟眼下和我在茶话会问题上有着相当大的分歧。不过,那日龙潭镇上人多嘴杂,想瞒下这次会面肯定是行不通的。

“哼,赵门主野心大得很,人家可是惦记着十大的名头呢”

旁边突然传来阴阳怪气的讥讽,在座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朝发声之处望去。

却见一对中年夫妇从楼梯走下,那妇人斜着眼睛正冷冷注视着我们,她身边,老实巴交的丈夫一脸不知所措,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夫妻俩并不陌生,正是在齐萝婚礼上打过交道的“四方刀”杜真夫妇。

杜真想必是认出了李思和宗亮,脸色颇有些紧张,一面连说“得罪”,一面去扯妻子的衣袖。

那妇人不耐烦地一挥胳膊,瞪了他一眼,大声道:“什么得罪咱们得罪谁啦我说错了吗他奇门若不是惦记着十大干嘛眼巴巴地派宋清波大老远地去泉州请人家,而且去了还不止一次呢”

杜真越发尴尬,倒是赵清扬此刻却静下心来,也不去看脸色有些阴沉的李思,从容地自斟自酌起来。

“杜夫人,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十大门派乃是江湖公认的荣耀,倘若赵门主要凭自己的努力真刀真枪地打入十大也算有野心的话,那么贤伉俪飞鱼塘怒杀倭寇是不是也算是沽名钓誉呢”我笑道。

“你这个滛贼,我没和你说话,你插的哪门子嘴”妇人冷笑一声,不屑地道。

桌上的人一下子全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妇人说话竟然如此不留情面。说起来,这半年多,随着我身分的不断变化,我已经很少听到“滛贼”这个称呼了。

即使有,也是闺房里的戏谑之语,骤然听到这么一声“滛贼”,诸多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竟有点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下一阵感慨,不经意间,我已经是个老江湖了。

真是江湖岁月催人老啊

我望着杜真夫妇,这夫妻俩见老了,而且穿着比去年参加齐萝婚礼时寒酸了许多,衣服洗得发白,甚至打上了几处补丁,显然生活并不如意。

想想并不奇怪,这夫妇俩嫉恶如仇,杜大娘更是嘴不饶人,而这年头做生意的哪个没点违法乱纪的事情,雇用了这夫妻俩,还要防备着他们别检举揭发了自己,一来二去的,谁还肯用他们

年初的时候,倒是还有关威照拂,等潇湘馆转手大江盟铁剑门进驻宁波之后,当地的混混被打压的根本兴不起什么风浪,宁波治安空前良好,关威也用不着他们来压阵了,何况,就算需要人手,大江盟铁剑门和鹰爪门旗下不乏高手,何必舍近求远

只是这夫妻俩好歹也算是浙东道上的硬手,大江盟怎么没把两人招揽进来呢

我正心念电转,萧潇偷偷给我使了个眼色,随即站起身来,而带微笑迎上杜真夫妇。

“您就是威震浙东的红娘子杜夫人吧”萧潇恭恭敬敬地道了个万福:“相公好几次提起过您,说您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实是江湖的典范。”

“姑娘言重了,老身可不敢当”杜氏冷冷地道,只是面对如花似玉的萧潇,她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姑娘是”

“小女子姓萧,相公就是苏州解元王郎,小女子是他的四妾。”

“好好一姑娘,你怎么就嫁给那滛贼了”杜氏脱口惋惜道。

萧潇也不着恼,上前拉住杜氏的手,却是一脸的委屈:“您误会我家相公了,那些传言都是别有用心的人造谣生事,生生把我家相公妖魔化,变成了一个滛贼。

“事实上”她突然停住话头,回头瞥了一眼,才对妇人续道:“男人的话题总离不了打打杀杀的,听着让人难受。若是您对我家相公的故事感兴趣,不如换个清静的地方,晚辈一一给您道来。”

说着,半搀半拉地把她拽到了角落一处空闲的桌了旁坐下。

苏瑾眼珠转了一转,伏在李思的耳边低语了两句,顺势亲了亲他的耳轮。李思微微点了一下头,苏瑾便随后跟了过去。

还真是夫喝妇随呀正在暗赞萧潇聪明的我目睹了李苏两人亲昵的举动,心头就是一阵刺痛,眼珠不由自主地缩了一缩,恰巧落在李思的眼中,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弄得前来道歉的杜真越发紧张起来。

“您千万千万别往心里去。她她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嘴上从来都没把门的”

“杜大侠多虑了”我平静了一下思绪,诚恳地道:“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贤伉俪侠骨丹心,飞鱼塘一战,打得倭冠胆寒,打得四方平安,着实当得起大侠二字对贤伉俪,我惟有敬重而已”

我一席话说得杜真既惭愧又感激,而提起飞鱼塘的往事更是让他精神亢奋,连腰板转眼都挺直了三分。

“不过,尊夫人指责赵门主的话未免说过头了,人往高处走,这不是野心,而是一个人难能可贵的品质。如果我们都安于现状不思进取,那么,那些名垂武林青史的人物,那些惊世骇俗的绝学又都从何说起呢”

“正是”

一番话仿佛正说在赵清扬的心坎上,他忍不住击常赞道,只是话一出口,才觉得似乎不妥,随即讪讪笑道:“也不能说杜夫人全说错了。”

“虚伪想进十大,就光明正大地去争啊,又不是去偷鸡摸狗,干么藏着掖着铁剑门倒了,春水剑派又肯定弃权十大不战而去其二,此时不争,更待何时”李思不屑地道。

虽然和赵清扬同为同盟会的长老,可身兼总管的他显然比赵强势许多:“至于齐堂主的话,他既不代表大江盟,更不代表同盟会,你怕什么”

我和宗亮赵清扬俱是一怔,李思的话固然没错,可联想到齐功的特殊身分和大江盟在同盟会中所占的主导地位,任谁都明白,齐功的话其实就是他二哥齐放的意见,也就是大江盟的意见,甚至可以说,那同样是同盟会对待茶话会的大政方针。可李思一句话,却完全否认了齐功那番说辞的官方地位。

是大江盟的立场突然发生了变化还是李思其实是隐湖中赞同魏柔主张的那一派,抑或是仰仗自己的出身来历,浑没把大江盟放在眼里,利用他同盟会长老的职位便压齐功一头呢

想起当初他就公然指责大江盟对十二连环坞姑息养j,这后一种情况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这下我就放心了”骤闻喜讯,饶是赵清扬素有智者之名,此刻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毕竟正如李思所言,今年的机会实在是太得了,而他招揽杨千里的一番良苦用心眼下看来总算没有白费直到宗亮冷冷哼了一声,他才清醒过来,要踩着别人的脑袋登上十大,而其中的一颗就是宗亮栖身的铁剑门。

“听说今届茶话会动少动了不少脑筋,多了许多花样,说来还真有点让人期待呢“也不知道李思是为了和宗亮抬杠,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他再度表明了他支持茶话会的倾向。

第四章直到月上中天才宴罢而归。宗亮和李思苏瑾先后上楼睡觉去了,而赵清扬和杜真则非要等我离去才肯离开,那边萧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打动了杜大娘,她看我的眼神明显和善了许多。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告诉她,无瑕姐姐是玲珑的表姐,而不是什么玉夫人,她信了,对相公的印象自然就大为改观了。”萧潇边帮我脱去长衫,边笑着解释道。

江湖上知道无瑕身分的只有鲁卫南元子等寥寥数人,其余都是因为十二连环坞散布的流言和无暇自身引发的猜恻而已,凭我眼下的地位,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断言无暇就是玉夫人。

“杜真夫妇武功不入流,却颇有侠名,可惜丈大虽然是个老实人,他媳妇却是又臭又硬的脾气,不然的话这夫妻俩也才会落魄到如此境地,对这夫妻俩,大家都是敬而远之”

“莫非相公你要招揽他们”

“小妖精,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哩”我笑赞了一句。

“奴是主子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嘛”萧潇腻声道。

低头望着怀中的佳人,正碰上一道柔似水媚入骨的眼波。萧潇席间替我挡了不少酒,后劲十足的女儿红蒸得她粉腮玉颈愈发粉里透红。微醉的媚态竟极是撩人。

“萧潇,陪相公洗澡啦”我抚着她胸前丰腻的凸起调笑道。

萧潇刚应了一声,就听隔壁传来低低的一声娇吟,紧接着就是一串银铃似的轻笑。客栈房间的墙壁都是木制的,并不如何隔音,而我和萧潇六识都极为敏锐,俱都一下子就听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声的主人正是苏瑾。

怎么李思苏瑾在隔壁我明明看他们进了另外一间客房啊可我很快就明白,这里是同盟会的临时基地,李思若是想要换间房的话,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他换到隔壁,当然是因为要演出好戏给我听了。

虽然我有时也忍不住想像苏瑾和别的男人欢好的情景,可毕竟眼不见心不烦,而我尽管总是对自己和别人说,我和苏瑾的缘分已尽,可心底却还剩余着一丝幻想,幻想总会有那么一天,苏瑾幡然悔悟,重新回到我的怀抱。

可这隐隐藏着一丝荡意的轻笑娇吟,却完全击碎了我最后的幻想

她的千般妩媚,万种风情已经永远不属于找了

我的心如撕裂一般的疼痛,周围似乎一下子变得寂静如旷野。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痛苦中挣扎出来,各种感知才潮水般地涌了回来。

“相公,苏姐姐是苏姐姐,奴,还有殷姐姐无瑕姐姐她们都是心甘情愿为相公生为相公死的啊都愿意生生世世做相公的女人啊”萧潇死死搂住找的虎腰,不住地亲吻着我赤裸的胸膛,滚烫的泪珠一滴滴地滴落在了我的心上。

“好萧潇,”我终于理解了师傅。女人的确能给男人带来无穷的伤害,只是鹿灵犀的完美让师傅始终挣脱不出情网,而苏瑾的残缺和竹园诸女的温柔却让我破而后立,往事已矣,来者可期,苏瑾伤我虽深,可那一页已经是历史了。

甚至,为了往日那些美好时光,我可以饶过李思一次

“不行,人家那个来了嘛亲亲,人家好好亲亲你,好不好”隔壁苏瑾的声音按照旧妖媚,可我的心却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萧潇,既然她和李思情投意合,方才你为何阻止我给她自由之身”

“苏姐姐真要脱籍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干娘面冷心慈,她若是开口,干娘岂有不答应的道理而且,方才李思提出要赎苏姐姐的时候,她偷偷踢了奴一下”

“哦”我大感惊讶,沉吟片刻,才道:“莫非,她是怕我从中作梗,暗中求你相助,你却错会了她的意思”

萧潇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苏姐姐虽然背情而去,可她跟了相公那么长时间,自然了解相公的为人。再说,那时相公的神情,明显是要答应李思的,她踢了奴一下,分明是要奴提醒相公勿要应允此事。”

苏瑾她在弄什么玄虚我心下迷惑,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决意将她抛在脑后,可知道她并非钟情于李思,我心里还是一下子好过了许多,倘若她真的就是庄青烟小凤仙之流的人物,那我输得还情有可原。

隔壁渐渐响起李思欢愉的呻吟,然而我却没有一丝欲望。萧潇极为体贴,服侍我洗盥完毕,两人相拥而卧。她一边呢喃回忆着少年时的趣事,一边乖巧地替我按起摩来。

只是上天早注定了这一夜多事的命运,我刚朦胧睡去,就听屋顶青瓦格楞作响。

“有人”

萧潇比我反应还快,三下两下便穿戴整齐,方替我挂上斩龙刀,却听窗纸“扑”地一声被捅破,藉着昏暗的月光,就见一支黝黑的铜管小心翼翼地伸了进来,随后,一缕白烟缓缓从铜管中冒了出来。

我气得差点笑出声来,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开眼的毛贼,竟然对我使上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没就算他们不知道我是m药老祖宗唐门的女婿,难道他们不清楚我师傅在江湖的化身鬼影子任独行是天下有名的m药专家吗

把一粒唐门秘制的清心丹塞进萧潇的嘴里,随后自己也吞了一粒,又悄悄弄湿了手帕蒙住自己的口鼻,两人悄无声息地朝窗前摸去。

“行了吧,地面就算是他奶奶的一头牛也该迷倒了。这迷烟咱得省着点用,好歹二两银子呢,万一那小子身上再没什么油水,咱可就赔大了”

“这是头肥羊,你看那个小娘们的穿戴,”那人“啧啧”两声,才道:“保管当个三五十两的”

从外面两个贼人粗重的呼吸中我已经判断出来,他们的武功甚至远不如杜真。我心里飞快地思索着自己知道的江湖人物和门派,却同样飞快地把他们一一排除。

明知道这里是大江盟的领地还敢前来生事的,除了慕容世家,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份胆量,可慕容世家派出这样的活宝来丢人视眼,未免匪夷所思。

萧潇气得俏脸生煞,一伸手,玉掌不着痕迹地堵住了铜管的管嘴,她的力道恰到好处,那铜管一见纹丝不动。

贼人根本不知道铜管已被封住,按照旧往里灌烟迷烟倒灌,一个贼人咳了两声,刚说了句邪门,就听“咕咚”一声,那人已一头栽倒在地,另一个吓了一跳,顿时尖叫起来。

惊恐的叫声在宁静的夜空里听得分外真切,整个客栈二楼的客人俱被惊动了,几乎就在我和萧潇抢出房间的同时,几个身影从各自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各擎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几乎是十八般兵器都齐全了,只是大多数都赤膊裸胸,有个小子甚至迎裤头都没来得及穿,见到萧潇,又嗷一嗓子退了回去。

那贼子见到这么大的阵仗,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哆哆嗦嗦地竟然连告绕的话都说不清楚了。众人见贼子的目标竟然是我,都异口同声地大骂这两贼人不长眼睛,偷谁不行,偏偏偷到阎王爷的头上了。

那贼子听说我是专管刑名案狱的一府推官,更是吓得屎尿齐流,瘫在了地上。

我看两个贼人的打扮,就知道是附近乡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