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夫养成记第24部分阅读(1/1)

四分舵,听说全帮有几百上千的弟子,大帮派啊。”

苏换哦了一声,点点头说,“那这种帮派的大小姐,好像的确应该走高傲冷艳路线。”

蛐蛐说,“是啊,可人家偏偏走的是亲民路线。”他哼了一声,“才不像那日我们在布庄子里,遇到的那个丑八怪。”

苏换说,“那个姑娘也不算丑吧”

蛐蛐记恨那日被捉弄,一拍桌子,怪叫道,“还不丑比四姐姐你丑太多了。”

苏换眉眼一弯,“蛐蛐,开窍了啊。这个马屁拍得姐姐喜欢,乖,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姐姐去做点芝麻糖果子,晚上咱们包着去看戏时吃。”

蛐蛐狗腿地一笑,答一声好嘞,便跳起来回屋去换洗了。这个四姐姐不错,二人八卦起来简直一见如故,性子活泼还有气场,会做好菜还不摆谱,嗯,好。

苏换心情大好,做了一包芝麻糖果子后意犹未尽,见时辰还早,又卤了一包鸡爪子。看戏文不吃这些零嘴,怎么能叫看戏文。

还不到酉时,霍安和蔡襄就回来了。

苏换二话不说把霍安推去换洗。

待霍安换洗好,苏换已换好绯色长裙,把黑发梳得整齐,用银簪绾了,坐在那里欢欢喜喜等他了。

见霍安出来,她迎上去积极汇报,“我今天在家做了白糖糕,给永荣阿婆送去,老人家说还是有些家乡味的。原本我想,等着你回来,和你一起去探永荣阿婆,但是覃婶卯伯他们都去探了,蛐蛐说,江湖儿女不要太讲究那些酸腐规矩,覃婶说你入了马帮,说来和永荣也算兄弟。我想也对,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探了,这样可以的吧”

以前吧,她是不太在意名节这种东西的,可现在,她嫁了人,被别人说三道四可不好,绝对不能让霍安被别人看不起。

霍安懂她的心思,低头去亲亲她光洁的额头,以示赞许。

苏换很高兴,将他手一挽,急切道,“那我们去看戏吧。蛐蛐说,那个园子又大又漂亮,热闹得不得了。”

霍安无奈地笑了笑,他就晓得,苏姑娘爱热闹。

回来的路上,蔡襄与他讲了讲青帮。他这才知道,青帮竟是那样一个成气候的帮派。那成临青留给他的印象并不太深,只记得是个豪爽江湖人,并不拿捏。人家有诚意,他自然也爽快地应了,何况看样子,蔡襄对那个青帮,有些兴趣。

梨春园真心是个大园子。

苏换从马车上下来时,一抬头,便被这个大园子的大门口和大门匾,小小震撼了一番。

这园子大门很高,高就算了,人家还别致风雅,深青漆木大门,亮铜门环镂刻了繁复的花纹,墙头门梁上伸出无比茂盛的花枝繁叶来,开满了浓密的粉白二色花朵,十分好看。

花枝繁叶里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方门匾,黑底朱字,朴拙大气:梨春园。

这时天色还未黯,但已有穿月白短襟衫的门房小厮走出来,拿了火折子,慢条斯理地往门前两列繁花铜柱灯台里点灯。

一见他们,顿时吹了火折子,笑着迎上来,“各位爷里面请,敢问爷可有预定是要去哪个园子”

跟在蔡襄身边的蛐蛐说,“三义苑。”

小厮笑得更灿烂了,“原来是成爷的贵客。里边请,里边请。”

一走进园子,苏换又忍不住吃惊了。

这保宁的戏园子,真心和东阳的戏堂子不一样。以前她扮作小厮,没少跟着她大哥去戏堂子看戏。东阳那边,大多戏堂子都设在酒楼里或茶楼里,楼上楼下的人,挺热闹,自然,也是有雅间的。

但从来没有戏园子像这梨春园一样,走进去,气氛安静,景色秀致,红花绿树,假山流泉,各种林荫路上虽是人流如织,但绝不嘈杂,不像茶肆,不像酒楼,也不像戏堂子,就好像一个宁静的后花园。

于是苏换忍不住扯扯霍安的衣袖,小声道,“这地方我大哥一定喜欢,风雅啊。”

蔡襄走在霍安身边,歪头一笑,“是啊,这里看戏吃饭谈生意,喝酒聚友追姑娘,胜地啊。对了,小四,你还有大哥”

苏换好郁闷,这位襄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耳朵尖。她点点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霍安笑了笑。他也觉得这里很别致,江湖远阔,真真是风土人情琳琅满目。

那小厮带着他们走啊走,各色亭台楼阁看得苏换眼花缭乱,忽然蛐蛐戳了戳她袖子,低声道,“四姐姐你看见那座浮桥没浮桥过去,湖中心有个大亭子,那亭子叫广德亭,专唱秦腔的。上次我跟着襄哥去那里,听了一出软玉屏。”

苏换说,“这戏我也听过。”她眯眼望去,“嗯,那桥不错。”

蛐蛐说,“那是自然。晚时浮桥两侧还会亮起莲花灯,可漂亮了,走在那上面,觉得自己像仙人一般。”

蔡襄咳一声,“蛐蛐,夸张了。”

蛐蛐辨道,“我没有。就说像四姐姐这样漂亮的,走在那桥上,还不整个一仙子。”

苏换听得甜滋滋。

蛐蛐小朋友越来越对她胃口了。

蔡襄笑着瞥来一眼。也是,也不知霍安这哑巴,是怎么拐到了这么漂亮的姑娘。

那在前带路的小厮回头一笑,夸赞蛐蛐,“小爷,好眼光。咱们园子里那浮桥就叫做莲桥,这里还有着一个典故,说是从桥头走到桥尾,刚好走了九十九步的夫妻,就会天长地久。”

苏换忍不住又远眺了那莲桥一眼。

七弯八拐,终于到了三义苑。

三义苑是处僻静的园子,月门上垂着长青藤,走进去,假山环绕,流水淙淙,中间是一个铺着红毡的露天大戏台,大戏台正对面,搭了一个精美的观戏楼,楼上楼下三层,层层雕梁画栋,朱漆飞檐。

这时布好景的戏台子上空无一人,显然戏还未开。观戏楼里也是静的,二楼阑干上似坐着两三个人,正凭栏远眺。

那带路小厮转身笑道,“今晚这三义苑,成爷给包下来了。”

哦哦哦,蛐蛐说得没错,那青帮帮主是个有钱的。苏换想起在西凤城外见过一面的成临青,面目已不太记得,只想得起他跷脚喝酒的模样,豪迈无双啊。

刚走进观戏楼,就听得楼梯叮叮咚咚一阵响,像颗球一样的成成小朋友,龙精虎猛地从楼上滚下来,一路兴奋大喊,“阿姐阿姐,安哥哥他们来了”

小厮微侧身,弓腰做个请的手势,“几位楼上请,今儿成爷将宴设在二楼,观戏是最好不过的。”

一个苗条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一面追着成成一面脆声道,“成成,跑慢些,当心又从这楼梯上摔下去,摔成包子脸”

苏换忍不住笑眯眯。

好吃好动的成成,她是记得的,高挑俏丽的成蕙,她也是记得的。那姑娘一身子爽朗气,还走知书达理的亲民路线,长得也好,给她留下了挺好的印象。

蔡襄微眯眼,看着那苗条丽人轻盈地跑下楼来。楼道上三步一岗,站满了背手而立的青帮弟子。

这日成蕙穿了一身孔雀蓝衣裙,束腰窄袖,英姿秀丽,乌发散在肩头,耳上挂了两粒雪白的珍珠耳珰,晃来晃去,十分好看。

她追上成成,一把揪住他后衣领,拖着他,笑盈盈向霍安一行走来,“霍安你们来啦我们也刚到。帮里有些事要我爹处理,他随后就到,咱们先上去喝些茶。蔡老板,楼上请。”

霍安微微一笑,点点头。

蔡襄看着漂亮姑娘,精神焕发,“成姑娘叫我蔡襄就好。”

成蕙点点头,去看霍安身边的苏换,笑道,“霍夫人,我是成蕙,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吧”

苏换觉得霍夫人这三个字,听来真是让人三伏天喝冰水一样爽,于是笑眯眯道,“记得记得。大家都叫我小四,成姑娘叫我小四就好。”

成成被他姐姐拎着后衣领,跑不得跳不得,张牙舞爪喊,“蛐蛐,蛐蛐,你也来了呀”

蛐蛐额上飘来一朵黑云,老成严肃装没听见。

成蕙拍了成成一下,“叫哥哥。”

说完放开他,成成顿时活蹦乱跳地扑过去,揪蛐蛐的衣服,“蛐蛐哥,你为什么叫蛐蛐你是不是会斗蛐蛐我也喜欢斗蛐蛐”

蛐蛐嘴角抽了一下。老子不喜欢斗蛐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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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姑娘没有闹妖蛾子的时候,也有遇上妖蛾子的气场

江湖远 第六十九章 你夫君喜欢做什么

二楼是个雅致地。

深紫团花软地毡,黑檀漆木大圆桌,周围一色黑檀漆木雕花高背椅。绕过大圆桌,是两扇半开的座式素绢美人抚扇屏风,穿过屏风便是观戏台,置了两张酸枝木镂八角几,放了些色泽鲜艳的瓜果点心。

房间里立了十个青帮弟子,敛气屏息地站在屏风两旁,一色青衣短打。那晚甜婆婆糖水铺前,急匆匆跑来寻成蕙姐弟俩的两个男子也在,有个很年轻,瞧着和那送帖来的石大有些眉目相似,哦好像是叫石小。

成蕙领着众人去观戏台上坐,热情爽利地招呼大家吃果子,只说要吃过饭后戏才开始。

这时,另一个青衣小厮微垂着头走进来,绕过大圆桌,走到观戏台上给众人沏茶。

方才那引路小厮站在屏风旁,微弯腰,笑容满面问,“成小姐,这时可要传菜”

成蕙点点头,“好。”

那小厮弯腰微鞠一躬,轻手轻脚退了出去,顺便掩上两道素绢屏风,以避免传菜的喧闹声打扰了客人聊天赏景的兴致。青衣小厮沏好茶,也悄然退去。

苏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觉得这梨春园果真名不虚传,风雅好地方,很是有档次,小厮杂役都这般彬彬有礼,毫无市侩气。

于是暗下决心,以后待她和霍安定下来,过个两三年,存些银两,一定偷偷回去找大哥,邀他来保宁这园子玩玩,大哥一定喜欢得不得了。

正胡思乱想,成蕙却拉了她在一张酸枝木镂八角几旁坐下,笑道,“小四,吃果子。”

霍安和蔡襄在相邻一张几子旁坐下了,蛐蛐想了想,自觉地站在蔡襄身后,并不落座。

成成跑去挠他,“蛐蛐哥,你怎么不坐呐”

成蕙抬头看去,蔡襄歪头笑着说,“蛐蛐,坐下,别杵在那里当竹子,你最近发胖了,不像竹子,回去好好练拳,减肥。”

成蕙忍不住噗的一笑,去瞅那蔡襄。苏换拿颗瓜子来啃,心想这蔡襄又是这副要笑不笑的妖样子,不正经的气质侧漏无遗,真是掩都掩不住。

蛐蛐不好意思地坐下了,成成看了看,权衡自己应该去挨着阿姐坐,还是在这张桌坐。

犹豫了一下,他大声对成蕙说,“阿姐,我坐这边。我们男人坐这边,你们女人坐那边。”

说完,挨着蛐蛐,爬到赭色花梨木椅子上去坐着,学蛐蛐的模样,昂首挺胸面色肃然,两手放在膝盖上,四平八稳。可惜,那花梨木椅子太高,他才满七岁,坐上去后,两条小短腿没法够着地,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看起来十分滑稽。

这光景惹得众人大笑,气氛顿时欢畅。

苏换笑得眯起眼,觉得那成成小朋友实在可爱,猛然想起自己做的小零嘴,鸡爪子和芝麻糖果子。于是把手里挽的布包放下,打开食盒晃了晃喊,“成成,我有卤鸡爪子哟”

成成一听,两眼放光,果断不要男人气节了,哧溜一声跳下椅子,跑过来,“哪里有鸡爪子哪里有鸡爪子”

成蕙探头一看,那红漆木圆食盒里,分了两个半圆的食格,一个格子里装了油汪汪红润润的卤鸡爪子,一个格子里装了滚满白芝麻的糖果子。

她好奇道,“你们还买了鸡爪子和糖果子呐,看着不错,哪家买的”

成成看着鸡爪子吞口水,这个锦衣玉食不差穿不少吃的小少爷,卤鸡爪子就是他的死岤。哦哦哦,看起来好好吃,好想啃,可阿姐不发话,他也不好去拿来吃。

苏换笑道,“不是买的,我自己做的。”

她将食盒往成成面前一推,“成成,请你啃鸡爪子,不要嫌弃啊。”

成成眼巴巴看她阿姐一眼。

他阿姐却正有些吃惊,“你自己做的啊”

蔡襄这时在邻桌撑腮笑道,“成姑娘不要怀疑,这霍夫人的确做得一手好菜,不信你尝尝。”

霍安温和地笑了笑。

苏换笑嘻嘻,“襄哥谬赞了。成姑娘,你尝尝,虽然上不得什么台面,但也不比糕点铺里的差。”

成蕙于是轻拧一下成成的鼻子,嗔笑道,“就你嘴馋,啃吧,还不谢谢小四姐姐。”

成成欢快地拿了鸡爪子来啃,哪里顾得上说话成蕙也捏了一颗糖果子,放进嘴里。

苏换笑眯眯看着她,蛐蛐在那桌已经坐不住了,四姐姐的厨艺他可是知根知底的,再说他饿了,于是讨好地问,“安哥,襄哥,你们要不要吃糖果子,我给你们拿。”

蔡襄笑着哼一声,“你这熊孩子,要吃就直说。”

蛐蛐于是也果断抛弃男人气节,欢快地投靠女人那一桌。

成成啃得满嘴油,“好吃好吃,阿姐你也啃一个嘛,比刘记的卤鸡爪子还好吃。”

成蕙吃了一颗糖果子,觉得甜而不腻,芝麻炒过,满嘴生香,于是笑着对苏换说,“蔡老板可没谬赞。小四你做的糖果子不错,对了,你叫我成蕙就好,你夫君霍安,可是我们姐弟俩的恩人。”

成成嗯嗯两声,含糊道,“对,安哥哥救过我和阿姐”

蛐蛐坐下来吃糖果子吃得欢,嚼得喀喀响,骄傲道,“那是。成小姐,你不晓得,安哥他从前打猎都是走高端路线的,专打老虎和野猪,驯烈马也厉害,野蛮得我看着都热血。”

霍安好无语,只好低头喝茶。蔡襄,你都把这孩子养成什么样子了

苏换稳重地捏了一颗糖果子吃,但笑不语,内心得瑟啊得瑟,这个厉害的夫君是她苏换的。

成蕙笑着,大大方方端详霍安,“霍安,你那身功夫,打猎驯马可浪费了。”

蛐蛐赶紧道,“我家襄哥功夫也特好。”

蔡襄咳一声,“蛐蛐,回来这边坐。”

蛐蛐抓了一把糖果子站起来,含混不清地对苏换说,“四姐姐,下次这糖果子可不可以裹花生碎啊,我更喜欢吃花生。”

成成坐在椅子上啃鸡爪子啃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那石小从屏风后走出来,低声道,“大小姐,帮主来了。”

话音刚落,成临青爽朗的笑声已传来,“成成,又失礼了是不”

霍安和蔡襄急忙站起来。

成蕙站起来迎过去,撒娇地笑,“爹,你这宝贝儿子,就应该关起来,看看,都快养成什么野猴子了,还嘴馋得要死。”

两扇屏风打开,成临青大笑着走来,身后跟着那来送帖子的石大。这日成临青穿的不是便于行走的短打衫裤,而是一身灰蓝的素锦袍子,扎了黑色暗绣青竹的腰带,将瘦削的身材衬得越发笔直。

成成挥着油汪汪的手喊了一声,“爹。”

苏换也礼貌地站起来,认真打量了成临青两眼,这男子年纪约莫四十出头,人瘦,颧骨高,眉毛立,唇上留着一抹胡髭,修得很是齐整,有种不怒自威的神韵,笑起来脸上抖出些褶子,倒是添了几分和气。

她觉得,这个中年男子,穿短衫时像个练家子,换长袍时又像个普通商人,总之怎么看都没法想象他是个管着几百上千号人,威霸一方的江湖大帮帮主。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成临青已走过来,抱拳一笑,“霍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霍安不会说话,于是笑了笑,抱拳点头致意。

成临青又去看蔡襄,上下打量一眼,笑道,“南关马市的蔡老板,闻名不如见面啊,果真是年少有为。”

蔡襄恭谨地抱拳笑道,“蔡襄不过是在保宁讨口饭吃,论有为,保宁当属成帮主。”

成临青哈哈一笑,爽朗一挥手,“今日成某设宴,是为感激霍兄弟当日在西凤城仗义相救,助小女和小儿脱得险境。来,江湖人不讲求那么多规矩虚礼,咱们先吃饭喝酒,待会儿好好看那班子耍南派武戏。”

那石大招呼了两个年轻男子,将素绢屏风往两边拉开,恭敬立在一旁,迎了众人入席,然后一行人便退站在门边,两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悄然默立。

石大执了一只青花白瓷细嘴酒壶,有条不紊地为每个人面前的白瓷酒杯斟酒。

蛐蛐对自己的身份拿捏得很准确,这时成临青来了,他觉得更不能落座了,很有气质地背着双手,一脸老成地立在蔡襄和霍安身后。

成临青一眼扫到他,问道,“咦那位小兄弟,杵在那里做什么坐呀。”

蔡襄道,“这孩子是帮里小兄弟,活泛灵机,平日我便带着出来见见世面,站站没事儿。”

成临青点点头,“唔,少年人多见见世面是对的。蔡襄,让他坐下坐下,今日设的是便宴,又不是谈什么正经大事,没见着连女眷席也没设么。见面三分朋友,不要囿于那些虚礼。”

成成坐在他爹身边嚷,“爹爹,他叫蛐蛐。”

成蕙也笑着招呼,“蛐蛐赶紧坐着。”

蛐蛐看了看蔡襄默许的眼神,急忙向成临青谢过礼,谨慎地在席桌下首规规矩矩坐了。

苏换和霍安默然看着这一幕,俱是心想,这大帮主还真是随和爽利,难怪他那女儿也走这路线。

蔡襄显得越发有兴致。外传青帮帮主性情豪爽,手段素来刚柔并济,非一般的江湖草莽,他一直很想见识见识,但苦于无门,却不想那霍安阴差阳错帮他搭了这个线。

他越发觉得,他大哥赵敢举荐的这哑巴,是个好用的货色。

于是一顿席宴,便这么热热闹闹地吃开了。

成临青是豪爽性子,蔡襄有意结识,霍安不会说话,因此席上大多是成临青和蔡襄交谈,霍安只是适时点点头或摇摇头。很快,成临青的兴致便引到了蔡襄身上,霍安神色平静而从容,并不因此有丝毫局促。

苏换和成蕙坐在一起,不时说一两句,但说来也不过第二次见面,话也是不多的,倒是那成成小朋友最活泼,嫌弃坐在他爹身边无趣,跑去挨着蛐蛐坐,不屈不挠问,“你斗不斗蛐蛐我养了只蛐蛐,叫战无不胜大将军,神气极了。”

蛐蛐忍耐忍耐再忍耐。

小子,你喜欢斗蛐蛐是吧老子哪天随便驯养只蛐蛐,都斗死你那战无不胜大将军,省得你得瑟。

这时成临青忽然拔高声音,“霍安,你入了蔡襄的马帮”

霍安点点头。

正说话的苏换和成蕙也转头瞧去。

成临青笑着看霍安,“那日在西凤城,是我大意了,没想到那旧敌蛰伏在西凤。蕙蕙跟我说了,那日袭击之人,看功夫路数,应是来自太湖九云坛。”

霍安有些茫然,他对这些江湖帮派一无所知,什么九云坛,与他有什么关系。

成临青继续笑道,“那日有个男人使的是鹰爪拳一类的功夫路数是不”

霍安点点头。

成临青道,“那是九云坛二分坛的坛主。闯出名号来,靠的就是那一路阴毒鹰爪,毁的人可不算少。我却听蕙蕙说,你不过十来招,便拿下了那人。霍安,身手不错呐。”

霍安淡淡笑笑,起身抱拳,示意过奖。

成临青意韵深长地看一眼蔡襄,“蔡老板,捷足先登啊。”

蔡襄举杯含笑,眉目间微有得意,“成帮主,承让承让。”

说说笑笑间,一桌席宴宾主尽欢。

天色也渐渐黯淡下来,成临青招招手,“石大,传人来撤了席桌。传话去,就说戏班子可以开锣了。”

石大点点头,应声而去。

于是一桌人吃饱喝足,来到观戏台上看戏。

自然是苏换成蕙带着蛐蛐和成成坐一起,那三个大男人坐了另一张八角几。

苏换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去。

这二楼观戏台视角极好,毫不费力将园子中间一张巨大的戏台子尽纳入眼。这时那戏台子周围已挂起了密密匝匝的红灯笼,将一张铺了红毡的四方台子,映得亮堂堂。

一行执了大鼓、板鼓、拍板、杖鼓、筚篥、方响等伴奏器乐的班子,悄然登台,极有规律地在戏台角落里坐好,准备停当,一派好戏即将开锣的模样,直看得苏换两眼放光。

一顿饭吃下来,成蕙与苏换相熟了些,这时见苏换兴致勃勃的样子,笑道,“你喜欢看戏”

苏换啊了一声,不好意思道,“哦,以前父亲教管得严,很少能出门,不似你们江湖儿女,见多识广。”

成蕙随口问,“你家是做什么的”

苏换胡诌道,“做些小生意,后来越来越不景气,父亲便带着我们一家人回乡下去了。”

成蕙了然,原来是小商人之女,家道中落,虽然性子活泼了些,看这气质谈吐,应也是个小家碧玉吧。她转头看了一眼霍安沉静的侧面,心想这二人是怎么结识成亲的呢她记得在西凤城初见霍安时,那男子普普通通的短衫布衣,看装扮是乡下人,出手却是着实惊艳,但又不是江湖人。

这么想着,她就笑道,“其实这梨春园的戏确是不错的,我也喜欢看。”

苏换也笑了笑,“其实看戏不错的,又热闹又解闷。可我家那位是个闷闷的,总觉得看戏无聊。”

成蕙抓一把瓜子来嗑,看那戏还没开始,顺口问道,“那你夫君喜欢做什么嗯,练功夫吧”

苏换愣了一愣。

霍安喜欢做什么好像他没有特别喜欢的啊,好像这一路私奔北来,他路上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晚上压她了。呃,床上练功夫算不算

不过,来到越州后,显然他的注意力被马帮转移了许多。

这么想着,她默默红了一下脸,捏了一颗糖果子来吃,含糊道,“能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他又不是个风雅的人。”

成蕙也顿觉有些尴尬,刚才问顺口了,说话没过脑子。真是的,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去问人家夫君喜欢做什么,贻笑大方。

所幸这时,戏台上锣鼓大响。

好戏,开锣了。

这晚,天盛班端出的第一出戏,是叫做紫云山。讲的是一个叫紫云山的地方,有草莽占山为王,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朝廷派兵剿匪,双方恶战,僵持不下,遂一谋士上山,只身入虎岤,最终将草莽大爷说服,归于朝廷。

虽然这桥段是话本里常有的,走的是正气向上的舆论路线,但这是武戏,内容委实不那么重要,打得精彩就好。

而恰好这天盛班是个名不虚传的,果然将一台南派武戏耍得绚丽多姿锦簇无比,不但唱功了得,打功也十分扎实,不要说苏换看得鸡血,就连霍安这种不爱看狗血戏的,也愉快地看戏台子上打来打去,无论如何,总比那皮影戏有些趣。

成临青显然也是个爱看戏的,时不时拊掌大笑,“打得好打得好”

成成有样学样,看得同是鸡血,站在椅子上挥舞一只卤鸡爪子,“打得好打得好”

成蕙扯了他几下,都不见他老实,只好作罢。她爹中年得子,娘亲又早去,因此她爹对这幼子格外宠爱,一贯用的放养模式,只说男孩子养在家里,不吹风不淋雨,以后定是个无用的。

一出戏罢,戏台子上开始撤换布景物什。

成临青转头笑看蔡襄霍安二人,“觉得这戏如何”

蔡襄笑道,“从前只来这园子听过秦腔和越剧,不想这园子还驻了个南派武戏的班子。打功这么好的,还少见。”

成临青微眯眼,看那忙忙碌碌做准备的戏台子,“唱得好,难免就有些架子。听说这天盛班每天只唱一次,每次只唱三出戏。班子里有个身手极好的当红武生,无论出价多少,都只唱一出戏,压轴的戏,叫做燕歌的。”

蔡襄道,“燕歌”

他顿了顿,“这个名字当真风雅。”

成临青笑道,“它还就是一个人的名字。”他想了想,“唔,或者说不是人,是个鬼。”

这话一出,连霍安都有了些兴趣。鬼一个叫燕歌的鬼

苏换和成蕙在邻桌也听见了。

苏姑娘激动极了,居然还演鬼,啊啊啊,好刺激。

成蕙也饶有兴趣地问她爹,“还有这出戏爹爹,从前真是听也未曾听过,快讲讲,是怎么回事。”

成临青心满意足地看着大家胃口被吊起,乐悠悠地一摊手,“我一个粗人,哪里讲得来故事,待会儿看戏不就知道了。”

成蕙气哼哼瞪了她爹一眼。成临青哈哈大笑。

蛐蛐戳了苏换的手臂一下,低声道,“四姐姐,你说真有鬼吗”

苏换压抑住兴奋,“我哪知道,我又没遇到过。不过据说女鬼都很漂亮,不晓得男鬼怎么样。”

蛐蛐好挫败,问他这不走寻常路的四姐姐,就是个错误。

成蕙也听到了,看了苏换一眼,终于觉得这姑娘好像,的确,不是一般小家碧玉的气质啊。

因为对最后一出压轴戏燕歌充满期待,众人看第二出戏时,多多少少都有些出神。

成临青忽然问起蔡襄走马的事,蔡襄瞬间心思就不在看戏上了,霍安最近也尤其关注这事,也转头去专心听。

成成看了第一出戏,新鲜劲去了大半,这时缠着蛐蛐问斗蛐蛐的事,问得蛐蛐一张脸无比抽搐。

苏换和成蕙倒是在看戏,一边看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说,其实那戏中的丞相夫人,穿戴不大配,怎么能上紫下蓝,不好看啊,那么老气。

终于,众望所归的压轴戏,燕歌,它粉墨登场了。

------题外话------

咬姐又来抽风了

脑抽小剧场:

苏换:霍安,其实你喜欢做什么

霍安:爱。

苏换:咦,爱是个什么东西

霍安:你把做连起来念。

苏换脱口而出:爱做

霍安沉默三秒:念反了。

苏换:

江湖远 第七十章 妖武生有杀气啊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闲聊的不闲聊了,吃瓜子的吐了瓜子皮,喝茶水的放下了茶盏。

铛铛锵锵,锵锵铛铛,戏幕缓启,两列身着银白软靠的小武生,手握红缨长枪,噌噌噌昂首阔步登台,穿花蝴蝶般耍了几个利落把式,分成两队,静列左右。

随即鼓锣密集,猛然响起一把清丽高亢的唱腔,简直有如平地起惊雷,堪堪划破这安静夜色,听得苏换一哆嗦,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好,好嗓子呐。

成临青眯起眼,“唔,台柱子当真是不同。”

霍安对戏文向来无兴趣,除了觉得这把嗓子的确透亮,其他并无稀奇。

这时只见一个身着火红霸王靠,足蹬皂色七宝靴的武生,头戴白狐翎,手握方天戟,噔噔噔从幕侧急行而出,手里方天戟点刺勾插,翻飞如幻影,正看得众人眼花缭乱,那武生猛然跃起,向后连连翻腾,自半空中跃下,笔直劈腿,方天戟抡过头顶,唰唰唰猛抬头,一气呵成,惊艳亮相。

是真的惊艳啊。

苏换自问跟着她大哥苏珏偷偷跑出去看过不少戏文,但从未看过这出戏,更从未看过这般惊艳的武生扮相。

那武生身长而细,腰挺肩宽,硬生生将一身霸王靠穿出凌厉又妖艳的气质,明晃晃的灯笼映照下,一张粉墨装扮后的面容,半面雪白,半面血红,额心中竦然点一簇胭脂焰火。

于是众人的注意力皆被这武生吸引去。

又有人进来沏茶,却换了人,不再是那个青衣小厮,而是一个约莫五十出头,拎着长嘴铜茶壶的白衫老者,低眉敛目,不声不响。

苏换看得入神,眼睛望着戏台子,一面伸右手去拿茶盏,不料准头不对,用力过甚,那蓝花瓷茶盏被她碰得一晃,往八角几边缘倒了倒。

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想捞回那茶盏,不料一只手却先于她,一把接住眼见要坠地的茶盏。

手如枯树,轻比羽毛。

苏换赶紧缩回手,半声惊呼卡在喉咙里,抬头看去,却见那白衫老者冲她和蔼谦卑地笑了笑,松开茶盏,低头往成蕙面前的茶盏注热水。

这时众人都全神贯注看着戏台子,并无人留意这小小一幕,甚至连同桌的成蕙也没有转头来瞟一眼。

苏换端过茶盏,微微镇定,低头,佯装在唇边抿了抿,放下茶盏,又转头去看戏。

看了两眼,又回头去果盘上拨了拨,皱皱眉,抬头喊,“蛐蛐,去你安哥那桌拿两颗果子来,我要吃。”

蛐蛐和成成并排坐在前面,正伸颈看得来劲,闻声头也懒得回,不耐烦道,“四姐姐,桌上不有果子吃吗”

苏换眼角瞄着那白衫老者注热水的动作顿了顿,继续面不改色娇嗔道,“这桌的枣子被我吃完了,我要吃枣子。快去”

蛐蛐不情愿地扭了扭身子。

白衫老者抬起头来。

苏换目不斜视,坐得稳重,手心里满满一把冷汗。

所幸就在这时,霍安闻声抓了两颗青枣,起身走过来。

苏换顿时欢笑,伸出手去接枣,娇滴滴道,“夫君你最好了。”

白衫老者微退一步,转头看看戏台子,眉目间似有犹疑。

成蕙回头看。

戏台子上妖艳武生忽然清啸一声。

霍安在触到苏换指尖的一瞬间,猛然抓住苏换的手,狠力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抱着她一旋身,手里两颗青枣挟风飞向那白衫老者胸前大岤。

成蕙猛惊,反应极快地跳起来便去抓身边的成成,大喊一声,“爹”

成临青蔡襄猛起身。

蛐蛐跳起来。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

白衫老者瞬间回神,冷笑着仰身避开两颗青枣,长嘴铜茶壶飞快一旋,滚热的烫水洒出,夹杂着点点寒光,直取成蕙姐弟俩。

霍安左手抱了苏换在怀,右手飞快扯过桌上果盘,扔去挡住那点点寒光,同时右脚踢出,干净利落地一脚踢飞铜茶壶,砰的一声结结实实踢白衫老者腰腹间,挡住他逼向成蕙的去势。转眼间,二人脚来拳往,已过数招。

白衫老者面露惊色,哪里来的野小子,手脚这般快,抱着女人打架还打得这么霸气。

就在这时,戏台子上那妖艳武生忽然抛出数丈红绫,绫挺如剑,直指二楼观戏台,缠在楼阑干上,而他借力这红绫,凛冽飞来,在这沉沉夜色,犹如仙人天降。

蔡襄反应很快,掠过成临青,跃上八角几,足下一点,犹如豹子扑下,堪堪挡开成蕙和那白衫老者,两人拳来脚往,于是霍安缓得一口气,抱了苏换往后退。

屋里守着的青帮弟子察觉生变,急急冲出来。

成临青正要呼喝,忽觉耳边冷风至,偏头一看,只见方天戟劈头盖脸刺来。

那妖艳武生,好快。

于是他身子一偏,与那武生交起手来,一面急吼,“霍安蔡襄,带他们走”

白衫老者长笑一声,“成帮主,此时还走哪里去”

话音落,观戏楼下一片马蚤乱躁动,只见那戏台子上众戏子纷纷飞身而起,红绫片片,皆往二楼来。

楼道里站哨警卫的青帮弟子,闻声冲上二楼来。

霍安好崩溃。

鸿门宴呐鸿门宴。

三义苑顿时一片昏天黑地兵荒马乱。

成临青被那一言不发的妖艳武生缠得完全脱不开身。

蔡襄挡住白衫老者。

霍安左手紧紧护住怀里苏换,右手挥拳打飞一个戏子,大步跨过去,用右手一把揪住抱着成成的成蕙,扯进怀里来。

蛐蛐也是机灵的,事变后左右不离成蕙姐弟,站在他们面前为他们挡住袭来的戏子。但这些戏子武力值不低,蛐蛐渐有些吃力。

蔡襄眼角瞥着这一幕,大吼道,“蛐蛐,带他们走,安哥自会断后”

霍安闻声,一脚踢飞正和蛐蛐交手的一个戏子,放开怀里的苏换和成蕙,将二人往后一推。蛐蛐极机灵,敏捷地一转身,与霍安贴背交换位置,担起了照护两个姑娘一个小孩的重任。

霍安放开苏换,自然手脚大展,冷脸冷色劈死一个戏子,从他手里夺过一柄长缨枪,唰唰挽出几朵雪亮枪花,逼得一众戏子根本无法近身。

成蕙抱着成成,不敢和那些戏子硬拼,只挡了几招,边退边喊,“石大石小”

混乱中有人应声。

很快,耳边响起嗖的尖厉鸣叫,夜空中骤然炸开一朵绚丽的青色焰火。

石大石小破开重围而来,护着成蕙成成,蛐蛐护着苏换,一干人边打边退,往楼下退去。

霍安不离他们左右,也边打边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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