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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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兵解

萧遥逸一边侃侃而言,一边把手伸到背后,在程宗扬掌中慢慢写着字。

「数到十,往上冲。」

萧遥逸手上写字,嘴巴不停说道:「圣铃是贵宗至宝,只要大伙合作,萧某肯定双手奉上上啊」

程宗扬拔身而起,朝头顶甲板的破裂处跃去,萧遥逸也紧接着跃起,双掌在他脚底一推,把程宗扬送出船舱,自己却反身朝古冥隐扑去。

「小狐狸」

「别管我小爷死不了」

萧遥逸手中的龙牙锥绽放出耀眼光芒,彷佛正在燃烧。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到艺哥旁边」

萧遥逸叫道:「棺材我要金丝楠木的」

古冥隐尖啸声响起。他实力略逊于这位星月湖八骏之一的玄骐,但萧遥逸苦战竞日,他却休养多时,此消彼长下,不但将萧遥逸的攻势尽数接住,还接连施出毒辣招术,逼得萧遥逸不得不撤招防护。

古冥隐舌尖在唇上舔了舔,狞声道:「小侯爷材质上佳,待本座收了你的" >魂,炼成行尸定是上等货色。」

黑暗中伸出一丛长矛,舱内军士围拢过来,形成一个丈许方圆的矛阵,将萧遥逸和古冥隐围在其中。

萧遥逸上身" >赤,汗水顺着白皙结实的皮肤纵横流淌,蒸腾出一片雾气。他身上四处伤口全部迸裂,鲜血长流,将颈中「有种朝这儿砍」

几个墨字染得鲜红。

「看刀」

已经飞出船舱的程宗扬重新折回,双刀如同咆哮的猛虎直劈下来。

「干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遥逸吼道:「我还有压箱底的大招没使出来只等你一滚蛋就拉这些鸟人陪葬」

程宗扬咬牙一笑:「小狐狸你不用死了」

坚木制成的舱板忽然向内凸起变形,接着被一双" >掌震开。秦桧温文尔雅地躬身钻进舱内,像在家里招呼客人一样气定神闲,长揖道:「在下姗姗来迟,望家主恕罪。」

接着船体一震,一股霸道的大力涌来,五尺长的刀锋斩开甲板,阳光顿时涌入舱内。

云丹琉跃进舱内,大声道:「姓萧的我也救你一次大家算扯平了死太监看刀」

「刺」

随着一声号令,持矛的军士同时向前一步,长矛交错刺出。

程宗扬一脚踢在萧遥逸膝弯,把这已经" >疲力尽的小子踩到船板上,双刀盘旋飞舞,磕飞一半的长矛。另外一半被秦桧大包大揽,他展臂将十余枝长矛夹在腋下,然后双臂一绕,将长矛尽数震断。

已经快脱力的萧遥逸倒是毫发无伤,只是被程宗扬踩在脚下,看起来很没面子。

云丹琉偃月刀犹如怒浪,一波波攻向古冥隐。头顶的甲板上传来吴三桂破锣般的嗓音:「大力金刚臂大力金刚臂」

萧遥逸摊开四肢,嘟囔道:「没想到被黑魔海的人救了」

程宗扬蹲下来,小声道:「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云大小姐在这儿呢,你就好意思这么光着」

为了便于水战,萧遥逸早脱光上衣,一条上等雪绸纨裤也被烧出几个大洞,露出半边屁股,看起来颇为不雅。

云丹琉狠狠剜了程宗扬一眼,又瞥了一眼萧遥逸,鄙夷地啐了一口。

程宗扬张大嘴巴,朝萧遥逸不出声地狂笑两声,然后往他身上丢了块浸过桐油的篷布,让他遮羞。

随着云家船队的出现,胶着的战局彻底倒向一边。云家参战的船只并不多,但全部是在海上搏杀过的海船,船上的水手更是云家远洋船队的好手,更重要还是船头那几枚专门漆成黑色的镰状长刺。

这几颗货真价实的龙牙显示出非凡威力,一艘体积比走舸还小的海船迎头与一艘飞虎撞在一处。飞虎上原以为稳" >胜券的军士惊恐发现,那条船舷结着贝壳的海船像快刀切牛油一样,径直将飞虎从头到尾切成两半。

无数断肢残臂从撕裂的船舱中掉落出来,幸存者随即被湖水呑没。海船上的光头大汉们转动秤锤状的冲杆,将一条飞凫船头击得粉碎。

王处仲握着一枚黑子,但局中再无劫材。

萧侯的亲随挥舞旗号,命令盖海舰收拢受伤的士卒。那名紫脸汉子握着号角的手掌微微发抖,神情惨淡。

徐度扔开盛酒的大觥,猛虎一样站起身走到栏侧,望着湖上浴血奋战的舰船,冷笑道:「好棋好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舞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两位以天地为棋局,三军为棋子,下得一局好棋」

萧侯不动声色,「司空大人有意入局吗」

徐度道:「我是" >人,不跟你们跑什么圈子我徐氏虽是寒门,但我儿子不比你们乌衣巷的贵公子下贱我儿徐敖取死有道,不用旁人动手,我自己就勒死了他」

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须发怒张,森然道:「不过我儿虽然死有余辜,我那孙子不过半岁,有何罪过桓元子你来说」

桓大司马左右看了看,「这是从何说起」

周仆" >不安地挪动一下双腿,「徐司空家大郎宅上日前遇贼,满门遇害,幼孙也不知去向。」

他回过头,向徐度道:「文度已经命人彻査,终究会查出凶手。」

桓大司马" >本不知道这是桓歆伙同他人干的,怔了一会儿,然后一拍几案,唤来亲随厉声道:「叫三郎滚来见我」

「不用唤了。」

王处仲丢下那枚黑子,起身道:「今日盛会,怎可无乐」

王茂弘手一抖,厉喝道:「王驸马」

他已割袍断义,不再以四哥相称。王处仲振袖而起,不管不顾径直走向" >阁一侧悬挂的大鼓前。那浓妆的美妓手捧巾栉,亦步亦趋,袅袅跟在他身侧。

王处仲拿起湿巾擦了擦手,拿出他的龙牙锥。连湖上鏖战也一直淡然卧观的谢太傅坐直身体。谢万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众人,发现众人大都迷惑不解,只好闭上嘴。萧侯负手而立,白色的长袍像鼓满风一样涨起。

「通」

龙牙锥" >圆的锥尾重重落在鼓面上。

一阵长风袭入" >阁,吹起王处仲乌黑长须和他身上玄黑的长袍。天际乌云翻滚着涌来,将玄武湖笼罩在巨大的" >影中。

「通通通通」

王处仲须发飞扬,旁若无人地扬锥奋击,铿锵有力的鼓声远远在湖面传开,震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湖上的荆州兵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也在苦苦支持,战局大势已去。紫脸汉子放下号角,在王处仲身后屈膝跪坐,俯身施了一礼,然后双手放在腿上,抬首说道:「愿主公福寿永年。」

说着他微微侧身,扯开衣领,将脖颈对着大鼓,再从腰间拔出短刀,刀尖对着自己颈侧动脉,用力朝肩内刺去。

短刀直没至柄,刀锋切开血脉,深深刺进" >腔。热血箭矢般飙" >出来,将鼓面染得鲜红。那名紫脸汉子已经气绝,腰背却依然挺得笔直。

湖上的血战在远处看来就像演戏一样,此时突然间一个大汉在眼前血溅七尺,几名出身世家的贵族顿时晕过去,其中就有大才子谢万石。

王处仲看也不看手下一眼,握着龙牙锥,锥尾重重击在染血的鼓面,鲜血迸溅,鼓声越来越密,激越的节奏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彷佛应合着澎湃雄壮的鼓声,一阵狂风从湖上卷过,在湖面掀起重重波浪。

云家的船队已经逼近芦苇荡追杀残存的军士,但却没有见到应该做为主力的北府兵,只有易彪一脸木然地混在人群中。

程宗扬坐在一条走舸的甲板上,叫道:「彪子你的人呢」

易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们不来了。」

「哦。」

程宗扬应了一声,猛地挺直腰,「不来了什么意思」

秦桧不愠不火地说道:「方才接到急讯,北府兵已经奉命撤回。开拔时易兄弟正式提出退伍,现在已经是我们程氏商号的护卫首领了。恭喜家主,能得到易兄弟这样的豪杰,胜得十万" >兵。」

「先把你的手洗洗」

程宗扬火大地叫道:「两手是血还一脸忠义,你这个死奸臣」

秦桧哈哈一笑,顾盼自雄地抹了抹手上的鲜血。

程宗扬寒声道:「我没听错吧临川王那孙子这会儿不干了」

易彪嘿然应了一声。秦桧一边洗手一边点头道:「可不是嘛。北府兵退了,影月宗的人也走了,这下云家被他害惨了。」

「临川王都不干了,云老哥为什么还要蹚这浑水」

「我们若是不来,这一战主公笃定能胜吗」

「石头城大营还有几百条船,打到天黑也输不了」

秦桧摇摇头,「朝中有分量的大臣都在舫上,萧侯此战若是败了,王处仲只要劫持丞相在船头一呼,石头城水师船只再多也只能俯首听命。」

秦桧叹道:「这一战我们胜得很险,也很惨。」

王处仲的飞凫长舟、轮桨飞虎固然全军覆没,参战的水师也折损高达七成。如果不是萧遥逸登舟血战,惨败可能是水师一方。

程宗扬沉着脸紧张地思索,秦桧却诡秘地一笑,低声道:「群虎相斗,各有死伤,家主的实力却水涨船高。不仅易兄弟加入我方,方才属下试探林清浦,说起家主在建康的商号,这位影月宗的高徒也颇为意动。」

这死汉奸挖起墙脚来还真卖力。程宗扬摆了摆手,「云家的墙角不要挖。咱们和云家在一条船,云家的墙如果倒了,咱们也撑不久。」

秦桧正容道:「是。」

难怪易彪脸色那么难看,程宗扬道:「彪子,你就安心跟着我们兄弟吧。有老吴、老四他们,不会让你吃亏的。」

易彪点了点头,有些茫然地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抱着他的长刀。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再说什么。他怎么也想不到临川王会突然退出。

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他在几乎" >到御座的时候忽然收手呢

吴三桂悻悻回来:「那小子跑了」

「墨狼」

吴三桂咧开嘴:「跑到湖底喂鱼去了哈哈我往那家伙腋下打了一掌把他整排肋骨都打折了」

程宗扬" >口一块大石头刚落地,忽然画舫打出旗号,旁边休息的士卒呼喇一声站起身。

「怎么回事」

那个出身星月湖的斗舰指挥官道:「侯爷命令,全军戒备。」

众人从飞虎主舰上杀出,正撞见这条走舸,船上士卒几乎被墨狼杀完,只剩一条空舟,便都移了过来。云家舰队一参战,彻底稳住战局,程宗扬以为自己终于能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又要戒备。

「不是打完了吗」

程宗扬叫道:「会之到舫上问问怎么回事」

秦桧刚一离开,乌云便席卷天空,接着狂风四起,浮在湖面的船只都随着波浪摇晃起来。耳边彷佛传来一阵鼓声,那鼓声狂热、强悍、有着脾睨众生的雄爽与豪壮。

程宗扬心头升起一股寒意,他停止催动丹田的气轮,飞身闯进舱内。

整个船舱空荡荡没有一名桨手,萧遥逸盘膝在舱内调息。

在他身前,一团灰扑扑的物体伏在舱板上,龙牙锥笔直钉在上面。古冥隐被龙牙锥穿透背脊牢牢钉在舱内,他整具身体已经变形,像一只巨大蝙蝠嘶嘶吐着气。

程宗扬劈头问道:「王处仲是什么人」

龙牙锥莹白锥体出现一条细细血线,从古冥隐背脊一直延伸到锥顶。古冥隐被龙牙咬住,浑身" >血彷佛都被吸入锥内,脸色又灰又暗。

他用似笑似哭的声音道:「王处仲生具异相,王家惧为人知,从不宣扬。世祖暗中命术者相之,称其有吞凤食龙之相,将应王与马,共天下之谶。世祖欲杀之,术者力阻,称杀之必有不祥,且能救帝室于危厄者唯有其弟。世祖深思数日,乃以襄城公主下嫁。」

程宗扬咬牙道:「你不会告诉我,他是妖" >转世吧」

古冥隐喉中发出「呵呵」的怪叫:「拔掉把它拔掉」

程宗扬一脚踩住锥尾,把龙牙锥钉得更紧,叫道:「你们黑魔海怎么和他拉上关系的」

古冥隐痛苦地尖叫道:「公主逝后,王处仲心如死灰,自行交出兵权,已经无意争逐权位。谁知他一次入" >,偶然遇到皇后庾氏,认定她是公主转世」

程宗扬森然道:「是你干的好事吧你们幽冥宗玩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该是大行家了。」

古冥隐嘶叫道:「不不我那时虽然在" >中,只是为教主留意皇子中的可造之材庾氏确是襄城公主转世她与王处仲初见,还记得前世为妻的情形如果是我做的手脚,绝瞒不过他」

「接着说」

古冥隐喘了几口气:「王处仲认定庾氏是公主转世,几次入" >窥视被我撞见。他只要能得到庾氏,便是弑君也没有丝毫忌惮」

「所以你们就一拍即合」

程宗扬道:「王处仲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连老本都蚀干净了,这会儿还在干嘛」

古冥隐咬着尖尖的牙齿,从齿缝中吐出两个字:「兵解」

程宗扬一头雾水,「什么兵解」

古冥隐嘴角涌出一股乌黑血迹,怪笑道:「兵解为仙,是为尸解仙。是黑魔海无上秘咒」

程宗扬一阵毛骨悚然。黑魔海似乎对修仙有一种偏执的狂热,但修仙未成却搞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副产品,上次在南荒也是这样,搞什么与龙神合体。

修仙就好好修吧,偏偏弄成什么尸解仙,听起来让人背后发凉。鬼巫王想和龙神合体,结果被龙神给合体了;王处仲搞尸解仙,天知道还会出什么妖蛾子。

上次恶斗鬼巫王与龙神结合,己方人强马壮还闹得险死还生,如今己方伤疲交煎,要是再对上类似东西,哪还有活路

程宗扬胆颤心惊,一回过头只见萧遥逸已经站起身。他走过来拔起龙牙锥,然后对着古冥隐变形的肩膀斜刺过去;古冥隐肋下的" >翼扑腾着,发出一声惨号,又被龙牙锥牢牢钉住。

忽然一声惊雷,彷佛整个玄武湖都被击得震荡。

两人冲出船舱,眼前一幕顿时让他们张大嘴巴。

巨大的盖海舰被闪电击中,六" >拍杆和悬杆的立桅同时燃烧起来。那闪电不是一道,而是一张巨大的电网,片刻后再次亮起,将整艘盖海都笼罩在刺眼的光芒中。

楼船爆出无数火光,马嘶声、叫喊声响成一片。舰上的骑兵从城门驰出,一道电光击来,那支近百人的骑队彷佛从未出现过一样被彻底抹去。接着楼船从上到下如同无法承受闪电的重压,一层层燃烧着倒塌下来,火光冲天而起。

风势越来越急,这时幸存者才发现,在狂风吹动下,湖面以盖海舰为中心正形成一个巨大漩涡。

暴雨倾盆而至,燃烧的楼船在漩涡中心转动着,像被一股无形力量慢慢捻碎,发出劈劈啪啪的断裂声,体积越来越小。

湖水渐渐形成一个锥形的弧面。大战之后,湖上到处漂浮的船板、尸体、燃烧后的灰烬都随着弧形的水面转动,被一点一点呑入漩涡。

鼓声如同狂风骤雨,节奏已经不仅是雄浑刚劲,而是追求毁灭的疯狂。

王处仲旁若无人地挥锥擂鼓,全不理会众人惊惶失措的表情。画舫在惊雷狂风中摇撼,几名贵族吓得弃席而逃,混乱的场面更加剧船身的颠簸。虽然这些贵族世家平常更讲究风仪气度,但要命的关头也顾不了许多,越来越多的人离席奔走。

惊惶中,一个温和啸声响起。谢太傅抱膝吟啸,他声音并不高,也没有雄浑的力量,但略带鼻音的啸声从容不迫,让惊惶的众人渐渐稳住心神。

天地被乌云笼罩,宛如黑夜。忽然一道电光划破天穹,笔直朝画舫击来。

萧侯鼓涨的白衣猛然一扬,一股罡风从袖中挥出,在电光击碎篷顶的刹那,像一面巨盾挡在舫顶上空。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王处仲振鼓而歌,唱的正是诗经击鼓一篇。

旁边的美妓望着他,婉声唱出后面的千古名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歌声柔婉缠绵,与雄健的鼓声相应相合。

伴随着鼓乐,一连十余道闪电击下,最后一击,萧侯的罡诀终于被攻破,闪电犹如呼啸长鞭抽在萧侯高举的手臂上,破碎的白衣在雨中蝴蝶般飞散开来。

刺眼电光过后,众人骇然发现,击鼓的王处仲满头黑发尽成银丝,霜雪般披满双肩,彷佛一瞬间老了数十岁。他手中击鼓的龙牙锥却越发光亮耀目,彷佛他所有的生命力都被龙神的内齿呑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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