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部分(1/1)

地汪洋白浪里,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沉溺到底,不知岁月几何,萧条到死。

我只能拼命念诵着佛经,念诵着佛祖的真言绝句,一句一句抄录下来,在袅袅的檀香里,在群尼吟诵的佛音里,极力压制住自己不平不安思绪。犹如困兽在万军齐发之下,狼奔豸突,总还是逃不过的。

我原以为逃离了宫廷,寄居在佛院之中,听着暮鼓晨钟,或许可以逃避我的无力,安息我的怨恨与悲伤。然而,我躲不开世事,躲不开自己还浸y在世事里的心,我终究会在这梵音无尽的吟唱里走投无路。

若不是清,若不是清宽大的爱慕和懂得,我也许真要走到那样的一天了。他的爱慕和懂得,他给我的情意,是安抚忧伤、平息仇恨的最好的良药。

我曾经寻寻觅觅一贴良药,治我的心,疗我的情,医我的命。杏花天影里,总以为自己是找到了,满心欢喜迎来的却是冰冷凉薄的倒戈一击。

却原来,过了这样久,我才知道。玄清,他宽容等待着的爱,才是我那一帖良药呵。

错过了那样的时间,错过了那样多的人,隔着红墙碧瓦琉璃翠影的笼罩下的无数刀光剑影、粉黛修罗。我终于找到了他,他也终于等到了我。忘却悲喜,执手相看。

终于,竟也有今天。

我执镜而照,果然明眸如月,顾盼有神。整个人的心神,都仿佛活转过来了。

浣碧倚靠在门上,远远望着我,含着漠漠的一缕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王爷和小姐夙愿以偿,人都欢欢喜喜的。”她别过头看着r光蓬勃绚烂洒下来,仰起头微眯了眼,淡淡道:“只要你们都欢欣遂意,我也别无所求了。”

其实仔细看去,浣碧的眉眼是与我极像的。就如不仔细去看,玄清与玄凌的背影也是有几分相似的。毕竟,他们是兄弟呵。

偶尔,我在与玄清的r夕情深之中,想到玄凌。

只是事到如今,当往事或疼痛或甜蜜的痕迹在与玄清的深情中缓缓淡出我的生命时,我会在恍惚入梦前扪心自问一句,从前的种种里,我待玄凌又有几分真心?

其实我也明白,撇开最初的真心,我也是算计着他的时候多的。

何况,这点真心在渐渐有穷途之像之后,在渐渐走向末路之时,我们彼此的猜疑和防范,也是愈来愈浓重了。

那么这样的心,还算是纯粹的真心么?

只不过我待他的心,比旁人多了那么一些罢了。

而如今,他是真真切切地已经远离了我的生活,红尘两隔。撇开玄清,偶尔还带着宫中沉靡的气息而来的,只有芳若。

其实自我迁到凌云峰的禅房独居,芳若已经是很少来了。

我离宫已经三年,这一年的六月过后,芳若又来看我,却没有再带走我抄录的佛经。那是她最后一次来看我,她的神s从容而有些忧伤,“时过境迁已经快三年了,r子过的真快呵。”她缓缓道:“宫里对娘子放心不下的人已经无暇顾及娘子了,也不会再理会娘子。娘子从此可说是安全了,所以奴婢也无必要再常常来了。”

我吃惊,依依不舍,“芳若姑姑,你怎么这样说呢?即便没有她们虎视眈眈,你也可以常常来瞧我的。”

芳若慈爱地抚着我的肩膀道:“奴婢从前来,是为太后点醒她们,不要轻举妄动。如今她们的心思已经不在娘子身上了,奴婢再来,只会让娘子太过招眼,反而适得其反了。”

我疑惑着道:“缘何姑姑这样说呢?她们当真已经不在意我了么?”

“千真万确”,芳若感慨着道:“一则因为时间久了,二则这月初二选秀已过,五位新人已经入宫承恩,她们的心思也是顾不过来了。”

我望着芳若鬓角新生出的白发,想起多年来她对我的种种照顾,心中感念不已。我伏在芳若膝上,道:“姑姑照顾我多年,实在是辛苦了。从今后姑姑再不能来看我了,我有个不情之请,只希望姑姑在宫里能为我多多看顾胧月与眉庄姐姐,我便安心了。”

芳若眼中隐隐含泪,道:“这件事,不消娘子说,奴婢也会拼力去做。娘子放心就是了。”芳若面有忧s,“只是新人入宫,这宫里只怕从今开始就要风波不断了。”

我问:“难得新人之中有什么不妥么?”

“新人入宫,总是要闹些风波出来的。”芳若蔼然拍拍我的手,“娘子从此就是自在人了,善自珍重吧。”

我伫立门边,望着芳若远去的背影,想她自我入选宫闱之始便对我的种种关爱照拂,心中不由一酸。而如今,连她也不来了,我与紫奥城的牵连,便又断了一分了。

《后宫·甄嬛传4》49——碧玉小家女(上)

天气炎热,我便把头发挽一个太虚髻。我并没有断发,奉的旨意是落饰出家,带发修行。然而佛寺生涯,并不刻意梳妆打扮,每r不过以清水洗面,素颜朝天。若非到了最热的辰光,头发也随意散着,只任意垂下,也不修剪,于是头发便越蓄越长。

时r长了,不觉向槿汐笑道:“从前每r起来,在梳妆打扮上花的时辰最多,多少金钿簪钗在头上,只觉得rr头如斗大,沉重不堪。”

浣碧也笑,“从前小姐衣服上的金丝线叠起来就有几斤重,只怕把骨头都压坏了,难怪宫里的娘娘们一个个走起路来莲步姗姗,其实是压根儿走不快的。”

我想想亦要笑出来,道:“倒是我们如今自由些。”

浣碧笑吟吟为门前的夕颜洒水,她的姿势轻盈而温柔,口中轻轻道:“在宫里要守着宫里的规矩,在甘露寺里要守着佛门的规矩,如今被人打发到了这里,却是什么规矩也不用守,什么也不用想了。”

我的目光被夕颜牵羁,不觉语气也温软了下来,悠然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如今这般,才真正算是闲云野鹤的r子了。”

于是寥寥浮生静寂如斯,常来常往的便只有温实初和玄清了。只是温实初和玄清见面的时候往往岔开,于是二人也不甚照面。玄清每每三五r来一趟,与我笑谈古今,或者下棋和诗,寻一些风雅的乐趣,或者传递来一两句关于眉庄或是胧月的消息。这样一两句,只是这样的片言只语,不会挑动我的伤心,却也抚平了我心底的牵挂与关切。

玄清也对我抱歉,抱歉他往往只能三五r来一回,却不能时时陪伴在我身边。于是让阿晋驯养了一只鸽子给我,笑道:“如此,我们就可以飞鸽传书了,互通往来了。即便不能见面,也能说上一些话。”

我故意打趣他:“我可不要,等下还没飞鸽传书几次,先把狸猫给引来了,我可再经不起吓。”

玄清笑着夹我的鼻子,道:“你以为鸽子那么傻,会呆在鸟笼里等狸猫来吃么?它平时自己会飞会觅食,你要找它来传书信,打个鸽哨就好了。”

有时候也想,为何他会对我的心事把握的这样清楚而恰当,总是这样恰到好处的一点一点化解我心中的冰冻。

问他,他也总是抱以我清浅如云的微笑,却只是不语。

于是,我也不再去问。只是暗自享受他这样的贴心与这样贴心带来的安宁

这一r的午后,他与我西窗棋罢,外头暑气正盛,知了一声递一声的喧闹着,仿佛落着大雨,有一点渺茫的嘈杂。阿晋在树荫底下打着盹儿,脑袋一扣又一扣,东摇西晃。

槿汐端上绿豆汤来,我和缓道:“喝这个最解暑,方才正午太y那么大,还跑马过来,真是疯了。”我抬手端起汤盏,用盖碗略去汤沫子,缓缓饮了两口。

玄清仰头一气饮下,望着屋外竹影道:“你这里是纳凉的好所在,我才特意跑马过来,又寻一碗好汤饮解解暑气。”他回头向槿汐道:“槿汐,你的绿豆汤是越来越好喝了。”

我笑道:“槿汐,只为他的一张甜嘴,你便再赏一碗给他喝吧。”

槿汐温和一笑,又端了一碗进来,道:“王爷想喝多少,有的是呢。”

恰巧浣碧停了手中的针线,婉约一笑,露出玉白的一点牙齿,“外头这样热,王爷等下不论是回王府还是回清凉台,都怕得一身汗呢,不如在这里吃晚饭吧。”

玄清笑得乜斜了眼看我,“小婢相留,不知主人意下如何呢?”

我扑着一把白绢团扇,笑道:“浣碧都开口留你了,我还好意思赶你走么,只要你不嫌咱们这里素菜寡淡就好。”

玄清道:“不拘吃什么,随心就好。”

我拂一拂衣裳起身,含笑道:“既然如此,今r我便亲自下厨,为王爷做一碗羹汤罢。”

r落西山之时,庭院里瓜架下搁了一张方桌子,我端了一碗米饭并一碗清汤上来,道:“王爷请尝一尝吧,这汤要配着白饭吃才不失味道。”

汤s有一点浅浅的碧莹莹,陪着莹白的瓷碗,s泽清爽,笋片和香菇丁沉静伏在碗底。玄清笑道:“看着很让人食指大动。”他舀了一口,闭目细品,“有荷叶的味道,有松子、有点香菇的气味,仿佛还有笋。”他好看的眉毛微微轩起,“还有一点清香,很是特殊,不太品得出来。

我笑道:“是自己清凉台的东西呢,自己却不知道了。是去年在你的清凉台养病时在绿梅上收的雪水。绿梅的气味不似寻常梅花,那股清洌之气愈加脱俗,才配拿了嫩荷叶和松子来熬汤。”

他侧首而笑,“有梅花上的雪水,有荷叶、松子,有菇有笋,都是天然清净的东西,难怪味道这样清新。”

我微微含笑,“若是俗物,可敢拿来给你品尝么?”

玄清道:“如此佳物,有什么名字么?”

我的语气云淡风轻,“梅花、松子、香菇和笋都是山间之物,荷花是水中才有,几物并成一碗,有山亦有水,皆是格调清新。”

他“哦”了一声,颇有些揣测道:“可是叫‘山光水s’?”

我掰着指头道:“山水只是末节,可贵的是几物的品格,皆是极有气节风骨的。”我爽然笑道:“便叫清气长存。”

他拊掌,“你的脑袋里刁钻古怪,连我也自叹弗如。”

我扬一扬眉毛,“不过闲来无事在饮食上留心罢了,这也算是刁钻古怪么?”

他神采飞扬,“清气长存,仿佛像我的名字。”

我拍一拍扇子,掩唇笑道:“好没道理的一个人,我做一碗汤,便硬赖着和自己名字相像。可也好意思?”

玄清眼角微微有一小片淡淡的红晕,“你若否认,我也只当是真的。”

炎夏的晚风有些闷闷的水汽,扑到我面上时却有润泽的清凉。夕y如醉,庭院里的夕颜一朵一朵似纤巧纯白的蝴蝶,有含蓄温婉的形状,缓缓吐露令人闻之忘忧的香气,我微微一怔,轻声道:“你为何会这样明白我的心呢?”

他举着筷子,听得我的话,几乎是愣了一愣,露出孩子一样的蓬勃喜s来。玄清大笑,“只为这个名字,也实在不该辜负,我要一饮而尽了。”

我见他举勺又要去喝,笑着拦下道:“若真只喝这个配饭吃,可不真成傻子了。”我重又去端了一碟云片火腿和杏仁豆腐来,道:“这汤要配着火腿才下饭,那豆腐夏天吃了落胃些。”

他眼中掠过一丝感动的喜s,似山顶浅红的浮云,道:“我与你相识以来,第一次见你为我下厨,又费心思为我配菜,实在感动不已。”

我睨他一眼,“吃便吃罢,话还这样多。想着以后常要来吃饭做打算么?”

他但笑不语,只吃了两碗饭,风卷残云一般把菜全吃完了。

我见他吃得美味,不知怎的,心头竟十分欢喜畅快。大约是自己下厨的缘故,有人喜欢吃,总是这样欢喜的。

一股甜香扑鼻,玫瑰的浓香夹杂着酒酿的沉醉气味。连我也被吸引,不禁转头去看,却见浣碧盈盈曼步过来,笑容满面道:“我方才下厨做了一碗玫瑰酒酿,当点心吃最好,王爷尝一尝吧。”

却是雪白一碗酒酿,发酵好了的,撒了好些玫瑰花瓣丝,嫣红可爱。

我笑道:“闻着好香。浣碧下厨的手艺是不错的。”

玄清略略有些为难,笑道:“我今r实在是吃饱了。且酒酿甜腻,实在是吃不下了。”

浣碧望着桌上吃得精光的盘子,有些失望,道:“那么,只尝一口可好?”

她身姿楚楚站立面前,手中的玫瑰酒酿香气扑鼻,中人欲醉,实在是很难拒绝的。玄清笑吟吟道:“浣碧的手艺,一看就知道是好的。只是今r实在是吃不下了,不如改r吧。”

浣碧有些懊丧,也有些进退不是,只低声道:“那好罢。”

我见他为难,心里也晓得他并不喜欢吃这样甜的东西,然而也不必要为了这个叫浣碧难堪。我略想一想,笑道:“方才不是说要去安栖观看望太妃么,去得晚了太妃要挂心的,也趁着天s还早,赶紧去吧。”我急着打发他走,浑然不觉身后的浣碧一脸落寞。

他会意,“那么,我过两r再过来。”

因是常来常往的,我也并不送他,见他走了,看浣碧只默默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我温和开解浣碧,“不过一碗玫瑰酒酿,你既费心做了,清总有吃的时候。何必这样垂头丧气。”

浣碧低头用力擦拭着桌面,低声道:“王爷是不会再吃的。”她顿一顿,目光濯濯如江波闪烁,“王爷方才推诿的时候,一眼也没瞧那碗玫瑰酒酿,可见他是不喜欢吃的。”

我笑着叹道:“浣碧,其实你看人很细致。”

“是么?”夕y的余光落在她的侧脸,蒙下一层浅红s的光晕,却与她此刻的神情格格不入,浣碧轻声道:“我本以为王爷闲时喜爱小酌,所以才会做一碗玫瑰酒酿,没想到用错心思了。”她伸手把酒酿倒进泔水桶里,面s沉静,丝毫不可惜。

我愕然,“清既不吃,你便放着就是,何必倒掉。”

浣碧恍若无事,浅浅笑道:“我是做了给他的,他既不吃,我倒掉就是了,也不打算给别人。小姐和槿汐若喜欢,我重做新的就是。”

我默然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浣碧的x子,渐渐有些古怪乖张了。

我望着她纤瘦的背影,心境如这天空一般,逐渐染上了夜s。

《后宫·甄嬛传4》50——碧玉小家女(下)

浣碧依旧安静而沉默,只是她看我的目光,却渐渐有些雨汽了。然而她不说,我也不会主动去问,只作不知罢了。

终于有一r,在我提壶花间浇灌夕颜的时候,浣碧站在我身边,悠悠道:“小姐一向聪明过人,为何会问王爷这样浅显……”她迟疑片刻,“或者说是愚蠢的问题。”

浣碧说话一向谨慎,这样尖锐的与我说话实在是很少有的。

我于是转身,眼中已蕴上了浮云一般的疑惑。

浣碧也不畏惧,也不如她一贯一般低头,只拿她那逐渐幽深的目光望着我,轻轻道:“王爷为何会这样明白小姐的心思,小姐真的不知道吗?”真的不知道吗?我仔细审视自己的心,回味着浣碧的这句问话。“因为王爷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小姐的喜怒哀乐、悲欢忧愁上,那么您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纤毫毕知呢?”

是啊。也曾觉得与玄清心有灵犀,若没有心,没有把心放在彼此身上,又和来的灵犀一点通呢。

灵犀一点。原来,他的心思,我也是全都晓得的呀。只是多少个时候,我只情愿自己装着不晓得罢了,情愿糊涂而已。

浣碧的目光并未从我的身上移开,竟有了几分视的意味,清凌凌道:“小姐,其实你是知道的吧,知道了为何还要这样问?”

我的目光只停驻在刚刚蕴出如芽花蕾的夕颜之上,久久不能转移视线。那样洁白的一星一星花蕾,一如星光渐渐照亮了我一直模糊黯淡的一颗心。

他那些隐约的情愫,最早,最早的时候,其实在桐花台的夕颜之夜,我就含糊地明白了些吧。

直到今时今r,我还这样问他一句:“你为何会这样明白我的心呢?”

答案我早就知晓,我只是不愿意自己亲手去揭开谜底。或者,我内心的深处,是希望他自己告诉我,亲口告诉我——是为了你呀。

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深刻切实的相信,相信他是这样的爱着我,即便我的身份那么让人尴尬。

不知在哪一r,在我心底最深处,那一夜的夕颜,早已胜过了这世间无数奇花异草,春深繁花如锦。

早在我不知晓时,早在我以暗暗抗拒的姿态面对他的感情时,这不能盛开在y光下的被世人喻为“薄命之花”的夕颜,早在我心里抽蔓吐芽,开出一地如雪清新。

它原来,早就是我心中的清白月光,明月如霜了。

我只浅浅笑,“浣碧,你越来越喜欢分辨人的心思了。”回首,夕颜淡淡的清馨拂上脸颊,在我唇边亦开出一朵花来。

浣碧的话语是在我含笑良久之后才问了出来的,“小姐从前拒绝王爷时曾引用《碧玉歌》(1)”,她一句一句吟诵道:“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君千金意,惭无倾城s。”

我抬头看她:“如何?”

浣碧是笑着的,可是她的笑意这样疏离,淡薄如凝在夕颜花朵上一点露光靡丽,“小姐回绝时可曾想到《碧玉歌》的下一首,只差两句,意思却全都不同了。”

我想了想,慢慢道:“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意气重,遂得结金兰。浣碧,你想说这个是么?”

浣碧微微点头,她浅绿s的衣裙被风缓缓扬起,仿佛融在一片夕颜的枝叶之中,“小姐,你当时可曾想到呢?”

我仔细回想,或许真是机缘巧合,于是郑重摇头道:“真的没有。”然而我的回绝之后又有这样的变数,就如《碧玉歌》的迭变,情词峰回路转。于是这郑重的回答中也有了轻柔的语调。

“感郎意气重,遂得结金兰。”浣碧微微笑,手指绕着碧绿的衣带,声音柔弱,“小姐,我早觉得,你和王爷会走到这一步。”

我惊异她今天这一番突兀的话,不觉沉思,问:“浣碧,你究竟想说什么?”

浣碧淡淡的笑开放在风中似一朵娇柔的夕颜迎风微微颤动,“奴婢总是在想,当r小姐虽然回绝了王爷,可是心底,或许却是这样‘感郎意气重,遂得结金兰’的迟疑吧。难道小姐当时回绝王爷时真的对王爷一点心意也没有么?”

我说不出来,或许是有的,只是那时,我是多么迟疑。

而浣碧,什么时候,已经变的这样敏感而细腻了。

浣碧仿佛知道我的疑惑,浅浅道:“奴婢觉得多懂得些事真好。跟在小姐身边听的诗书多了,懂得的也多,看人看事也明白也多了。”她温柔一笑,“浣碧能明白这样多,还得多谢小姐,常常愿意讲些诗书给我听,叫我不是一味懵懂无知。”

她说得轻松,一语轻轻带过。说完,转身离去,她的身姿这样轻盈,飘飘若举,只是步履却隐隐沉重,与她的笑语和身姿都这样不合。

我望着她的身影,心底一点疑惑的y翳,渐渐变得浓重。

而当我向槿汐淡淡透露了我的疑惑之后,槿汐只道:“别问浣碧,也别把意思露出一点半点来,只作一个糊涂人罢。”

见我不解,槿汐直截了当道:“娘子与王爷的情意咱们都看在眼里,奴婢只问一句,娘子有没有效仿娥皇女英的心思?”

我不假思索,“没有。即便我有这个心思,清亦断断不肯。”

“这就是了。浣碧服侍在娘子身边多年,娘子的这点念头她是清楚的。奴婢瞧她在清王爷身上留心,那么王爷的心思,她断然也清楚。既然她都清楚,她不说,娘子也不要问。除非娘子是想让彼此尴尬或是要想法子打发浣碧走。”

我情急,“浣碧与我的情分不同寻常,我身边只有她,她也只能依靠我,我怎么舍得叫她尴尬难堪,或是叫她走。”

槿汐松一口气,道:“那就是了。奴婢冷眼瞧着,浣碧姑娘是个明白人,王爷与娘子的事她再清楚不过,所以断断不会开口。这两r碧姑娘的样子,只可说是姑娘家的小x子犯了。娘子若太在意,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

槿汐的话如同醍醐灌顶,我瞬时头脑清明,“那么依你的意思,我便当什么都不知道就是。”

“是,这样彼此也能相处下去”。槿汐恭顺道:“王爷也不是个糊涂人,碧姑娘的心思,他未必真的一点半点都不晓得。只是看王爷的样子,也只作不知道,那么娘子何必把那层窗户纸撕开。若真到了要说穿那一天,自然王爷会说,娘子不必牵扯进去。”

我心中清明如镜,了然微笑道:“槿汐,你看事情总是明白,叫我放心。”

槿汐垂首笑道:“这件事里,娘子与碧姑娘与王爷都是当局者,也唯有奴婢旁观者清了。何况三位都是聪明人,就当难得糊涂一下吧。”

于此,我也便安之若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我的沉稳,也让浣碧缓和了心思。

(1)、碧玉,成语“小家碧玉”的主角,晋代汝南王司马义的妾。孙婥应司马义之请,作有《碧玉歌》两首。其一: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君千金意,惭无倾城s。其二: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意气重,遂得结金兰。

《后宫·甄嬛传4》51——秋夕(一)

这一晚是七夕,我料想宫中循例都要开宴庆祝,他必定是不会来了的。于是带了槿汐和浣碧做了几样简单的小菜,一起慢慢准备着吃饭。

夜来风大,把白天的暑气渐渐吹散了,倒也不觉得有多炎热。我见槿汐炒得金针菜口感清爽,于是道:“还有么?”

槿汐正踮了脚在瓜棚下摘丝瓜道,回头道:“有的是呢。”

我想了想,笑道:“不如炒一个金针菜,再拌一个黄瓜,我亲自拿去给舒贵太妃吧。”

槿汐笑道:“那自然十分好,舒贵太妃那里本就人少,娘子去了一是尽尽孝心,二也是与太妃有个伴说说话也好。”说着向浣碧使了个眼s,低头吃吃而笑。

浣碧也不接话,只一笑了之,依旧坐在小凳子上慢慢剥着豆荚。我知道槿汐话中所指,更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道:“舒贵太妃终究是长辈,我去探望她也是应该的。”

槿汐抿嘴笑道:“自然,是十分应该的。”

我晓得她拿我与玄清取笑,也不好意思再理会,一时等到槿汐准备好了小菜,便收拾在了食盒里。

浣碧起身拍了拍衣裳道:“不如我陪小姐过去吧。”

我笑着指了指天,道:“天s还敞亮,我自己去安栖观就可以了。反正去去就回,你和槿汐先吃就是。”

浣碧“恩”了一声,目送了我出去。

彼时天s尚早,湛蓝天际里彩霞满天,似小时候看过的琉璃盏,粉紫、宝蓝、翠绿、明黄、橘红,幻彩流离,j相辉映,一时间变幻不定,长长铺开如五s织锦。山里虽然风大,然而走得久了,背上亦渗出薄薄的汗珠。我顾不得热,一时也贪看住了,心里不禁想,从前总说织女善机杼织补,眼前这漫天云霞如锦绣斑斓,是否正是她一力织就的呢?

然而,织女长久思念银河彼岸的牛郎,终r不成章;泣涕零如雨(1)。这云霞似锦之后,亦恐怕是她无数思念伤心的泪水化成吧?如此想想,再美的霞光万丈,亦是愀然失s,再无别趣了。

京都之外多山峦,连绵起伏,重峦叠嶂如碧青屏障逶迤相连。其中以缥缈峰、嵯峨峰、甘露峰、凌云峰等最为著名,缥缈峰与嵯峨峰遥遥相对,甘露峰、嵯峨峰、凌云峰彼此相连,景致风光最是美好。甘露寺建于甘露峰顶,舒贵太妃所居的安栖观则在甘露峰后山,而缥缈峰上则是玄清的清凉台所在,我所住的凌云峰与其他三峰山势最高最陡,只是处于嵯峨与甘露两峰之间,来往稍稍便利些而已。

我所住的禅房本在凌云峰山腰之下,去安栖观也不算太远,不过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安栖观虽然小,住着的也不过是舒贵太妃与积云姑姑二人而已,却打理得十分清爽。我推门进去,积云姑姑见我来了,已是满面含笑,招手道:“太妃在内堂念经呢,娘子先来坐坐吧。”她笑吟吟道:“娘子来得真巧,我正要摘了葡萄洗呢,娘子也尝个鲜吧。”

说着引了我穿过中庭往后院去。

中庭门前两株树木,一松一柏,各自长得匀称秀挺,亭亭平齐屋檐。与周遭亭亭如盖的的梧桐树互为掩映,倒也荫凉匝地。

积云见我注目,也望了一眼,道:“这还是当年太妃入观,六王亲自送到此间,依依不舍母子之情,亲手种下之后才离开的,当时不过是小小树苗,如今也这样大了。叫人一想起来,果真觉得岁月如流水一般。”

我点点头,想着那松柏是他亲手所植,不觉伸手摸了一摸,亦觉得无比亲切。

仿佛手心所触及的不是寻常苍劲的树皮,而是他的手触摸过的痕迹,心下亦稍稍安慰欢喜。

及至后院,我抬头去看,果见观内后院之中葡萄荫荫如盖,青碧枝叶藤蔓肆意蜿蜒于细且直的竹竿之上,翠s生生,叶片如小儿的手掌欢喜舒展,仿佛整个院子都清凉了下来。藤蔓之上垂下无数串葡萄,或是嫣紫或是玉青,颗颗饱满如珠,盈盈欲要破出一般。

我笑道:“长得真好,太妃好有口福。”

山中幽静,凉风暂至,清新宜人。我话音刚落,舒贵太妃已经携衣漫步而出,盈盈笑道:“你来了。”

我行过见长辈之礼,道:“本来今儿个是七夕,不该随意来叨扰太妃的。只不过我身边的侍女炒了两个极清爽的菜,想着太妃或许爱吃,所以拿过来,请太妃尝一尝。”

太妃本就和善,一笑更是容颜如玉,遂笑道:“我在这里,左右也不过是无事的。你来了正好,否则这七夕佳节,我也与积云两人对坐着大眼看小眼,也是无趣极了的。”

说话间,积云已经把食盒里的菜端了出来,摆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太妃笑道:“这菜看着就有胃口,我是极喜欢的。”说着拉我坐下来,“我还没用晚饭,不如嬛儿陪我一起,如何?”

我道:“原本是要回去的,只是太妃开口,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正好也是空腹而来呢。”于是帮着积云一道端了一盘玫瑰豆腐、一碟紫姜、一碗丝瓜汤,并着白粥,都是夏r里清爽开胃的小菜。三人一并坐下吃了。

夜s如墨水丝丝缕缕化开来,映得半边天s都晦暗了下来。半弯新月隐隐从东边天际深处爬上来,踟蹰在树梢之上。

太妃与我一同吃着葡萄,慢慢道:“到了中午积云跟我说起来,我才想到今r原来是七夕了。山中安静,不知岁月几何,差点连七夕的r子也忘了。”她十指尖尖,慢慢剥着一颗葡萄,微微一笑,“其实先帝已去了这么多年,于我而言,七夕与平常的r子又有什么区别,倒是你们小儿女家,这样的r子更牵挂不舍些。”说着望着我只是吟吟微笑。

我有些不好意思,只低头把玩着一颗葡萄,低声道:“太妃说什么呢?”

她打量我两眼,似想起什么事,道:“清儿还没有来么?哦,今r七夕宫中想必又有欢宴,他是不会来了。”又问我:“是去太平行宫了么?”

我摇头,“这两年皇上驻跸宫中,甚少去太平行宫消暑。”

“虽然在宫里,只怕出来也是不易。” 太妃轻轻点头,笑道:“难怪这样的r子你要来陪我老太婆了,原来也是孤身一人。”说着安慰我,“不是清儿不知情知趣,在宫里他也有他的不得已。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偏心,这个时候,只怕他身在宴席,心里也是一样想着你的。”

我唇角微微扬起,道:“太妃不用劝解,他的心,我自然知道。哪怕一时三刻不在一起,又有什么要紧呢?”

太妃抚一抚我的额头,叹道:“你这样明白他的心,就是最好了。我和清儿母子连心,他待你怎么样,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十分明白。所以我心里,是把你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的。”

我心下感念不已,伏在太妃膝上,道:“我心里对太妃,亦是如母亲一般。”说完,脸上火辣辣烫起来,大觉羞赧。

太妃怜爱道:“你既把我当母亲,我就也不瞒你,你要和清儿在一起,自然还有不少险阻艰难。只是你们的心若是一样,自然也没什么难的。有句话叫情比金坚,你可知道么?”

我点头道:“知道。”

凉风轻轻拂到面上,和太妃的手一样凉而温柔,吹面只觉舒服。

太妃望着夜空,四周静谧,有喜鹊扑棱着翅膀飞过。太妃的声音柔缓似春水泛波,“清这孩子像极了我和他父皇。从前,我是摆夷降臣的女儿,跟着父亲在大周朝廷中存活着本就身份尴尬,后来爹爹又因罪被贬,我又身在罪籍被没入荣德长公主府为婢。后来皇上为了让我能进宫、给我一个名分,能让我一直在他身边,就叫我认知事平章阮延年阮大人做义父,费尽了多少周折,才进了宫,却也只被允许住在太平行宫。”太妃似沉浸在往事之中,皎洁的脸庞被如r如烟的月光映照着,似拂上了一层柔软的鲛绡轻纱,无比光润柔和,“因为昭宪太后不满我的出身,于是不许我进紫奥城册封。昭宪太后是先帝的嫡母,先帝的生母昭慧太后去世之后,一直是由昭宪太后亲自抚养先帝长大的,十数年母子之情,先帝自然不好违拗昭宪太后的意思,却也不忍太委屈我,如是才在太平行宫建了桐花台迎接我入宫行册封嘉礼。”

《后宫·甄嬛传4》52——秋夕(二)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桐花台,那是舒贵太妃当年进宫行册封嘉礼的所在,亦是她与先帝可以公开站在世人面前携手同进退的地方。当r先帝立于桐花台之上,亲自吹“长相守”歌《凤凰于飞》迎接他毕生心爱的女子归来。于一个女子而言,这样盛大的情意,自然是十分美好的回忆。

然而对我而言,桐花台——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漾起一温柔的笑意。

那一夜的夕颜,开的如斯洁白纯净。每每在伤心时,脑海中想起那一夜的言语,亦染上了这样洁净的安宁气息。

太妃见我微笑,不由问:“嬛儿,你在笑什么?”

我这才惊觉过来,盈盈浅笑道:“我只是想起了从前见过桐花台,所以微笑。”

太妃道:“是啊。桐花台高三丈九尺,皆以上好的洁白玉石铺就,琼楼玉宇,栋梁光华、照耀瑞彩。为了造桐花台,还费了不少能工巧匠的心思呢。先帝还命人桐花台边缘植嘉木棠棣与梧桐,梧桐——是象征恩爱长久的树木啊。”

我点头道:“是啊。梧桐引得凤凰来,的确是恩爱且贵重的树木。可见先帝对太妃的心思,确实不是一般的兴致所至。”

太妃微微颔首,下颔的弧度柔美如新月,轻轻道:“每年春夏之际,棠棣便会花开若雪,暗香清逸。偶尔亦有开紫s的,更为难得,那种美景仿若漫天扬起紫s的轻雾,花繁秾艳,令人望之心醉。每每这个时候,先帝便会命善歌的侍女在梧桐树下歌唱《棠棣之华》,与我携手漫步其间,共赏花开花落。我进宫多少年,先帝便这样待我多少年。虽然经年之中总有数月先帝要回紫奥城居住,两地分离。而且,太后不喜,皇后不满,诸妃非议,朝臣议论,但先帝待我的情意总是没有改变。”

“我也时时耳闻,当r先帝的废后是太后的亲眷,宫中又有得势的玉厄夫人,甚至先帝为了太妃有封宫之举惩罚嫔妃。”

“先帝待我,其实是非常好的。若在太平行宫居住,他必定不会随意召幸除我之外的任何妃嫔。虽然上至太后,下至朝臣,总对我诸多刁难,可是有先帝一力维护,我总不觉得这宫中岁月辛苦。”

我听她这样说,内心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先帝愈专宠舒贵太妃,其实愈是把她到了与众妃敌对的地步。

集宠于一身亦同集怨于一身啊!难怪玄清当r会在桐花台劝戒我“帝王恩宠太盛则如置于炭火其上,亦是十分辛苦”。

这句话,恐怕也是玄清对她母妃所受恩遇的感慨吧。

那么,舒贵太妃虽然嘴上说甘之如饴,其实内心亦是十分痛苦吧。

只是,或许在她心中,只有先帝的情意才是最重要的。

“后来昭宪太后崩逝,我也随之可以迁入紫奥城居住了。紫奥城虽然繁华,在我心里,却远远不及桐花台自在闲适了。”舒贵太妃说罢,轻轻叹息,颇有些失落道:“只可惜当今太后不喜欢桐花台,觉得它过于奢靡,如今多年不见,应该也荒废到无人打理了吧。”

我淡淡微笑,劝慰道:“那又如何呢,桐花台无论繁盛或是衰败,在太妃和先帝眼中,永远都是当r情意合欢的桐花台啊。”

舒贵太妃清浅微笑,“是啊,在我心中,桐花台永远是我与先帝多年情意的见证。”太妃回头看着我,目光温和,“我说这些前朝旧事,你会不会觉得无趣?”

我笑道:“没有,从前的事我总是爱听。过去只是听别人传说太妃和先帝的事,如今可以亲口听太妃追述往事,我十分情愿。”

太妃笑得十分欢悦,连银灰s的衣袍也仿佛被月光染就了莹润通透的s泽,她的周身就这样如月一般熠熠生辉,晚风带起她的衣角,飘飘若举。舒贵太妃此时已经四十有余,我见她容貌形状宛若当年一般,沐浴在星光月光之中。遥想她初入宫闱,与先帝携手并肩临风站于高台之上,会是何等翩翩若仙的风姿仪态。

太妃握一握我的手,道:“夜凉了,山里不比在别处,你要是觉得冷,不如咱们进去吧。”

我笑道:“怎么会冷呢,只不过老坐在石凳子上怪闷的。”

积云笑道:“娘子若觉得闷,不如和我们太妃往那台阶上去坐坐,我可打扫g净了的。”

太妃含笑望着我,嗔着积云道:“嬛儿出身深闺,哪里和我们从前在摆夷一样不拘惯了,恐怕不习惯吧。”

我起身牵了舒贵太妃的手一同走到石阶前,灰尘也不拂一拂,便直接在台阶上坐下了,道:“从前在家里读杜牧的《秋夕》,说是‘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s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如今天阶夜s凉如水,虽然没有银烛秋光冷画屏的华贵;也没有轻罗小扇扑流萤的雅致,可是我与太妃坐看牵牛织女星的情致是一样的,并无半分差别啊。”我笑盈盈道:“坐在台阶上看,可别在石凳子上视野开阔得多了。”

积云只是笑:“太妃瞧我说的是不是?娘子从不是那小模小样的矫情样子,也是个x情中人啊。”

太妃微笑颔首道:“也是。否则怎么能与我这样投缘呢。”她笑一笑道:“方才你念的,仿佛是首宫词吧。”

我点点头,“太妃说的是。”

她蹙眉想了一想,道:“我从前在宫里住着,也常常听了宫女们念这样的宫词,有一首是当今太后常常念的,时r良久,我记得也不太清楚了,依稀是‘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吧。我们摆夷女子只会山歌,不学诗词,这些也都还是入宫后才慢慢知道的。”

我暗暗心惊,太后能念出这样的诗,大约也是颇伤怀的吧。想必舒贵太妃入宫之后,她宫闱寂寞,也是十分自怜自伤的。

我的笑容淡淡隐了下去,感怀道:“君恩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