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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略背抵着墙壁,缓缓吁气,然而,叶妃的后半句话,却又让她的心重新悬到嗓子眼。

“不过很反常。”

英语考试必须提前15分钟入场,叶妃还记得顾允丞当时的样子,听力开始试音了他才进来,浑身湿漉漉的尽是泥印,整张脸煞白煞白,木着面无表情,任由顾妈妈和年级主任在门口向巡考官不断求情。

巡考死咬规定,晚一分钟都不能进场,后来连楼下随时待命的医护站大夫都惊动了,考场里也有学生开始拍桌子说听不清试音广播,好说歹说,才算放行。

可谁知,那家伙在官方允许能交卷的第一时间,就提前交了走了,考试终止后,顾妈妈和校医都急疯了,救护车等在一侧乌拉拉闪着警灯,却找不到人。她和王子阳连回教室都顾不得,立马去各个他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个遍,依旧无功而返。

“沈略,你知道顾允丞在哪儿吗他妈妈急着找他。”叶妃别的不敢多说,虽然不知道顾允丞失常的原因,但也能猜到几分。

沈略晃了下,然后拔足狂往楼下奔,王子阳跟着追上去了,叶妃也要一起,被他制止了,“你回寝室换身衣服吧,别感冒了,我去就行。”

叶妃想了想,才点头。

沈略也不看脚下是水洼还是平地,循着最快的路段往罗羽巷跑,头道。

蒙忻狠踢了他一脚,快速转着身子左右乱瞧,霎时慌了神。人呢刚才跟着的那道人影呢

她找了好久,倏然视线锁定,欣喜若狂。水吧玻璃上的红色广告贴字恰好挡住了男孩的脸庞。

不过,是他。她知道是他

她小跑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旋身怒瞪跟上来的男人,骂道:“好狗不挡道给本小姐滚远点”

男人即刻顿住步伐,木在那里不再动,巷口跑来一个身穿黑色骷髅t恤的小喽啰,喊了句:“兵哥”然后贼眉鼠眼地往水吧那边使了个眼色。

被称为兵哥的男人眉毛拧在一起,不大却精锐的眼睛紧瞄玻璃后方,沉默片刻后,扬扬头带着骷髅t恤男回到停在巷口的黑色轿车上,车里的黄毛见后,纳闷地打算询问,被骷髅男给止住了。

细雨蒙蒙,玻璃上也腾起濡湿的雾气,隔着遥远的距离,模模糊糊,依稀看见女孩走到男孩面前,从开始的默不作声,到后来情绪激动地大吼,男孩烦不胜烦,倏地把手中的易拉罐砸在地上。

兵哥本来就细长的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平凡无奇的脸阴鸷起来,一改刚才在蒙忻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带着股毒辣狠厉劲儿。

“是他吧”骷髅男瞪眼问道:“七哥说的那臭小子”

小店里的男孩腾然起身,用力扒开女孩扯住衣角的手,满面怒容不耐地吼了句什么,然后毫不留情地推开玻璃门。

蒙忻一个人爬在店里的桌子上嚎啕大哭。

“兵哥,要不要”骷髅男鼠眼斜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后座的黄毛赶紧问道:“这小子不是宁处长的娃吗记得上次七哥为了南三环的工程还巴结来着。”

“切什么宁处长欠操的死老太婆,敬酒不吃吃罚酒”骷髅挖着鼻孔骂骂咧咧。

自家老大王七雄现在提起这对母子就咬牙切齿,恰恰最近大小姐还天天瞎嚷着顾允丞的名字,若不是忙,且还有几分忌惮,王七雄剐了那臭小子都有可能

当初南三环的工程,王七雄想找唐家但没有门路,只好涎着脸去求直接负责招标的宁老太婆。结果,送的礼被退回,威胁的话也被当做耳旁风。招标现场王七雄使出杀手锏,派人拿枪堵在会场门口,许多投标人碍于腰侧暗暗抵住的冰冷枪口被吓退,但依然有不怕死的和王家惹不起的,比如傅羲尧,比如徐贤

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王七雄气得吐血,梁子就此结下却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男孩沿着小巷越走越远,兵哥收回视线,没有理会骷髅的请示,推开车门朝水吧走。

车里的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四只混浊的豆眼在看到男人胳膊背在身后朝他们这边比划的手势后,獐目露出得意和欣喜,纷纷钻出轿车。

虽然不是灭了那小子,教训教训也好,这下可以在老大面前邀功了

沈略走进水吧的时候,店里早已空了,服务生愣愣地回答:“哦,刚才是有个男孩,往哪边走我没看清,呃,好像是朝里弄走的”

沈略忙说了句谢谢,来不及喝口水喘会儿气,一阵风似的又跑出去了,门口的风铃轻晃,合着雨鸣,奏出清脆的乐章。

罗羽巷的里弄有很多岔路口,宛如迷宫,她也不知道顾允丞去了哪一条,正打算挨个找,忽而步子一顿,想到以前讨论武侠剧时他说笑的言语。

“笨妞如果实在搞不清楚,那就向左转,遇到路口就向左转,这样哪怕前面无路,你也不会迷失方向,最坏的事情就是回到原点”

向左转

她打了个喷嚏,咬咬有些发白的唇,朝着第一个左转路口走去。

弯弯道道不知道拐了多少次,巷弄越来越窄,最后似乎到了某个王府旧址的后院围墙,前面就是紧锁的老式大门,再也没有路了。

当真得看到灰墙夹道里那抹孤寂而熟悉的身影后,沈略捂住嘴巴,鼻腔酸痛,汹涌磅礴的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她只是死死地压抑住,无声地哭。

她慢慢地往前走,两腿如灌了铅,直到只剩一臂距离,才缓缓抬手,轻轻碰了碰他削瘦的肩头。

“滚开,说了别惹我”

男孩暴躁地弹开她的手,祈福木牌啪的掉入水洼,几秒钟后,牌面浸湿,彻底沉入水中。他这才恍然回神,抬头怔怔地看她,乌青的嘴唇蠕动,说了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的两个字:“是你”

沈略咬住嘴唇痛哭失声,透过迷蒙的雨雾,看到男孩脸上一系列的表情变化,躁怒惊诧欣喜失望,再到让她心惊的冷漠。

顾允丞勾起唇角睇视她,眼里溢满浓厚的讽刺。

骗子

大骗子

果然,只有骗子是真心的,因为她是真心在骗你

如果下午的时候,他没有临时起意去实验楼的饮水处打水,如果他没有听到老王和老杜的谈话,如果他没有恰巧看到红色绸布揭开后那金色刺眼的三个字,现在会怎样呢

是不是如她所愿,他依旧沉浸在对未来美好乌托邦世界的憧憬中,而她早已扑腾着翅膀独自奔向远在千里之外的锦绣前程

你们班学生报的志愿咋样啊,有没有g大和t大的

埋汰我吧,我们又不是启文班,算我倒霉,今年又带了届小笨蛋们。

咦那个沈略底子不错啊,也没试试

就她瞧她这一学期哪是学习的样啊,估计填的那啥s大都悬若按照模考成绩,落到海南的二本都有可能。

s大海南与b城天南地北原来那些“在一起”的话都是敷衍。哦不,她连敷衍都不屑,直接以沉默作答。他怎么就以为她同意了答应了呢,他怎么就以为高考的长长跑道上两人是并肩冲刺着呢。

全是自己傻不拉几地自作多情罢了

眼见终点线在即,悬着的胜利红绸已经触及胸膛,喜悦与激动还来不及倾诉,蓦然回首,她却早已调转方向离他越来越远

那实验楼

无聊公子哥心血来潮的游戏罢了,他们又不在乎这些,估计也就是呕呕张校长,刚好我倒霉撞在枪口上。

无聊公子哥的游戏吗无聊公子哥会把一个陌生女孩的名字和自己的合在一起,篆刻在一栋楼上

她到底骗了他多少

顾允丞仰头,任冰凉的雨丝落入眼中,在眼眶溢满后涌出一股温热的湿意,奔腾着叫嚣着要冲破眼角缺口,抑都抑不住。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他一路都在想,想的脑子都疼了,过往那些模糊的似是而非的画面,在雨中居然清晰起来。她说谎时忽闪的眼睛,她意外听到唐颂名字时怪异的举止,她那天在楼道里状似温情实则绝情的话语最可悲的是,他当时还傻傻地乐着。

唐颂唐颂这个男人,父亲挂在嘴边的典范,他初中起就仰望的偶像尊敬的前辈。

顾允丞感到浑身无力,靠在墙漆剥落爬满湿滑青苔的墙壁上,右手臂仿佛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宛如钻入了骨中,疼痛传至五脏六腑。

他突然就不想知道答案了,在见到她的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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