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部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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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亮亮一听这话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招呼小赵把东西放下,保姆悄没声地把东西收到厨房里去了。李书记问:“你们王市长回来没有?”

钱亮亮告诉他可能这几天就回来了,李书记显然知道王市长干吗去了,说:“这一回你们王市长可办了大事了,好好好,听说你也发挥了大作用,好好好。你回去对他说,东西我收下了,主要还是怕下面办事的同志为难,可是我见了面还得批评他,这是不正之风,不能这么公开地闹嘛。”

钱亮亮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感到好笑,真想说一句那我们就偷偷地闹,当然没敢说出来。钱亮亮没心跟他聊天,汇报工作也轮不着他,便匆匆告辞:“李书记,谢谢你支持我们的工作,我走了,打扰您了,不好意思。”

李书记把他们送到门口说:“现在怪事情就是越来越多了,该我谢你们的你们反过来谢我,好好好,我不送了。”

从李书记家门里出来,钱亮亮长出一口气说:“送礼真的比收礼难啊。”

小赵说:“处长,你也真行,这是什么人啊,省委书记,你敢对着人家嚷嚷,打死我我也不敢。”

钱亮亮说:“这就叫无私者无畏。我怕啥?又不是我自己有什么事情求他,我这是奉命办事,公事公办,用王市长的话说是为咱们金州市人民搞公关,怕啥?”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顺利了,刚刚过了十一点,小赵的车就已经空了,钱亮亮说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明天白天接着干,今天晚上回去我请你吃夜宵。

小赵说吃啥夜宵,赶紧美美睡一觉比啥都强。第二天白天他们又跑了一天,晚上接着跑,仅仅用了两天时间该拜的就都拜到了,该送的也都送到了,钱亮亮算计了一下,还剩下二十份礼物,想到那一回接待首长的时候,省公安厅的厅长和两个处长配合得非常好,便让小赵给他们每人送了一份,又想起省委、省政府接待处的几个处长也不错,自己到省城办事的时候他们很热情,请吃请喝的,就又给他们每人送了一份,还有章副秘书长,更不能漏掉,最后扣下三份,对小赵和大车司机说:“咱们三个人辛苦了,我做主每人一份慰问品,回去偷着享受谁也别告诉。”两个司机都兴高采烈,连连道谢。

事情办完了,挺顺利,钱亮亮打发小赵跟大车回去过年,自己留下来,提了那一份慰问品兴冲冲地回家,对橘子说东西是他从金州市带来的年货。橘子打开包装一看,两条中华烟,两瓶茅台酒,一只小羊羔,一块冰镇大对虾,还有一大包金州市特产金州梨跟两桶金州特产的精制胡麻油。便对钱亮亮说:“你骗人呢吧?我绝对不相信你能想到买这些东西,怎么跟我哥拿回家来的一样?是不是咱们市里送的年货?”钱亮亮这才想到,肯定是市委组织部也给省委组织部领导送慰问品了,这些东西都是市里统一安排的,品种数量一样,各个部门分头给对口单位的领导送,他们则主要管省级领导。露馅了,只好嘿嘿一笑说:“管他谁送年货呢,我拿回来的就是我送的。”

橘子把烟酒收起来说:“这两样带回去,咱家自己用,我爸这儿没人抽烟也没人喝酒,咱们买还得花钱。”又把那些吃食提到了厨房,对钱亮亮说:“这种事情也就是王市长那种人能做得出来,真土,那些大领导谁还在乎这些东西?你知不知道别的县市送什么?人家送笔记本电脑、购物卡,那多时尚,又有派头。”

钱亮亮说:“我看王老二做得对,送年货嘛,就得有个年货的样儿,这些东西再怎么算也够不上行贿标准,就是个年货,慰问品。笔记本电脑、购物卡是年货吗?那是明晃晃的行贿,一抓一个准。”

过年了,过年就是噼里啪啦乱响的鞭炮,锅里滚上翻下的饺子,还有电视里闹哄哄每年都差不多每年都说今年特别好的联欢节目。从大年初一开始,人们三五成群,或亲朋,或同事,东奔西串地拜年。钱亮亮极少在老丈人家过年,往年大都是领着老婆孩子回自己父母家,或者干脆谁家也不去就在金州过。今年在老丈人家过年,老丈人格外高兴,家里也显得格外热闹。橘子的嫂子亲自下厨当厨子,大舅哥鞠部长天天在外面跑,说是陪省领导分头到基层团拜,络绎不绝跑到他家来拜年的人都得让橘子跟钱亮亮接待,钱亮亮对橘子说,你娘家也应该成立一个接待处,我当处长。好容易等到大舅哥有时间在家里蹲窝了,年也快过完了,钱亮亮便抓紧时间开始套话儿。他不相信他大舅哥对常书记出了什么事一点不知道,便处心积虑地要摸摸情况。初八吃晚饭的时候,好容易等着他大舅哥跟家人坐到了同一张饭桌上,钱亮亮就问他大舅哥:“你今天晚上还有没有活动?”

大舅哥说:“今天晚上没事,唉,说是过年休息,其实比平常还累,多亏你们今年过来,不然来个客人都没人招呼。”

钱亮亮打定主意今天要套他的话,做出高兴的样子说:“那今天晚上咱们就好好喝一顿,慢慢来。”

橘子她嫂子就提议:“要喝就喝点好的,还有拜年送来的茅台呢。”

橘子的嫂子属于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在省城一家重点中学当副校长,跟橘子年龄差别大,就有点既像嫂子又像娘,橘子跟她除了亲昵也有几分任性,听到要给他们喝茅台,便赶紧声明:“要喝喝你家的,我家的要带回金州送人呢。”

她嫂子笑笑说:“你看你急得那个样儿,我连你家的酒在哪放着都不知道,真是女大嫁人随人走,回到娘家当小偷。”

橘子说:“嫂子,咱俩彼此彼此,谁都别说谁了。”

喝酒的总比吃饭的拖时间,钱亮亮又有意灌大舅哥,便使出当接待处长练就的劝酒功夫,软硬兼施左一杯右一杯跟大舅哥磨了起来。家里老老少少吃饱喝足了急着看电视的、急着玩电脑的、急着到外面放炮仗的都跑光了,饭桌上只剩下钱亮亮跟大舅哥还在消磨那瓶茅台。钱亮亮跟大舅哥碰一回,在酒杯上轻轻抿一口,却盯着他大舅哥喝足量,他大舅哥不藏假,扎扎实实地喝,每次一口喝半杯。喝酒分三个阶段,刚开始喝的时候是甜言蜜语阶段,你劝我我劝你好话说尽,喝到一定量便进入豪言壮语阶段,什么话都敢说什么牛都敢吹,再喝下去趴到桌上起不来就到了默默无语阶段了。钱亮亮一看他大舅哥进入了豪言壮语阶段,便抓紧机会开始套话:“哥,你们考核我们金州班子的时候,怎么半道上就撤了?考核班子那么严肃的事情,你们怎么像闹着玩似的,说停就停呢。”

大舅哥面红耳赤,你问他一句他能说十句:“不撤不行啊,省委李书记亲自打电话让我们撤退,我们能不撤退吗?说实话,这次主要是考核你们常书记,常书记已经列入进省委常委的候选名单了,原本打算提任省城市委书记。其实他要是老老实实等着,也就顺顺当当把手续办了,谁知道他太着急了,跑到北京、省城到处活动,结果到北京找的人里有的很正直,不但没有帮他,反倒把他给告了,说他跑官,在北京行贿送礼,影响很坏,人家把他送的信用卡直接交给中纪委了,中纪委马上把情况反馈到了省委。省里也是一样,他在省城四下活动乱送东西,风声闹得也挺大,有几个老干部把他送的东西交到了省委,你说他还用得着再考核吗?这就叫欲速则不达,他也有点利令智昏了,这种时候一定要稳当、要冷静,他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送了卿卿性命,多亏我没沾惹他,他给我送东西我坚决谢绝了,不然这一回把我都拖累了。”

钱亮亮暗想,这么看贾秘书真是厚道人,没把常书记弄到纪委去,可是别人对他就没有那么客气了,说明还是有刚正不阿的官员。拿着大笔金钱替自己跑官,如果不是钱亮亮亲身经历过,想想常书记平日里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打死他也不敢相信是真的。

“那怎么办?他还有没有希望了?”

大舅哥说:“什么希望?纪委现在已经立案了,要进一步调查他送礼的资金来源,希望他经济上没有什么问题,还可能保留个级别,如果经济上再查出问题来,他会落个什么下场谁也说不清,只能看他的问题严重不严重了。”

常书记过去跟自己接触时的片断像电影蒙太奇画面一样在钱亮亮的脑海里闪过,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唉,常书记是个名副其实的政治人。”

大舅哥说:“什么政治人,政治人有他那么干的吗?他连个政客的资格都不够,手段太低级,跟包工头揽工程差不多,靠行贿实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真想不通过去怎么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

钱亮亮若有所思地说:“也可能他原来不是这个样儿,慢慢变了。人嘛,总是不断变化的。”

他大舅哥却摇摇头:“我不相信他原来能好到哪儿,我相信性格,性格决定终身,同样的处境同样的经历,为什么人的表现却不相同?就是性格决定的。他本质就不好,只是过去没有这个机会和环境。”

钱亮亮大有收获,终于把内幕搞清楚了,便给大舅哥把杯中酒斟满,然后举起杯说:“哥,来,咱们干一杯,不管他常书记怎么样,咱们各自好自为之就是了。”

大舅哥端了杯子目光烁烁地看着他:“你先干,你别再耍花招啊,咱俩喝酒你一直都在耍花招,现在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还是老老实实喝吧。”

钱亮亮没想到他大舅哥对他的y谋诡计居然心知肚明,尴尬地笑笑说:“谁耍花招了,好,我喝,你看着。”然后老老实实把一杯酒干了,还把杯底子朝他大舅哥亮了亮,他大舅哥才干了自己杯子里的酒。

放下酒杯大舅哥看着他斟酒,又说:“我刚才说的话,你可不能到外头乱说去,自己知道就行了,你刚才说的那句话自己首先要记住了,咱们各自好自为之。”

钱亮亮说:“你放心,我一定不对别人说,也一定会好自为之,不信你问橘子,我是不是好自为之。”

大舅哥端起杯对钱亮亮说:“你的事我听小小说了,不贪,不色,如今能做到这两点当干部就有了立身之本,来,我敬你一杯。”

钱亮亮赶紧干了,大舅哥也干了,又说:“人都想当官,却不知道如今当官就像唐僧进了盘丝d,到处都是诱惑,没有定力、毅力和信念,身败名裂是迟早的事儿。”

钱亮亮突然想起了李百威,那一次他跟他在茶馆聊天的时候,李百威也一再对他说起过诱惑。大舅哥接着往下说:“诱惑是各种各样的,金钱、美女、享乐,那都是比较浅层次、容易发觉的,贪得无厌地追求政治利益,为了升官不择手段,是另一种诱惑造成的结果,而且这种诱惑很容易跟所谓的事业心混淆起来,更难以考察,陷进去更容易忘乎所以,摆脱起来更困难。你知道我最佩服咱爸哪一点吗?”

钱亮亮说:“拿得起放得下,不贪恋职务,到杠就主动让贤退休。”

“对了,就是这,我早就想好了,我一定跟咱爸一样,到站就主动写退休报告,绝对不恋战。还有一点,他从来没有丧失老百姓的本色,他出身是农民,当了高级领导,仍然是一个负了些责任的农民,他这一辈子,活得踏实,活得本分,所以你看,小小身上有没有一点干部子女的娇骄二气?”

钱亮亮恍然,难怪觉得橘子不像高干家庭出来的孩子,有些地方很像进了城的农民,或者城市里的小市民,原来是老丈人培养出来的。

又喝了一阵,大舅哥突然想起来似的再次叮嘱他:“我对你说的那些事绝对不能在外面说啊,谁也不能告诉,你一说别人就知道肯定是从我这儿得到的消息,到时候说不定就会招大麻烦。”

钱亮亮说:“哥,你还没老怎么这么絮叨呢?家里说的话我怎么可能拿到外头去说呢。”

钱亮亮的承诺还没过夜就失效了,晚上两口子回到房里,橘子冷笑着问他:“你的目的达到了?掏出什么内部消息了?”

钱亮亮装糊涂:“什么目的?什么内部消息?你瞎说什么呢。”

橘子说:“我还不了解你,过去对我哥拉开距离装清高,今天怎么突然那么热情,又是喝酒又是聊天,一扯半夜,还不是想套我哥的话,我没希得揭穿你就是了,告诉我,我哥说啥了?”

钱亮亮只好说:“可出大事了,你是我老婆,我告诉你,你到外面可不能乱说,你要是乱说我就说是你哥说的。”接下去就把常书记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橘子,橘子却没有任何惊讶地表示:“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就是当不当市委书记的事嘛,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市委书记反正得有人当,谁当不都是那么回事儿,当得好就当下去,当不好就换个人,这就叫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我看你那个破接待处长也别当了,换个地方,老守着那一帮姑娘媳妇,时间长了别成了李百威的接班人。”

钱亮亮说:“我本来就是李百威的接班人。”

橘子说:“那就更应该换个地方,蹲在李百威留下的屎窝子里,臭烘烘的谁能说清楚屎是你拉的还是李百威拉的。”

钱亮亮说真正有本事的不是挪个窝儿,而是把屎窝子彻底铲干净。你等着看吧,我非得把那个屎窝子铲干净不可。

二十九

钱亮亮跟橘子带着儿子过了正月十五才回了金州,一上班就听到了关于常书记的事儿,告诉他这重大消息的又是窝头,尽管钱亮亮在这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可是听到窝头说出来仍然感到惊讶,忍不住就追问:“你是从哪知道的?这种话可不敢乱说,传到常书记耳朵里你还想不想混了。”

窝头说:“这件事情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听说过几天省纪委的人就要来了。”

钱亮亮问:“省纪委的人要来了没有安排接待吗?”

窝头摇摇头:“没有,听说人家不住在我们这儿,具体住什么地方咱也不知道。”

窝头正跟钱亮亮关着门研究常书记的问题,银行张行长就找上门来,钱亮亮一见他就挠头,可是又躲不过去,只好耐着性子跟他周旋。过了个年张行长不但没见胖反而瘦了,显然这个年他过得很不轻松。

“钱处长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得到省城找你去了。”

钱亮亮说:“你看你急的,又不是我个人欠账你怕啥?我不回来金龙宾馆还在嘛,还能坏了你的账?”

张行长说:“金龙宾馆是在,也跑不了,可是总得有个人作主啊,你不在谁都不管这事儿,这不是让我老张死吗。人行审计组已经进驻我们行了,这笔贷款再拖下去让人家查出来我们就被动了,你还是早想办法处理了算了。”

钱亮亮说:“有啥办法?我不是说过要签续贷合同吗?你们又不抓紧办,你也不想想,金龙宾馆哪有三百多万现款马上给你们?反正我们有跟纺织厂签的合同可以证明这笔钱是给纺织厂花的,不是我们自己花了。”

张行长愁眉苦脸,一个劲抽烟,搞得钱亮亮办公室烟雾腾腾好像失火了似的。钱亮亮看着他也觉得愧疚,如果不是他听了蒋大妈的话积极张罗这笔贷款,这位张行长也不至于忧愁成这样儿,忽然想起三百五十万贷款里金龙宾馆自己还占用了五十万,便对张行长说:“这样吧,我尽量争取还,只要我在,金龙宾馆没倒闭,你的账就坏不了,这两天我先想办法打过去五十万,你也好应付人行审计组的,其他的也争取尽快凑够钱还给你们,其实这笔贷款还应该算优良贷款呢,起码你们每个月的利息都吃上了对不对?我想人行审计组也不会那么不懂事儿,拿这笔贷款做文章。”

张行长说:“其实这笔贷款要是真的贷给你们的倒也啥事没有,拖上半年一年都没人追究。坏就坏在名义上是贷给你们的,实际上却给了纺织厂,纺织厂眼看着又倒闭了,这就成了三角债烂账,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审计组,审计组就盯上了,按说银行收不回来的坏账比这多得多,可是人家就盯这一笔,有啥办法?你就算帮我老张一把,我今年五十八了,再过两年就退了,能熬到平安降落就是万幸,如果这个时候跌了跟头,我这前半辈子就白混了,可能连退休金都拿不上。”张行长说得凄苦,到后来竟然哽咽起来,闹得钱亮亮恨不得从地面上找个缝隙钻进去,心里连连骂蒋大妈坑人,要不是他搞什么贷款转借救活纺织厂那一套,哪有这么多的麻烦事儿。现在倒好,他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外国,把一p股臭狗屎都留给了钱亮亮跟张行长,钱亮亮恨不得能抓住蒋大妈在他那浑身上下的肥r上随便找个位置狠狠地咬上一口。

钱亮亮说:“这件事情还得这么办,我先还你们五十万,剩下的尽量抓紧处理,实在不行,你们就起诉我们,然后通过法律办,该拍卖房产就拍卖房产,该扣押账号就扣押账号,去他妈的,反正也不是你我个人的事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老人家也别为难。”

张行长直瞪瞪地看着钱亮亮,半信半疑地问他:“你真的愿意我们起诉你们?那可就彻底翻脸了,再说市里领导怎么说也不一定,万一他们向着你们,给法院打招呼,我们告不也是白告吗?”

钱亮亮说:“我当然也不愿意咱们上法庭,可是到时候不走那一步也不成了。反过来说,上了法庭啥事情就都说明白了,不管法庭最终怎么判,起码把你我择清楚了,证明你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私利,这也未必就是坏事。”

张行长摇晃着脑袋喃喃自语:“不行,我还是不想上法庭,上了法庭虽然能证明我个人没问题,可是工作失误的责任就公开了,我们银行只要贷款收不回来就得有人负责,就得追究负责人的责任,追究起责任来我轻则撤职,重则开除公职,不行,这件事情不能闹到法庭上公开化,还是你们想办法尽快还钱。再说了,我们找你们要账,你们也可以找纺织厂要账嘛,他们还有厂房、土地,那些东西都挺值钱的。”

钱亮亮说:“我们找纺织厂要钱你能等得及吗?你要能等得及我们马上就找纺织厂要钱,三天内他们要是不还我们就起诉他们,等判决了我们就拍卖他们的资产,这个过程我看起码也得一年半载,你们能等得及吗?”

张行长叹息了一声说:“政府领导真坑人啊,那个蒋大妈到底跑到哪去了?”

钱亮亮起身送客:“行了,张行长,说这些没用,我还得抓紧时间给你筹那五十万的款呢,别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送走了张行长,钱亮亮就找黄金叶让她给银行还款,黄金叶知道这五十万的利害关系,二话不说跑到财务凑了五十万给银行打过去了。

办了这件事,钱亮亮回到办公室就给王市长打电话,先给王市长汇报了到省上拜年的情况,王市长情绪挺好,吼着表扬他:“好好好,办得好,北京的事情也办妥了,顺利得很,资金到位马上就能开工了,你小子干得不错。”

钱亮亮打断了他的话开始诉苦:“王市长,啥叫干得不错,我刚回来人家银行就来讨账,我真有点撑不住了。”

王市长奇怪地问:“讨账?银行找你讨什么账?”

钱亮亮便开始向他汇报蒋大妈让金龙宾馆帮纺织厂贷款的事儿,刚刚说了个头,王市长就打断了他:“这件事我跟常书记都知道,责任不在你,我出面跟银行说一下,我们纺织厂还没有彻底黄摊子嘛,他们这么着急干吗?即便纺织厂黄摊子了,金龙宾馆那么大的产业还怕还不上他们那几个钱?这件事情你解决不了,再找你你就让他们找市委、市政府。这个蒋大妈也真是的,扔下这么个烂摊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真能把人气死。”

钱亮亮问他:“王市长,你还想着蒋大妈能回来吗?”

“为什么不回来?他不回来谁要他?你别听市面上瞎传乱造的那些话,老蒋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干那种事儿,再说了,他老婆孩子都在国内天天找我要人,你说他能为了那么几个还不一定能不能拿到手的钱一跑了之吗?我在北京已经跟有关方面联系了,他们已经开始动用国外的工作人员寻找了,即便是老蒋真的有什么问题,跟你也没关系。最近不是又传说常书记这了那了的,你也相信?现在的人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闲的,对干部有意见,听风就是雨,好像干部都是贪官污吏都抓到监狱里去才过瘾。”

钱亮亮心想,王市长啊王市长,这一回你可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蒋大妈的事是不是真的不敢说,可是常书记的事情可不是谣言。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当然不能说,尤其对王市长这种角色更不能说,脑子一转想起了自己的打算,便对王市长说:“王市长我还有点事情想当面向你汇报一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王市长说:“下午吧,下午我到金龙宾馆理个发去,他妈的,一直在北京跟邻省的那帮爷爷耗着,大年三十才往回赶,回来又一p股事,过年连头都没理上,人家说有钱没钱剃了脑袋过年,我连剃脑袋的时间都没有。”

扔下电话,钱亮亮想起来自己从省城回来还没跟常书记报到,不管将来怎么样,现在他还是书记,便又拨通了常书记的电话,常书记一听声音就说:“你回来啦?”

钱亮亮说:“我昨天才回来,今天上班了,给书记报个到。”

常书记说:“我听说了,你这回事情办得不错,挺顺利,春节我打电话给省上领导拜年的时候,好几位省领导都专门向我们表示感谢,你听说了没有?有几个县市给省领导拜年的时候送家用电器、购物卡那些东西,结果不但没落下好,东西被原封不动退回,还受到了通报批评。咱们这一回也够悬的,李书记说了谢谢后,马上批评了我们,好在我们送的还都是名副其实的年货,才没有通报批评我们,看来这种事情今后得慎重了。”

钱亮亮说:“这种事情不办不好,咱们不办别人照办,办吧,弄不好就碰到枪口上成了反面典型,确实挺为难的。”

常书记说:“这件事情你还得动动脑筋,明年还得办,可是得换换方式,既能让人家接受,又能不踩地雷。”

钱亮亮嘴上答应着:“好好,我考虑考虑,反正到明年春节还早着呢,来得及。”心里却想,明年春节谁爱办谁办,那个时候我姓钱的早就不知道干啥去了。

下午钱亮亮就在宾馆等着王市长来理发,王市长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钱亮亮一见他忍不住就笑了,王市长头发确实够长,披到脑袋后面有点像女人的披肩发,如果再用小绳一扎就够资格到摇滚乐队敲架子鼓了。钱亮亮说:“王市长,你干脆别理了,现在最流行你这种发式,你没看现在搞艺术的只有两种发型,或者大秃头,或者留长发,你属于后者。”

王市长笑骂:“胡嘞嘞,拿市长开心是不?想不想活了。”说着就往一六八房间走,钱亮亮提醒他:“理发室在那边。”王市长说:“我知道理发室在哪儿,你不还有事吗?先说正经事,然后再理发。”

钱亮亮说现在都四点多了,说完事你再理发人家就下班了。“

王市长说:“第一,你的事简短直说,别废话;第二,你告诉理发室的人等等我不就行了吗,当市长这么点特权都没有,谁还当市长。”

钱亮亮就让总台张晓云通知理发室晚一点下班,等着给王市长理完发再走。然后跟着王市长p股后面进了一六八。

“什么事,说吧。”

钱亮亮对要说的事情已经胸有成竹了,稍微理了理思路便开始说:“我想对金龙宾馆的人事管理改革一下,现在金龙宾馆的人员设置还是按照单纯搞接待的格式安排的,今后应该逐步扩大金龙宾馆的商品化含量,也逐步扩大金龙宾馆独立经营的能力,最终把金龙宾馆推向市场,所以就要增加金龙宾馆的管理力量,根据这个思路,我想结合年末年初干部考核,对金龙宾馆的领导班子作些调整,主要就是增加两个副总经理,实行竞争上岗,包括总经理、副总经理,都要进行述职、作竞争报告,然后经过群众评议,组织考核跟群众评议相结合,根据群众评议和组织考核结果确定总经理、副总经理人选。”

王市长刚开始还没太拿钱亮亮的事当回事儿,以为钱亮亮又是想要钱,或者改造哪座楼,或者增添什么设备设施,而且他已经打定主意,要钱的事一概不批,市里今年所有的资金安排都要优先考虑引水工程,给金龙宾馆投资是锦上添花,引水到金州却是雪中送炭,所以他已经想好了对付钱亮亮的话,那就是先雪中送炭,后锦上添花。却没想到钱亮亮谈的是对金龙宾馆管理体制人事安排的问题,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确实摆不到议事日程上,便催促钱亮亮:“你想怎么办快说,说完了我好理发去。”

“这只是第一步,这一步搞完了,我还有新的设想,到时候形成书面的报告交给市里,我的总体设想就是一条:金龙宾馆不能再这样靠政府的接待费养活了,必须彻底推向市场,完全企业化管理,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独立承担民事责任,市里今后不再给任何补贴,而且还要按照市里的投资数额回收折旧。”

王市长问他:“你这个想法给常书记汇报了没有?”

钱亮亮说:“其实这件事情属于我们接待处内部管理体制改革的问题,之所以给你和常书记汇报一下,就是因为金龙宾馆有点特殊性,不然一个宾馆的管理人员开展竞争上岗、公开聘任哪里还用得着麻烦你们市领导c心。”

王市长又问了一遍:“你给常书记汇报了没有?他什么意见?”

钱亮亮只好撒谎:“他没什么意见。”

王市长说:“既然他没什么意见我也没什么意见,你搞个详细的实施方案,跟人事局协商一下,然后就可以进行了。我的要求只有一点,不管怎么搞,不能影响市里的接待任务,更不能影响稳定这个大局。”

钱亮亮说:“实施方案我已经搞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意见没有,没有我再找人事局。”说着把事先准备好的金龙宾馆人事管理制度配套改革方案拿了出来,递到了王市长手上,王市长草草看了一遍,说:“我看还可以,公平、公正、公开,竞争上岗、公开招聘,对着呢,你再给常书记看看。还有什么事没有?我得理发去了,过几天邻省的爷爷们要过来,我这副样子不是给咱金州市人民丢脸吗。”

钱亮亮说:“没事了,就这个事。”

王市长起身出门,到了门口又转身回来悄声问钱亮亮:“你这次回来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钱亮亮装傻:“风声?什么风声?”

王市长说:“我听到有人造谣,说常书记怎么怎么了,你听到没有?”

不知道王市长是装傻,还是真的认定那些传言是造谣,可是他那张黑胖的大脸和脸上忠厚老实的表情却让钱亮亮差点说出这不是造谣,而是真的,话到嘴边硬是忍住了,摇摇头继续装傻:“没有,我可没听到任何谣言。”

王市长走了,钱亮亮赶紧给常书记打电话,故意漫不经心地说:“常书记,有点小事我想给你说一下,你有时间吗?”

常书记说:“你是要当面说还是电话上说?”

钱亮亮说:“电话上说就行,是这么回事儿,现在春节过完了,市里不是开始干部考核了吗?我们想趁这个机会对金龙宾馆的管理人员也考核一下,考虑金龙宾馆接待任务越来越繁重,摊子也越来越大,准备加强一下金龙宾馆的领导力量,形成一个完整的领导班子,考核跟聘任结合起来进行,我向王市长汇报了一下,王市长完全同意,让我再向您汇报一下,我考虑您工作繁忙,电话上给您汇报一下您看行不行?”

常书记说:“王市长同意了就行,我没什么意见,不管怎么搞,金龙宾馆必须保证完成好市里的接待工作,另外也要注意保持领导班子基本稳定,配上一两个助手倒可以,主要领导还是不动为好。”

钱亮亮连忙保证:“常书记您放心,我们的目的也正是为了把接待工作搞得更好,把金龙宾馆的管理工作搞得更好,通过这次活动增加点大家的危机感和竞争意识,以便今后各项工作能有一个新的起色。”

常书记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对了,你在省城过年的时候住在鞠部长家吧?”

钱亮亮说:“对呀,住在他家。”

常书记问:“鞠部长好吧?他对我们金州市工作有没有什么指示啊?”

钱亮亮明白常书记这是转着弯套话呢,就说:“我那个大舅哥你也不是不知道,跟你的关系比跟我铁,有什么话也不会跟我说。不过我看那个样儿,好像对咱们金州市工作挺满意,提到你就跟提到哥儿们似的,我想能跟你说的话他也不会跟我说。”

常书记哈哈笑了两声说:“你这个钱处长啊,越来越滑头了,我听王市长说这一回咱们市的引水工程你出了关键的一把力,还要奖励你呢,很好嘛,争气,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你是从市委这边过去的人,一定不能给市委丢脸。”

钱亮亮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又一次提醒他,是他常书记提拔了他,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这一点。心里不是味道,嘴上却哼哼呀呀地连连答应,装出乖巧顺从的样子哄常书记高兴。钱亮亮暗暗得意,不管怎么说,事情按照他的设计已经实现了第一步,而且是关键的一步,只要蒙着哄着过了常书记这一关,下面的戏就好唱了。常书记也果如他预料的,眼下没心思认真考虑金龙宾馆的事情,他汇报的时候又有意含糊其辞,混淆概念,让常书记听起来不过是一次正常的干部考核,最多提拔一两个宾馆副经理,现在这种时候,王市长已经表态支持,他根本没有必要为这种小事情跟王市长唱对台戏。钱亮亮两头蒙,对了王市长说常书记没意见,对了常书记又说王市长已经同意了,结果两位领导同志都以为对方已经表态支持,谁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跟对方发生矛盾冲突,用政治利益这把尺子考核,性价比太大,不值得争执。另外,两位领导也各有各的重要事情花费心思,王市长全部心思在引水工程上,常书记全部心思在提拔程序突然中止上,让钱亮亮钻了空子。

目前金龙宾馆还带有事业单位的性质,人事归人事局管,提拔任命干部还得经过人事局这一关,起码得经过人事局备案审核,经过了人事局批准,钱亮亮的行动就有了合法的依据。第二天钱亮亮直接找到了人事局局长,把准备好的人事管理改革方案双手呈送到局长面前,在这份改革方案后面,钱亮亮专门加上了一句话:“此方案已经常书记、王市长审阅并同意。”本来这是不合常情的,哪有一个宾馆的人事管理改革方案经过市委书记和市长审阅的,可是对于金龙宾馆来说这又合乎常理,金州市谁都知道,金龙宾馆虽然级别不高,却是书记、市长经常亲自光临并亲自指导工作的地方,所以人事局长看了报告之后,马上批示:同意!并且问钱亮亮还有什么需要人事局办的事情,钱亮亮说:“只要经过公开考评、竞争上岗的人能得到你们的认可就行了,别的事情我们自己办,具体c作中有涉及到政策性的问题我们再请教你们。”人事局长也没少在金龙宾馆吃喝,跟钱亮亮也混得挺熟,对钱亮亮说:“你们这个办法挺好,如果效果好可以在全市推广,这也符合干部人事管理的改革方向。你放心,有书记、市长的支持,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的。”

钱亮亮也不跟他客气,说了声谢谢连忙告辞,路上他就通知黄金叶,让她通知金龙宾馆所有人员下午召开全体职工大会,除了住院的,任何人不得请假不得缺席。他要抓紧时间把这件事付诸实施,春节刚刚过完,人们都窝在家里休息,没有谁会在这个时间跑到金州市来让人接待,所以这段时间是金龙宾馆最消停的时间,也是钱亮亮实施自己计划的最好时机。他没有回宾馆,他知道只要回了宾馆,黄金叶肯定要追问下午开会是什么内容,作为宾馆经理,她有权知道召开全体职工会议的内容,钱亮亮就是不想事先告诉她,其实事先告诉她了也没什么,现在这件事已经是上了笼屉的馒头,只能加温不能撤火了,可是钱亮亮就是不愿意事先告诉她,因为,根据改革方案确定的原则,从现在起,黄金叶跟其他的竞聘者,如果有竞聘者的话,已经完全划到了同一道起跑线上,钱亮亮不愿意让她继续享受宾馆总经理的事先知情权。

突发却又未知结果的事件总让人心情紧张,刚刚过完年突然召开全体职工会议,显得异乎寻常,会议室的气氛压抑拘谨,金龙宾馆的职工们按照习惯男女分开就座,男的跟男的扎堆,女的跟女的凑在一起,大部分人沉默不语,少部分话多的也只敢窃窃私语,没了平时开大会之前的轻松,好像人们已经预感到将要发生关系到每个人前途命运的大事。窝头照例跟妇女同志挤坐在一起,不过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性s扰的边缘做小动作而不时引起女同志的詈骂和哄笑。黄金叶照例坐在会议室中央的位置上,准备主持会议,可是由于她不知道会议内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地呆坐,表情冷漠、深沉,给会场增添了诡秘和紧张。钱亮亮来到会议室的时候,窃窃私语形成的朦朦胧胧的嗡嗡声顿时停歇,人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盯向了他,钱亮亮坐到了黄金叶的身边,问她:“人都到齐了吗?”黄金叶说能到的都到了,只有三个人来不了,一个是请探亲假回家过年还没到假,一个是过年吃坏肚子住院,一个是结婚享受婚假找不到人可能出去旅游了。钱亮亮挺满意,点点头对大家说:“那好,咱们就开会。”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让黄金叶主持会议他讲话,却主持、讲话一手包揽,唱起了独角戏:“今天我们开这个全体职工大会要宣布一项重要决定,这个决定是我们金龙宾馆管理体制乃至整个接待工作管理体制改革的开端。”

钱亮亮这段话一出口,人们虽然谁也没有吭声,却仍然能清楚地感到会议室里一阵s动,人高度紧张的时候神经和r体会本能地进入紧绷状态,一群人的机能紧绷起来便能形成无声却又极为明显的震动。也难怪职工紧张,如今任何一个国营单位只要提到改革两个字,接下来的内容必然是减员、下岗等等一系列需要职工百姓承受的灾难,似乎改革就是减员下岗,所以,钱亮亮一提到改革,职工们顿时都像大难临头一样高度紧张起来。钱亮亮轻咳一声接着往下说:“在宣布决定之前我先讲点别的话,首先,我向大家拜个晚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工作愉快,万事如意。其次,在过去的一年里大家为搞好接待工作付出了辛勤劳动,做出了值得肯定的成绩,对我的工作给予了有力的支持和帮助,借此机会我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说到这里,钱亮亮起身向职工们深深鞠了一躬。

大家还都沉浸在紧张气氛里,没能转过弯来,所以钱亮亮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