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侧第3部分阅读(1/1)

开他,蹲下身子去拾那些碎片。

“奴婢再去煎药。”我匆匆抚了地上的碎片,却被他一把抓起。他定定看着我眸子,眼中一片火海的深邃。我撇下眼,缓缓说:“奴婢并为躲着太子。只是奴婢地位底下,不敢多对着太子。”

他抓着我的手紧了紧,说:“那我便收了你。”

我颤颤跪下,道:“不可”

他问:“为何”

我说:“奴婢不愿意。”李建成看着我,忽然转身坐到桌前,撑着额头摆摆手。我起身,“奴婢去煎药。”

“不必,伤已经好了。”李建成抬眼望向我,轻声一句,“不过又添了条心伤。”

我垂了眼,端起一木盘的碎片,向他福身,然后退出书房。廊子上遇着几个宫女,皆看了眼我手上的端盘。我心中一紧,快步出了东宫。

回到尚药局,宋逸见我端了一盘子碎片回来。我说,是不小心碰碎了,幸好太子宽容,硬说风寒已好,不必用药。宋逸才松了口气,门外就忽然进来两个太监,见了宋逸行了礼说:“麻烦兮然姑娘往东宫一趟。”

我与宋逸不禁相视一望,宋逸问两个太监:“不知东宫有何事”

太监说:“不知。只叫兮然姑娘往东宫一趟。”

我跟着那两个太监到了东宫,我只往着书房的路去过,东宫的布局我并不熟悉。绕着廊子走了几断路,看着房屋和风景的变化,估摸着该是到了东宫后院。我心中不由升了水波,前方面对我的事,怕是会扬起深蓝漩涡。揪着心跟着他们走,又过了一条廊子便站在一座华丽的屋子前,两个太监一手一请,我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看去,房子门打开着,里面装饰优雅。

独自进了屋子,就见右侧的房内正坐着一个穿着华衫的女子,两边各立着两对宫女,皆低头等着正坐的人说话。东宫内如此优雅高贵的女子除了太子妃还会有谁。我上前福身:“参见太子妃。”

太子妃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果还算伶俐。抬头看看。”

我瑟瑟抬头,正对上太子妃的眸子。太子妃长得并不属倾国倾城,确实有着一身高贵的气质,眉宇间的气势的确已有了一番压迫的气场。本是冷淡的脸上忽然拉出一个笑容,说:“听说你近日给柳美人送药,怕她苦着还特地包了些蜜枣”

我说:“柳美人怕苦,奴婢只做了应做的责任。”

太子妃笑意渐浓,我却看着心中犯寒,垂着眼看她脚下的席子。“你这等奴才,该是当个贴身宫女,好让主子时时见着你。”她缓缓说着,我听得一身冷汗,我知她背后指的是何事,更对她找我来的目的感到极极地大不妙。

见了我面色有变,太子妃冷呵一声,向门外使了个眼色,外面进来一个宫女。那宫女在我身旁微微站定,开口说道:“奴婢今日在太子书房听到异响,太子关着门怒命外面的人离开。后来,奴婢见着一个宫女从书房出来,面色慌乱,手上端着一盘子的碎碗片。”

太子妃道:“那宫女可是你身旁之人”

那宫女看了我一眼,点头。太子妃便让她退下了。我抬眼道:“奴婢知错。今早打翻了太子的药。”

太子妃一脸冷笑,缓缓起身道:“尚药局莫兮然,勾结柳美人迫害太子。来人,将莫兮然押入宫牢”

我猛地抬头急急道:“奴婢并未勾结柳美人,更未想与柳美人去迫害太子其中必有误会,太子妃请明察”然而,太子妃并不听我说话,转身进了里面的帘子。两个太监钳了我的双臂,将我拖离东宫。

或是说太子妃因为太子而迁怒于我,我也曾想到。但我万万想不到的是,柳美人为何也被拖进了这趟浑水。柳美人是李渊的妃嫔,太子妃竟也有这么大的胆子将正在受宠的她也一并治了。柳美人与太子有何关系我不过为柳美人备了几粒蜜枣,怎么说我勾结我不过是为太子送药不慎翻了药碗,怎么说我迫害我猛地想起太子手臂上的那道疤,那道疤,作为枕边妻子的太子妃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此时错综复杂,太子妃也未说清楚我是做了什么事,冲了什么目的,只说是勾结与迫害,将我满脑思绪不清。我望着这阴暗的牢房,只有一个窄小的窗口封着三根铁棒从外边刺透几道光线,地面上传来潮湿的恶臭,角落的干草已经腐烂,两只蟑螂从一边钻到另一边。我站靠在牢房门前,过道很是灰暗,时时从里面传来女子嘶哑的哀泣,无数针阴森的空气迎面扑来,刺得我毛骨悚然。

这便是宫牢,专门关押犯了错的宫女和太监。在这永不见天日的牢房,湿暗的环境几乎将那些人逼疯。环顾四周,我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呲牙着嘴抱着一捆稻草轻轻抚摸,像是怀里抱着是个孩子般。我看到一个满面恐惧的女人不停拉扯的牢门,几乎要将自己的脑袋卡在两根铁栏子间。她忽的一转头,不停用头撞着铁栏子,竟一下真卡在铁栏子中,扭曲的五官蹦出肉体的疼痛,嘴里忽的吐出一口干涸的血水。

一股恶气满上胸口,我不禁捂了嘴转头干呕,闻着潮湿恶臭的空气更是吐了几口白水。许久,我终于抚稳自己异常蹦跳的心跳,渐稳的呼吸。若是太子妃将此事就此了结而又无人能探到我的冤处,我岂不是要在这个地方直至死亡。不不止我还有柳美人,不知她现在如何若是她能平安,我定也能出了这可怕的宫牢。

我背站在牢中已不知多久,膝盖和腰酸痛不已。这牢中我实在坐不下去,否则鼻间的臭味更是浓烈。传来遥远的一声门响,一阵阴风从背后袭来,牢中的女人们立即伊呀呀的叫起来。有人进了宫牢,随着脚步声接近,我缓缓转身,看到牢房门前站着两个侍卫。

我疑惑的看着他们将门打开,二话不说直拽了我的胳膊将我提出了牢房。“这是要去哪里”我挣扎问。那两个人根本不答我的话,只直直提着我出了宫牢,转进一条无人的小道。忽然间的阳光将我刺得睁不开眼,我紧闭着眼任他们带着。面上忽然一阴,我的身子重重砸上地上,我睁眼看,是进了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子,随着身后门“吱呀”一声关上,房中的光线又暗了几分。我眯了眯眼抬头往上看,只见前面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正定定望我。她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正是太子妃

从她们坐的位子来看,那雍容华贵的女子要比太子妃大些品级,但我并不知道她是谁。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尖锐,我收眼低下头,正正跪在地上。

第oo9章 宫心计二

这房间不必宫牢好,我低头正跪在那,觉得寒气逼人。手伏在地上久了,不禁有些颤抖,对于前面两个女人的不言不语,冒了一额的冷汗。见她们还不说话,我想了想,开口道:“奴婢莫兮然,妃主万福。”

正坐的女子往旁边使了个眼色,立即走来一个宫女,手上拖着一张纸递到我面前。我识字,向那纸上一看,立马往地上磕了个头:“奴婢并未与柳美人勾结,更未要迫害太子啊”

那纸上用黑墨撩书写着:尚药局医佐莫兮然,进宫为求官位,与柳美人勾结,被使迫害太子

正坐的女子挑了挑眉,淡淡瞥了我一眼,道:“本宫要你服罪,你就得服罪”

本宫原来是李渊的妃子那么指向柳美人的矛头目的就很明显了。我心底冷笑,原来这两个后宫之人根本就是将罪名直压倒我与柳美人身上。我与柳美人,对于面前那两人简直就是一箭双雕那个女子利用我来消了柳美人,太子妃用柳美人来消了我。说到底,两个看似团结的女人,到底只不过是在互相利用可互相利用那又如何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就好了。女人那颗纯真善良的心,早就在宫中被嫉妒与权利磨灭

我定定看向面前那张写着令人心寒的纸,若是我服罪,便是两个人白白送的命啊我一把抓起宫女手中那张纸,愤愤将它撕了粉碎因为害怕,我跌坐在地上深深喘气,面前那两个女人,可以立即就要了我的命啊我看到正坐的女子愤然起身,一脚踏在我的胸口将我踩在地上。

潮湿的地面冒着难闻的味道,胸口被踏得死紧,喉咙口尝出丝丝咸味。

“本宫想做的事,还没有谁能阻止的”她眼中放着怒火,似要将我一把烧成灰烬。她重重踩着我的胸口,压得我不能呼吸,两个宫女压着我的手腕,我生生在她脚下挣扎。这般场景,在我脑海里浮现一个词:苟延残踹。我自不是要侮辱自己,我是在告诉自己,我莫兮然,绝不逼在别人脚下做苟且之事要死,也要死个清清白白

“德妃娘娘先不要生气,我自有办法让她服罪。”太子妃悠悠走下台子,笑着向我走来。

原来这个女子是李渊的尹德妃。呵德妃,居然是这般德行。我心底讽笑,胸口的脚刚移开,就被那两个宫女拉扯着按趴在一张台子上,手与脚用黑色的绳子紧紧绑在台脚上。太子妃昂着头下眼瞥我,忽然俯下身在我耳边轻问:“太子臂上的刀疤从何而来”

我摇头:“不知。”

她冷呵一声,转身一手搀上尹德妃的手臂往回走,随着她一声:“打,打折她的腰。”腰间顿时传来硬生生的痛,两条板子急迫地捶打在我腰上。我咬着牙不出声,下巴死死抵在台面上紧闭着眼。腰间刺骨般的疼痛,板子不停的落下,像是再重打一下就会断骨。断骨了倒好,麻木了没了知觉便什么痛也感觉不到了。我咬着牙喉间一声闷呵,头上一沉晕了过去。

迷糊中,我觉得天旋地转,眼中满是灰色,如漩涡般在我眼前旋转翻腾,时而灰暗,时而璀璨;时而晕眩,时而清晰,直至泯灭。

醒来的时候,依旧是昏暗一片,我想我又回到了宫牢。我趴在地上,贴在地上的脸潮湿一片,地面的恶臭忽然觉得并不那么浓烈,想是已无心顾忌这些,腰上的痛已转移我所有的注意。我无法起身,只要腰间使力,便是一股锥心的痛。我只能趴在地上,发中隐隐觉得有虫子爬动,我心中起毛,却是无力去碰。双腕和双脚因为被绑着太紧,已挂了淤青,微微使力,筋脉便是一阵刺痛。

我微睁着眼,眼前还是几道铁栏子,对面牢房的女人依旧自顾自做着莫名其妙的事。我轻轻叹气,我莫兮然,难道也要变成像他们那样这些女人,多半是被逼的。这些女人,或是存了单纯的心,于是便成为宫中的棋子或是羔羊,任人摆布,任人宰割,而那些处于高位的女人,是踏了多少人的尸体和怨恨爬上的。一句话便是一颗心,一句话就是一条命,那些被嫉妒与权利迷了眼的女人,她们所伤害的,都是对她们好的人啊

我索性闭了眼,不去看那些悲伤的女人。我想起进宫前的生活,每日洗衣晒草药。有父亲,有弟弟,还有和善所有人。那温暖的阳光和真心的笑脸,我已是多日不见。这里的阳光虽是耀眼,照在身上确实一种虚意的凉,而在这些凉意照耀下的人,笑的时候心中却是在惦记着什么。那种笑,很不真实。真心的笑,眼睛会像星星一般灿烂,直闪耀在人的心头,忍不住是追赶,忍不住的仰望。

我微微扬了头,上头是一堵阴黑的屋顶。

漫天的星光,我何时还能遇着你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做了一个轻飘飘的梦。梦里,我站在一片璀璨的星光下。原野长草,在阵阵舒爽的暖风下摇摇摆摆。似是很久以前的事,他叫了我的名字,他照了一杠子的星星送我,像是上辈子的事,有人在星光下说要与我一辈子。我努力去想,是谁许了一夜的星光,许了一辈子的承诺,我记不得是谁,但我知道那是我心中最暖的怀抱。

或许那真是上辈子的事,只是我喝了孟婆汤早已忘了那样的事。

被一阵遥远的启门声惊醒,我才发现眼角竟挂了泪。

铁栏子前,我模糊着见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修长潇洒,穿着素色的长衫在灰暗的宫牢中照出一片光芒。

牢中的女人又开始哀泣起来。那人不理她们,命人开了牢门走到我面前。我被他素色的衣服照的刺眼,抬不起头,只能看到那翠玉的腰带。我努力抬了手,颤抖着伸向他:“救救救我。”

就在我无力垂下手臂时,一只大手将我握住。我心底高兴,微微一笑,安心地沉沦。

耳边重新听到了鸟儿的叫音,我挣扎着醒来迫不及待睁眼。一片刺眼的光线,我轻轻眯了眼,眼前渐渐清晰。见到微启的窗户,外面阳光正好,一朵粉色的海棠落在窗子上打几个圈。

腰间无力,起不了身。我呆呆躺在床上,贪婪的望着这里的一切,我终是回来了。我想起在宫牢见到的人影,模糊的影子我辨不出那是谁。我动动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温暖的掌心,我记得他手心的温度,记得他握着我时的力道。是他把我从那可怕的宫牢救出来,是他将我带离了那阴冷的地方。

门口一抖,念儿探头进来,见我已睁了眼,快步进来在我床边坐着。

“我不过与林直长学了几日的药术,回来竟见了你这副模样。”说着,她为我掖好被子,看着我顿时抹了眼泪。

我想,这宫中只有念儿还存着这份单纯与善良。但自从我见了宫牢里的女人,见到念儿我真怕,怕她不知不觉中也被人利用了去。我朝她扯了笑,说:“无碍的。”

念儿努力抹干了眼泪,问我腰还痛不痛。她说来的时候,宋逸已命女司医看了我的腰。我问是谁带我回来的,念儿摇头,她说当时宋逸阴着脸往柳美人处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往柳美人处去了幸好柳美人还安然无事。我松了口气,又忽地紧张起来。宋逸去了柳美人处,定是知了此事的后景向柳美人问去了。宋逸向来不怕柳美人的,只因两人之间存着曾有的一段亲近。柳美人毕竟是尚药局出生,两人一个亲,一个敬。

我不适的动了动脑袋,发现自己并未用枕,心中忽然一紧。念儿说:伤了腰部故意去了枕的。我问:可见着枕下的碎玉念儿在房中兜了一圈,摇头。

那两半的碎玉自被李世民摔碎后我一直放在枕下,从掖庭来到这也不曾忘了带。那碎玉是确确实实安在枕下,没有人会对碎玉下手罢我心中疑惑,却也不问了。既来之,则安之。

门外忽然又进来一个人,是宋逸。宋逸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面上阴晴不明。

“宋奉御”我望着他。

他说:“柳美人被削了品级,打到掖庭去了。”

腰间一痛,我皱紧了眉头。听了宋逸的话,我惊得想从床上起来,却是忘了腰间还带着伤。额头冒了冷汗,颤抖问:“因何事”

宋逸看着我,眼中复杂。他顿了好一会儿,说:“此事便是这么去了,你好生养伤。”说完,转身消失在门外。

此事便是这么去了这是何意难道我挨了板子锁了宫牢,柳美人削了品级打到掖庭,这便是惩罚可有谁查过此事我与柳美人谁服了罪便是这么硬生生将罪名套到我们头上,国法之宫,竟这般毫无国法

心头委恨,我转头含了泪。

第o1o章 宫心计三

后几日,一直在床休息。念儿在林直长那每日要了半个时辰假为我煎药。念儿说:问了几个宫人,说皇上将柳美人打到掖庭已是对她的宽容。幸好是在宠幸之时犯的错,不然真是要了她的命。而我不过柳美人的棋子,之前的半条命就算是罚了。

念儿对我坚信,她说:“我不相信你会做这种事。”

我笑了:“你认为这事是怎样”

念儿摇头:“我不知道,可我相信你。”

这般混混沌沌过了七日。七日后,我已能直腰坐床,也稍能下床走动,只是路多了腰便又疼了。算来,我已是费了十日的职,我心中不平,要念儿带些要整理的草药来,靠在床边整理。

尚药局的梅花已经谢了好久,因为春天即将过去。有时,我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偶尔会有几瓣苍白的梅花瓣顺着风儿吹进屋子。我看着可惜,便找了个盒子,将那些花瓣轻轻放进盒子里收好。

又过了三日,我正在看盒子里的梅花瓣,念儿急急从门外跑来:“兮然,柳氏自缢了”

我微微一顿,这才悟了柳氏就是柳美人,拿着盒子的手一抖,撒了半盒子的花瓣,覆在床边整理好的药材上。我不可置信的摇头:“不,为什么”

“当惯了美人,怕是受不了掖庭的苦。”念儿说。

长安宫繁花随尘谢,春去春来,有谁还记得谁为谁点过秀眉。原来这一风吹的梅花,是为了起舞追随柳美人,我摸着梅花瓣,此时的花瓣已不似当初那么细腻新鲜,微起的褶皱宣告着它已经枯萎。

我清楚的知道,柳美人定不是因掖庭的苦而死,而是,而是受不了她平白无辜受的委屈。柳美人当日说的对,在宫中行为不留意,日后定会惹出祸端来。而这祸端的最后受害者,恰恰是曾暗中提醒我的她。不想,我当初善意送枣,竟是亲手将她推上了死路。

胸口似又被尹德妃重重踏了一脚,急急喘不过气。念儿急了,过来轻拍我的背。我也总算明白了一个:皇宫,这个不容许任何善意存在的监牢。

柳美人的死,并未改变宫中日复一日不变的生活。要说改变,那便是尹德妃受宠。一个男人,尤其是身为君王的男人,想要女人视他为全部,视他为生命,但最后在权利与尊贵面前,女人终究不过只是一个女人。而女人,却只求是男人的一部分,只求在身边真心对待。我不知道柳美人是不是将李渊视为全部视为生命,可我知道,李渊并不是非她不可。柳美人死,尹德妃受宠,这是她最终的目的,而想要我消失的人,我的结果定不如她所满意。

伤大好的第三天,太子妃命人要我煮体虚的补药给她,我答复那人说,体虚的补药需经过侍御医的诊断方可御煮。那回命的人回了东宫,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医佐莫兮然,太子妃有请。”

既是换了直接喊话,我又怎敢不去。我放下手中的药活,与他一同前往东宫见太子妃。他带着我从东宫的玄德门进,这是东宫的后门,不易见到东宫的主人或是皇家贵族,他带着我绕了两道廊子,闪进了一座宫殿。

是太子妃的寝殿。太子妃斜卧在榻上,觉得有人影进来,微微睁眼看我。我正立在殿中,向她福身:“参见太子妃,太子妃万福。”

她上下看了一眼,起身一手托着额头,似是病中无力道:“我私下命人向你讨药,只是不想将小病惊动太多人。既然你说要侍御医诊断才可用药,不如你来帮我诊断,好探探你自己的本事。”

我正颜说:“太子妃万万不可。奴婢只是一个医佐,还不能与侍御医相比,太子妃身子若是不适,还请赶紧唤了侍御医早些诊断才好,否则积劳成疾,后果不善啊”

太子妃向我投来锋利的目光,手还纤纤地搭在额上。她闭了眼说:“积劳成疾,后果不善我一点体虚你便说了这样的大话,你这是在忽悠我还是诅咒我”

我明知太子妃对我不善,不想还是被她挑毛拣刺了。她这时既然把我带到她的寝宫,动作也不会太过明显。只是她这么将我和她的见面定在她的寝宫,这是什么目的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异常可怕,之前只对她有畏惧,现在更觉得她的心思是常人猜不透的。前一秒还在与你谈天说地,后一秒便让你打入地狱,甚至连她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她所精心设计好的,只要你触碰了其中一样,你便被她抓得死死的。还有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就像是为你布下的圈套,等你醒悟过来,你便会大彻大悟,居然是自己将自己推进了不可回头的深渊这个女人,心机太重,怨气也太深。

我只得下跪,暗自咬牙:“奴婢不敢”

太子妃平静了眼神,又贪婪的软卧在榻上。

“我的身体不打紧,我倒是担心太子的身子。前几日,太子究竟是患了什么病,你可知道”

我说:“太子只是稍感了风寒”话音刚落,额上一阵刺痛,耳边听到一声脆响,从额上落碎了一个茶杯,碎片中缓缓流淌出墨绿的茶水,湿了我膝下的裙子。

杯子砸在我额角,砸得我耳朵嗡嗡作响。前面传来一声利响,一个宫女站了出来,指着我大骂:“你当太子妃好骗太子妃不与你计较,可做太子妃奴婢的我看不下去,你这嘴够胡言乱语,你真当太子妃什么都不知道”

视线渐渐漫红,我见太子妃招手退下了用茶杯砸我的宫女,我更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快感。那瞬间的快感让我极为心寒,袖下的大拇指在食指指腹上掐的生疼。额上又疼又痒,有液体缓缓流下,一滴两滴的红色落在无比尊贵的宫殿地上,印的刺眼,印的心寒,溅出一朵朵血色的梅花。

“实在抱歉,她刚来不懂事,无意伤了莫医佐。莫医佐不会责怪那个小丫头吧毕竟你也犯过错。”太子妃从榻上起来,站在桌台前为一盆绿枝浇水。她放了水壶,转头看我,“说太子臂上的刀疤从何而来”

我忍着额上的麻痛,说:“柳美人已死,奴婢也踏了半边阴府,太子妃不是已得到要有的答案吗,除非太子妃心知柳美人与奴婢无罪而故意为之,那么柳美人的死,太子妃你定脱不了干系”

太子妃眼定着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嘴角忽然钩了一笑:“你们的罪名是你自己招认的。我不过是奇怪,你们伤害太子动机是什么”

听了太子妃这句,我为李建成深深感到难过。他的结发妻子,对他生命的安危居然是好奇。她说的这句话,明显是为了掩饰之前说的,而我也能够猜测到,为什么能治了我和柳美人的罪。她方才说是我亲自招认的,而我当时却是被板子痛晕过去,那张招供书该是在我晕去的时候硬把了我的手画的。

我笑了摇头:“太子妃何必硬搬硬套。不知道的人永远不知道,你何不去问了知道的人。”

我指知道的人便是李建成,他自己臂上的伤口自己定是知道的。太子妃硬向我问个答案,不过是不敢去问李建成,李建成若是能告诉她便早告诉了。我这是在告诉她,这个事情,李建成不想说,就是永远的秘密。男主天下,难不成她还能反了他丈夫

太子妃望着我,眼中终于被我燃起了火花。她不叫我退下,带着一群宫女拂袖而去。我不知该退不退,退了又怕她给我安了违命的罪,只得跪在原地。

她是对我不解恨,她以为我那几日送药勾引了李建成。而在那之前,李建成的刀伤已在,她是又怀疑我又怀疑别人。她必要除了李建成身边的女子,必要除了危害李建成的男子。那么,李建成登上帝位,皇后之位非她莫属。是的,她要权利和专情,从她衣着中,从她寝殿中,从她看尹德妃的眼中,从她渲染整个宫殿的气场中。我可以说,她有当皇后的气魄,可以整治六宫,但我却感觉不到她能母仪天下。

跪了许久,殿中都没有人来,我脚上发麻,额上更是生疼。我用袖子轻轻擦了额上的血迹,淡紫色的衣袖上顿时染成了深色。我叹了气,心中暗自伤神。自是进了这宫中,心情就一直压抑着。多日来受的苦,尝在我的心头,此时便泛滥成灾。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身后压下一个影子,我回了神,正跪好。李建成忽然蹲在我侧边,伸手抚上我手上的额角,我微微吃疼,撇头躲开。他瞧了眼地上的碎片,猛地起身在宫殿中踱步大喊:“太子妃呢”

这一声,把太子妃招回来了。太子妃依旧带着一副贵俗的优雅,平静地从后房出来,淡淡看了我一眼。

第o11章 宫心计四

太子妃依旧带着一副贵俗的优雅,平静地从后房出来,淡淡看了我一眼。对李建成说:“太子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

李建成道:“你这又是在闹腾什么”

太子妃看着我说:“就是犯了点事,也没别的,你可以退下了。”她转身笑对着李建成,一手牵上他的手臂往前走。我从地上爬起,腿上一阵痛麻,向着两人福了身,转身离开。因为腿上发麻,所以走的较慢,听到太子妃对李建成说有一样宝贝送他,叫着宫女取来。

“娘娘,放在殿中的玉扣子不见了”一个宫女卑弱地匆匆道,随即又转了语气,“方才还在,怎么离了这么些工夫就没了,方才就只一个在这殿中的。”

我听了,缓缓停了脚步,回头见那说话的宫女瞪着我。太子妃也转过眼神来,说:“莫医佐是从掖庭出来的,定有良好的品性。只是恰是在这时候不见了要送太子的玉扣子还请莫医佐留一留。”

我不禁叹了叹,这莫又是那太子妃的算计。若我说有人来过,可说不出个人来;说无人,又是将自己推了火坑。左右都不是,太子妃就是那建火坑的人,正等着我往里跳。

我回身,只得说:“奴婢不曾见有人来过。”

太子妃挑了眉:“莫不是那玉扣子自己长腿跑了”

我听着心里不舒服,咬着牙说:“奴婢不知。”

李建成忽地甩了太子妃的手往我走来,眼看要拽过我的手,我急忙往后一退。李建成愣了愣,与我站在一块回头道:“少了那玉扣子也没什么大碍,太子妃若是亲手,随便在我衣上缝点什么便好。”

太子妃见李建成与我站在一块,脸上顿时黑了一片,她正色道:“那玉扣子可是我专向尚义局要了一个月才做出来,为的就是太子你,岂能说丢就丢也不得便宜了为事之人”说着,她眼转向我。

李建成却不然,反而笑了一声道:“你若是喜欢,我这就叫尚义局定做几粒。改日好了,你再替我缝上”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宫女,停在李建成身旁福身道:“太子,秦王在外头等候。”

李建成一把拉了我,快步从太子妃的寝殿离开。此时我已顾不着太子妃会怎么,听到李世民在外头,心中顿时乱成一团。也不知我是在乱什么,只不自觉的抬手急急擦了擦额上的伤,撩了几缕额发遮掩。

进了显德殿便见着穿着一身紫边白衣的李世民。李世民也在这时见了我,视线移到我的额上。他还是注意到了我的额头,他的视线让我我感到不安,我到他面前向他福身:“参见秦王,秦王万福。”

他冷应了一声,目光从我身上转到李建成身上。李世民来找李建成该是有事要谈,我向两人说:“太子,殿下,奴婢还有差事,先告退了。”

李世民抬了手示意要我留下,一边开口对李建成说:“大哥,我刚才父皇那回来,他叫我来喊你,说有事与你商量”李世民转头看我,说:“本王正要去尚药局,你引我去。”

“是。”

李世民和李建成一同出了东宫,我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段,李建成转路往太极宫去。剩下我与李世民,我在前引路,他在后跟着。秦王妃有了身孕,他应是到尚药局看药。想到这,我微微瞥了眼身后的他,他的紫边白衣飘扬,俊美的脸在阳光下正抿着唇看我。这无意的目光接触,我慌张的向他点点头继续走。觉得身后的脚步声近了,我急忙又快走了几步。一前一后两个人影急急在道上走,惹得几个擦肩而过的宫女太监瞥眼来看。快到尚药局时,李世民忽然从后面走上来,一手停了我的脚步,一手撩了我的鬓发,我低头往旁边一站,离他三步之远。

“额上的伤从何而来在东宫弄伤的”李世民问我。

我说:“是奴婢不慎跌了一跤。”

李世民干笑了一声,显然很不相信我的话,但他也没继续追问,反而问我说:“怎的与太子在一块儿”

我支吾了半天,终于说:“奴婢前去送药。”

李世民冷哼一声:“怎的不见取回的药盘。”

我咬着下嘴唇不说话,只盯着他的靴子。

“你今天跟本王撒了两次慌。”李世民背手而战,垂眼看着我。

我顿时哑然,立马低头:“奴婢知罪。”

前面的人不说话也无动作,我低头看着他微风飘扬的袍子角,这个时候心中竟无意撩起层层波澜。

“莫兮然。”他念着我的名字,似在叫我又像在自语。我点头站在他身边,他转眼望我:“你家在何处,还有何人”

我微微一顿,实实回答:“奴婢家住长安,还有一父一弟。”

“还有一父一弟”李世民眯了眼,像是在细细看我的表情。

我肯定道:“奴婢不敢欺瞒殿下。”说完这句,又忽然想起之前那两个被拆穿的谎言,不由红了脸。

这时,李世民忽然拉起我的手臂将袖子往上一掀。我被他吓了一跳,猛地收回手跪在地上急急说:“奴婢奴婢”

女子肌肤是不能任由男子看的,我被李世民那动作惹的更加脸红,跪在地上竟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李世民见我如此,叹声道:“冒犯了。”

我抬头看他,觉得他眼中多了另外一丝感觉,但也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是痛是恨是惊是喜好像有,又好像荒芜一片,实在复杂的很。

李世民移了脚步,往尚药局去,我回过神也提了脚步跟在他后面。进了尚药局,宋逸迎了出来,向李世民一拜。李世民朝他微微一笑,虚扶了一把。

他与他一道进了屋里,宋逸回头看了我一眼,视线也是移到了我额上,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可还是随着李世民进去了。他们进的是药房,那是我做常事的地方,整理药材、煎药都是在那的。我犹豫着进了那屋子,洗净双手在一边继续整理药材。

我手下扒着黄连,听着他们的谈话,口中尽是淡淡苦味。李世民这趟来真是来看药的,他待秦王妃真好,亲自过来问药。他这次过来,还顺是来要个专门的医佐,好为秦王妃随时诊断。不想,李世民指了我,说:“本王与她熟些。”

于是,我被命每日去承乾殿为秦王妃看护身体。

李世民走后,宋逸拍掉我手心的黄连,塞了瓶药给我。我说:“多谢宋奉御,奴婢稍后便用。”

落阳之时,我坐在房中歇息,我拿了铜镜看,额上已结了一层痂。门外进来一个人,见是宋逸,我刚要福身,他便扶了我道:“不必,你我私下也算是朋友一场。”

他这话不知从何说起,我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应了朋友,或是他与这尚药局上下私下都是朋友。他将我扶着坐好,抚着我的额头细细看。我想起上次他为我擦药,瞥了头空了他的手。他硬是将我扳了回来:“怎么忘了我上次说的话么”

“不敢。”我说,可心底总觉得不妥。我怎么会忘了他那夜对我的教诲,他今日是又将我当作他的病人,今日我又要受他的摆布了。

我将自己坐正,正对着他。他满意的笑了,起身去洗了一块干净的帕子,轻轻在我额上点着。那块帕子并不凉,是用温水暖的,还有一股清清的药香。我偷偷抬眼,看着他的下巴,看着他的嘴唇,看着他的鼻子,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正聚精会神的望着我的额角,忽然间撇下眼与我对视,杀了个我措手不及。我慌忙低了头,不想撞了他的手,额上一阵刺痛。

我倒吸了一口气,宋逸却捧着我的脸清笑起来。我心中怪想:还不是你,我也不在你这丢了脸。

宋逸笑着自己摇摇头,手指勾着我的下巴又细细为我擦伤口。我仰着头,不得不去看他,下巴被他温暖的手指抵着,忽然觉得这般姿势甚是暧昧,不禁动了动身子。只这一动,宋逸又瞥下眼来,我眨了眼睛看他,一副无奈。宋逸看着我停了额上的动作,本是抵着下巴的手指轻轻捏了下巴,眼中竟是两汪月色朦胧的湖水。

我不知他打着什么主意,也看着他。额上用湿帕子擦过的地方渐渐干去,透出丝丝凉意,这额上的凉意却与宋逸的眼睛相反,他的眼中竟是灵动的温暖,恍如春日里月色的暖风。不知不觉,他与我已是只一掌之距,他温热的呼吸扑在我的脸上,此时的我已卷入他的眼里。他的眼里,有我清晰的倒影。我望着他的眼,想起持掌的温暖,我猛地从他眼里收回目光。他是宋逸,我面前的人是宋逸。

窗外传来一声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