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临天下第5部分阅读(1/1)

“末将认为不可。敌军因是远道而来的疲惫之师,就应该有相当高的警惕性,偷袭成功机会不大。况且敌军数量庞大,便有些许损失无伤大体;可我军能战骑兵仅仅三千有余,若再有损失,防守实力减弱的同时必定动摇军心,也失去了最后一点可以机动的力量。”马英出言否决。

“末将认为有必要动员民众运送物资与伤员。敌我兵力悬殊,一旦褐勒军展开攻击,必定会猛烈非常。若不调动民众协助,则会分散我军本就紧张的人力。”韩琮接着建议。

议事厅内又出现了短暂地沉默,崔舒予从战败回城后就一直寒着脸,未出一言。

看着议事厅内无人再发表意见,杨文卿才冷峻的道:“诸位皆言之有理。韩将军的提议很好,组织民众的事交由谭县令负责。目前局势险峻,本统制望诸位将军能与杨某齐心协力,抗击褐勒,报效帝国”

“誓随统制大人死战,保卫安北”众将共声大喝。

谢连江和程双会后又回到西门的望楼上观察敌情,依靠斥候地回报得知褐勒军在伐木建造攻城器具,但距离太远却看不见具体情况。赵欣与何遂则忙着指挥新军士兵检查擂木擂石。由于安北一直是战争前沿,多事边地,所以驻军的防卫设施一直都保持的不错,赵欣和何遂也省了很多心神。

新军士兵在焦虑不安中度过了三天,依然未见到鹰回关的援军,但褐勒军也未发动攻击,只是继续派人射箭书进城劝降。号称出兵五十万,若不献城投降,攻破城池后必定屠城。谢连江看着部下拾来的劝降书冷笑了笑,两下撕碎扔向城外。

尽管这三天褐勒军只围不攻,但袁士平依然没有睡安稳。被围困的第四天清晨在演武场集合准备换班当值时,他看见许多新兵和他一样,眼睛里都带着血丝。

袁士平瞪着微红的双眼站在城墙上眺望敌营,忽然听见远方向起了凄厉高亢的号角声,一队队的褐勒士兵在号角声中冲出营地,扑向安北城。看着密密麻麻的褐勒士兵,第六军的新军士兵头皮发麻,呼吸也变得粗重,就连见过数万人厮杀场面的袁士平也心跳加速。

褐勒军在离西城两里处停下,步军与攻城器具居中列于阵前,两支骑军护住两翼,中军骑兵拥着帅旗列于步兵身后。

望楼上的谢连江皱起了眉头,向来为人粗略的程双也充满了震惊:“褐勒军居然训练这样多步兵”

谢连江似在回答程双,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希望这些士兵只是下马步战的褐勒骑兵,而不是骑着战马代步却经过专业训练的步兵。”

“娘的,褐勒军几时有这样多步兵的。”袁士平听见张维民地咒骂,转头望了一下却发现他的脸色也变的有些难看起来。

凄厉急促的号角声再次响彻四野,褐勒军的步兵开始抬着云梯跟着节奏齐步上前。在距城一里时突然齐声呐喊,跟随着军官地步伐加快速度,小跑起来。两翼的褐勒骑兵也同时发动冲向安北城。

望着似潮水一般涌来的褐勒军,尽管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许多新军士兵仍吓得面容失色。袁士平虽然强自镇定,但心跳依旧不争气地随着褐勒军士兵嚓嚓的脚步声或急或缓地跳动,哪怕抿着嘴唇做深长呼吸也平静不下来急促的心跳。

“床弩攻击”军官指挥士兵发射床弩的厉喝声在安北城上空此伏彼起,一排排巨大的弩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飞向褐勒军中,只留下道道虚影。褐勒军中立时传出声声惨叫,强劲的弩箭总能从一个褐勒士兵的身体中贯穿而出,再继续穿透下一个褐勒士兵的身体。更多正在高速冲刺的褐勒骑兵被弩箭射飞,粗长的箭杆牢牢的将他们的身体钉在地面上,飞溅出一蓬蓬鲜艳的血花飘舞风中。大凉的床弩射程可达五百米,在这个距离内它可以轻易地贯穿重甲,任何盔甲和盾牌都承受不住它恐怖的破坏力。床弩杀伤力虽然恐怖,但其体型笨重,操作费力,箭矢制作昂贵。一般需要二十人才能操作一张床弩,而且机动性能太差,所以野战很少用到它,大都是安置在城墙上,在敌军进攻时多张床弩同时齐射,作为守城之用。它对密集阵形的敌军能进行有效的杀伤,但是对于松散阵形的敌军则效果不大。

褐勒军距离城墙越来越近,号角声也越来越凄厉高亢。在离城两百米时褐勒步兵再次发声大喊,全军奋力冲向城墙。后发先至的褐勒骑兵则开始在城下与大凉军引弓对射,用弓箭压制守城士兵支援步兵冲锋。

“弓”城墙上的军官高声大喝,手中的令旗半举,斜指天空。很多新军士兵虽然紧张地双腿发抖,但弓兵依然开始按照训练时那样扣箭上弦,与令旗保持一致引弓呈四十五度角斜指天空,精铁锻造的箭簇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寒芒。

“射”军官大喝,半举着令旗的手猛然下挥。新军士兵纷纷松开弓弦,一支支箭矢化成一蓬箭雨飞向褐勒军头顶。

“盾”褐勒军的军官纷纷高呼,在高速奔跑中的褐勒步兵纷纷将手中的圆盾举过头顶,依旧奋力冲向城墙。由于新军士兵初次参加战斗,所以第一次的齐射并未造成太多褐勒士兵的伤亡。

“弓”

“射”

城墙上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喊着指挥口令,新军士兵也机械地弯弓射击。但这样的齐射只过了三轮,褐勒军骑兵已经率先攻到了城下。

“啊”城墙上有人惨叫,一个新军士兵被飞来的箭矢射中面门,痛地他捂着脸在地上四处翻滚。褐勒军的弓箭开始发威,一个个新军士兵因为不知道如何掩护自己而被弓箭射中,城墙上顿时四处哀号不断。

“刀盾掩护,弓兵自由射击将他送到城下。”军官只是扫了一眼地上哀号的士兵,便转头继续指挥。

袁士平立盾掩护在垛口射击的弓兵。尽管强行抑制住恐惧,但头顶身旁不时掠过的箭影,箭支射在盾牌上的铿锵作响声,城墙上不时响起的惨叫声,还是让他心惊肉跳。他甚至感觉到比在顺义军中第一次上战场时都还紧张恐惧。毕竟那时因为受到陈平川的特殊照顾,他可以一直躲在最后面,不用直接面对帝国士兵。而现在他却站在战斗的第一线,能清楚的看见城墙下敌兵的狰狞面容。

“啪”在响声中褐勒军的步兵已经冲到城下将云梯竖起靠在墙头,一部分步兵顶着盾牌咬住弯刀便开始上爬,另一部分则纷纷举起盾牌连成一片掩护其他士兵。

“叉杆”军官在厉呼声中指挥着士兵用叉杆推倒一些褐勒士兵搭在城墙上的云梯,但更多的云梯因为上面已经爬上了不少敌军士兵而推不动。

“放擂木擂石”城墙上的军官纷纷大喝。新军士兵立即闪出盾牌与城墙的掩护,抱起石块与原木探身砸向城下。盾牌可以挡住弓箭的袭击,却挡不住石块与圆木的重压,云梯上不断有褐勒士兵被砸中在惨叫中摔落下去,连带着砸翻地面上其他褐勒士兵的防御盾牌。被圆木击中的士兵更是顺着云梯向下猛坠,接连撞落好几个后面正在上爬的褐勒士兵。

“注意掩护自己”军官不住大喊,但已经迟了。由于没有实战经验,在敌人攻击下显得心慌意乱的新军士兵大都未能掩护好自己,在离开掩护攻击敌军时显露出的身体部位太多,马上被城下的褐勒骑兵射杀一片。

第十四章 初战二

“啊”袁士平身边一个探出剁口大半个身子的士兵被射中,他手中举着的石块还来不及砸下去。伸出城墙的身子和手中石块的重量与惯力一起将他整个人压翻,头上脚下的跌向城外。

“葛鹏”李兴国惊声大喊,扔下手中的弓箭猛地抓向正在向外跌去的同伴。但立即被闻声赶到的张维民拦腰抱住,一个横摔将李兴国扯了回来,双双滚翻在地。被射中的葛鹏在这一瞬间已经摔到城下,在一片重物坠地时发出的那沉闷“砰砰”声中,都分不清哪一声是属于他的。

“你他娘的不要命了”张维民在地上按住李兴国,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骂道。然后才起身躲在掩体后边寻机射击城下敌军边骂:“还不快滚起来。在攻击敌人的时候注意掩护自己,身体不要露出城墙太多”

人有时在极度恐惧与紧张中就似乎会忘记恐惧,做出一些本能的反映。袁士平现在就进入了这样的状态。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生死厮杀,如此清晰地看见艳红热血,让一张白净的脸已经变成血红的他开始举起石块猛向下砸,直到一支箭矢呼地从他脸侧飞过,才将惊出一身冷汗的他吓地缩回城剁只喘粗气。

双方的士兵不断伤亡,褐勒士兵却似乎毫不再意自己的性命,拼命地继续爬上云梯。终于有褐勒士兵爬上城头,未等他看清城墙上的大凉守军是什么模样,就被人一刀砍飞了半个脑袋,惨叫着摔向城下。

但越来越多的褐勒士兵爬上城头。一个粗壮的褐勒军官举盾挡开劈来的长刀,敏捷地跳到城墙上,挥刀砍翻了身边的一个新军士兵,接着双手抵盾向左猛推,竟然一下撞翻了几个新军士兵,跟在他身后的褐勒士兵立刻跳了下来,在城墙上占据了一小块地方。

“将他们压下去”一个新军什长大喝中带着人冲了上来,挥刀砍向那个褐勒军官。其他新军士兵也纷纷围了上来,举刀乱砍。那褐勒军官夷然不惧,也举刀对着新军什长砍来的军刀对砍而去,在两刀相交时猛然抬腿踢向新军什长,被踢中小腹的新军什长蹭蹭后退几大步才稳住身形,这时间那褐勒军官已经又砍杀了两名新军士兵。他身后的褐勒士兵虽然人少,但配合却很娴熟,在相互掩映中与四周的新军士兵搏杀。虽然倒下了三人,却砍杀了五名新军士兵。

那被踢退的新军什长大怒,暴喝声中再次冲向褐勒军官,在身边其他新军士兵地协助下才挡住褐勒军官的冲击。但无力将褐勒军官逼退,涌上这里的褐勒士兵却越来越多。

“刺”一声猛喝在新军什长的耳边响起,一排闪亮的长枪从他的身边扎过,刺向城垣上那一小片褐勒军士兵。是一个新军曲长见形势危险立即亲自带了二十名长枪兵赶来支援。因为城垣上地势比较狭隘,人数一多长兵器则施展不开,所以攻击力强悍但防御力比较薄弱的长枪兵用来守城的并不太多。但用来消灭城垣上被围在局部的少量敌人,杀伤力却是非常的恐怖。在一排士兵扎出的长枪还未收回时,每两个枪兵中间空位里立刻冲出一个枪兵继续向褐勒士兵扎去;待这排枪兵收枪,第一排的枪兵已经又踏步上前扎出了手中的长枪。这一段的褐勒士兵立即死伤大半,那褐勒军官见状猛砍数刀,将面前的新军什长逼步,疾步退到城墙边翻身便跃上云梯,顶盾吆喝着云梯上的士兵退了下去。

“弓兵自由射击,刀兵跟我来”另一段城垣上的张维民也大喝起来。袁士平所属什的防守地段没有敌人的云梯攻城,但离他们不远的一段城墙上却架着几辆云梯,这时已经有褐勒士兵攻上城头。

袁士平等人跟着张维民冲向城垣上的褐勒士兵。袁士平这次没有逃跑,也没有退缩。在顺义军中他虽然每次战在后逃在先,那是他本就不支持在他看来纯粹是叛乱的顺义军。而他这样的读书人脑海里根深蒂固的存在着一种思想忠君爱国所以他也一直抱着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想法。尽管以前在顺义军他作为“将军”位列都尉之职,而现在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士兵,是绝大多数读书人历来瞧不起的“粗鲁军汉”,但秉着“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信条,与忠于王事的思想,让他此刻并没有任何退缩畏避的念头。

看着前面刚刚被砍倒的新军士兵,袁士平并没有像其他新军士兵那样被惊地忽然停下脚步,而是紧握手中的军刀闷声跟着张维民冲了上去,举刀砍向敌军。张维民手中的军刀势大力沉,选择劈砍方位也是敌军防卫薄弱的环节,一名褐勒士兵应刀而倒。另一个褐勒士兵却在大喝中挡住袁士平地攻击,两刀相交溅出几点火星,巨大的反弹力让袁士平的手掌一麻,军刀差点脱手而出。张维民却借着那褐勒士兵的军刀被袁士平挡住之际欺身上前一步,一刀砍中那褐勒士兵前胸后立即错步退回了袁士平身边。褐勒士兵被张维民砍中的前胸猛地迸射出一注鲜血,映红了袁士平的眼睛。

“杀人了吗这就是杀人吗”看着那鲜艳的血珠在阳光中慢慢坠落,袁士平一时有些发愣。虽然不是他斩杀的那个褐勒士兵,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出刀攻击的敌军,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看见人在暴力中死亡。恍惚出神的他完全忽视了身边其余褐勒士兵的反击。

“袁清”张维民一边替袁士平挡开一把劈向他的长刀一边焦急地厉声大喊。袁士平闻声猛然惊醒,看着已经砍到身前的长刀,来不及招架的他只能疾步后退,同时奋力上撩手中的军刀。

在一阵金戈交鸣声中,褐勒士兵的长刀还是突破了袁士平手中军刀地封锁,划破袁士平身上的铠甲,在他左胸带出一道伤口。没等袁士平回过神来,身边又有两个新军士兵惨叫着倒下。

“小心”张维民一看本来驻守这面的新军士兵又死了几个,原本被围困在一角的褐勒士兵已经有冲出来的趋势,而自己那一什人只有袁士平跟着他冲了上来,其他人还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猛砍几刀后便靠着袁士平警告他。

张维民带领的那什新军士兵这才回过神,在李兴国的大叫声中围了上来,一阵厮杀后又将褐勒士兵逼回角落去。

“结阵推进不要冒进将他们赶下去”张维民开始指挥自己的士兵稳住了阵角,然后才掉头问:“袁清你怎么样”

袁士平这时才低看望去,幸好被铠甲抵消了绝大部分的攻击力,敌兵的长刀只是在他胸前划出了一条浅浅的印痕,略为渗透出一丝血迹而已。榆风省历来是战事多发之地,所以榆风边军士兵的装备配置也很好,鹰回关和安北城的士兵更全是重装步兵,铠甲的质量相当不错,不然袁士平这次一定受重创。放下心来的他又提起军刀融入阵中:“谢谢什长,我没事。”

虽然褐勒士兵依然不断的从这里跳上城墙,但附近的新军士兵也纷纷赶来支援。尽管他们配合依然生疏,可在稳住阵脚后也慢慢的依照着训练时的样子,一步一步地压缩这片褐勒士兵立足的空间。

“呀”一个褐勒军官被逼退后突然大喝,手中长刀连劈,状若疯狂地向新军士兵发起反击。他身后的褐勒士兵也气势大涨,纷纷从左右杀了出来。

一个新军士兵被褐勒军官那一往无前地气势给吓住了,竟然向后猛退躲避褐勒军官的攻击,不敢出刀接战。他退这两步立时将后面的新军士兵组成的小型步兵阵冲乱,那褐勒军官的长刀在混乱中斩杀了一名新军士兵,竟然引兵直撞袁士平而来。

袁士平咬了咬牙,也兀然大吼一声,提刀踏步上前向褐勒军官直接砍去。他现在没有太多的搏杀技巧,就只会简单的劈砍。

在他身边的张维民也欺身一步上前,配合着袁士平的攻击砍向褐勒军官的左腰。那褐勒军官的眼中突然迸射出一股嗜血的红芒,在刹那间撞开袁士平的军刀,然后左侧腰身闪开张维民的军刀,继续攻击袁士平。

褐勒军的活动地方实在太小,虽然那褐勒军官表现悍勇,但他身后的褐勒士兵却没他那样厉害,接连被左右的新军士兵砍翻在地,让他一个人单独地突进了新军士兵的阵型中。

未等褐勒军官的刀攻到袁士平身前,就先有两把新军士兵的军刀砍向他。他不得已向后退去,张维民却如影随行,挥刀砍继续砍向褐勒军官的左腰。连续的攻击让褐勒军官应付的颇为狼狈,刚刚封住张维民的军刀,前面的袁士平又猛然举起军刀,大喝声中全力劈向后退的褐勒军官。在军刀已经要落到那褐勒军官身上时,他竟然有如神助般再次及时地将手中的长刀横在身前。让袁士平的军刀只是切开了他前胸到小腹的铠甲,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

第十五章 初战三

受到重创的褐勒军官发出一声惨叫,张维民抓住机会又迅捷地靠上前去一刀砍下了褐勒军官的头颅。这里的褐勒士兵失去指挥立刻乱了起来,被越围越紧的新军士兵全部砍杀,后面云梯上的褐勒士兵也被压了下去。

战斗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袁士平与一众新军士兵在激烈的战斗中忘记了恐惧,也忘记了疲惫。只知道不断地将攻上城墙上的褐勒士兵赶下城去,再将石块圆木砸向城下,等褐勒军士兵再次攻上城头时,又再围过去将他们砍倒在城垣上。每次在清光自己防区的褐勒士兵后都觉得已经筋疲力尽,但当新的褐勒士兵再次攻上城头时,全身似乎又涌出了一股股新的气力支持着新军士兵冲上去。

天色已过正午,但却才正午一点左右,离天黑还早。可远处却响起了褐勒人收兵的鸣金声。已经攻上城头的褐勒士兵和云梯上的褐勒士兵纷纷撤下,褐勒骑兵也不再在城外驰射,与抬着云梯的步兵一起像潮水一般退走。

终于结束了吗新军士兵都有些茫然地看着城下纷纷撤退的褐勒士兵,良久,才陡然暴发出一阵阵欢呼:“褐蛮子被打退了褐蛮子被打退了”

欢呼声没有持续太久,新军士兵便不再叫喊。激烈战斗后的疲惫不断涌上身体,被恐惧和紧张激发出潜能而一次次支透体力的新军士兵,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发软,双臂有如铅重,连提起军刀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纷纷丢下军刀背靠着墙头坐下喘气。新军士兵这才有时间仔细去观看身边的环境,一摊摊的鲜血,一团团的人体器官或者内脏,一具具敌军或者同伴的尸体,让这些新军士兵脸色募然变的煞白,胃里一阵翻腾后忍不住扶墙呕吐起来。

袁士平将军刀倚在墙边后,也脸色苍白地坐靠在城垛上,这才发现自己连手指都不想多动一下。亢奋发热的头脑逐渐地冷静下来,看了看周边的场景,他抿住嘴唇闭上了眼睛恢复体力,尽量让自己不吐出来。

张维民还在跑来跑去,帮助附近受伤的士兵包扎,直到城里的平民上来抬走伤兵与敌我两方的尸体。

李兴国也吐了两次,在袁士平旁边拣个没沾太多血迹的地方坐下:“袁清你平时不言不语的,想不到你胆子这么大。”

袁士平睁开了眼,看了李兴国一下,便仰头望着浩瀚的天空,似乎被勾起了回忆,眼神变的飘渺惘然,过了一会才幽幽地回答:“我只是不想被杀。”

“说的好在战场上,不想被杀那就只有鼓起勇气先杀死敌人”张维民终于忙完了,走过来接过话头,手按着归鞘的刀柄站到袁士平他们旁边望着城外远去的褐勒军,并不坐下。

“什长,我们什的弟兄伤亡如何。”李兴国想站起来,在地上撑了一下依然软弱无力的手臂后又无奈地倚坐在墙上。

张维民回过头,环顾了下左右的新军士兵,微叹了口气:“我们什葛鹏阵亡,其他弟兄都是轻伤,没有大碍。”,说完又看着袁士平左胸那道划破了铠甲的裂口,笑道:“袁清你胆色很不错啊,居然没有吐。今天算你小子运气好,不然就被褐蛮子开肠破肚了。以后在战场上不要分心,那是在找死。”

袁士平这才有些后怕,吃力地站了起来向张维民道谢:“谢谢什长搭救。什长,今天褐勒军还会进攻吗”,袁士平望着天边那片喧闹的毡帐问。

“天知道不过我想今天是不会来了。”张维民也转身望着天边那一片雪白的帐篷沉默。

帐篷雪白明亮,尤其是那顶位于褐勒军营最中间的大帐篷。里面此刻坐满了人。

钟离隼大帝那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扫过帐篷里的军官,所有人立刻鸦雀无声。他这才满意的问:“结果统计出来没”

“回陛下,已经统计出来。我军今日攻城伤亡五千四百五十七人,其中步兵三千三百二十人,骑兵二千一百三十七人。重伤者一千四百四十三人。其中步兵一千零三十人,骑兵三百一十三人。”一个军官站起来报出一串数据。

钟离隼大帝恩了一声,问坐在右上首的紫袍文士:“国师,你怎么看。”

祁安世行礼站了起来:“我军初步计划已经成功。按原计划,为了引出安北守军,我国近五年每年都在春节后将各部兵力聚集在不同地点围猎,只到四月中旬才解散,却并不进犯凉朝,几年如此后凉人的警惕性果然下降很多。此次我国派兵三千劫掠安北平民,引诱安北守军出城。然后强制扣押过往商行,封锁通往凉国的道路,召集年后集中在各地围猎的军队三日急行六百里突袭安北,成功地重创了出城的安北骑兵。可惜我军急行军三日人马俱乏,又因为集结的地点不一兵力不能集中到达,才未能全歼出城的安北骑兵。”,祁世安顿了下才继续道:“但我军此次出动骑兵二十五万,步兵四万,其他各小国兵力共六万,合计三十五万大军,占有绝对优势。所以臣下以为还是按原计划进行,迅速拿下安北、兴北两城,然后攻打鹰回关。只要拿下鹰回关,大凉的万里河山则由陛下纵马驰骋”

钟离隼大帝沉思了一阵,才面色严肃地道:“国师的计策已经初步成功。现今已成功围困安北。但安北守军战力的确不弱,如不能迅速攻下,一则我军会伤亡很大,二则凉人增援的军队便会聚集鹰回关,到时我军叩关将会非常艰难。”

祁世安回答:“陛下不必忧心。榆风边军是凉国最精锐的军队之一。所以今日的伤亡虽然有些大,也在预料之中。根据情报分析,安北城守军是大凉国的第十八军团,下辖三支步军与两支骑军,月前又新调一军步军驻守安北。共有守军六个军三万余人。但前次突袭斩杀俘虏安北骑兵六千余人,也就是说安北城的骑兵现在只剩四千人上下。而今日攻城,也应该消灭守军有千余人,那现在安北城只剩下两万来步兵与四千余骑兵。而且,经过今日之战,陛下也清楚安北守军的弱点在哪里。”

钟离隼笑了起来:“能有今日,国师功不可没。以前我队精于野战,短于攻坚。但国师这年些秘密训练了四万步兵,让他们以马代步与骑兵同时抵达,这是大凉守军想不到的。我军通过今天的四面攻城,可以看出安北守军的战斗力的确很强,我们训练的步兵在攻坚上还比不过他们。但安北城却也暴露了一处弱点,他们的西城守军战力不强,应该就是月前调来那支新军,可以以此作为突破口。”

祁安世面色凝重起来:“兴北城不足为虑,本就只有万余守兵,有札尔将军率军五万围困,他们不敢也无力出兵支援安北。唯一可虑的是鹰回关的守军出兵增援,鹰回关到安北城只有一条大道,只要守住通道,安北、兴北城则是囊中之物。但也就怕鹰回关的守军舍弃安北守军不予增援,死守鹰回关不出。”

钟离隼点了点头,问:“格达,工事修筑进展如何”

“回陛下,一切顺利,今晚就可以完工。”格达语气恭敬。

钟离隼满意地道:“你部需要谨慎。既要阻止鹰回关的守军增援安北,也要防备安北守军弃城逃往鹰关。鹰回关险峻坚固,若再让安北守军撤回关内,我军叩关将大为不利。”

“陛下放心,凉人休想通过我军防地”哈颉洪声回应,同时不以为然的斜眼瞄了瞄祁安世。在他看来,祁安世就是只会耍阴谋诡计的胆小鬼,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如此相信那个阴险懦弱的凉人。而且连自己一向崇拜的四狼将之一的名将格达也非常的尊重这个凉人,按他的嘱咐去挖壕沟设鹿角等。在哈颉看来,有五万英勇的褐勒战士,就算是挡在鹰回关与安北城中间,也不需要这些凉人的玩意就可以战胜任何来犯的大凉军队。何况现在建了,攻下安北城后攻打鹰回关时大军要通过这里,又要拆掉,不是多此一举吗无奈自己的主将格达都赞成修筑这些东西,自己也没办法反对。

四狼将之一的乌泰站起洪声道:“末将愿率本部请战,为陛下拿下安北”

“末将也愿率本部出战,拿下安北献给陛下”

“末将也愿率本部出战”,营中的褐勒将领纷纷出言请战。在物资匮乏的草原,战争就意味着可以掠夺到物资与财货。战功越大,就意味着战后能分配到更多的物资与财货而当先攻破城池的军队,显然就能取得优先的掠夺与分配权

“好明日攻城”,望着纷纷请战的部下,钟离隼显得意气风发。

第十六章 守城一

不管世间是否已经宁静,夕阳依旧按时沉没西山;不管世人是否已然梦醒,朝阳依然准时穿破云霞。踏着犹带寒意的晨曦,袁士平再次站到了安北城的西城上。看着已经熟悉到知道高宽各有多少青砖的暗青色城墙,袁士平总感觉有一丝异样,仿若初次光临一般,觉得是如此的陌生。城墙上的血迹已经被冲刷干净,但袁士平总觉得那暗青色中似乎含有一丝褐红,总觉得清冽的晓风中掺杂着一分腥臊。

抬头看了眼红艳的太阳,袁士平自小就讨厌那炎热刺眼的光芒,哪怕是冬天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日光,他也照样不喜欢。可今天他第一次觉得日光是如此的可爱。闭上眼睛贪婪的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后他才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已经检查过几遍的军刀。昨天的战斗结束,他的军刀在与敌兵的搏杀中缺了几个小口,晚上他就去重新磨的锋利雪亮。

太阳渐高,四月的阳光依旧很温和,可袁士平依然有出汗的感觉。远处又响起了如雷的马蹄声。

如云似浪的褐勒军又涌到了安北城前,凄厉的号角声再次划破长空,萦绕在原野上。看着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褐勒军,袁士平依旧感到心跳变得急促起来。

“床弩攻击”

“床弩攻击”

“呼”一阵呼啸声带着团团阴影划过安北城的上空。袁士平一惊,抬头望去,只见“砰砰”声中一片巨大的石块落在了褐勒军阵中,那一片片飞溅起的团团血肉和泥土,犹如巨石落进湖面时溅起的朵朵浪花和圈圈漪涟。但被巨石砸毁的云梯并不多,毕竟投石机的准确度太低。

“不要慌等褐蛮子进入射程再开弓”

“弓”

“射”

“弓”

“射”

新军军官的厉喝声在城墙上起伏,弩箭和羽箭掠过长空的虚影让艳阳的天空忽明忽暗。雄浑激越的擂鼓声与高亢凄厉的号角声充斥在安北城四周的原野上,但依然掩盖不住人马的悲鸣声。

“刀盾掩护,弓箭射击”张维民一边大喊一边躲在城垛后寻机放箭。

褐勒军的云梯又搭上了安北的城墙,今天靠在西城的云梯比昨天多了许多,袁士平这什的运气也比昨天差了许多,他们防守的地段就靠着两部云梯。

“弓兵在掩体后射击刀盾兵下城抬金汁”一见褐勒兵已经开始爬云梯,张维民继续下令。

袁士平立即与李兴国、冯中兴、周蔚明伙合同附近什的几个刀兵奔向城角,抬起一口架在火堆上的大铁锅。锅中的液体不停地冒着液泡,一些乌黑粘稠的物体随着液泡在锅中翻滚,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看着几人抬着大铁锅移上城垣,张维民也不射箭了,夺过把大马勺舀了一勺金汁就向云梯上的褐勒兵泼下去。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惨叫立刻响起,加过粪便药物的沸水在被淋到的褐勒兵身上冒起一阵轻烟,在一阵滋滋作响中瞬间腐蚀了褐勒兵的皮肤。这些褐勒士兵从云梯上掉下去还没摔死的,疼的在地上左右翻滚。看着他们那恐怖的伤口,让其他褐勒士兵祈祷着宁愿被一箭射死,也不要沾上这种东西。

人命,是很宝贵的;但人命,有时却又是那样的卑微。就像现在,人命似乎就是三月春花,虽然美艳宝贵,却在寒风中成阵飘零。而那雪亮的刀锋总能带起阵阵冰冷的三月寒风,吹落一片片艳红似花的鲜血。袁士平机械的提刀、砍出、收回,打退一批登上城头的褐勒兵后又下城去抬铁锅,然后回到防地泼沸水,看着不时掠过身际的箭影,甚至偶尔有箭支直接命中在袁士平的身上,发出叮当的撞击声,可他都已经麻木到不再惊恐。幸好射中他的箭支劲力已尽,并没有穿透他的铠甲。

“砰砰”阵阵沉闷的巨响在城下响起。一队褐勒士兵顶着巨盾掩护,另一队褐勒士兵抱着那具简陋到只在木头上包块铁皮,连滚轮都没有安装的冲车正奋力撞击着城门。

“运送沙袋,填死城门”谢连江站在望楼上下令。看着冲车边倒下一个,又补上一个继续撞击城门的褐勒士兵,谢连江面色越来越严峻。在他的记忆里,褐勒军是没有步兵的,褐勒人都是天生的骑士,他们也习惯于骑战,可眼下这些褐勒士兵,虽然算不上精锐,但明显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步兵。

身后响起咚咚的脚步声,程双按着秋水刀快步行了上来,铠甲与脸上都带着血迹,他已经按耐不住到城头去亲自厮杀了一阵才返回望楼。还未近身话已传来:“老谢,褐蛮子是把我们西城当成突破口了。攻击如此猛烈,我们军又是初次作战,弟兄们伤亡太大。”

谢连江没有回头,仍旧望着城外的褐勒军。待程双走到身边,才冷冷地道:“看这情形,褐勒人的确是观察出了我军战力不如其他三门,想从我军突破。但想攻破我西城,也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

远处的袁士平不可能听到谢连江说的话,但他也同样没有悲观在这个稍有疏忽就命丧黄泉的时刻,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悲观。他们刚抬着一锅金汁登上城墙,还没有走到防区,一个同他一起抬锅的新军士兵就被突然飞来的流矢射中颈部,惨叫着松开抬锅的双手,去捂着受伤的颈部,但鲜血依然从箭伤处喷涌而出。忽然失去一个支点的铁锅向下一沉,在李兴国的大喝中众人才堪堪稳住下沉的铁锅,但此时那中箭的新军士兵已经圆睁双目死去,没有了生命迹象的身体猛地向锅中倾倒。逢此变故让袁士平等人惊呼出声,众人皆下意识地松开了抬着铁锅的手,纷纷向后退避。

“哐铛”沉重的大铁锅坠落在城垣上,打着颤不停地摇晃着。锅中沸滚的粪水被震的四下飞溅,而此时那士兵的尸体正好向下压去,挡住了很大一部分飞出的滚水。有些飞出的粪水溅到了附近士兵的身上,被铠甲挡住没有受伤,只有两三个新军士兵被粪水汤到腿脚部发出惨叫,幸好都只是零星的粪水滴,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袁士平几人退出好几步才站住身形,看着倒在粪水里冒着轻烟,犹在滋滋着响的那具尸体,都变得面容煞白,干呕欲吐。由于那一大锅沸滚的粪水流淌在城垣上,也让防守这块地段的新军士兵不敢随便踩下去,引起了一阵混乱。而攻城的褐勒士兵趁势跳上城头,砍杀了几个新军士兵占据了一块地方。而附近的新军士兵因为地上的粪水而没办法对这些褐勒士兵形成严密的围杀,从而导致从这里爬上城头的褐勒士兵越来越多。

李兴国拔出军刀冲了上去,却被一褐勒士兵闪过,顺势一刀削向他的右手。跟上来的袁士平顾不得攻击敌兵,急忙举刀帮他挡住这次攻击,向李兴国大喊:“小心”

被吓得一头冷汗的李兴国急忙退了步与袁士平相互呼应。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攻击城上的褐勒士兵,但反而被那群褐勒士兵逼的步步倒退。

一声惨叫中一个新军士兵又被砍翻在地,越战越勇的褐勒士兵发了疯一般不要命的攻击着,那疯狂嗜血的眼神让一众新军士兵不寒而栗,只能且战且退。短短的时间里又听见两声惨叫,而且有一个声音很熟悉。袁士平与李兴国同时一瞥,却见冯中兴胸前鲜血迸射,在一个褐勒士兵收回长刀时,另一个褐勒士兵又一刀捅进了他的小腹。

看着朝夕相处大半年的冯中兴倒在血泊里,李兴国的眼睛红了起来,大叫一声猛地扑了上去,一刀砍向前面的褐勒士兵。没想到正在步步后退的新军士兵突然会扑了上来,那褐勒士兵顿时有些猝不及防,一楞之间失了锐气,慌乱中举起的军刀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