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1/1)

哪歉雒巍?br /

“这是我的耻辱你的不幸。”抱起凳子上的稿子,我急促促地说,“但你不要忘记,人生应该是严肃的。”

“快坐下快坐下。”阿依舍尔站起来把酒杯斟满递给我。

“能够让某段日子刻骨铭心,天大的放纵都千值万值。”阿依舍尔接着说,我又一次哑口无言。

我写的那部《夜草的叹息》,开篇就是这样说的。

贰拾柒

快要毕业了,心灵跟着也要毕业,包括沉甸甸、泪汪汪的爱情都要毕业了。

整整一个月,我没有在网上找到少梅,我失望至极,要知道一个月能使我的爱情一起饿死在宝库里。我怕了,为了不让邵美发现,我在网上化了一个名字到处贴满“寻人启示”。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4)

第二天,我的e…mail信箱里载满了问候的话语,唯独没有她的,我删除了所有邮件,仍然等候她的问候能从网线那端爬过来。第三天,信箱仍是满满的,还是没有她的消息;第五天、第十天……信箱里的邮件越来越少,仍不见少梅。

几天后,我打开信箱,里面只有一句话:“hello,别找我了,如今的我如同1+1=2一样简单。”我知道她又回来了,她的邮件如同她的人一样另类,除了名字,什么都没留下。

快绝望的时候,突然遇到她上线,qq和她一样鲜艳夺目。

“你是不是失恋了?”她突然问。我苦笑,看着qq上她留下的惊讶的表情符,我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很快地,她好像又近乎迫切地打出了一连串的问号,又是重击感叹号。

我停顿了好久才疲惫地在键盘上敲下这段话:“网络的唯一好处就是能将失败者变为成功者,我想我是穷疯了的那种人,但不包括爱情,当我在山贼的宝库里拿了财宝和爱情时,上帝惩罚了我,我丢下财宝捡起爱情想逃,却饿得精疲力尽,要知道,爱情也是有保质期的,当我醒来,发现它已经过了期,变了味,爱我的那个女孩离开了我。但我还是偷尝了过期的爱情,又苦又涩,这就是单恋的味道!”

少梅在那边沉默不语。

好久她才说:“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的心情不好吗?我同男朋友分手了,因为我发现我是一个像你一样饿昏在宝库里,又弄丢了爱情的女孩,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我还在等着他。”

雨桓:“你有男朋友?”

少梅:“有啊,可现在没有了。”少梅在她的话后缀着一个满脸紧张又在滴着汗珠儿的表情符。

雨桓:“你还是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不是吗?”

少梅:“那不是幸福,是痛苦,是煎熬!”她发来很痛苦的表情符。

雨桓:“也许试着接受,那便不是痛苦,不是煎熬,而是幸福!”明知道自己在劝慰她,心却痛得四分五裂,我尽量平和地说,“你还是好好珍惜吧!”

少梅:“我想现在我该珍惜的是你为什么像缉拿凶犯一样四处找我。”

她突然回过来问我一句。我有点慌,因为我还没有想好掩示的理由。

雨桓:“邵美还是那样,她也许不会和我有结果。毕业了,都要各自回家,或许我与她,与你都会相隔天涯,所以想找到你,和你聊聊。”

少梅发过来一个笑得很甜的表情符。

也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雨桓:“你还爱着她?”

少梅:“是的,我很爱她。”

雨桓:“我祝福你们!”我几乎窒息得说不出话来。

少梅:“你不想挽留我吗?”

我沉默不语,呆呆地看着少梅的qq疯狂地跳动,第一次为自己的寡言感到难堪。

贰拾捌

“我的圆凳呢?”邵美讨债似的站在我面前。

“林培他们抬去玩麻将,你用小板凳将就写。”我躺在让班上四五十个男女都嫉妒不已的大木床上,啃着半个半青不红的苹果。

“没正式姿式,这字能写好吗?”邵美放下笔,顺手抓起《饭店管理》,“我先看百~万\小!说。”

“随你,这种小事也不用征求谁的意见。”我随口说。

“我要你读给我听,老师说,这种记忆方式最好。”邵美歪着头娇声娇气地把书递向我。

“唉呀,我就料到你会这么对我,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举着还没啃完的半个苹果冲她喊。

“那我玩会儿再看。”邵美笑不露齿,“瞧你的苹果那么丑陋,耗子啃过似的!”说着,摸到我身边,小口小嘴地吻我。

她的主见很软,歪脑筋却是不少。不想写字,她有成千个理由。不想百~万\小!说,她有上万个借口。

“你累不累噢。”我探起身,开始一周一次的枕边训话,我们俩把它命名为“枕训”。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5)

“别成天瞎混了。好歹算个大学生,连知识产权也搞不懂。这像话吗?吴绮丽哪天怀的孕你比当事人还要清楚,这像话吗?正经的不学,你以为凭几句叽里呱啦的日语就可玩社会?”我一口气说完。

“今天才发觉我文化浅?”邵美扭身乱嚷,“死皮赖脸地追我时你为什么不早说?”嚷到这里,邵美近于嘲讽地挤挤眼说,“我告诉你,就算半个世纪后你混成作家,那时我的孩子也差不多是作家了,你以为你稀奇?”

玩艺术的都有走极端的本能,不是惊世骇俗,就是庸俗惊世。邵美不幸,做了第二种。亏她有耐心,当初认识我的晚上,能聚精会神听我朗诵《磨房的轮子》、《西洲曲》那些悲风人的长句。

越想越气,越想越有种上当受骗的滋味。一条铁训蓦然闪过我的记忆:恋爱的艺术就是嘴要软心要毒。

我跳下床一把拖她到院子里。正想逐一逐二批评指正,给她纷乱而愚蠢的灵魂注进新的活力,可是,懒洋洋的夕光里,她却露出了无法抗拒的妩媚。

就这样,在这个流行小睡的午后,独院里出现了一幅可爱的图画——

绿的纱窗白的门帘飘飘扬扬,古老的青石板上,一个高贵的男人和一个浅薄的女人对峙着。

他们面前躺着一只茶杯,三只拖鞋,两只红色的。

已经是初夏时节,大学临近毕业,身边的人都忙碌于未来的爱情和工作,只有我的心里一片澄明寂静。喜欢一个人去校园西面的那片樱花林里休憩和阅读。花儿开始凋败,零星地会有细小的粉色花瓣和残留在枝叶上的露水滴落下来,似乎可以听见它们轻轻地粘在肌肤上的声音。我喜欢这样的光景和感觉,清澈而美丽的时光静静地流逝掉。

临毕业前,我经得邵美的准允回了一趟家。条件有二:一、到家的第三天必须回信给她,讲讲家乡的情况,二、两个星期之内必须返回,否则就永远也别回来。

邵美如晤!

我的家乡没什么好样子,跟平时说给你听的无多大区别。只是不在秋天,街上没有飘飘的黄叶。倘若你一定要问新奇的话,那只有桃花了。这儿的人们喜欢种桃花。小巷里走着走着,冷不防会冒出一两枝挡住眼,颇有意思。在上次来独院给咱们杀j的赵强家里住了一夜,今天清早,我头不梳脸不洗匆匆地赶回贡镇。

小客车在半路上抛锚,司机忙了整整一个上午。你一定要认为这个上午我闷极了,才不呢,邵美。车坏的山坳上有一家小店。好像十点钟光景,店主的老伴回来了。她唠唠叨叨,下地前再三拜托,要喂饱猫,要煮熟饭,可她从地里回来,花猫饿得喵喵叫,铁锅里连热气也没有。

店主靠在门槛边吧嗒吧嗒吃旱烟,他眯着眼,昏昏然望着门外的大马路。半句话也不搭。邵美,我们会有这么一天不?如果有,太阳也会在我们家门前懒懒地翻身吗?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开一家杂货铺,过晚报、黄酒、白头的生活。

“老爷爷,你该说你陪税务所的人喝酒误了。”我在旁边小声提醒。老年人健忘,我知道。况且我还端着他泡的苦丁茶。

“习惯了。”他提开烟杆,脸上排满干巴巴的皱纹。我看不出阳光在老人眼里是哪种颜色,总之,说这话时,他眼巴巴望着满大路的阳光,就像望他曾经的情人一样。

“申辩几句也好嘛。”我又说,“您真是冤枉呀!”

“申辩?我们结婚五十五年了。申辩什么?你这小子!”老人回过头,脸上的皱纹竟然绽出弯弯笑容。

“过去申辩得太多,还剩什么好申辩的?”他好像对“申辩”这个词特感兴趣。

后来他又告诉我说,做女人也真可怜。年轻时缠着把好听的话都听完了。老年来一句也听不到,若他再年轻五十岁,他一定要换另外一种方式恋爱。再年轻五十岁,换什么方式呢?在车上,我一直在捉摸,你要是没心思画画,不妨也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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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6)

夜间小心些。别忘了给吊兰浇水。纹竹用不着管,水多了反而要死。

我下星期一定回来。

你的雨桓

脱了上衣正要入睡,却听到外边隐约传来凄惨的哀叫声。

推开窗子,没错,果然是有人在哀叫。我连忙拉开灯披上衣跑去厢房叫妈妈。电视白晃晃演着戏,母亲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摇醒她:“妈,快醒来,外边有人喊,喊得y风惨惨的呢。”

“人家喊两三年了哟。”母亲揉揉眼打着哈欠说,“是那个小永子,你忘了?他疯了你不晓得。”小永子?我的脑袋轰地炸开了。那个皮肤白白的,书包里总是背着爆炒得黄铮铮的玉米花的小永子?我听见毛骨悚然的哀叫声夹杂着以往的岁月慢慢滚过我头顶上的夜空。

我们贡镇是昆明市郊外一个零星地散落着几十户人家的自然村,一条大观河把村子分为东西两处,我家住在镇东,永子家住在镇西。我十四岁那年全村连我只有三个初中学生,永子是三人中最有出息的。老师们都说,贡镇出不出大学生就只有看永子的了。他好像也知道自己的使命似的,数学题做得几乎不会错。每天放学一路上打打闹闹回家,本来是最带劲的事,可他从没参加过,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一样。初中毕业他顺利考进昆明市区的第八高中,而我落选下来。领回成绩单那天,我和他坐在回家的半路上,就着八字d的井水醮饼干吃。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导我,今年不行明年再来。树怕翻根人怕寒心。要是母亲不病,他才不读师范。开学那天,全村人都送他到进县城的马路边。我却不好意思去,一个人跑去沙沟捅黄鳝。

第二年我在昆明市区二中念高中时,他来找过我一次。我们正在上体育课,大家都忙,只听他说他母亲恐怕不行了,借我的自行车回趟家。他妹妹在城里给人家做保姆,也回去。他穿着发白的解放鞋发白的牛仔裤,脸也白生生的,像雨,静悄悄的那类。那时我的家境还好,借车给他,还硬塞给他二十元钱。2004年我考进重庆的西南大学,而他分配在我们贡镇好端端教着书。我一年难得回两次家,恍惚听人说他犯了这样那样的病。没想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母亲说:“我好像跟你讲过嘛。他还教什么书,每天晚上都要这样喊十多遍。去年回家你没听见?去年下半年他还经常走到河边来玩。天气好,看见女人过路,他常常不吭不响跟在人家p股后面。只是病得干净,不动手动脚的。衣服也穿得严实。外地人看不出他是疯子。”说着母亲跟我来到院墙边。

“什么疯不疯子,这是轻微精神病。现在城里人犯这劳什子病的多着呢。”我对母亲直截了当地叫疯子有些不快。

“你见过几个这样的疯子?你不在家说给你也是白说。永子他妹妹香儿在重庆打工学得不三不四的,去年回家疯颠颠跑到观音d拜菩萨,冲撞了观音老母,差一点没被全村人乱棒打死。这不,报应在永子身上了。要听,你一个人听,我是要休息了。”母亲也不高兴地说。

我孤零零地坐在高高的院墙上,守望着河对面黑黝黝的贡镇西。

永子的妹妹香儿来西南大学看过我,还请邵美、马丽她们吃铁锅洋芋。我也零碎地听说香儿在重庆走的不是正道,给人家做小,挨过几次打。为了钱,忍气吞声,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听贡镇在外边跑江湖的人传说,香儿早被人贩子卖到内蒙古那边的乡下去了,成天跟一个老汉放猪。世风日下,按理说也不尽是香儿的错,再坏人家好歹也做过良家妇女多年。正在胡思乱想,凄厉的哀叫声突然夜枭般向我扑来,没提防,唬得我差点从院墙上栽倒。夜中的贡镇一改温和的面孔,狰狞地扭成一张错乱的罗网迎面向我撒下,我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哐的一声,收缩成了永子那张虚弱的脸。

我一直以为我是活在贡镇的,却不料离贡镇是这样的远。当我在校园里斗酒调情,当我穿着马狮龙衬衫体体面面地大谈后pc时代,当我淋着雨,忧郁地经营我的爱情时,在贡镇,永子对着漫天的夜哀叫着。他应该想起我的。我敢肯定。只是我一天天活得现现实实,在他的哀叫声中,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而已。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7)

我忍不住偷偷地赶出眼泪来。

贰拾玖

过去念书的时候,盘龙江妩媚如一待嫁少女。她的前额亮亮的,在深山老林中若隐若现。我偷偷地抚摸爷爷留下的地球仪,盘龙江差不多飘扬起来。

那个晚上,在贡镇,我向着她的方向跪下——十多年后我辗转来到盘龙江边,她却像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懒散地躺在冬日的阳光下。

日子是枯燥的。阳光停着不动,看不见水鸟。我跟邵美说,日子是枯燥的。岸边的沙泥像一块佤族姑娘的绸子。没有脚印,鸟粪也没有。水忧郁得像南唐李后主的那段历史。我伸个懒腰。

上流不远处是虎跳硖,隐隐听到乱世般的叹息。而我面前的水势,很缓很缓,随随便便流着,仿佛要到远洋去她也不知道。因为没有渔人,我也就不敢肯定水中有鱼了。《山海经》是怎样描述的,我确实是彻头彻尾地忘记了。

血y也这样随随便便流着,睡着。

梦中,除了心悄悄跳,我站在岩石上,像一块岩石。对岸的芭蕉林出自三流画家之手,僵死的,一如从洪荒站到了现在。眯了眼睛望去,才看得出它是一个主人,一个善良的贫穷主人。它一直没有收回它悲哀的脸。是的,盘龙江这个流浪汉,爬涉到它面前,它什么也不能施舍。要知道啊,澜沧江,浑身都湿透了。

一只神秘的手柔柔地掏空我的五脏六肺。我什么也看不见。整个儿像盘龙江一样飘扬起来,我疲惫不堪地跪下,盘龙江掉过头,泪流满面地向我流来。慈祥地淹没了我。它松松垮垮的乃子,干枯的手臂,散s的目光——我的的确确看见盘龙江了。我大声告诉邵美,她远远地站在下游,像一个点,像一段岁月,像一条河床静静地等着盘龙江去睡,去流。

解开皮带,我背对着邵美心事重重地往江中撒n。

和邵美约定好的返期迫近。

离开贡镇那天,老爸又数给我5000块,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就是耍朋友也要省着点儿花嘛,听你妈说你在处对象,这次给你这么多,你个把月就毕业了,我再不给你寄钱了。”老妈也凑过来,笑嘻嘻地整理了一下我的脖领说:“注意身体哟,快要工作了。”

在老爸老妈送别的目光中,突然间感到莫名的压力席卷而来,快毕业了,何去何从?总不能大学毕业卷着铺盖回贡镇吧?

火车上空荡荡的,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把硬座当床,躺直了打鼾。我也躺下,枕在胳膊上想邵美。

阳光断断续续地照着。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邵美依旧在屋里百~万\小!说,我无精打采地听凭影子玩弄。在这个李公朴先生曾经彷徨的小院,伶俐的耗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爬过弧形的花墙。丢开给用人单位写的求职信,我准备回房间的时候,隐隐又听到鼾声了。

叁拾

自从花胡子带着年岁明显和他不相称的女人住进邻院二层楼上的双人间,我时常夜半给吵醒,跟那个年岁轻轻的女人交涉几次,花胡子答应调瞌睡到午间睡。

花胡子做的是跌打药生意。帆布口袋里塞满老橡皮、穿山甲尾巴,还有耗子药什么的。上次那包“闻到即死”的灭鼠药就是在他的地摊上买的。第一天搬到邻院的二层楼上就被我认了出了,惊讶之余又是感叹:

“唉呀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总算老天有眼,耗子没盼到,倒把你盼来了!”

花胡子一惊,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脸上的横r挤成一朵花儿:

“哦!是小兄弟呀,我就说咱们有缘嘛,怎么,你也在这里住?”

我也皮笑r不笑:“是啊,4块5交了你这么个朋友啊,我家的耗子吃了你的‘闻到即死’,不但没死一个,反而凶猛繁殖,我怀疑这是不是耗子的壮阳药。”

“早知道要做邻居,我就免费送你一包。”花胡子笑灿灿地摸出5块钱塞到我手上,“礼尚往来,请多包涵。”

“送我也不要了,耗子不屑你祖传十八代的秘方,这种礼还是别往来了。”我把钱揣进兜里就走。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8)

邵美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后来从花胡子的嘴里得知,他是河口人,有田有土,每年收成后他才出门找些过年的钱。过去一直是孤家寡人,年龄大,又贪睡,没人照顾不方便。以前租城南的房子住,因为好多房客包括女房东对那女人成天抱着大竹筒烟枪跟在他p股后边进进出出很是鄙视。房客多是些走南闯北的小商贩,他们饱受着抛妻别子的苦。见到有人带着小相好四平八稳躺在他们眼皮底下,不由他们不满腹牢s。幸好对方是个花白胡子,大家只得忍气吞声宽容。每当花胡子穿起褪色的白马甲,眯了有刀疤的眼,托着水烟枪咯吱吱独自下楼来,大家七嘴八舌地攻击他,都是阳萎中人了,心还不收。这时候他会红了脸,皱起伤痕累累的额,尖着热带雨林的嗓子反驳。一来二去,大家混熟了,那个涂脂抹粉的拉祜族女人也抱着手下楼来跟大家互相抢白。时间久了挺不住,花胡子就找到西南大学附近,找房子恰恰找到了我和邵美住的独院的邻居的二楼。

我们从他的女人口中得知花胡子在河口不但有一头水牛六只火j两条母狗,还有一个名声不好的老婆和守寡在家的女儿。芭蕉一排排围着小平房,护养得好,年年都有好价钱。女人说,他的女婿是在战争中丢失的,那女人也是战争年代学坏的。

我曾问过他当年打越南的事。花胡子支吾说战争一开始,他就投奔昆明的表叔。一年多后回到河口,房屋倒了芭蕉还在。

我再深问,他说只记得小越南乱吹,打到昆明过大年,打到贵阳吃汤圆。别的再也不记得了。

一天天,大家都老脸老嘴拿花胡子开玩笑。没有人肯花时间问及他的刀伤,他也从不向人述说他的苦难。

而我,就像习惯邵美的呓语一样,也渐渐习惯了他的鼾声,每天听不到一次,竟会产生一种茫然的失落。

好像有谁,转动一个巨大的石磨,辗我回到那些与我毫不相关的岁月。

邵美说要去成都看望她的姨爹和表姐,这是她上回去湘西老家爸妈特别叮咛过的事。

我拗不过,只好随她。

邵美走后,张思颖找过一次。见邵美不在,她就干脆赖在独院里,还笑嘻嘻地说:“这是我曾经避难的地方,很是留恋。”

我心里偷偷地欢喜。不见张思颖的时候就想念她。这个让我震撼的女人,说爱她吧又不想和她一起生活,说不爱吧又想和她在一起。她的一切似乎牵扯着我,让我提不起放不下。有时候无耻地想:若不是一夫一妻制,我要娶张思颖作妻,纳邵美为妾,那样我的生活是真正的没有缺憾了。

奇怪的是,自从和张思颖来过那事儿以后,她再也没有拍打过我的头。

“思颖,上次你说你有了男朋友,不是要去经营蛋糕店吗?”我问。

“看你可怜巴巴的样子,我踹了他,不想让你伤心。”张思颖坐在那里嗑着瓜子,左臂靠在桌子上,两条纤细的腿像钟摆似的在椅子下来回摇晃。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的不打算做蛋糕店的老板娘了?”我将信将疑。

“你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张思颖温热的目光注视着我。

“因为我?你不会这么幼稚吧?”

“你不爱我吗?”张思颖笑。我一时竟无以应答。

“那天我告诉你这些时,看你的表情就猜得###不离十,你还不承认?”张思颖又说。

“可是,我有邵美。”我说着,眼睛躲在暗地里。

“我没让你要我,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张思颖说。

“这样你图个什么?白白浪费青春。”

“我愿意。”张思颖收拾桌子上的瓜子皮,“当初跟那个男人我愿意,今天和你好我也愿意。”

“你不对你自己负责。”我说。

“乱讲,对自己不负责的话我早就在ktv卖了,还能如此守身如玉?对自己不负责的话我早就被老爸卖给了西沟村放驴的王二了,对自己不负责的话我能跑来重庆拼死拼活?”张思颖几乎一气呵成。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9)

“为什么对我好?”我挨过去坐到她旁边,“以前从没和你有爱的感觉。”

“你心好,细腻,会照顾人。”张思颖不假思索地概括。

“我真担心邵美知道,她会宰了我的。”

“如果你不在梦里说出来的话,她是不会知道的。”张思颖为我宽心。

“可我总觉得对不起邵美。”我叹息。

“你能对她好,别抛弃她,和她一辈子在一起,就对得起她了。”张思颖说。我无语。

“邵美什么时候回来?”张思颖握住我的手很亲切地问。

“后天吧,去探亲。”我低着头。

“今晚怎么办?你一个人在这里睡,还是到我那里陪我说话。”张思颖将头自然地靠在我的胸前。

“去你那里吧。邵美不在,我不想一个人去公共澡堂洗澡。”

……

去张思颖家里,吃了她做的饭,俩人搂搂亲亲地进了卧室。

一灯如豆。张思颖说她喜欢点燃蜡烛的感觉。

在她弹性十足的大床上,我们赤条条地,贪婪地藤缠在一起,像两条取暖的蛇。

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做a,黑夜是我们快乐的温床,时间紧紧地包裹着我们。

在抚摸着张思颖柔软的长头发时,猛然想起张爱玲说过的话:

“女人不大想到未来——同时也努力忘记她们的过去——所以天晓得她们到底有什么可想的!”

叁拾壹

夏天兀自生长,不理会谁的烦恼,谁的寂寞。

估摸着邵美要回来了,特意从床底下摸出一瓶啤酒自斟自饮。

啤酒刚喝去半瓶,拎着大包小包的邵美裹着一件白纱长衫喘着气翩然而至,阳光顿时在她的白色薄衫安营扎寨。我认得那衣服的牌子,helencsc,薄如蝉翼,古典希腊式风格。只有清瘦的女孩才穿得出隐藏其后的山明水秀。

“姨爹不在。表姐家没人。”她灰心丧气,额头上有细小汗珠在这个远未落幕的夏日空气里蒸发,擦亮我的眉梢。

放下酒瓶,我接过大包小包微笑:“这在意料中。这种约会,含有必然性和偶然性,你没看过哲学,不怪你。”

话虽这样通泰,心中却抱怨她这种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性格。表姐从小和邵美在成都长大。初中毕业那年,德高望重的连长父亲从部队转回到地方,邵美一家也跟着回到湘西的凤凰县。表姐留了下来。后来没有考上高中,招工进了一家专门做凉鞋的工厂。2002年日本老板接管凉鞋厂,表姐凭娴熟的技艺做了该厂的技术骨干,2003年又凭姣好的容貌谱写了一曲令三亲六戚奔走相告的异国情爱。邵美喜欢樱花和选修日语,肯定都是受她表姐的影响。上学期表姐寄来几张酒井法子的cd,我和邵美去市区的林培家听过。酒井法子太美太甜,我没敢发表意见。第二学期学校开通e…mail,她们就没有白底黑字写信了。偶尔听邵美叽咕,她表姐去年离开了那个日本浪人,独自在大板一家私立学校教中文,日子过得洋不洋土不土。这次回成都,说是不准备回去了的,谁知才住几天又吵着要走。在学校接到电话,邵美的心就飞到成都去了,若不是我执意要看《泰坦尼克号》,昨夜的火车,早就摇弋我了。

记得以前去成都看邵美,商量好要去青城山玩,她却带我去看她表姐,只穿件马甲衬衣的我止不住打颤。街上瞎逛两圈,苹果梨子买了一大堆,她表姐家还是没人。我受不住,先赶回候车室等她。暗里寻思,要你答应张思颖叫车送我们,此苦何来?

“你再去大十字她家的铺子里看看。转回来我们就走,刚好赶得上去青城山的旅游车。”我慢吞吞地表态。

邵美自知理亏,疲倦而又无可奈何地点头答应。

“等我歇歇脚再去。”她说着,自个儿削了个梨子吃。

待她提着苹果梨子走后,我又独自坐在候车室里,吸烟、剥花生、看章衣萍的《枕上随笔》,且记住了“懒人的春天呀,我连女人的p股也懒得摸了”这句比较鸳鸯蝴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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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0)

……

“咦?床上怎么会有根长头发?”邵美坐在床边,手里提着一根细长的发丝。

“那不是你自己的吗?”我心虚地看着她说,“你走这几天我也懒得打扫。”

“不对,我的发质比较硬,而这一根却软如蜘蛛丝。”邵美盯着我不放,“铁证如山,你还不交代?”

“你的眼睛又不是显微镜。”我慌忙说,“别疑神疑鬼了。”

“分明就是嘛,我的头发我自己还不晓得?”邵美把头发都快捅到了我的脸上,“说!谁的?”

“哦,你看我!”我佯装恍然大悟,“昨天张思颖来过,找你说话,你不在,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怕是来找你说话的吧。”邵美笑道,“你早说的话,我的胳膊也不会这么困了!”

“谁又能想起!”我故意提高嗓门说。心里悬起的石头终于落下。

……

晚上,邵美没穿睡衣,娇小玲珑的身躯藏在大被窝里。一转眼看到她那张娃娃脸,她像个孩子。

黑亮的眸子定在我的脸上。我也缩在被窝里,准备迎接她下一轮的花样。

“雨桓。”邵美温言细语地叫我。

“嗯?”我转身,望着她快贴在我鼻子上的脸。她双手捧着我的头。

“我发现你有些变化,很不正常。”她望着我的眼睛。

“又神经了。”我问她,“我哪里不正常了?我倒觉得你不正常。”

“真的。一个人自己很难发现自己的缺点。”她接着说,“我是旁观者清。”

“哦?举例说明。”我轻轻地吻吻她的如玉雕的鼻翼儿。

“我刚搬来那段时间,你睡觉从来不穿内衣,而最近以来你裹得严严实实。”她仿佛要揭穿我。

“最近不是感觉冷吗?你扯到哪里去了?”我做贼心虚。

“那时候是冬天,而现在是仲夏。”邵美狐疑地看着我说,“你根本就是在撒谎。”

“以前我不爱穿,现在我爱穿了,这总行了吧?你想说什么就直截了当。”我说。

“男人和自己的女人睡觉时穿着衣服,原因无非有二,一是心里有鬼,隐藏着什么怕被人发现。二是已经对自己的女人失去兴趣了,一定是有了新欢。”邵美一针见血,对我似乎了如指掌。

“早知道穿内衣睡觉有如此嫌疑,我就脱个精光。”我说完立即脱去衣服,为了消除邵美心中的疑惑。

“还有。”邵美笑着又说,“这个连你自己都未必察觉。”

“什么?你索性全部说了,别在这里一惊一乍的。”我担心邵美真的会发觉,心里不安起来。

“你好久都没有提出要我的下半身了,好像把它给忘记了。”邵美马上接着说,“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这说明你已经对它无所谓了,你的欲望已经得到了满足,暂时想不起它。”邵美好像在我的胸前掏了一个小孔,内心被她d察得一清二楚,仿佛我的灵魂都完全l露在她面前。

“你不是说下半身不属于我的吗?属于有房有车有钱有权有势的那个人的吗?”我反问她。

“雨桓。知道那个人是谁吗?”邵美意味深长地说,“我一直盼望着你是那个人。”

我无语。内心的痛楚慢慢溢出,我终于明白,是我在杞人忧天,是我在自欺欺人。

她的脸如烛光中的夜色那样,红得晶莹,散发着一种迷人的缱绻的韵味。我们互相握着对方的手,我的唇轻轻地触着她的额头,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睛是湿润的,浸满幸福的泪水从她的脸颊划过,像无声的细雨,完全融化了这个美好的夜,融化了我。

紧紧地抱住邵美彻夜无眠,直到她的泪水浸湿我的发梢……

叁拾贰

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偷窥了我和张思颖的暧昧,在我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在邵美那里点了炮。

顿时,独院里史无前例地发生了一次天翻地覆地喧闹。

张思颖不请自到,好像有什么事要找我,却被站在门口的邵美堵个正着。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1)

“张思颖,你这个贱人!”邵美没有多少手续,开门见山。

“如果你以为可以从我身边把雨桓带走的话,那我的鲜血就会溅到你的脸上。”邵美小手上攥着林培那天带来切西瓜的刀在自己白嫩的脖子上比划着。张思颖倒吓了一跳,她怕邵美真的会做傻事。

而我暗自偷笑,让邵美去做施瓦辛格的搭档,配角电影《真实谎言》也许会更为形象和真。此时我真后悔自己干下的那些龌龊事,心里觉得一千个一个万对不起邵美。

“邵美,我不会的,我知道自己的份量,请你原谅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传言到你这里就已经是童话了。”张思颖尴尬地笑着,表情极不自然。

“那还要怎么样?难道让我把雨桓洗净了给你抬过去,那才叫对得起我吗?”邵美毫不留情地说。第一次知道,邵美貌似柔弱,可内心却如此刁钻刻薄,甚至于恶毒。

“好吧,你骂吧,直到你骂够为止,你就是不认我这个朋友,这一辈子我也要认你这个朋友。”张思颖举着小红伞离开独院这天,郊外田里的稻子刚打浆黄。风穿过树梢吱吱直响。季节仿佛靠近秋天了。

我追了出去,去拉她的胳膊。邵美放纵着我,自己进屋了。

“一千一万天我不会忘记她。无论如何她是我最过心的朋友,也是你的女朋友,不管她鄙视不鄙视我都会回来看望她。”张思颖边走边说。

我没吭声,烦躁不安跟在这些话的后边走到天一酒楼门口。

张思颖停脚,望着我说:“雨桓,看到那辆车了吗?他回来了,要带我走了,今天去找你也是去和你们道别的,不料碰了一鼻子灰。”

顺着张思颖指的方向,我瞥眼过去。宝马车门边靠着她狠不得千刀万剜的男人。他友好地咧着嘴,头发是稀疏了些,但没有张思颖扬言的那样严重。油亮亮的前额排着几条波浪纹,微微的,没多大衰老征兆。如果硬要寻他不是的话,从他稍嫌古怪的表情上,最多可捕捉到三分——一个嫌妻室儿女的拖累不够的男人。

“就是他?”我问,“你还相信他?”

张思颖点头说:“他是去了哈尔滨,他无心负我,只是当时因为特殊原因没来接成我。我当初并不是看上他的钱才和他在一起的,那是别人的感觉,我是真心爱他的,他有他的魅力。他现在和老婆离婚了,自己做事业很辛苦。我相信我的感觉,他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人在难处时也身不由己。三年了,他现在能亲自来接我,就说明他还是爱我的。我和他的母亲通了电话,谈了很多,我相信他不会骗我。只要他肯回头,以前的痛和恨都可以统统抛向脑后,你放心吧,雨桓,姐没有白白在社会上混三年。”

“想好了?别再受伤害。”我傻傻地说。

张思颖抱着我,吻了吻,拭去眼角的泪。

“雨桓,我走了,你要保重自己。好好爱邵美,她是一个好女孩。”张思颖说得我鼻子酸酸的,眼泪挤出眼眶。

“过来,认识一下,也让他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孤独。”说完,张思颖拉着我的手走近宝马车。

张思颖向他介绍,我从小红伞底下跳出来。

“嗨,以前经常听张思颖提到你,读过几遍你那篇《不要把痛留给明天》,独特,佩服。”他伸直腰握住我的手说。普通话流利,甚至还有些柔和的r感,跟他保养得好好的手一样。

“都是张思颖夸张我,见笑了。”我在商人面前向来说话不成话,尤其是在成功的商人面前。

我望望张思颖,又望望这位把张思颖从象牙塔拎出来的先生。

他们相视微笑着。

宝马车的流水线比我想像的还要讨乖卖巧。张思颖曾经带着邵美坐它玩过黄果树。她跟马丽背地里说,宝马肯定是她这辈子能坐的最好轿车。这很伤我的心。张思颖几次邀我见见她的男人,都给我无理回绝,直到今天,张思颖决定放下我,放下我的独院,放下这里给她生活的地方远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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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2)

“记着好好照顾自己。”张思颖偎在商人身边,小红伞举得高高的,“别再当孩子王了,少抽烟喝酒。”

“同学们呢?他们问你我怎么说?”我努力想克制临别前张思颖给我的失落和伤感,但我无法做到。

“我会和他们讲。”张思颖说,“他们都无所谓。毕业了有机会去哈尔滨玩啊。”

她一笑,招摇人的两个酒窝飞出。

以前邵美就声称,张思颖毁就毁在这两个酒窝上。

“非要在哈尔滨举行?”考虑到万水千山我犯愁。

“她以后大部分的工作和生活都在哈尔滨了,再说,张思颖中意哈尔滨。”商人摸摸下巴,谦逊地笑笑,“带你的邵美来和她们比比,哈尔滨有许多地道的邵美姑娘。叫上马丽,回程机票我们负责。”商人说完,弯着他北国的腰钻进驾驶室。

轻微的马达声一响,我着慌了,顾不得张思颖告诫的眼光,我抓住车门问。

“先,先生,我听说上半年你才离婚。这次你能善始善终吗?”

商人嘴角多余的r跳了跳,探出头:“对你也需要发誓?”

我张口结舌,往后退开。车缓缓移动,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在我面前扫来扫去。

张思颖张思颖张思颖!

张思颖侧身越过商人,伸手给我,我紧紧地攥着它。望着这只同样握了好几年画笔的纤纤玉手,我有点难以割舍。

邵美曾预言,张思颖这只手有一天会画出蒙娜丽莎的另外一种惊世微笑。我一直跟着深信不疑。《最后的审判》她修改过五处。邵美认为她对光线的处理,简直是天才。

这只手,我握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