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1)

张思颖赶忙拥着我,不停地问我怎么了。

回来的路上,张思颖抱着我,轻轻地拍我的背。她将我搀下车后,我才发觉吐了一出租车,连车门把手上都沾满了绿油油的菜花。

摇摇晃晃地上了张思颖新搬迁的楼房。进门后,张思颖伺候我刷牙漱口。她扶我进了她的卧式,躺在她香气袭人的床上,很快就不省人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来,看到张思颖也靠在床边睡。见我起身,她也起来了。

我说我要走了,回去看邵美,明天还要去车站送她。张思颖说,现在都凌晨1点半了,早晨起早点儿去送也不迟,明天她陪我去送。

只好作罢。洗完澡出来,感觉好多了,躺在床上,头还是有点痛。张思颖也去洗澡。我看到她桌子上摆的布娃娃很可爱。窗户上吊挂的风铃晶莹剔透,房间里很温馨。想起邵美昨晚上说的话,泪水又不知不觉中涌了出来,正好被出来擦头发的张思颖看见。

“臭小子,又发什么呆啊?瞌睡的话就快睡。”张思颖温情地望着我说。

“没有。心里难过。”我哭丧着脸,有气无力,眼泪哗哗地流着。

“要瞒着我吗?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些。”张思颖怜悯地上前来拍我的肩。

将那晚和邵美的事和盘端出。张思颖也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我不解地问。

“你还记得追我的那个经理吧?想起那个背信弃义的家伙,我就恨。他走了,带着我所有的梦想和希望,再也没回来过。”张思颖抽泣着说。

“别想了,都是我不好,让你想起伤心的往事。”这回倒变成我来安慰她。

“我为她堕胎,现在我又在ktv坐台,我过着非人的日子,这全是他害的!”张思颖摸着眼泪,娇媚的脸庞如夜雨梨花。

“你坐台?”我惊讶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你怎么能这样!”

“雨桓!不许乱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张思颖捧着我的脸认真地说,“我虽然坐台,可我和她们不同,我不会做那种事,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不要以为我那么贱,我也有自己的尊严。我现在就告诉你,我除了和那个弃我而去的负心男人有过几次性a之外,从没有和别人乱搞过。我知道林培对你说了什么,别人也许都这样看我,眼中充满歧视,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明白!”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7)

“张思颖,不用解释,我相信你。你不是那种人。”

“我也有感情,我也要爱情,我也想有个家,过幸福美满的生活!”张思颖哭着,拍打着自己的头。

“好了,别这样,你这样我也难受。”劝着张思颖,眼泪又涌出眼眶。想想张思颖也真不容易,只比我大两个月,却遭受了同龄人都无法想像的苦难和打击。她是从煎熬中走过来的,一心想证明给那个负心男人看,她不是弱者,为此而付出着惨重的代价。

“雨桓,邵美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要不,你放弃吧。”张思颖哭着摸我的脸,和邵美一样温柔。

“不说了。我不敢再去想了。”我说着,将张思颖抱在怀中,俩人抱头痛哭。

在橘红色的灯光下静静地坐着,我们相视无语。

张思颖挣脱我缓缓地解开我的衣服。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阻止,随身躺下,直到她把我剥得一丝不挂。她一边脱着衣服,一边亲吻我。我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表情,麻木得像一具千年不腐的尸体。不一会儿张思颖如花似玉的身躯出现在我面前,娇美的脸蛋上开始泛起红润的光晕。看着她白得像纸的坚实的茹房,我竟然没有丝毫感觉。每次和邵美亲吻时,不用那么复杂,我的下身就会不自觉地鼓起,而这次我却没有任何反映。我不知道我是在同情张思颖还是张思颖在同情我,她陶醉在这个时候,而我不知道怎么去拒绝或者反抗一个给我爱给我关怀给我体贴的姐姐。

她耐心地在我胸口缠绵地轻吻着,舌尖每次滑过我的胸肌都会让我全身迸发出一阵舒爽的轻颤。

渐渐地,实在经不起她雕塑一般光滑的身体的诱惑,手缓缓地在她温软丰盈的茹房上抚摸,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轻微震动。张思颖柔媚的呢喃,终于唤醒了我压抑了一年的渴望。我脑子里很混乱,空荡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感觉到下身一阵阵的快感不停地涌来。翻身压在她的身上,我感受着她柔嫩肌肤的温热,她微闭着双眼,娇媚的脸蛋上泛出一丝丝红晕越来越鲜泽……

完成了自我懂事以来最让我感到神秘和好奇的事后,觉得全身酥软,整个身子都仿佛虚肿庞大起来。我把她搂在怀中,木呆呆地盯着天棚上的流苏吊灯,泪水再一次爬过脸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张思颖早已起床了。

慌乱中穿好衣服。张思颖从厨房出来,端着热气腾腾的稀饭、点心、小菜还有j蛋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她脸色红润,笑眯眯地望着我,我看到她的额头和鼻翼上爬着一层像露水一样薄薄的汗珠。

洗完澡,和张思颖一起吃早餐,我仿佛找到了家的感觉。

该去送邵美了。张思颖打车带着我,到红砖房。邵美早早地就提着皮箱在门外等了。下车后,张思颖亲昵地和邵美闲聊着,我提着她的皮箱放到出租车的后备箱。我低着头,不敢看邵美,心虚得一不小心就会流露出来。

到了车站,邵美停住让我们回去。张思颖嘱咐她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回来。而我却沉默,始终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临走的时候,邵美当着张思颖的面,突然跑到我身边抱住我,深深地亲吻了我,然后微笑一下。

“邵美,这些东西你在车上吃,在美特好买的,有炸j翅,你最爱吃的,多喝水,我给你买晕车药了,上车前吃一片。”

“这么多,会累死我的!”

“到了给我打电话,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啰唆多少遍了,你也多当心,别老吃方便面了。”

“我没事,你照顾好自己。”我站在她面前,像个孩子。

“收拾好后就回家吧,家里人一定等着你团聚呢。”邵美整理着我的衣领温柔地说。

“邵美!拿好独院的钥匙,别丢了。”我激动了,泪流满面,握住邵美的手。

“嗯。我会的……”

“开学初我去接你。”我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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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8)

“不用,天寒地冻的,路上不好走。好了,我走了。”

邵美转身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噙着泪水。

把邵美送上去长沙的火车,我回宿舍百~万\小!说。朋友回家了,我就像被一下子遗弃在一座孤岛上,有了邵美之后头一次体味到了孤独。

拾捌

和林培、亚楠、大鹏、桑格卓力瓦、阿详、大鹏他们一一道别后,我和赵强返回了昆明。

下车,因为要给家里带些东西,我们商定,先去买东西,然后乘车,他去张庄,我回贡镇,各回各家。

不知不觉经过西桥,心猛地被抽了一下。没想到,回望的余地都没有。在西桥,云朵很大,天空给挤得窄窄的,西天的晚霞不知不觉中垂落下来,远处的山峦,羞羞着满红妆,像微醉的新娘。

恍惚中,新娘款款靠近我,靠近我,握花的手,在暮霭里,不是摇摆,是颤抖。

那是初秋,沁儿第一次到贡镇。我刚满十八岁。

我们去西桥。她说,你看你的书,我寻野花儿玩。我不打搅你。等到太阳落山,我们上桥去。你写首歌送我。你站得远远的。让我独自念给落日。这样,我永不后悔,以后做你的新娘。

我心动了,半推半就带日落时出生的沁儿和周作人的书到西桥。

西桥没有人。空空的栏杆上停着一只半红的蜻蜓。

桥下的钓鱼竹弯勾勾地站着。我在桥头找了块草地坐下,慢慢地读《知堂回想录》。

等到晚霞熟透了的时候,沁儿采了一束红的黄的花,偎着我坐下。她合上我的书,轻轻地指给我看。落日的悲壮的美。那一刻,落霞泻满她的脸,格外眩目,我宁静的心被这一搅,止不住飘摇了。

是的,人生落日般悲壮的美。

把这样的心思告诉沁儿,她落落寡欢的,捏紧我的手不放。好多亮汪汪的泪水,怯生生淌出,淋湿了我的无能,我的卑贱,我的矜持。一个声音。铺天盖地向我呐喊:你懂不懂有一种感情,叫无望,叫无望……

好长时间,我不敢抬眼望落日一眼。

等到我们重新注目西天,夜色已经浓得不可开交。残霞已老,模糊的西桥,也在弯腰寻找回家的路。

从那以后,对于贡镇的落日,我总怀了莫名的苦楚。流光中,慢慢滋生成永久的遗憾。而我那不幸的初衷,每到黄昏,总蹒跚着走下桥头,欠着身问:你的新娘呢,你写的那些诗呢?我往往无言以对。只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写诗了。

四周暗淡的,西方的天空,漆黑一片。

我知道,落日的悲壮的美,在我的守望中又一次悄然离我而去。

摸着黑夜的轮廓往回走,想起沁儿的负我,又想起为我所负的落日,依稀看出一丝亮光来,这些年,我于有心中无意地错过的,已经不只是区区的贡镇的落日了。

吃过年夜饭,我径直回到卧室。没去厢房看春节晚会,这在往年是稀奇事。母亲认定是学期考试一塌糊涂,任由她吧,不婆婆妈妈烦我就好。

和张思颖的那个夜晚像一部冗长的连续剧在我脑海中播放着,突然又闪现出邵美的脸,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妹妹拉我去院里放烟花,不时有红光绿光,斜斜掠过卧室的窗口逃向夜空。菜园外吴家开始叽里呱啦唱酒歌守岁。自从去年娶进第一个媳妇,全贡镇,就数他家热闹。

“要是我家雨桓不翻来翻去念书,还不是早就养子抱孙了。”母亲千百次对好心的三姑六婆解释。

在我们昆明贡镇,人到二十多岁,婚姻不见有动静的,除了被判刑的樊林林,另一个就是我。每逢正月,全镇人民喜气洋洋,男娃儿背腊r烧酒到外相亲。平时三天不说两句话的女孩,正月里也会跟辗转找上门的毛头小子眉来眼去。正月放宽了人们的心胸,明目张胆地推年轻的男女进火辣辣的春梦里。直到有一天,大舅家的表弟也动身去相媳妇,且带回好的音讯,我这才着慌起来。第一年高考落榜赋闲在家,对发生在正月的野蛮事,件件跟着兴奋。自个儿暗叹被外面的世界坑了,好几个夜晚,独自跑到苦竹林饮泪吞声,恨透了远处的功名富贵和身边的文明。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9)

这是几年前的旧怨了。几年来,变化的东西太多,我也走出了贡镇,走出了我在小报上批评的野蛮文化。可往日的心情没变。好好地潜伏着,稍有风吹草动,它就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想,也许是邵美没让我去她家拜年的原因吧。

贡镇是消磨意志的地方,再呆下去肯定会疯。和衣倒在床上,瞪着木楼板,我打定主意,提前回学校。

给尧爷立碑这天,远房的亲戚们都来了。人很多,白衣孝幡铺天盖地,纸灰飞得满天都是,我一个人坐在坟后边的土坎上发呆,欣赏长辈们虚假的哭声和眼泪。时候是初春,坟前的柏杨树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轻扬上树梢的两张纸灰,终究挂不住,落下来,悄然在坟头翻飞,很像我过去和尧爷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那是一个落雨的傍晚,我独自在堂屋里玩,学赵家儿子娶媳妇的模样磕个头,没啥意思,便想撕墙上的纸涂关公脸。手刚揭开红纸的一个角,一根乌黑的旱烟管就晃到面前。

我头也来不及抬就窜出堂屋。

香火堂的字是他画的,他当然舍不得别人撕。我躲进厢房,见旱烟管没追来,心里这样叽咕着。

晚上一家人围着柴火吃饭,墙角端着半碗酒的尧爷说:“雨桓闲着爱生事,让他习字,往后用得上。”母亲先是不依。因为尧爷成天游游荡荡,母亲怕坏了我。后来母亲三天两头犯病,力不从心,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她跟父亲说,反正我还小,地又不能种。

一天天的,我学会了甲子乙丑,还会执笔抄《增广贤文》那些可人的玩艺儿。母亲心一宽,索性由我跟着尧爷东家西家地去混。

酒,却是不许我喝的。

“你好生学。天干水旱,饿不死你。”有天帮山背后陈家写寿联回来,半醉的尧爷把布包往我脖上一挂,告诫我,又吟诗给我听:

读得书多胜大秋,不依耕种自然收。

东家有请西家去,到处逢人到处流。

那时候,《唐诗三百首》背得半生不熟的我也飘飘然。觉得我来到人间,定然有好的去处等着我,不应该死守在贡镇才对。谁知第二年,说是父亲做生意过了头,被公安局抄家。有人混乱中拿走罗盘,盖子上卧着哈蟆的砚台也被打破成两半。

家境一日困于一日。吃闲饭的人多,日子过得疙疙瘩瘩。先是父亲不准我再和尧爷鬼混,谆谆善诱我回到挖田挖土的正道上。后来全家人都对“连鸭子也不会赶”的尧爷很不满,处处拿脸色给他看。每天傍晚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我看见尧爷几乎都是坐在梨树下发呆。不知为什么,我往往忍不住想起那个犹大背叛耶稣的故事。肩上的锄头更加沉重起来,一丝响动也不敢弄出。

“雨桓种地不成器,干脆让他去镇里上学,我有朋友在那边做校长。”夏天,尧爷跟母亲说。母亲不但不依,反而刻薄他:“认得满肚皮字,麦子谷子分不清咋过日子?青黄不接的,还上学?”父亲也跟着反对。第二天他便夹着油纸伞去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干闷闷的午后,蝉儿在门前梨树上嘶声嘶气地叫的午后。

等到斯年后尧爷回到贡镇,我已经滋生“懂文化的人毕竟太多,要吃饭,还要有门路”这样的主见。

尧爷仍旧戴着大棉帽,捆着长腰带,只是变得寡言了,提着旱烟管,整天整天坐在梨树下晒太阳。饥荒还在威胁着全家,没有谁过问他这几年的好歹。我成天起早摸黑跟着母亲在地里忙,更无暇提及颜真卿“山花对海树”之类的学问。过去仿佛一场戏,我们已经扮完各自的角色,没资格再登台。

冬天,尧爷作古,升位上他亲手画的香火堂,我也跟着淡了心。人一死,上天,好也好不到哪儿;下地,坏也坏不到哪儿。

“尧爷,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多还是苦难多?”依稀记得,我曾经在香火堂下怯生生地问他。他脸色发青,棉花帽歪到一边,露出被人鄙视的秃顶,颤着厚厚的唇,一句话也不说。眼里面流露的,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对一个古老的知识分子而言,那叫无奈,叫荒凉,叫迷惑。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0)

天y沉沉的,好像要落雨。

祭祀的人们开始放鞭炮了。有一两朵火花窜到我面前,哧溜一声,化作青烟,慢慢升上高处不见了。

想起少梅,心里灰白得像雾。感觉网络已经离我太远太远,而少梅,越来越像一个寄托某种朦胧情感的虚拟的对象。

我们面对面地坐着

无言又无语

只有眼里流动的期盼

相互拥抚

我们面对面地坐着

如此的陌生

无言的泪花花

在痛苦中把自己流落

骗所有褪色的微笑〓去祝福

彼此憔悴的面容

拾玖

谢天谢地,寒假总算熬到头了。

夜很深。我久久不能入睡,索性打开台灯,似乎若有所思,又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

电话铃清脆地响了,是少梅。

“喂,雨桓,我睡不着。”她的声音非常细腻,像紧贴着我一样,我甚至能听到她温柔滑润的喘息声。

“想——你——了!”在我面前,她好像永远都不会掩饰自己,“人家想你,就睡不着了,怕吵醒邻居,我不敢大声,你听得见吗?”

“当然,听得见……”

“嘘——小声点。”我能感觉到她在电话那头既小心又喜悦的样子,“给我唱首歌吧。”

“你想听什么?”

“随便了,只要是你唱的,我都爱听。”

“谭咏麟的歌好吗?”

“好的,我喜欢《水中花》,就唱这个吧。”忽然之间,我好像回到了很远很远但又非常熟悉的那个世界,一种仿佛来自云霄的声音牵引着我,我的思维模糊了,闭上眼,只听到她那和缓均匀的喘息声。

“凄雨冷风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蓦然回首中,欢爱宛如烟云,似水年华流走,不留影踪……”我用最轻微的气息吟诵着这些词句,在深夜的寂静中宛如桃花飘落在春的空旷里。

她没再说话,过了好久,我轻轻地问,“少梅,怎么了?”

“……不,我,睡着了。”她呢喃着,“雨桓,以后我睡不着觉,你就给我唱歌,可管用了,好吗?”

“好,你快睡吧。”

“我爱你,雨桓。”

“我也爱你……”

一早起床,帮妹妹收拾她的行李,突然瞥见妹妹那发育完好的身体,高高低低曲线优美。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妹妹怪异的眼光盯着我说:“呆什么呀哥哥,我发现你和上几次回家都不一样,怪怪的。”我慌忙辩白:“是吗?哪里有。岁岁年年都不同嘛,这不,以前也没在意,突然发现你也变成大姑娘了。”妹妹抿嘴而笑。想起了邵美,想起了李媛,想起了张思颖,想起了刘素素……想起了好多好多女孩,心里忧心,我可爱的妹妹,你将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呢?

在老爸老妈的安排下,我和妹妹一起到爷爷家请了安。我开始在曾祖爷作过大文章的书房里整理该带的东西。两包红茶,《万历十五年》,《阅微草堂笔记》,磁化杯,厚厚的一迭学费,看了一半的《乱世佳人》。

喜鹊房前房后喝着歌,太阳也红得很,什么也不像,就像太阳。卡儿坐在梨树下啃骨头,弟弟给它套上红飘带,火辣辣的,怪刺眼。父亲要去北海,昨天讲好,等水电局小车下来我们一起走。蛰居数十天的贡镇,土里土气,无聊的心绪似乎将在重庆的独院请来这里寻我。

母亲暗暗难过。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说走就走得风清烟静。十多间瓦房留给她一人守,咋都说不过去。我小跑着穿过院子,跳过厨房的门槛立在母亲面前说:

“端午节一定回家,说不准给你带个媳妇儿。”

妈信以为真:“我正愁没人吃棕子哟。不过,我看你衣食都难求。嫁男嫁汉,穿衣吃饭。我才不听你什么新世纪旧世纪的。”

“妈,别这么小看你的儿子好不好?”我做作起来,“你相不相信,五百公里外的地方,有个姑娘为你的儿子饭不思茶不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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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1)

“又没得见你去拜年噻。”妈说。我接过妈妈手中的刀。

“他们拜他们的,有酒有r自家吃不好?”我边剁r沫边说,“我找的是个不要酒不要r的好媳妇。”

话虽说得好听,心中却没多大谱儿。送邵美去车站那天,我跟她说开学初去接她,她不准。

记得以往,当我对邵美提出要去她家的时候,她总这样推却:“我们湘西,尤其我们凤凰城那条街,呀,别讲了,特别我们那幢楼,群众的闲心大得容不下半边生面孔。”我也不好固执,各有各难念的经。况且我还知道美好的生活往往是游历在愿望之外。

“真到了那一天,我们也不会亏待人家噻。谁家没有个门进门出的?”妈往锅里加瓢水,继续说,“是说你哟,又在找女朋友。真是的?依我看往后有了工作再找。前年找的那个最后咋不见动静?依我看,不晚也晚了……”

我装聋作哑,r沫剁得震天响。

我妈可不是吃素的,别看她不出门,给她打小报告的人却不少。说不定有天她也会去敲我在重庆独院的门。

邵美,我家会接受你不?你家呢?大不了私奔,打一辈子的工,租一辈子的房子,谈一辈子的恋爱。二十九个省,一个省住一年也是二十九年。人一生有几个二十九?我听见汽车声了。“我爱,我就要回到你身边”这话对斯佳丽并不适合,我们倒用得上。

不是玩深沉,追邵美时,我说过,愿意过一种有牵挂有等待的生活。

回到学校,回到我和邵美租住的房子,都一个星期了也没见邵美的踪迹,这真是报应。

一大清早起床,读完辜鸿铭的几则轶事,对这位早年在北大独树一帜的才子,我感觉上总有些不是滋味。便左手抱了右手,发呆似的立在《最后的审判》面前。

“干脆画我们几个人进去,反正是闹着玩。”

“身份呢?”

“我吗?耶稣的亲戚。春风得意。”

“我呢?”

“自然还是我的恋人。面带侥幸。”

整个上午我注视着教室前面的一抹白。

我租住的房子在学校附近,是家独院。认真说,大学附近的房子不好租,尤其是独门独户的房子更是难找,就算找到了,也不是我和邵美就能租得起的。说来也怪,邵美提出要搬出学校租房住,我先是去离学校最远的冯家堡挨家挨户地找,看到的几乎都在大门外挂着“房已满”的牌子。可就在我返回学校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离学校就有一站地的独院,按照牌子上提示的电话打过去问,房东还没听我说什么就急忙说马上过来。正在纳闷,就看到房东骑着破自行车飞也似的飞驰过来。停下后房东直勾勾地盯住我问,你是学生吧?我说是。他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对我说:“我这房子虽然只有两间,但是独院。环境又好,离学校又近,面积小点的一间房我做了仓库,另一件房比较大,有床有桌子的,你搬来铺盖就能睡了,方便着哩。”我犹豫,这得多少钱啊。房东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直接说:“你每月给我200就行了,你是学生,我不问你多要。”当时我有点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了,让他又说了一次,他坚定地说,只要200块,多一分也不会要。我纳闷,离学校这么近,又是独门独院的,才200块?也没问什么,感觉天上掉下个馅饼,不偏不斜就正好打到我的头上。想都没想,立马就给了他一个月的房租。

我的邻居是个温柔的女人,名叫楚昕儿,有些文化,看起来有素养有内涵,不像是泼妇。她的女儿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与我和邵美年龄一般大,只听到楚昕儿整天喊她为三姑娘。我们以为楚昕儿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所以我和邵美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叫三姑娘呢?莫非她上面还有一个大姑娘和二姑娘?后来才知道,三姑娘原来是楚昕儿丈夫的妹妹,楚昕儿的丈夫是个小商贩,鼻子有些塌,所以我就叫他塌鼻子女婿。塌鼻子女婿其貌不扬,但买卖做得还是有声有色,整天j呀鱼呀地往家里拎,每次见到这种情形,我和邵美就咽口水,低着头往房子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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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2)

邵美还没回来,我像个婊子一样倚在门口。塌鼻子女婿过来请我去他家喝甜酒,我才回过神。

门外闹轰轰的,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塌鼻子女婿喝起酒来话也很多,没完没了地讲,我心里惦记邵美,一句都没听进去。

“雨桓,你租的房子好不好?”塌鼻子女婿端起酒杯问我。

“就那个破房子,你都在这里十几年了,你还不比我清楚?”

“晚上没什么动静?”他有些故弄玄虚。

“偶尔能听到狗叫,还能听到你老婆的###声。”我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死娃子。”塌鼻子女婿眯起一双小眼,憨憨地笑。

“怎么了?你怎么问这么怪怪的问题?”我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你那房子在这里200块是租不到的,你也不想想花200块就能租到的房子是个什么房子?”塌鼻子女婿神色凝重地对我说。

“啥房子?我也觉得奇怪,这么好的事怎么就偏偏让我遇上了。”

“瓜子啊你,听说那房子一年前死过人。后来有个学生住了进去,一个礼拜后就自杀了,再后来,那房子就一直空着,白送都没人住。”塌鼻子女婿说。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无聊透了编下酒的料吧?”我将信将疑。

“你这个人,我骗你的话,我就是你孙子。我就是佩服你这个人的勇气,才和你交上朋友的,以往这里住的邻居,你看我理过几个?也就是你,我喜欢胆子大的人,竟然一住就是几个月还跟没事人一样。”塌鼻子女婿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让我不得不信他所说的话了。

“怪不得房东这么好心肠,我以为他是个善人,心里对他很感激。”我拿起酒杯,昂起脖子一饮而尽。塌鼻子女婿张大嘴看着我。

“你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还敢住吗?”塌鼻子女婿问我。

“怕什么,我才不怕,住了几个月这不是好好的吗?晚上连个虫子都没有,别说什么鬼了。”我说得很轻松,眼都不眨一下。塌鼻子女婿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吝啬的嘴唇都不想闭上。

小院陡然又陷入深深的沉寂。

往回返时,碰到了系里的几个陌生的同学,又回了三姑娘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我拆开被套在院子里洗,中巴车在眼皮底下跑来跑去。

天已疲惫地闭上眼睛,仍没有一辆车停在路口。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但一听到亮汪汪的喇叭声,忍不住迅速抬头——那不是,有时候周末,我也是在院子里洗着洗着,邵美果真一下子飘到身边。

“不注意,车跑到在桥底下。又从那边往回跑,脚痛死了。”她抱怨着,乖乖地绾起衣袖给我打下手,小家碧玉的体贴,摆得明明显显。

洗完被子,我开始感觉到冷了。回到房里,披上大衣仍不管用,我索性坐到电炉边的小椅子上,想一想那个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却备受辜先生奚落的毛姆先生,眯上眼,从门缝往外看。

明天就要开学,新的生活,羞答答地站在门外。

“雨桓,米多吗?”邵美抬着电饭煲到我面前。

就这样,克林顿在白宫与莱温斯基秋波乱送的日子,一个女人,拖着宽大的布鞋,蹲在我面前,认认真真向我请教煮饭的事。

搭脚到书桌上,我往椅子后仰了仰,换上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式。

米多吗?比尔?克林顿!

房间里游荡着mozart的《回旋曲》,间或有j蛋煎焦的气味钻进鼻子。整个下午使人慵懒闲散。自从邵美从湘西回来,我又开始了实在而又琐碎的生活。她的头发长长了好多,几乎算得上披肩。希腊鼻子柔和兮兮,仿佛还残留有清水江的光泽。半旧的阿迪达斯忠心耿耿地套在脚上。背来两只烤鸭,却丢了咱们独院的钥匙和几封写给我的信。她是翻窗子进屋的。我从工学院老乡处借书回来,见门半开半闭,就估计是她。见面之后,我却失望得很。想拥抱她,她笑着闪开,一句也没透露她对我的思念。半夜,我想着塌鼻子女婿的话,忍不住四周看看。邵美只淡淡地问我碰到沁儿没有。总之,我们君君子子地过着同学们想像外的生活,跟上学期无两样。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3)

写《撒旦诗篇》的拉什迪逃脱穆斯林的追杀;世界气象组织向全人类宣布南极一个可爱的臭氧空d已有半年多时间未弥合;艾滋病已经蔓延到中国大陆的三十多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向俄国提供一百一十二亿美元的贷款难以收回——然而邵美不管这些,她仍然明目张胆地披着黑发,农妇般蹲在我面前——“雨桓,米多吗?”

她再问的时候,敲着她的鼻子,我笑了。有首诗怎么说,“琴棋书画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它;而今识得雨桓后,柴米多少细细察。”我心领神会,但没说。独院真开不得玩笑,稍不留神,生活就俗得像墙上这张未画完的画。

学校还没有正式上课,我们乐得清闲。天刚蒙蒙亮,我忙着洗刷清水江远道而来的土鸭。

“我怕是怀孕了,”邵美苦着脸,“月经一直没来。”

“什么?你说什么?刚回来就开这种玩笑?”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邵美怒目圆睁。

“哦,你回老家这么点儿时间就怀孕了?”我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说,你怀的谁的孩子?”

“雨桓,你!”邵美快哭的样子,两只黑葡萄样的眼睛拴牢我,“你再说一次?你是不是要我死?”

“怀就怀罢。春天本就靠女人怀孕而美丽。”我头也懒得抬,“你不是一直希望有个海盗儿子?”

“都是为你!还好意思说,那晚上你都干了什么?”邵美放下淘米的盆儿。

“上半身,上半身,你不是没让我进去吗?!”我有些急躁地吼起来。

“你怕负责任对吧?”邵美委屈的泪水漫了出来,“再说,也许是月经推迟的缘故,跟本就没怀。”

“邵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怎么可能怀孕呢?”我扶住她柔弱的肩头解释。

“怎么不可能,我也担心呢。没听说处女也怀孕的事吗?”邵美歪着脑袋。

“听说过,圣母玛利亚怀上耶酥时就是处女。”我冷笑道。

“不要亵渎神灵,会造报应的!”邵美继续淘米,“亏你上了3年的大学,体外受精的常识都不知道!”邵美叨咕着。我一想,好像隐约听说过这么回事,体外s精也有可能导致怀孕。

“哎呀,怀就怀了嘛,你怕什么?说不定小朋友一生下来就舞着火药枪大嚷‘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雄姿英发,满脸虬须。”我油嘴滑舌地又补上一句。

“少胡说,我问你我问你,你原来的女朋友怀过孕没有?”邵美来了劲。

“谁啊?原来的女朋友不就是你吗?”

“少贫!沁儿不是你的新娘吗?做梦都听见你在叫。”邵美不依不饶。

“我原来才不管这号子事。”我装糊涂说。

“不!就是要你告诉我。”邵美有理有据,“你精力这么旺,肯定怀过。”

“谢谢你。”白日青天,我不敢有半分猥亵。

菜板上的鸭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它拍着光光的翅膀,歪着扁扁的脑袋向我斜视。坐在我面前的邵美,慢慢浮现成一副荒山野林的图画。

高中三年级上学期,连哄带骗让大我两岁的沁儿上床。她死活不依,非要给她弄来避孕药不可。那时私人经营的药店很少,我于是比求爱脸红十分地领着半新不旧的沁儿来到医药公司。在门口扭扭半天,她死活也不肯陪我进去。对她冲动我本来就后悔不堪,也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由她威胁。她没法,咬着嘴提出玩“棒子老虎j”,谁输谁去买,谁赢谁出钱。智商低,怯场,最终是我丢脸丢面在胖营业员的鄙视下抓着药奔出药店。从那以后,对于生儿育女,我始终有茫然地惊慌。严格说是恐惧。

自从邵美大大方方挂上独院的钥匙,我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会这么快。

“管你的,明天看医生。”邵美突然说,“我是喜欢海盗,和你原先设想的不一样是不?不一样就好。”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4)

新学期的生活,不但没有所期望的罗曼蒂克,反而有沦为女人化妆品之类的趋势。

贰拾

又是一个周末,我向邵美提议去楚江公园玩,邵美不想去,并说一辈子也不想去,有些风景看过一次还想看第二次,可那不在重庆。这里的风景,尤其是那个我们不得已而去之十多次的楚江公园,去一次就不想第二次了。邵美突然来了兴致,提议去郊外的冯家堡,理由是虽然是市郊,但起码还能看到一些田园风光。

“真难得,歇会儿再走。”依着铁栏杆,邵美迸发出卞之琳站在桥上写《断章》的闲情。

“别疯了。天好像要落雨。”话一出口,我自家也觉得作怪。开学没过两星期,我就厌倦了,这是贱还是不识好歹?不知是我的话激起邵美不满,还是她自家没意思风景。不到半分钟,我们一声不吭地走过铁桥。

风嬉笑着逗留在桥头,像很久以前那个被装扮得伟伟大大的傍晚。

那个傍晚,枯黄的蒿草散发着女人的气味,野生生的,薄雾一般弥漫。

铁桥底下的水田里,东倒西歪守着几个衣不遮体的稻草人。弯来弯去的花溪,消瘦得像条蛇。懒懒地伏在我的眼皮底下。所有的枕木都竖直耳朵,所有的风都倦倦缩缩。我穿件流行的紫西装,广东过来的卡尔丹顿领带风s地飘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红光满面地站在晚秋的桥头,俨然一个刚从头等车厢下来观光的阔少。

那个傍晚,灌木讨好地拍着手,年龄稍大的山坡谦卑地躬着腰。长风,落日。一时间,对“小红低眉我吹箫”的传统情调,我打心眼瞧不起。邵美轻轻踩在碎石上,像则小令。退回一年,我肯定会坐在桥上写诗,写波德莱尔在《吸血鬼的化身》中没有提到的另外一种化身。

“上次你那么高兴,我以为你也喜欢桥。”邵美回头望望,干巴巴地说。

难道真的爱情到手了就不是爱情?桥,谁会喜欢呢?桥是一种过渡。一种生拉活扯的跨越。人类的悲剧在于学会修桥。倘若人类能够再进化一次,桥自然会显得格格不入。我的宝贝,有了桥,就没有了岸,就没有了距离,就没有了爱,也就没有了美。

我心跳跳地数着枕木,敢望着邵美的脸,却不敢答她的话。

在屋里枕着邵美的腿睡觉,却接到了张思颖的电话。

也许今天逛累了,邵美已经睡去。匆忙写下一张便条直奔张思颖。

出奇的奇怪,平常出门,只要超5站路,我必会打车,今天却有了兴致坐在了公交车上。停停走走,公交车在熙熙攘攘的市区穿行。街上的车辆像面包一样排了长长一条队伍。

到站下车,却碰到了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李媛。这个让我感到可怕的女人。欲钻到站牌后面躲避,却被她瞧见了。

“咦?雨桓!”说着,就冲我走过来,龇牙咧嘴的样子。

“哦,这么巧。”我说着向她招呼。

“准备去哪里啊?”李媛依然如故,服饰艳丽,朝气蓬勃,气质非凡。只是嘴唇略显干涩,瘦削的脸颊全无往日的润嫩亮泽。

“不去哪里,随便转转。”我笑着说。

“要不到我那里坐坐?”李媛伸手。想起那天去找她看到的一幕,我赶忙缩手,佯装看看手表。

“哎呀!差点忘记了,约了林培吃饭,要迟到了!”说着抽身就走。

“林培???”李媛惊愕地望着我。走远再回头,看见李媛木讷地站在原地望着我,卷曲的长发飘逸在微风中。

bt街人流稀少,只见有三三两两的汽车经过。

张思颖依旧美丽如海滩沐浴阳光的少女,白皙的脖子上挂着的钻石项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五彩缤纷。

挽着我的胳膊,张思颖问我去老家过得怎么样,过年好不好等等。进屋后,我看到客厅的玻璃钢茶几上多出一盆鲜花,好迷眼。

“今天没去上班?”我问。

“告诉过你啊,我晚上才去。”张思颖说着递给我茶。

无处释放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