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佳人为何堕风尘,【第十二章】道是无情却(1/1)

【第十一章】佳人为何堕风尘

第二日,华云龙结清账目,取道南阳,循荆湖南路,策马而行一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这一日黄昏时刻,到了九,忽听身后马蹄声响,转脸望去,只见身后尘头大起,**匹长程健马,驮着几个长幼不等、身着劲装的人急奔而来,转眼疾冲而至,到了背后

他谨记母亲的吩咐,不愿多惹是非,当下缰绳一带,避过一侧但当马匹拨身而过之际,见到马上之人所着衣服的颜色,不觉大吃一惊,暗暗忖道:怪事,这几人身着紫色劲装,各佩长剑,为首之人年纪不大,也是海青服饰,肩披短氅,难道是仇华一行么?

由于尘土蔽目,未曾看清几人相貌,但那仇华自称是杀害司马长青的主谋,又是「玄冥教」教主门下首徒,这一线索,岂肯放过,当下手缰微提,急忙策马跟随,远远盯在几人身后,进了九西城那几人进了西城,仍是策马不停,弄得满街行人鸡飞狗跳,四下趋避

华云龙大起反感,暗暗咒骂道:“哼,什么东西?就凭你们这等飞扬跋扈、横行无忌的模样,纵然不是「玄冥教」的属下,我也得惩治你们一番,如若不然,市井小民还有宁日么?”

咒骂中,到了一座颇为堂皇的客栈,那身披短氅之人将马缰一舒,将头朝门内一探,顿时纵身下马,大声叫道:“在这里了”丢下马匹,大步走了进去其余之人见了,各自纠纷下马,桥马匹,也走了进去

华云龙赶到门口,只见门内团一辆华贵的马车,那马车金碧辉煌,小巧玲珑,显然是妇女专用之物,几名店伙计,正在那里照科马匹适才进店之人,早已不见影迹了一名伙计迎了出来,打躬作揖,道:“公子爷要住店么?咱们这里高洁雅致,九城再也没有第二家了”

华云龙暗暗忖道:适才几人必是未存善念,想打这辆马车主人的念头,我不遇上便罢,既然遇上,怎能容他们为非作歹?当下将头一点,纵下马背,大刺刺地道:“好生照料我这匹马,明日加倍算账”

平日侍候他的人多,无形中养成了华贵的气度,那伙计知道财神临门,连忙将缰绳朝另外一名伙计手中一塞,颠着屁股紧随而行,将华云龙让进了大厅,阿谀逢迎道:“嘿嘿,公子爷爱热闹还是爱清静?爱清静,咱们后院有精舍;如果爱热闹,咱们中院有上房,茶点酒席,咱们这里一应俱全,公子爷……”

华云龙不耐其烦,将手一挥,冷冷的道:“刚才几个疾服劲装之人住在哪里?”

那伙计微微一楞,道:“他们在中院,尚未住定,公子爷……”

华云龙道:“门口那辆马车的主人呢?”

那伙计恍然大悟道:“哦,公子爷原来与那位小姐是一路,她住中院,小的这就领您……”

华云龙道:“那便中院吧,我住那位小姐隔壁”

那伙计又是一楞,忖道:“怎么又是一位要住隔壁的?”只听一个银铃似的声音脆声问道:“谁翱哪一位要住奴家的隔壁?”原来这客钱的前厅乃是兼营酒食之处,两边排列着帷帘深垂的雅座,华云龙恰好经过一间雅座的门口,那银铃似的声音便是由那雅座之内传出

华云龙是天生的情种,那银铃似的声音带有磁性,令人听了全身骨骼都要发酥,当下不由自主的吐脚步,欢声应道:“是我,在下……在下……”他本想自报姓名,倏然间心生警惕,结结巴巴的一时竟接不下去

那伙计掩口窃笑,雅座之内也是「噗哧」一声,道:“在下是谁啊……云儿,你去看看,谁是在下?”帷帘掀动,一个十四五岁的俏丫头走了出来,朝华云龙瞥了一眼,脆声道:“回小姐,是个少年公子”

银铃似的声音「咭咭」一笑道:“少年公子吗?那便不要另开房间了,咱们外面那明间大可歇用,云儿艾你就请他进来一叙吧”

华云龙大为诧异,眉头一皱,忖道:这是谁家的小姐?为何这般放浪不羁?他疑念尚未转完,那名叫云儿的丫头已经微笑肃容,道:“公子请,咱们小姐有请”

华云龙好奇之心大盛,当下不顾那伙计瞠目结舌,不明所以,整一整衣襟,举步便向雅座走去,口中说道:“小姐相邀,在下岂敢方命,云儿姑娘,请”

进入雅座,华云龙顿觉眼前一亮,一时之间,竟然口张目呆,瞧得楞了来雅座之内,坐着一位绝色美女,那美女眉目如黛,娇艳如花,全身上下,风情万种,艳媚入骨真是增一分便肥,减一分嫌瘦,此刻她贝齿微露,美眸含春,正自一瞬不瞬的瞧着华云龙华云龙酒未沾唇,但却形若痴迷,已不饮自醉

那美女瞧了一会,「吃吃」一笑,轻启樱唇,脆声说道:“请坐啊”

华云龙闻言惊醒,急忙堆笑,道:“请坐,请坐”拖了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那美女美眸流盼,掩口道:“公子眷恋,不胜荣幸,奴家这厢见礼”拢袖欠身,微微福了一福

华云龙连忙起立,抱拳一揖,道:“小姐美若天仙,在下得能把酒论交,共谋一叙,那是在下的荣幸”

那美女不再谦辞,一顾云儿道:“云儿凡么呆,还不替公子斟酒?”

那云儿倏然警觉,但却「吃吃」笑个不停,道:“这位公子长得太楷云儿不觉瞧得呆了”端起酒壶,在两人面前斟满了酒,又向华云龙脸上偷偷望去

那美女对那云儿放肆的言行视若无睹,端起酒杯,朝华云龙瞧了一瞧,道:“奴家姓贾,贱名一个嫣字,这里先敬公子一杯”举杯就唇,螓首微抬,一仰而尽

华云龙急忙端起杯子,也是一仰而粳道:“在下姓……姓白,黑白的白,单名一个琦字”他虽然目迷于色,仍旧报了一个假名,可知他警惕之心依然存在

那贾嫣还道他初逢美女,犯了口吃的毛铂当下也不在意,嫣然一笑,道:“听公子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氏,可是游侠到此么?”

华云龙听了「游侠」二字,心头瞿然一震,迷惘的神智,又复清醒了一点,随口应道:“在下乃是晋北人氏,这次路过荆湖地面,乃是有意一游江南胜地,不意遇上了小姐,正是风萍相聚,各有姻缘了”他纵然随口相应,但那风流的本性,却又不知不觉流露了出来

那贾嫣闻言之下,脸上闪过一丝讶然的颜色,但也是一闪即收,随即妩媚一笑,道:“奴家寄住金陵,这次乃是峨嵋进香而归,公子有意南游,咱们恰好同行,若不嫌奴家蒲柳之姿,奴家愿作公子的向导”

这时,华云龙心神稍定,警惕之心大增,不觉忖道:这是谁家的小姐?抑是谁家的女眷?峨嵋进香,怎的没有男人同行?寄住金陵,她祖籍又在何处?讵料他疑念来已,云儿丫头已经再次斟满了酒,脆声笑道:“喝酒翱公子爷,既然相逢便是有缘,一路同行,缘份越发深了,你这般拘拘束束,岂不显得生分?以后的日子长着哩”

华云龙被她一扰,心下虽然仍在生疑,仍觉主仆二人的行径过于怪诞不经,却也无心再去想它,端起酒杯,朗声笑道:“正是,正是,若再拘谨,岂不生份?贾小姐,在下敬你一杯”脖子一仰,干了一杯

他敞开胸怀,风流的习性顿时又流露出来,于是酒到杯干,谈笑风生,与那贵嫣小姐眉来眼去,两人勾勾搭搭,调笑不已,弄到最后,一人口称「琦哥」,一人口称「嫣姐」,大有相见恨晚之势,便连时辰也忘怀了酒过三巡,贾嫣小姐不胜酒力,懒慵慵的站将起来,道:“琦哥,奴家明日还要赶路,不能陪你再喝了”玉臂一伸,娇躯一仆,便朝华云龙扑了过来

华云龙两臂一张,搂住了她的纤腰,啊呀道:“正是,正是,来日方长,咱们今日早点休息”他二人你拥我抱,由那云儿丫头领路,一仆一颠,朝那中院客房走去

那贾嫣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到了房内,仍是紧紧搂着华云龙,不肯放手华云龙虽然未醉,怎奈风流成性,软玉抱怀,其乐陶陶,却也似不忍释手那云儿丫头越发妙了,关上房门,燃起油灯,笑脸盈盈,瞪着一双浑圆滴活的眸子,痴痴的瞧着两人拥抱之状,好像欣赏一盆上好的并蒂睡莲,竟是目不转睛,一瞬不瞬少时,嘤咛声中,贾嫣的玉掌缓缓移动,抚摸着华云龙坟起的臂膀,健壮的胸膛,又在他腰际握了又握,另一手却往华云龙背后的「将台穴」移去……

千钧一发之间,只听那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一人当门而立,怒声喝道:“好艾你这婆娘假作正经,原来也是偷野食的,姓仇的倒要请问,本公子哪里比这小子差啦?”

两人一震而醒,华云龙身子一转,挡在贾嫣身前,讶然问道:“你姓仇?”

那人愤怒吼道:“本公子姓仇名华,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小子如果见机,乖乖的站去一边,本公子不找你的晦气”

华云龙凝目而望,愈看愈是不信自己的耳朵,愈看也愈觉面前之人不是仇华←怎会自称「仇华」呢?仇华又怎会变形呢?疑念丛生,一时不觉呆住那自称「仇华」的人,无论衣着兵器,均与洛阳所见者相同,甚至年纪也不相上下,但彼此脸貌各异,气质有别,显然不是一人

华云龙暗暗忖道:“此人眉耸目细,蒜鼻血口,青惨惨一张马脸,目光淫邪,黑少白多,无疑是个淫恶残酷的人,决不是洛阳那仇华,可是,天下纵有同名同姓之人,这随行的人数,穿着的服式,使用的兵器,为何样样皆同呢?”

只见贾嫣姗姗走来,身子朝华云龙挨了一挨,举起纤手,掠一掠发边的青丝,娇慵无比的盈盈笑道:“这位公子,咱们少见翱”

贾嫣乃是人间尤物,举手投足,均能引人陡涉遐思,想入非非,那「仇华」原是挟怒而来,见她一笑,顿觉满控怒火,壅塞于胸口之间,发也发不出来←楞了一忽,突然亢声道:“少见?哼!本公子一路从万县追到九,那一日不见到你?”

贾嫣眼角一挑,眉目含春的道:“啊哟,那岂不是见过六七次了?”胸庞一转,问那云儿道:“云儿艾你见过这位公子么?”

云儿「吃吃」一笑,道:“咱们每日四更动身,申末投宿,几曾见过这位公子翱”

贾嫣「嗯」了一声,自怨自艾的道:“奴家那个死毛病真是害人,如若不然,咱们也不致招惹仇公子生气了”话锋一转,美目横睇,朝那「仇华」瞟了一眼,才又接道:“仇公子有所不知,奴家有个害怕见鬼的毛铂尤其是青天白日,突然遇上一个青脸獠牙恶鬼,那可准要了奴家的小命,因之……”

那「仇华」怒气难消,截口接道:“因之你主仆四更起程,申末投宿,每日规避你家公子?”他纵然怒气难消,仍有责备之意,但讲话的语气,却已大见和缓,可见贾嫣搔首弄姿,猩猩作态,实已收到预期的效果

只见贾嫣黛眉微蹙,媚眼频飞,幽幽说道:“公子爷冤枉人了,奴家岂敢回避公子,只不过早行早歇,习惯上出乎公子意料之外,即便因此相遇,那也是出于无心啊”她话声微微一顿,倏又巧笑倩兮道:“公子爷,奴家有一句不当之言,不知道能不能讲?”

那「仇华」一路跟踪,分明是垂涎贾嫣的美色,前此只当贾嫣嫌他丑陋,蓄意规避,因之怒火上升,怨气冲天,此刻眼见贾嫣风情万种,媚态之骨,了无峻拒之状,满腔怒火,早已消散殆粳闻言之下,不觉哈哈一笑,连声说道:“你讲,你讲,纵有不当,本公子也不怪你”

华云龙暗暗讨道:“这「仇华」色迷心窍,贾嫣明明是在骂他,他还自鸣得意,一无所觉哩〓哈,「青脸獠牙」,虽不酷似,却也形像了”

贾嫣「噗哧」一笑,却向云儿道:“云儿,你去将门外几位爷台请进来,莫要站得久了,又怪咱们待慢了贵客”云儿应一声「是」,便朝房门走去

那「仇华」心头大为舒畅,哈哈笑道:“不必去请了,那是本公子的属下,站一会儿无妨”

云儿身子一转,脆声道:“公子的属下也不行艾总不能说,公子爷在这里纳福,却叫你的属下耐凉受寒,在外面候着吧?”

贾嫣故作怫然道:“一点规矩也没有,公子爷的吩咐你敢不听?”

那「仇华」听了这话,越发畅心悦意,大声一笑道:“她讲得也有道理,我这便叫他们回去”转脸朝向房门,朗声接道:“走啦,这里用不着你们”只听门外一个宏亮的声音应了声「是」,紧接着步履纷沓,几个人相继离去

贾嫣趁那「仇华」转身之际,迅速与云儿相视一笑,情状至为神秘华云龙目睹斯状,心中暗暗嘀咕,忖道:“什么道理翱这女人暗中想点我的穴道,那手法高明已极,此刻又知门外有人,可见她一身功力,已非同凡响,她若嫌恶「仇华」丑陋,大可不假颜色,将他赶走,何须这般烟视媚行,故作神秘,莫非是我的看错了?”

那「仇华」吩咐完毕,转过身来,鼠目之中闪烁着淫邪的光芒,笑嘻嘻道:“俏姑娘,你纵然无意避我,这六天来,却也吊足了我的胃口,今日相遇,我是再也不会让你遁走的了”

贾嫣黛眉一扬,遂声作态道:“公子真是,奴家并未打算走啊”

「仇华」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不走最好,有话请讲吧,我在这里恭听”

贾嫣这才嫣然一笑,道:“恭听么?这还像句话”她白了「仇华」一眼,举手肃客,道:“公子先请坐”

「仇华」大笑不已,似是灵魂已被钩去,连声道:“坐,坐,你也坐”迈开步子,走去桌边;拖了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去

贾嫣挽住华云龙的臂膀不减亲昵之态,移动莲步,走了过去华云龙大感不是滋味,暗暗忖道:“这贾嫣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莫非想叫我与那「仇华」争风吃醋↓在一旁好看笑话?哼,我华某何许人,岂会让你称心如意?”

果然,那「仇华」神色大变了u前,他也许横行已惯,也许自恃过甚,未将华云龙看在眼内,自始至终,未曾留意华云龙的形像风范,但此刻眼见两人亲亲昵昵,挽臂走来,他心中不觉有了几分妒意,凝视之下,方知华云龙俊美无俦,乃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顿时妒火大盛,凶芒毕露,紧紧盯着华云龙瞧着不停,恨不得过去咬他几口

贾嫣对他忽然凝视之状,宛如未见,迳与华云龙并肩落坐,微笑道:“仇公子,奴请问,你讲由万县追到九,这点当真么?”

「仇华」收回目光,大是不耐,道:“废话,本公子骗你则甚?”此刻他妒火中烧,狞恶之态复现,再也没有原先和煦客气了

贾嫣仍不在意,笑容不减,道:“这样讲,公子乃是看中奴家的美色了?”这话露骨过甚,在这等气氛之下,便连「仇华」也说不出口,她却毫无顾忌地讲了出来,一时之间那「仇华」瞠目结舌,竟是无词以对贾嫣「格格」一阵娇笑,忽又摇一摇头,道:“以奴家看来,公子的诚意似乎不够,你说是么?”

「仇华」眉头一扬不耐地道:“你究竟要讲什么?为何不爽直的讲?你是人间尤物,本公子阅人虽多,却也未曾见过,诚不诚意,那是多问,本公子若是不喜欢你,何须一路追踪下来”

贾嫣抿一抿嘴,不以为然,道:“未必吧?你是嘴上讲得好听,你若真正喜欢奴家,每日投宿以后,入寝以前,这段时光该有多长?奴家为何不见公子呢?”那「仇华」闻言之下,鼠目连盼,口齿颤动,一脸讶然之色,却是答不上话来

贾嫣扬一扬眉,喟然一声叹,道:“唉,你们男人啊……”

「仇华」突然尖叫道:“嗨……不对……”

他突然尖声大叫,贾嫣倒是吃了一惊,急急问道:“什么不对?”

「仇华」攒眉挤目,自言自语道:“恍恍惚惚,困盹欲睡,我当真那么疲乏么?”话声一顿,陷入了沉思之中,不闻声息

贾嫣脸上闪过一丝谲笑,悠然接口道:“什么困盹欲睡?你怎么不讲下去?”

仇华目光一抬,不胜诧异的道:“这事当真怪异得紧,每日黄昏,好不容易找到你落脚之处,但,每当梳洗过后,人便昏昏沉沉,倒在榻上,一觉到天亮,这……”

贾嫣未容他将话讲完,已自嗔然作态道:“不要这呀那呀的了,就此一点,便知公子的诚意不够”

「仇华」急声道:“你……不能这样讲”

贾嫣嗔声道:“连日追寻不舍,人追到了,却去蒙头大睡……”

「仇华」急急截口道:“我……我……”

贾嫣作态道:“奴家替公子讲了吧!你并不是想睡,可是连日奔波,实在太疲乏了,是这样么?”

「仇华」正色道:“不是疲乏本公子一身武功,即使奔波三两日,也不会有疲乏之感”

贾嫣媚然道:“哦!公子原来是武林中人,奴家还道公子身佩长剑,乃是这位白琦哥哥一样,是属时下一般少年的习尚哩”

提及华云龙,那「仇华」不胜厌烦,目光一转,凶霸霸的问华云龙道:“你叫白琦?”

华云龙夷然颔首道:“不错,在下白琦”

「仇华」鼠目一翻,瞪眼喝道:“你是干什么的?”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仇公子问话的态度大欠妥当,你又是干什么的?”

「仇华」霍地起立,怒声叫道:“好艾你敢对本公子无礼?”

华云龙笑道:“那要看仇公子自己如何了,你若无礼,在下何须对你客气?”

「仇华」怒极反笑道:“好,好,阁下的胆子不小……”

华云龙话不让步,截口侃言道:“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人若知礼,天下可去,若不知礼,寸步难行,仇公子纵然是武林中人,这浅近的道理,相信贵门尊长定有所示,在下于礼无亏,自然气壮,这又与胆子的大小何关?”

他讲这话时笑脸盈盈,不带丝毫火气,但话中有刺,一派教训人的口吻,「仇华」听了心火直冒,狞声吼道:“好小子,你敢一再顶撞本公子,那是不要命了”

华云龙别有心意,接口笑道:“处身客栈,在下不信仇公子敢于杀人越货,目无法……”

「纪」字未出,那「仇华」已自怒不可遏,阴阴笑道:“阁下有眼如盲,本公子取你的眼珠,你再去**纪……”话声中,右臂向前探去,食中二指屈曲如钩,径取华云龙的双目

华云龙看得出来,他那右臂虽然不徐不疾,掌指的变化却是无穷无粳狠辣至极,一般高手,那是无法闪避的了可是,华云龙艺高胆大,又复成竹在胸∈而视若无睹,竟然不加置理〉时迟缓,那时快极,「仇华」的掌指眨眼间已近脸门,那贾嫣突然皓腕陡伸,轻轻把「仇华」的手肘向上一托,娇声说道:“仇公子,你这是干么艾白琦哥哥又没有得罪你……”

这时,云儿丫头端着茶盏走了过来,也道:“仇公子,你找咱们小姐,乃是寻乐而来,生得哪门子气嘛,你请坐下,云儿替你端茶来了”

「仇华」的手臂停在空中,这时始才收回,瞪着眼睛,愕然向贾嫣瞧了一阵,突地沉声道:“你……你是谁?究竟是干什么的?”

云儿取了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似信口又似讶然道:“怎么?你不知道……”

「仇华」狠狠的再次坐下,道:“哼,光棍眼里不渗沙子,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爽直讲吧”

云儿又将另一杯茶放在华云龙面前,回眸笑道:“什么沙子不沙子,咱们可不懂,咱们小姐姓贾名嫣,艺名就叫嫣姐儿,是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红倌人……”

贾嫣突然尖声道:“死丫头,你要死啦?你是清倌人,你值得骄傲宣扬是不是?”

「红倌人」与「清倌人」都是堂子里的姑娘「红倌人」蓬门已开,「清倌人」则是处子之身,这种区分妓女身价的称谓,凡是喜爱在风月场中混混的男人,那是无有不知的那「仇华」性好渔色,生就淫邪,采花摘蕊,从来不计对方身份,对风月场中的普通称谓,自然知之甚稳,便他听了这话,却瞪大眼睛,讶然的瞧着贾嫣,好似有点不敢深信

只见云儿吐一吐舌,作了一个鬼脸,道:“是,小姐,我讲错了,小姐是金陵城的红人,不是红倌……”

贾嫣作色轻叱道:“你还讲?”

云儿「咭咭」一笑,道:“不讲啦,不讲啦”转过脸庞,向那「仇华」道:“公子爷,你喝茶啊干么发呆?”

「仇华」回过神来,旋即冷然道:“哼,事情的蹊跷,一定是出在你们身上本公子岂是等闲之斐,你们装腔作势,也休想瞒骗我讲,你们究竟弄些什么手段,竟使本公子昏睡不醒?”

贾嫣黛眉轻望,樱唇一抿,道:“仇公子讲话有欠思虑了,你要睡觉,是你自己精力不继,奴家又弄些什么手段?云儿已将奴家的身份加以说明,象公子这等客人,奴家求之尚不可得,岂有故意将你弄得昏睡不醒之理?再说,奴家一个风尘娼妓,又何来这等高明的手段?仇公子是明白人,你说不是么?”她讲话的语气曲意迎人,幽怨之极,带有青楼妓女委屈求全,惹人怜惜的韵味

华云龙子着她,暗暗忖道:这女人原来是个娼妓,难怪她风情撩人,骚媚入骨,但……但不对艾她分明具有一身武功,何致于沦为娼妓?莫非她别有企图?

那「仇华」人也不笨,此刻他对贾嫣似已有了某种戒心,只听他默然冷声道:“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公子每日投宿,即便昏睡,其间岂非无因?刚才你那一式「天王托塔」,架住了本公子的手肘,分明身具上等武技哼!花言巧语,欲盖弥彰,讲吧!你主仆究竟是干什么的?”

贾嫣先是一怔,继而幽声道:“仇公子这样一讲,奴家就百口莫辩了,云儿艾你代我送客”话落起身,大有拂袖而去之势

那「仇华」阴阴一笑,冷声道:“送客?哼,恐怕由不得你”

贾嫣欲行又止,蹙眉怨声道:“你究竟要怎样翱奴家本想将气氛弄得和睦些,所以无话找话,故意逗一逗你,谁知弄假成真,公子反而认定奴家用了什么手段,害你昏睡不醒~子爷也不想想,奴家既欲对你不利,又有偌大的本领使你昏睡不醒,何时不可下手,还能让你纠缠不休,盛气凌人么?”这话似软而实硬,理由也十分充足,一时之间,那「仇华」不禁瞠目结舌,无词以对

贾嫣话声微顿,忽又长长叹一口气,接声道:“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奴家原已声明在先,公子爷也曾应允,纵有不当,也不怪我岂知终了仍旧不免脸红耳赤,既然如此,奴家即使曲意承欢那也是形同冰炭,难以相融~子爷,你还是请吧”

讲到这里,扯一扯华云龙的衣袖,又接道:“琦哥哥,咱们到里面去坐”这情势,逐客是逐定了

那「仇华」自然不干被逐,猛一击桌,大吼道:“站住”

贾嫣身形一顿,道:“怎么?公子爷不讲理么?须知这里是客栈,不是金陵勾栏院,接不接客,奴家自己可以作主”那「仇华」被她犀利的词锋一逼,额上青筋暴起,全身颤动,鼠目之中,凶芒电射,大有出手揍人之势

小云儿左顾右盼,连忙劝阻道:“公子爷快别生气,小姐,你也坐下嘛”

贾嫣冷冷地道:“坐下干么?咱们的身子虽贱,天下的道理是一样的,曲意逢迎,既然不能讨好来客,何必定要作贱自己,硬找气受”

那云儿人小鬼大,眉头一皱道:“小姐艾咱们是和气生财嘛仇公子一路追踪,自然是对小姐一见倾心罗就凭这一点,咱们受一点气,那也不算什么啊”

她回头又劝「仇华」道:“公子爷量大福大,别和咱们小姐一般见识喏!你先喝一杯茶,消一消气”端起桌上的茶杯,就向「仇华」手上递去

那「仇华」本是词穷而发怒,原先虽有所疑,却是捕风捉影,苦无证据,此刻经云儿软语相劝,更是再无理由可以发作,再者,美色当前,就此负气而去,心中也不甘愿,故此他近乎木讷的接过茶杯,呷了一口,道:“哼,尔等主仆身怀武技,隐迹风尘,究竟有何图谋?依我看来,还是直讲的好,如若不然,哼,哼”话无下文,可知一半是自找阶台

小云儿乖巧得很,闻言一本正经道:“公子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主仆有什么图谋呢?就说有所图谋吧,也不过图谋你公子几两银子~子爷,你喝茶,少讲一句,婢子再劝劝咱们小姐”

「仇华」紧接道:“你们当真是图谋几两银子么?”

云儿蹙眉道:“咱们的身份已经一再说明了,沦落风尘,如非贪图几两银子,谁是天生贱种,愿意任人糟塌?”

「仇华」冷然道:“那简单,今夜本公子在此留宿,给你十两银子”话声中,伸手入怀,取出一锭官银,「啪」的一声搁在桌上

只听贾嫣急声叫道:“那……那不行”

「仇华」鼠目一瞪,道:“什么不行?难道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贾嫣夷然道:“生意买卖,也有个先来后到,今夜白公子已经占先,你……”

「仇华」截口喝道:“混蛋,什么先来后到,老子…咦……”他拚命晃着脑袋,然而已经无济于事,惊「咦」之声未落,人已向前一仆,爬在桌上,昏迷过去

只听贾嫣骇然尖叫道:“啊……怎么回事?莫非……莫非是患羊癫疯么?”

华云龙冷眼旁观,霍然贯通,心知贾嫣乃是蓄意做作,毛病出在茶水之中←心机灵巧,反应极速,当下不动声色,幸灾乐祸的哈哈一笑,道:“不要惊慌,羊癫疯死不了人便是死了,那也是自己作孽≡速其亡,谁叫他身患怪铂还要乱发脾气”端起茶杯,悠然饮了一口

那贾嫣故作紧张,道:“你倒轻松,如果他一病不起,那……那就是人命啊”

华云龙悠悠然道:“人命就人命吧,他如果就此死去,官府之中,有我替嫣姐作证”

那贾嫣暗暗一笑,道:“华公子毕竟与人不同,奴家这里谢谢你了”

华云龙听她突然改了称呼,也不觉惊然一惊,道:“什么?你知道……”

贾嫣吃吃娇笑道:“云中山华家的公子,谁不知道?”

华云龙霍地起立多惶然道:“你……你……”

贾嫣身形急闪,避了开去,道:“华公子诀别生气,一生气就倒下了”

华云龙冠然作色,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在那茶水之中,究竟弄了些什么手脚?”

贾嫣脆笑道:“没什么艾一点点「七日**散」那要不了公子的命”

华云龙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下五门的迷药,哼,你的目的何……”话未说完,也是脑袋一阵摇晃,然后「碰」的一声,倒在地上

那贾嫣好不得意,连声畅笑,道:“奴道华家的后代,不在乎下五门的迷药,原来你也是口头硬朗云儿艾快将那丑鬼弄到床下去,再叫郝老爹备车,咱们走啦”

只听云儿应了一声,拖动「仇华」的身躯,惑然问道:“师姐,他真是华家的公子么?”片刻之间,连称呼也改了

贾嫣有点急,也有点不耐,道:“他自己都不否认,要你操得哪门子心快一点,等那丑鬼的手下警觉,不知又要耽搁多久”

华云龙昏迷是假,做作是真←生来百毒不侵,别说区区迷药便是断肠的毒药,也对他无可奈何←此刻假装昏迷,正自眯着一双眼睛,暗暗窥视贾嫣二人的行动只见云儿藏妥了「仇华」的身子,起立问道:“这姓仇的怕也大有来历,咱们何不一并将他带走?”

贾嫣道:“二三流脚色,带走何用?要带他走,师姐早已下手了”

云儿不以为然,道:“人是多多益善,咱们的马车还装得下”

贾嫣轻叱道:“你知道什么?咱们侥幸碰上华家的子孙,那已是天大的功劳快去吩咐准备车吧,莫要耽误了行程”云儿这才闭口无语,悻悻然出房而去

云儿离去以后,贾嫣俯下身子,抱起华云龙,在他颊上亲了一下,自语道:“俏郎君,不要怨我啊如非不得已,瞧你这副英俊健壮的模样,奴家何尝舍得让你饱受委屈哩”她自言自语,移动莲步,将华云龙轻轻放置床榻之上,然后顺手一指,突然点向华云龙胸前「巨阙」大穴

「巨阙」又称「返魂穴」,乃是人身八大晕穴之一事起仓卒,实属意外,华家子孙纵然习有挪移穴道的功夫,华云龙纵然精灵乖觉,智慧超人,却也想不到贾嫣下了迷药,又复出手点他的晕穴因之,指风过处,一指点实华云龙终于失去了知觉,真正昏迷过去了

须臾,云儿去而复返,贾嫣也拾缀好了行囊,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酒醉一般的华云龙,出了客栈,登上马车,扬长向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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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旬余,这一日未牌时分,这辆小巧玲珑的马车,出现在金陵城西的水西门外依此看来,那贾嫣的言语,倒也有几分可信之处,她们果然是奔向金陵这时,马车离水西门外尚有二箭之地,驾车的郝老爹挥汗如雨,正想加上几鞭,早一步赶进城去

忽然,莫愁湖畔的绿荫深处,奔出了五匹健马,为首的健马之上,端坐一位锦袍博带的年轻公子那公子马鞭一指,朗声叫道:“郝老爹,可是贾姑娘回来啦?”

郝老爹尚未答话,车中已经传出贾嫣的声音,悄声说道:“不要理他,咱们赶快进城”郝老爹自然不敢违拗,加上一鞭,驱马疾行

那年轻公子见郝老爹不加答理,反而加鞭驱马,急急奔行,不觉微有怒意,当下马缰急提,冲刺过来,沉声喝道:“郝老爹,你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我「赛孟尝」余昭南不配与你攀交么?”话涛马停,人马渊停岳峙,已自挡在官道正中了

余昭南挡在路中,郝老爹想不置理也不行,无可奈何,只得双手勒缰,硬生生将那负痛急奔的驭马强行拉赚驭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马车也因而停了下来这片刻,后面几匹健马也已来到,一字排列在余昭南身后那贾嫣适时掀起车窗的垂帘,故作不解,探首外望,道:“郝老爹,怎么回事?”话声一顿,话锋一转,陡又接道:“哦,原来是余爷……”

余昭南一见贾嫣,顿时喜形于色,翻身下马,奔了过来,道:“果然是贾姑娘回来了,贾姑娘,自你西行,在下日日盼望,那当真有如大旱之望云霓〓哈,今日终于让我候着了”

贾嫣内心着急,嘴上不得不作应酬,道:“啊哟,奴家怎么敢当,这样吧,晚上奴在房中设宴,请余爷赏脸”

余昭南哈哈大笑,道:“设宴洗尘,那是我的事,我这就陪姑娘进城”一伸手一拉车门,一脚跨进车内

贾嫣不虑有此,急忙伸手去推,道:“车内脏得很,咱们晚上见面吧”

那车厢长宽不过八尺,车门一开,车内的物事一览无遗,华云龙就躺在贾嫣身前锦榻之上,更是无所遁行了余昭南先是一怔,继而哈哈一笑,道:“我道郝老爹为何不肯停车,原来贾姑娘带了一个男人回来”探手一抓,抓住华云龙胸前衣襟,一把提出了车外

贾嫣大为着急,追踪扑出,道:“快将人放下,那是……”

余昭南振腕一掷,将华云龙向他同伴掷去,敞声叫道:“逸枫兄,请将这小子带回舍下,小弟陪贾姑娘进城去了”

贾嫣怎能让他将华云龙带走,双足一顿,随后扑去急叫道:“不行,不行,你们不能将人带走”

余昭南凛然一震,随即身形急闪,挡住贾嫣的去路,沉声喝道:“止步,贾姑娘原来也是吾道中人,在下倒是走眼了”贾嫣心急疏神,泄露了轻功身法,被余昭南喝破,一时之间,不觉怔住

余昭南目凝神光,子着贾嫣,冷然接道:“贾姑娘身怀绝技,隐身于风尘技院之中,想必另有缘故?余昭南不揣冒昧,愿闻其详,若有困难,在下帮你解决”

贾嫣回过神来,惶然道:“余爷,你何必多管闲事”

余昭南冷然一笑,道:“在下外号「赛盂尝」,那岂是轻易得来?进交情,在下与姑娘相识经年,姑娘的困难,在我不算闲事”

贾嫣搓手顿足,焦急之情,形于言表,但却强捺心神,柔声说道:“余爷急人之急,奴家早有耳闻,年来对奴家照拂备至,奴家也深感恩德只是……只是奴家另有苦衷,实不足与外人道,务请余爷恕我方命”

余昭南不为软语所动,冷声一哼,道:“姑娘知我急人之急,当也知我嫉恶如仇你身怀绝技,隐迹风尘,如非别有苦衷,定属另有阴谋,如不加以说明,那是逼我用强了?”

贾嫣心神一凛,柔声软求道:“余爷何必与奴家为难,那对余爷又有什么好处?”

余昭南哂然接口道:“在下作事由来不计利害,但问该是不该……”

贾妈道:“余爷强人所难,这算应该么?”

余昭南眉头一扬,道:“巧辩无用,爽直的讲吧,免得伤了和气”

贾嫣察颜观色,心知无法善了,当下脸色一沉,道:“余爷定要多管闲事,这和气是伤定了”

余昭南目光一梭,哈哈一笑,道:“我道你为何带个男人回来,看来在下判断不错,那是别有阴谋了”

贾嫣目挟寒霜,峻声喝道:“余爷,快将那人还我,如若不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余昭南敞声大笑,不予置理,笑声一落,转身问道:“逸枫兄,那人可是吾道中人?可是被封闭了穴道?”

「逸枫兄」朗声应道:“此人脸善得很,好象在那里见过,兄弟已解开他的穴道,但他仍旧昏迷不醒”

余昭南微微一怔,道:“那定是另外被做了手脚,逸枫兄先带他回去,请家父诊断一下”

那被称「逸枫」之人尚未有所行动,贾嫣已自急声叫道:“郝老爹,云儿,截住他,不能让他走,不能让他将人带走”云儿与驾车的老者应声而动,截住了四骑的归路,那身法,快若向电,竟然不亚于一流高手

余昭南触目心惊,转身喝道:“贾姑娘,在下未明真象以前,不愿得罪你,你讲那人是谁?为何将他掳来?

此刻的贾嫣,媚态尽收,目光拢煞,冷冰冰宛若名匠雕成的美艳塑像,不复是骚媚入骨的青楼妓女了只见她神芒电射,煞气腾腾,一字一顿道:“余爷,妾身容或非你之敌,但你定要管妾身的闲事,妾身就顾不得许多了”伸手一探衣襟,一柄寒光闪闪,冷气逼人的盈尺匕首,已经握在手中

余昭南暗暗吃惊,但仍哂然道:“贱名在外,你几时听过余某人作事半途而废……”

话犹未毕,贾嫣已自冷然接口道:“闲话少讲,妾身不敌,人你带走……”

忽听「逸枫兄」高声叫道:“昭南兄,我想起来了,这人酷似云中山的华大侠……”

余昭南大吃一惊,骇然旋身道:“什么?你说是华大侠?”

「逸枫兄」道:“不,是华大侠的公子”

余昭南身子一转,威凌逼人,峻声道:“你讲,那人可是华公子?”

贾嫣冷然道:“妾身讲过,我如不敌,人你带走,何须再问?”

余昭南心念电转,强耐怒火,道:“华大侠德披万方,予咱们余家恩德再造,他的子侄,在下不容任何人动他一根毫毛,你一个女流之辈,恶迹未彰,我也不愿与你动手,你走吧”

贾嫣冷冷一笑道:“走?留下人来”匕首一挥,「刷」的一声平扫过去

这一式看来甚慢,其实快到极端,但见寒芒电闪,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气,霍然袭到了余昭南侧后余昭南刚刚转过身子,突觉剑气逼体,他头也不回,反手挥出一鞭,脚下一顿,运朝前方射去,敞声叫道:“逸枫兄,咱们快走”

他那身法宛如天马行空,快速已极,挥出的一鞭劲气汹涌,威猛绝沦贾嫣彼那劲气挡得一挡,他已稳座雕鞍,驱马狂奔,直向城内地去其余四人不再迟疑,各自挥动马鞭,同声叱喝,随后奔去←五人马术高超,动作太快,云儿与那姓郝的老爹警觉出掌,也不过徒自扬起地上的尘土,已自截他不住了

小云儿心犹未甘,尚拟纵身去追,只听贾嫣颓然一叹,道:“云儿止步,想不到他身手竟如此了得”

云儿忿然道:“咱们难道罢了不成?”

贾嫣道:“不作罢又待如何?上车走吧,咱们尚得防他前来生事哩”浩叹声中,登上了马车,郝老爹扬鞭驭马,急急驰向金陵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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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又称江宁,乃六朝金粉之地眼前的金陵,其繁荣较往昔为犹甚,名胜古迹,为江南名地之冠秦淮河畔,夫子庙旁,白昼游人如织,入夜笙歌频传,灯红酒绿,通宵达旦,当真是龙蛇杂处,翠袖留香,涉足其间,既使人提心吊胆,也使人流连忘返

就在这消金之窟的秦淮河时,有一座背河面街的宅第,离夫子庙不过一箭之地这座宅第,红墙碧瓦,楼高院深,屋后的河面,停歇着几艘小巧精致的画肪,宽阔名门首,高挂着两只借大的灯龙,那灯龙如今仍然燃着红烛,烛光摇曳,照耀得门媚上,「怡心院」三个金字,耀眼生辉,光芒四射

这「怡心院」正是金陵城中人一数二的妓院,院中聘有名厨,备有画舫,更拥有无数绝色美女,以供狎客们吃喝游乐,金陵城的富商大豪,墨史污绅,提起秦淮河畔的「怡心妓院」,那是无有不知其名者贾嫣的马车驰入城中,七转八转,来到了秦淮河畔,进入了「怡心院」中

她自称金陵妓女,看去倒也不假可是,马车驰入院中,院中顿时起了一阵不安的骚动,良久始归于平静,这又是什么缘故呢?由于墙高院深,此刻亦非押客鼎盛之时,其中的道理,就非外人可知了贾嫣如此,那余昭南奔驰入城,心情可是紧张之极

大街之上,不便策马,他们一行五人,尽走背街僻巷,越鼓楼,出玄武门,卦狂奔不歇,直朝湖滨一座广袤深盈的庄院驰去人未到,那余昭南已自峻声高呼道:“该谁轮值?快请老太爷”

院门内闪出一名壮汉,躬身应道:“禀公子,余茂轮值”

余昭南远远一挥手,峻声喝道:“快,请老太爷,就说云中山华公子到”那余茂微微一怔,旋即应一声「是」,转身飞奔而去

余昭南等马不停蹄直到大厅之前,始才丢鞍下马这一阵奔驰,人人汗出如浆,但余昭南心中焦急,那有心肠理会沿腮而下的臭汗,下马之后,转身问道:“逸枫兄,华公子可有变化?”

这位「逸风兄」也是弱冠少年,长得目如朗星,虎背熊腰,浑身英气朗朗,飘逸至极,他双手平托华云龙,举步登上台阶,道:“华公子昏迷如故,这一阵奔波,居然仍是不醒”

随后一位浓眉巨目,粗壮结实的少年道:“莫不是受了内伤,因之昏迷不醒?”

另一位身形颀长,凤目双瞳的少年道:“华公子气色平稳,不像负伤的样子”

旁边一位,宽额隆准,方方脸庞的少年道:“那是另有穴道被制了,逸枫兄,你将华公子放下,再仔细检查一下看看”

几人七嘴八舌,拥着「逸枫兄」进入大厅,「逸枫兄」将华云龙平放在正中一张八仙桌上,抬起右臂,用衣袖拭去额上的汗珠,道:“以小弟看来,华公子恐伯是服下某种药物……”

那粗壮结实的少年蓦一击掌,高声叫道:“有道理,咱们五人,以逸枫兄武功最高,若是另有穴道被制,逸枫兄定能看出,这华公子八成是服了毒药”

余昭南眉头一皱,道:“昌义弟,你别嚷嚷,反正家父片刻就到,家父一到,问题也就解决了”这时,一个家人转了出来,手里奉着茶盘,盘中盛着几杯热茶

余昭南挥一挥手,道:“将茶放下,快去禀告老太爷,说「落霞山庄」的华公子昏迷不醒,现在前厅,请老太爷速一来,要快”那家人应一声「是」,放下茶盘,撒腿奔去

余昭南向华云龙凝视一眼,忽然喟叹一声,道:“兄弟好友,落得一个「赛孟尝」的别号,如今看来,纵然无伤大雅,却也太不崇实了”

被称「昌义弟」的粗壮少年浓眉一轩,惑然道:“昭南兄为何突兴浩叹?咱们金陵五公子意气相投,谁不知道咱们好友,所谓益者三友,损者三友朋友是多多益善,那有什么不对?”

「昌义弟」姓蔡,「逸枫兄」姓袁,身形颀长的少年叫做李博生,方方脸庞的少年名叫高颂平,加上一个余昭南,人称「金陵五公子」原来他们五人都是世家子弟,由于年龄相若气味相投,任侠好友,仗义疏财平日同出同进,共游共止,花街柳巷,名胜古迹,兴之所至,无不涉足,加上每人均有一身尚好的武功,不但广结朋友,有时也管管闲事,爱抱不平

因之「金陵五公子」之名无人不知,少年人好名行胜,往日也颇为自得但此刻余昭南忽生感慨,那不仅「昌义弟」一人惑然发一问,其余诸人,也同样深感不解,目光移注,不约而同的也朝余昭南望去余昭南淡淡一笑,道:“不怪昌义弟会感到意外,兄弟自己也感到有,点莫稿其妙不过,我在想,我平日太不务实,以致事到临头,束手无策,仍得依赖家父,实在太不应该了”

身形颀长形的李博生皱眉问道:“昭南兄是讲,以往荒废了时日,未能继承余伯父的衣钵么?”

余昭南缓缓颔首道:“家父的医学与辨毒解毒之能,除了苗疆九毒仙姬一脉,据说天下无出其右,但兄弟仅仅学到家父武功方面的点滴皮毛,心中怎能没有感慨?”

蔡昌义无疑不太肯用脑筋,闻言敞声道:“那也不用感慨,昭南兄年纪不大,决心要学,现在还来得及”

余昭南苦苦一笑道:“现在想学,果然也不算迟,但华公子若有三长两短,医道纵能通玄,又有何用?兄弟我怕要遗憾终身了”

蔡昌义巨目一睁,愕然急声道:“什么?你讲华公子……”

余昭南苦笑截口道:“你可以看,华公子负伤不像负伤,中毒不像中毒,若说穴道被制,却又不知被制的穴道在那里,耽误了救治的时机,这遗憾如何弥补,我如果习成了家父的医道,即便束手无策,内心总要好受一点昌义弟,如今我不啻感慨而已,简直是在后悔”

这话出口,众人不觉都向华云龙望去,只见他脸色依旧,呼吸平稳,果然不像中毒或是负伤的模样,因之人人都皱起眉头≠了一下,蔡昌义突然亢声道:“昭南兄,这是你的错,你为何不向那贾嫣问个明白?”

余昭南道:“一来贾嫣不会讲,二来我心中着急”

蔡昌义目光一凌,道:“她凭什么不讲?哼,我去问她”撒开步子,便朝厅外走去

高颂平横跨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道:“不必去啦,咱们抢她的人,双方已成敌对之局,她自然不会讲了”

蔡昌义一声冷哼,道:“怕她不讲”他想越过高颂平,但步子刚刚迈出,已听一个苍劲的声音由厅后传出,急声道:“南儿,华公子怎样了?”话音甫落,屏门之后,已经传出一位白发银髯的老人,身后跟着一个手提药包的童子这老人号称「江南儒医」正是昭南的父亲,金陵著名的大善人

蔡昌义止住脚步,与余昭南等连忙迎去余昭南道:“此人酷似华大侠,孩儿认为当是华大侠的公子……”

「江南儒医」已经见到华云龙躺在桌上,当下挥一挥手,举步走去,道:“是不是都该救治,他一直昏迷么?”

余昭南道:“是的,一直昏迷不醒”

「江南儒医」走到桌边,皱起眉头,瞧了一阵,自语道:“脸貌轮廓酷似华大侠,眉目口鼻酷似白夫人,他是华家的公子”俯下身子,检视舌苔与眼神,然后扣住脉门,凝神查察华云龙的气机脉息老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约莫过了半盏茶光景,始才松开五指,道:“华公子服过迷药,「巨阙穴」的血气畅通不久”话声一顿,目光凝注,问余昭南道:“南儿,你在那里发现华公子的?”

余昭南道:“孩儿等游览西郊,在那水西门他遇上……遇上……”贾嫣是个妓女,他与妓女打交道,当着父亲之面,嗫嗫嚅嚅的说不出口

「江南儒医」白眉一皱,道:“南儿为何吞吞吐吐?遇上什么?怎么不讲?”余昭南顿了一下,觉得不讲也是不行,只得硬起头皮,将水西门的一段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江南儒医」倒无责准儿子之意,他静静的听余昭南讲完,然后两眼凝神,紧紧盯在华云龙的脸上,好似在探索什么,又好似沉思什么?「金陵五公子」连带手提药包的童子,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了「江南儒医」,因之大厅之上,一片沉寂,人人都紧张万分好半晌,「江南儒医」恍然一哦,道:“我知道了,好高明的手法”

话声中俯下身子,轻轻抚起华云龙的头颅,缓缓向他脑后「玉枕穴」上抚去←脸上忽见欣喜之色,顺势托起华云龙的身子,道:“总算华公子命大,你们驰马狂奔,又将他丢来丢去,那「玉枕穴」上迷魄银针,居然来曾移动,南儿,你们都随我来”话落,小心翼翼的移动脚步,迳向后面走去

「金陵五公子」面面相觑,心头俱各一凛,撒开大步,随后跟去穿过廊迥,「江南儒医」又道:“这华公子体质特异,迷魄药对他似乎不生效用,回头取下银针,想来当可无事,南儿先行一步,告诉你母亲,然后到我书房里来,我有话讲”他这样一说,众人心头放下一块大石,余昭南应一声「是」,越过众人,逞向后院奔去

须臾,「江南儒医」带领其余诸公子到了书房这书房纤尘不染,收拾得甚为整洁,临窗的墙边有张锦榻←将华云龙倚着身子置于锦榻之上,接过随行童子手中提包,取下应用之物,然后着手取那银针病征已得,做起来倒也简单

准备好一切应用的药物,「江南儒医」右掌轻捺华云龙的「灵台穴」,左手握着一块磁铁,觑准脑后「玉枕穴」,将那磁铁轻轻按去移时,他缓缓使那磁铁远离脑后,磁铁之上,赫然舔着一根长约半寸的细小银针,于是他收回右掌,将一包黄色药末小心敷在针孔之处针孔处原有一点鲜血,经那黄色药末一敷,霎时凝结成痂

这点手术,耗时不多,也不见得费事,但「江南儒医」却似与人大战一超额角已见汗珠,旁观的人也紧张万分,一颗心提到了胸口手术完毕,「江南儒医」长长吁一口气,道:“侥幸,侥幸,稍有差池,我余尚德便是终身憾事”

那蔡昌义不用脑筋,莽莽撞撞的道:“伯父,用那磁铁吸取银针,我看并不麻烦么”

「江南儒医」一面收拾用具,交给那童子,一面余悸犹存地道:“小儿之见,小儿之见,那「玉枕穴」乃是人身三**死穴之一,为泥丸之门户,督脉之枢纽,通十三经络,岂同儿戏,老朽功力不够,不足以内力吸取银针,只得借用磁铁,这样握性更大……”

蔡昌义奇道:“那会有握?”

「江南儒医」道:“怎会没有握?想想看,磁铁的吸力遍布全面,吸取银针,必须循原来的针孔,手法稍有偏颇或不稳,震动了银针,立刻便伤到经络,后果不是死亡,便是残废,那握有多大?”

众人这才知道「江南儒医」所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缘故,那蔡昌义更是瞠目结舌,惊疑不已,骇然道:“啊呀!其中原来还有讲究,难怪伯父通身是汗了”

「江南儒医」微微一笑,道:“好在事已过去,华公子已经无妨了”

话声微微一顿,向四人环扫一眼,接道:“诸位贤侄儿,老朽心有所感,今日要跟你们谈一谈”众人不知他要谈些什么,惴惴分别坐下

这时,脚步与拐杖触地之声遥遥传来,「江南儒医」一那身边童子,说道:“夫人来了,你去吩咐厨下备酒,华公子苏醒以后,再叫他们开席”那童子躬身应「是」,退了下去

余昭南伴着母亲进入书房,诸公子连忙起立相迎余老夫人目光朝华云龙一瞥,问夫婿道:“老爷子,华公子不要紧吧?”

这位老夫人白发皤皤,胸前项下,挂着一串佛珠,右手执一根盘龙拐杖,看去份量奇重,目光炯炯,可知也是身具武功的人「江南儒医」道:“华公子不要紧,我已将那银针取出,再有顿饭光景,便可苏醒夫人请坐,趁此机会,我要跟南儿他们谈一谈”

余老夫人一边落坐,一边问道:“谈什么?是为南儿涉足花丛的事么?”

「江南儒医」道:“涉足花丛的事要谈,其他的事也要谈”

他脸庞一转,目注儿子,道:“南儿,为父的不逼你练功,不逼你学医,任由你广交友朋,甚至于河下买醉,青楼召妓,也不阻拦,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余昭南脸色一红,道:“孩儿愚昧,孩儿但知爹爹别有用意也许是咱们余家出身江湖,不能忘本,多交几个朋友,为人排解一点困难,总是有益无害”

「江南儒医」点一点头,道:“说不上益,更谈不上害,你那「不能忘本」四个字,还有一点道理,但你想得不切实际须知江湖本是祸患之源,并不值得留恋至于解危济困,乃是人生份内之事,你我不作,自有旁人去作,这不算为父的意向”

余昭南恍然接口道:“孩儿懂了,爹爹这样放纵孩儿,为得是不忘华大侠的恩德”

只见「江南儒医」脸露赞许之色,频频颔首道:“南儿甚称敏锐,为父的正是这样想”人人皱起眉头,人人心头都有惑然之感

余老夫人道:“老爷子话,可将我老婆子弄糊涂了,华大伙赐予咱们的思德,咱们自然不能忘怀,苦无报答的机缘,老婆子只得供奉华大侠母子的画像,朝夕为他诵一遍佛经,上一炷清香,聊表一分心意,你溺爱南儿,放纵南儿,不知督促南儿上进,已是莫大的错误,如今竟将错推到华大侠身上,这……这……这是罪过”

「江南儒医」哈哈大笑,道:“夫人,南儿是不求上进的人么?”

老夫人微微一怔,向儿子看了一眼,道:“你究竟要讲什么?为何不爽直的讲?这样转弯抹角,我是越听越迷糊了”

「江南儒医」将头一点,道:“好,我这就讲”目光朝华云龙一瞥,然后摊开手掌,托着刚才吸出的细小银针,接道:“夫人请看,这是从华公子「玉枕穴」上取下的银针”

老关人取过银针看了又看,道:“这枚银针遗有残余的迷药,怎么?事情很严重?”

「江南儒医」道:“我一直担心事,如今怕是将要爆发了”

老夫人瞿然一震,道:“你是讲,武林将有变乱?”

「江南儒医」点一点头,黯然道:“久乱必治,久治必乱≡从华大侠扫荡妖氛,抵定江湖,屈指二十年矣,当年漏网的妖孽,不甘屈服的枭雄,焉肯终身雌伏?唉!天道循环,历历不爽,只是来得太快了”

老夫人微微一怔,道:“怕是杞人忧天吧”

「江南儒医」道:“我素来乐天知命,何致于杞人忧天≡从九曲掘宝以还,蒙华大侠恩赐,天台一派得以取回本门秘塞,为夫的喜涉医药二道,格外获得一册「华佗正经」,方有今日之小成就因我乐天知命,心仪华大侠的为人,当时才能冷眼旁观,我总觉得华大侠过于宽厚,祸患未能根除,因之近年以来,无时不为此而耽心……”

原来这位「江南儒医」本是天台一派的宿老,九曲掘宝,家道中兴,由于他生性澹泊,将本门秘发送呈掌门以后,一直寄住金陵,行医济世,终于成了一代名医,金陵城家喻户晓的大善人…知他感念华天虹之赐,眼中竟在留意武林的动态,这等措施,可谓有心之人了←讲到这里,「金陵五公子」俱已明了大概,那蔡昌义人虽莽模,却也不笨,「江南儒医」话声微顿,他已「哦」的一声,接口说道:“我明白了,伯父听任咱们吃喝玩乐不加管束,那是要咱们留心江湖的动态”

「江南儒医」道:“枭雄妖孽,欲想蠢动,留心是没有用的,必须习以为常,不落痕迹,方有所得就像这次碰上那姓贾的女子,你们平日若是有了成见,那就救不了华公子了”话声一顿,忽又接道:“不过,你们都是好孩子,平日也自有分寸,老朽才能放心”

四公子脸色同是一红,袁逸枫接道:“侄儿斗胆妄测,伯父恐伯另有吩咐吧”

「江南儒医」颔首不迭,微笑道:“逸枫机敏,老朽的用意,一来是让你们多方接触俾以了解武林的变化,二来是让你们广结人缘,一旦发生事故,也好帮助华大侠作一番事业老朽这点用心,自然向华大侠报恩之意,但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诸位不见怪就跟吧?”

蔡昌义大声叫道:“随这是怕父提携,谁见怪?谁见怪就跟他绝交”

袁逸枫、李博生、高颂平同声接道:“昌义弟讲不得错,这父伯父提携伯父之心,可昭月日,咱们倘能追随华大侠铲除妖氛,作一番事业,也不枉伯父苦心垂爱一场……”话未说完,「江南儒医」已自大笑不已,道:“很好,很好,诸位贤侄明理尚义,老朽衷心甚慰”

老夫人白眉微蹙,扬一扬手中的银针,戳口道:“老爷子,你那忧虑,是缘这枚银针而起么?”

「江南儒医」回眸道:“正是因这枚银针而起,夫人请想,那姓贾的女子隐迹风尘,甘为妓女,又复身怀绝技,这枚银针既有残余的迷药,刺穴的手法超人一等,被制之人且是华大侠的哲嗣,几种徵侯凑在一起那不显示武林将有变乱么?”

老关人想了一下,还要讲话,忽见锦榻上的华大华云龙翻了一个身「江南儒医」急忙轻声道:“夫人稍安,详情还得问问华公子”说罢起身,朝华云龙走了过去

只见华云龙猛地坐起,大声叫道:“闷死我也”

「江南儒医」左臂一伸,轻轻将他扶赚道:“华公子最好再躺一下……”

华云龙双目一睁,讶然道:“这……这是哪里?”

「江南儒医」道:“金陵「医庐」,老朽的住处”

华云龙环扫一匝,目光凝注道:“老丈是谁?怎样称呼?”

「江南儒医」道:“老朽余尚德,人称「江南儒医」”

华云龙惑然不解道:“在下患病负伤了么?”

「江南儒医」道:“公子为肖小所制,中了**药针”

华云龙眉头一蹙,道:“**药针?老丈讲,这里是金陵?”

「江南儒医」道:“正是”

华云龙恍然一「哦」道:“我想起来了,贾嫣呢?”

余昭南接口说道:“贾嫣是「怡心院」的妓女,此刻……”

话犹未毕,华云龙一挣下地,迫不及待道:“这女人不简单,「怡心院」在哪里?我去找她”

「江南儒医」阻拦道:“华公子请稍安,内情确不简单,那女人此刻怕已不在「怡心院」了”

华云龙微微一怔,再次举目环扫,最后将目光落在「江南儒医」脸上,顿了一下,道:“老丈认得小可?小可中了**药针,是蒙老才所救?”

「江南儒医」点一点头,道:“二十年前九曲掘宝,老朽见过令尊令堂些须小事,不足挂齿,华公子感觉如何?没有什么不适了吧?”

提起掘宝的往事,华云龙以为「江南儒医」乃是父母故旧,连忙一整衣襟,肃容作礼道:“晚辈华云龙,参见余老前辈”

「江南儒医」急于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华公子如无不适之处,老朽有话请教”

华云龙暗暗忖道,这位余老前辈何以如此谦逊了心中在想,口中却道:“**药物本对晚辈不生敌用,晚辈并无不适之感,老前辈有话请问,晚辈洗耳恭听”

「江南儒医」敞声一笑,道:“那就好了,华公子请坐”他接着又替华云龙引见在座之人,华云龙也向余老夫人行了礼,又与「金陵五公子」道了久仰,这才坦然坐下

「江南儒医」目光一顾儿子,道:“南儿,你将幸遇公子的事先讲一遍,免得华公子心有所疑”余昭南听到父亲的吩咐,从头到尾又将拦截贾嫣之事讲了一遍

讲到赶回「医庐」之际,余老夫人扬一扬手中银针,接口道:“华公子所以昏迷不醒,便是这枚**药针制住了华公子的「玉枕穴」”

华云龙听得十分仔细,闻言骇叫道:“「玉枕穴」?”

「江南儒医」道:“事情已成过去,华公子定一定神,先检视一下可曾失落重要之物?”

华云龙神情大震,旁的都不要紧,唯独那防身软甲之中,藏有「玉鼎夫人」的绝笔书信,那封书信万万不能失去,因之闻言之下,忧心仲仲,急忙向怀中摸去≤算还好,软甲依旧,他大娘给他的三个药瓶也在怀中,至于防身的宝剑,随身的衣物,以及那匹龙驹,便是失落,那也无关紧要←知道软甲未动,书信仍在,暗暗松了口气,道:“那贾嫣好似未曾搜索晚辈的身子,宝剑衣物等倒不要紧

「江南儒医」眉目一蹩,道:“这就奇怪了,那姓贾的女子没有不搜身的道理?……华公子,你可记得被制时的情形?”

华云龙脸上微微一红,道:“讲起来是晚辈自己大意……”他接着说出邂逅贾嫣,以至穴道被制的经过,然后又道:“晚辈自恃百毒不侵,「七日**散」对我无敌,却未防她点我穴道,及至警觉,人已昏迷,至于她又在我「玉枕穴」上刺下迷魄药针,晚辈更是一无所知了”

「金陵五公子」听他说百毒不侵,人人半信半疑「江南儒医」却是一边静听,一边寻思,待他讲完,仍是不知那贾嫣为何不搜华云龙的身子半晌无语,书房之内一片冷寂,但气氛却是紧张而肃穆,好像一道无形的铁箍,紧紧扣住每人的心弦,连气也透不过来

那蔡昌义大是不耐,等了一下,突然大声道:“不要想啦,伯父,咱们「怡心院」走一趟去”

高颂平接口也道:“不管那贾嫣是否已回「怡心院」,走一趟「怡心院」总不会错,余伯父,侄儿想仍装狎客,晚上去「怡心院」走一趟”

余老夫人将头一点,道:“颂平讲得有理,那贾嫣寄身「怡心院」中,说不定「怡心院」正是某人的巢穴,前去摸一摸底细,不失是正本清源的解法”

「江南儒医」摇头不迭,道:“去不得,打草惊蛇,那将前功尽弃”

余老夫人道:“老爷子总是不改寡断的习性,犹豫不决决,焉能成事,我老婆子作他们的后盾”

「江南儒医」失笑道:“夫人糊涂了,将来卖命,也许尚有用处,如今便是要到「怡心院」去,那种地方,夫人怎生作他们的后盾?”

老夫人先是一征,继而变了颜色,似要争吵,华云龙连忙起立道:“夫人息怒,请听晚辈讲一句话№辈所以大意受制,原是想摸一摸贾嫣的底细,如今既知贾嫣寄身于「怡心」妓院,晚辈自会处理,余老前辈以及诸位兄弟救助之恩,晚辈先谢,至于援手之意,晚辈心领了”他双手抱拳,作了一个罗圈揖

蔡昌义拒不受礼,大声叫道:“嗨,你这人婆婆妈妈……”

袁逸枫怕他失了礼数,急忙截口道:“华公子见外了,令尊的事稼炙人口,兄弟们只是邯郸学步,各尽为人的本份,你这样讲,那是独搅其事”

袁逸枫抱拳一拱,哈哈一笑,又道:“这是戏言,华公子不要当真兄弟之意,是讲「落霞山庄」事事为人,武林同道受益良多,咱们深愿附骥左右,一者学学令尊的风范,再者也可各尽心力,作一点有意义的事华公子若是不让咱们插手,咱们实在心有不甘”这话和缓了些,但词锋仍然极利,令人无法峻拒

华云龙楞了一楞,抱拳作礼道:“袁兄这样讲,小弟无话可说,不过,诸位既不见外,这「华公子」三字,以后务必请免小弟表字云龙,往后称华云龙,称云龙,悉听尊便,如若再称「公子」,小弟拂袖而去,诸兄可别见责?”

那蔡昌义生性最急,击掌欢呼道:“痛快,咱们就这样讲,谁要再称你公子,谁就是这个”他作了一个「王八」的手势,顿时引起二阵哄堂大笑,历久不歇

欢笑声中,老夫人连连以拐杖顿地,上气不接下气道:“不要笑啦,不要笑啦,咱们谈正事”嘴讲「不要笑」,事实上她比旁人笑得更凶,余昭南生伯母亲岔了气,强忍欢笑,连连轻捶母亲的背脊

适在此时,一名家仆前来禀告,道:“启禀老太爷,酒菜已备,请示下开在何处?”

「江南儒医」忍住笑声道:“内客厅”起立肃容,接道:“龙哥儿,老朽恭敬不如从命,托大了请,咱们边饮边谈,好歹商量一个可行之策”

华云龙讲了一句「理该如此」,余老夫人已接口道:“我看你才是真正者悖了,华哥儿昏迷日久,诸贤侄一身尘土,便这样未曾梳洗,就饮酒么?”

笑声再起,「江南儒医」嗨的一声,道:“真是老糊涂了,南儿,领华……领龙哥儿梳洗去,诸贤侄熟门熟亲,各自请便夫人,咱们由客厅相候去”如此一来,气氛顿时轻松无比,老夫妇率先出门,继之各人分别前去梳洗余昭南的身材与华云龙不相上下,从里到外,各取了一套新衣,交给华云龙替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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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云龙性情活泼,至此甚觉投缘,梳洗更衣毕,越发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众人先后到了内客厅,彼此一无拘束,谈谈讲讲,气氛极其融洽难得老夫妇俩也有少年人的兴致,一席酒,直到初更,始才尽兴而散’间「江南儒医」也曾问起华云龙何故离家?

华云龙毫不隐瞒,率直讲明「奉命缉凶」,并将一路来的经过详加叙述,众人听了,一致为「九命剑客」之死默然扼腕,更对凶手的神秘与残忍均感忿怒,但结论只有一个,那便是「浩劫将兴」武林将要从此多事讲起浩劫将兴,「江南儒医」至为含蓄←对华云龙所述各节,以及所遇之人物,只笼统讲了一句「或有关联」,再往深究,他就不愿置词了但他却竭力赞成华云龙前往南荒一行,理由也不肯多讲

眼前以贾嫣为重,因之华云龙对其所余,也不多问贾嫣隐迹风尘是谜,劫持华云龙的目的是谜,不搜华云龙的身子更是谜,一连串的不能揭开,其他捕风捉影之事,更不用谈∈此,「江南儒医」同意了诸小的意见——仍装狎客,摸一摸「怡心院」的底细可是,他只同意余昭南陪同华云龙前往,其余诸人则不必去←总认为贾嫣必已远遁,此行实属多余至于他让余昭南与华云龙同去,那是因为他俩同属当事人,他的理由很充分

「怡心院」若是鬼窟,贾嫣劫人,定有所知,隐匿贾嫣的一切,乃是意料中,事情要查访,人选必须恰当华云龙被救之后,由余昭南以识途老马的身份,带他访问贾嫣的下落,乃在情理之中,纵然难有收获,也不至引起「怡心院」本身有侦破之感,提高了警觉这是他的深谋远虑,不愿一次便让线索中断,诸小也就不再坚持了

但是,其中有一人例外,那人便是较为莽撞的蔡昌义蔡昌义好似与华云龙特别投缘,不愿与华云龙分手,强词夺理的讲他也是当事人,救人时他也在超直到散席,仍是吵闹不休「江南儒医」被他吵得头脑发胀,无可奈何只得应允让他同行这一下他高兴了,跳起来叫道:“备马,备马”

「江南儒医」摇头不迭,道:“昌义,此去乃是暗访,你可要沉得住气,莫要坏了龙哥儿的事”

蔡昌义将头连点,道:“侄儿理会得,到了「怡心院」我不开口就是”

这时,众人身在前院,早有家仆备妥了三匹骏骑,「江南儒医」挥一挥手,道:“上马吧,早去早回,便有所得,今晚最好不要动手”

最后两句话旁人也许不懂,华云龙七窍玲珑,却是一点就透只见他微微一笑,将手一拱,道:“晚辈自有分寸,寒夜露重,老前辈请回”接过缰绳,纵上马背,道了一声「诸兄回头见」,便随余昭南驰马而去△月晶洁,三人的目力又复敏锐异常,策马奔驰,倒也不虑出了差池

可是,过了鼓楼,进入西王府大街,往来的行人渐渐拥挤,他们只得挽辔徐行这三人同是贵胄公子的打扮,人既俊逸,马也健壮,挽辔徐行,引来不少钦羡的目光余昭南的外号叫做「赛孟尝」,识得「金陵五公子」者大有其人,一路之上,不少人故意前来攀搭问好,行进的速度越发慢了

蔡昌义心肠爽直,他心中有事,对那前来攀搭之人大感不耐烦,爱理不理,一双浓眉,紧紧的皱了起来华云龙虽然也感不耐,但他乃是初到金陵,有一种新鲜的感觉,左顾右盼,倒也尚能忍受移时,华云龙突然见到蔡昌义双眉紧蹙的模样,不觉留上了神,同时忖道:“这位蔡兄心直口快,毫无心机,倒是性情中人这等人最是厚道,我倒不能错过机会,须好好交他一交”他这样一想,兴趣陡然高涨,马缰轻提,缓缓道:“昌义兄世居金陵么?”

蔡昌义正感万分不耐,忽听华云龙发问,顿时松开了眉头,嘻嘻一笑,道:“是艾你呢?”话声出口,倏觉此问多余,忙又接道:“咱们得叙叙年岁,看是谁大?这样「兄」「弟」混淆不清,有欠妥当”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小弟壬申年正月十九日生,今年十七岁,昌义兄呢?”

蔡昌义哈哈一笑,道:“我有潜了,我是辛未年生,恰好大你二岁”

华云龙笑道:“小弟并不吃亏,日后有昌义兄照顾……”

蔡昌义大感舒畅,敞声大笑道:“彼此照顾,彼此照顾”

华云龙付道:“此人亦知谦逊,并不浑嘛”口中问道:“但不知令师是哪一位?”

蔡昌义道:“家传的武功,稀松得很”

华云龙暗暗一笑,道:“伯父母健在么?昆仲几位?”

蔡昌义道:“先父去世多年了,我只有一个妹妹”他忽然睁大眼睛,一本正经地道:“我告诉你,舍妹是个雌老虎,日后见她,你要小心一点”

忽听余昭南道:“小心啦,咱们到了”原来谈谈讲讲,不觉已到「怡心院」的大门

华、蔡二人正自一楞,只见一个鸨头迎了上来,向着余昭南哈腰作,揖,谄笑道:“余爷才来,嫣姐儿久等了,请,快请,嫣姐儿备了一席酒,正在房里侯驾”事出意外,闻言之下,三个人楞在马上,竟忘了下马

【第十二章】道是无情却有情

水西门外,余昭南拦阻截人,那贾嫣曾经取出匕首,意图抗拒,双方已成对头冤家,如今劫来之人已被救走那贾嫣居然安之若泰,不事趋避,而且备酒相待,兑现了诺言,难道她不怕华云龙前来寻衅,揭开她的秘密?这时,夫子庙一带游人如织,「怡心院」的狎客进进出出,络续不绝,余昭南微一怔楞,不及细思,当先下马,挥一挥手,道:“请引路”

那鸨头再一哈腰,腰肢一撑,敞开嗓门吆喝道:“余公子到”身子一转,颠着屁股,领先行去霎时间,「余公子到」四个字,一声声直传内院,那声势宛如开罗喝道一般,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余昭南微微一笑,转脸一望华、蔡二人,道:“贾姑娘固是信人,二位请”

早有仆役接过马组,沁马匹,华云龙心照不宣,微一颔首,道:“信人,信人,昭南兄请”

三人并肩而行,余昭南传言说道:“贾嫣不避,事出意外,华兄作何打算?”

华云龙敛气成丝,也传育道:“见机行事,看她如何交代?”

余昭南道:“诡辩而已,用强么?”

华云龙道:“不要用强”

余昭南道:“昌义弟心直口快,到时侯恐伯由不得你我”

华云龙道:“令尊极有见地,用强断了线索,决非所宜,请先招呼一声”

余昭南顿了一下,道:“好吧,我看华兄的眼色行事便了”接着,他又用传音之术向蔡昌义交代了几句,蔡昌义唯华云龙马首是瞻,自然没有意见,点一点头,表示他已经记下

这「怡心院」灯火辉煌,热闹非凡,他三人一路行去,不时可见环肥燕瘦的各型美女,烟视媚行,往来穿梭,余、蔡二人乃是「怡心院」的熟客,日常结伴而来,出手豪阔得很,这些美女大半认得,媚眼迎送,刑寒喧,自是情理中的事

但这次他们乃是有为而来,三人暗中都在留神察勘,非但看不出这些美女有何惹眼之处,反而觉得一个个体态轻盈,莫不袅袅婷婷,另有一股撼人心弦动人意志的魅力,那是道地的娼妓了贾嫣的住处是栋精致的楼房,那楼房朱栏碧棂,画栋雕梁,四下是翠竹,远处有小池;池映碧波,花绕幽径,加上飞檐下风铃「叮当」,说得上幽雅洁静,宜人至极一个青楼妓女,竟有这等幽雅的住处,贾嫣的身价不言可知了

到了近处,那引路的鸨头身子一顿,举手一指,道:“余公子请看,嫣姐儿倚栏候驾,望眼欲穿了,陈二告退”嘴讲「告退」,只是哈腰打躬,一躬不起,人却并未退下

余昭南微微一笑,道:“劳驾,劳驾,这个赏你,请勿嫌少”摸出一锭银子,抖手掷了过去

那鸨头欢声道:“陈二谢赏”话甫落,银子到了眼前,忙不迭腰肢一挺,伸手去接一岂知余昭南贯注真力,乃是有意一试,银子未能接赚凸出的边缘却已擦破手掌,痛得他龇牙裂嘴,抚掌怪叫手掌固然痛,白花花的银子却比血肉要紧,陈二身子一转,飞快捡起地上的银子,这才抚住手掌,急急退下

三人相顾一笑,穿过幽径,迳登高楼那贾嫣花枝招展,迎于梯口,裣衽一礼,怨声说道:“「冷月疏星寒露重,歌管楼台第几家」余爷,你不认得路了?”

余昭南哈哈一笑,道:“「刘郎天台迷古洞,琥珀流醉死亦休」贾姑娘置酒相待,我纵然不认得路,借只仙鹤,我也是要来的”

贾嫣媚眼飞抛,嘴角含颦,啐一声道:“你要死啦,当着奴家新交的朋友,见面就占奴家的便宜?古洞已闭,你去迷吧”娇躯一转,裙角荡漾,轻燕一般的袅袅行去

三人再次相顾,莞尔一笑,紧随身后,并肩而行—过东面,中间是座花厅,宫灯摇曳下,果然酒菜齐备,连座位也已排好了小云儿迎了出来,盈盈一福,道:“三位爷,你们若再不来,酒菜都要冷了”

蔡昌义见到云儿,忽然心中一动,也摸出一锭银子,道:“咱们喝酒,叫你侍候,那要辛苦你了,这锭银子赏你买花粉”屈指一弹,银子飞了过去

只见贾嫣纤手一伸,翠袖一卷,巳将银子卷入袖中,转身媚笑道:“蔡爷小气了,奴家身份已泄,蔡爷何须再试?”话声一顿,回顾云儿道:“去将华公子的宝剑行囊拿出来,让三位爷也好放心,咱们并无歹意”话露骨,人可并未生气,蔡昌义脸上一红,瞠目不知所措,华、余二人同时一怔,也不知贾嫣治酒相待,究竟是何用意?

云儿取来宝剑行囊,朝华云龙一笑,道:“华爷,你要检视一下么?”

华云龙哈哈大笑,道:“在下不怕缺东西,就怕「玉枕穴」再刺一针”

贾嫣吃吃一笑,道:“奴家今生怕无机会了,你若不怕酒中下毒,便请上坐”华云龙敞声一笑,也不答话,领先使朝席间走去

四人分宾主落坐,云儿过来斟酒,华云龙举手一拦,道:“等一等,在下查勘一下,那酒壶可是鸳鸯壶?”

他脸上笑容可掬,当知并非认真,那贾嫣趁机大发娇嗔,一把将酒壶夺了过去,嘟着樱唇,道:“不准看,实对你讲,壶非鸳鸯壶,酒是鸳鸯酒,华爷最好别喝”

余昭南身子一欠,又从贾嫣手中夺过酒壶,举壶斟酒,漫声吟道:“「瑶池仙女定相召,只羡鸳鸯不羡仙」”

贾嫣星眸斜睇,媚态横生,「啐」了一声道:“谁是鸳鸯谁是仙?余爷也不识羞”眼珠一转,移注云儿道:“云儿艾爷们的赏银已经给了,你当真要叫爷们自己斟酒么?”云儿这才接过酒壶,分别为众人斟满了酒

贾嫣端起酒杯,先朝华云龙照一照面,道:“奴敬华爷,一路委屈了华爷,借此一杯水酒请罪”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华云龙朗声一笑,道:“在下到处邀游,本有江南之行,纵然未睹沿途风光,却也省却不少银子,哈哈,若说委屈,在下愿意再委屈一次”一仰脖子,回干了一杯

余昭南机警的子着华云龙右眼一眨,接着下腭收了一收,那表示点头,也表示酒中无毒,于是端起酒杯,敞声笑道:“有女同车,未睹旖旎风光,总是一大憾事我事先奉恳,若有这等机缘,贾姑娘可别大煞风景,封闭我的穴……”

「道」字未出,那贾嫣眼睛一斜,媚然接道:“哟,堂堂伟丈夫,胸襟却恁般狭窄,奴家已经认错,还不够么?”

蔡昌义邯郸学步,碰了一个钉子,总觉不是滋味,他是憨直的性子,也时时不忘此行的目的,这时自认为得机,连忙干笑一声,接口说道:“屠夫杀猪,杀错了人,认个错也够了么?总得讲讲为何劫持华家兄弟啊”此话一出,余昭南大为着急,他认为时机未到,生怕双方弄僵,那时用强不能用强,道歉了事,心有未甘,可就难以下台了

岂知贾嫣倒不在意,吃吃一笑,道:“奴家纵是屠夫,华公子可不是猪蔡爷这个譬方不妥,该罚”蔡昌义好不容易讲出个譬方,想将谈话引人正题,讵料挖空心思,竭力婉转,仍旧落人话柄,一时之间,不禁目光一呆,哑然无语

余昭南心头放下一块大石,急忙举一举杯笑道:“贾姑娘,你看看我手里端得什么?”

贾嫣一楞,道:“酒杯啊”

余昭南将头一点,道:“是酒杯,我看姑娘的气量也不大”

贾嫣愕然道:“酒杯与奴的气量有关?”

余昭南微微一笑,道:“我举杯在先,原想轻松几句,再敬姑娘一杯酒,怎奈姑娘开不起玩笑,当即责我「胸襟狭窄」,昌义弟不平而鸣,你又挖苦他一顿,我看该罚的怕是姑娘自己哩”

贾嫣撒娇道:“奴不来了,三个大男人,联合欺侮我一个女孩子”

余昭南哈哈一笑,道:“言重了,我颁禁令,从现在起,若有言不及义者,罚酒三盅”

贾嫣尖声大叫,道:“啊哟,奴不干奴家迎张送李,卖笑的生涯成了习惯再说,爷们到这「怡心院」来,原是贪图片刻的欢乐;奴今夜治酒相待,也是以欢乐为先余爷颁此禁令,准是蓄意整治奴家,奴家不干”

华云龙接口笑道:“好啦,好啦,玩笑到此为止,喝酒才是正经”

余昭南顺水推舟,急忙也道:“正是,正是,喝酒正经云儿斟酒,我敬你家姑娘一杯”

云儿年幼,听他们往来斗嘴,听得呆了,忘了斟酒,这时经余昭南一喝,不觉脸上一红,急忙双手执壶,讪讪的忙将贾、华二人面前的空杯斟满于是,你劝我敬,杯不离手,果然认真的喝起酒来这四人都是海量,杯到酒干,豪不谦辞那贾嫣犹有可说,华云龙等乃是有为而来,象这般但知喝酒,不问其他,那就令人不知所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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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贾嫣脸泛桃红,越发的娇艳欲滴,逗人遐思,那蔡昌义一心惦记此行的目的,几次想要开口,又恐怕言词不当,被人家抓住了话柄,直急得挖耳抓腮,频频朝华、余二人连施眼色,华、余视若未睹,竟然不予置理,依旧是谈笑风声

余昭南哈哈一笑道:“我知道姑娘新结知己,芳心已有所属……”

华云龙朗声一笑,接口说道:“所谓「新结知己」,昭南兄是指小弟而言么?”

余昭南笑道:“云龙兄风流倜傥,贾姑娘风尘奇女,知己属谁?不须兄弟饶舌了”

华云尤哈哈大笑,道:“昭南兄相貌堂堂,人才一表,乃是贾姑娘人幕之宾,小弟岂敢当这知已二字”

余昭南目注贾嫣,举手一指,道:“你问她,我与她相识年余,几时曾得其门而入?所谓「入幕之宾」,怕是非你莫属,兄弟识趣得很,云龙兄何须谦辞”

华云龙作出一股猴急之状,果然目注贾嫣,笑眯眯道:“贾姑娘,这是真的么?”这其间本有一个机会,只要余昭南话锋一转,说一声「如若不然,贾姑娘何须千里迢迢,将你掳来金陵」什么的,那就轻而易举,不落痕迹的转入正题了

岂知余昭南不这样讲,华云龙也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他两人一搭一挡,好似早将此行的目的,弄到九霄云外去了蔡昌义不大肯用脑筋,见状大为气愤,蓦一击桌,大声喝道:“不用问,那是真的,你可以留下哼哼,你原来是这种人,蔡昌义瞎了眼睛”猛然站起,转身便朝厅门走去

华云龙神色不动,余昭南大为着急,峻声喝道:“回来”

蔡昌义脚下不停,冷然说道:“回来干么,你若贪图美色,你尽管留下,哼,一丘之……”

「貉」字未出,忽听贾嫣幽幽一叹,道:“华公子,我服你了”

这一叹毫无来由,称谓的倏变,也出人意料之外,蔡昌义心中一动,不觉转身道:“你服他什么?”

贾嫣道:“服他的稳浆也服他的深沉”

蔡昌义浓眉一蹙,惑然道:“他稳娇”

贾嫣凄然道:“是的,他稳浆你请回来吧”蔡昌义眨眨眼睛,不自觉的走了回来

只见华云龙抱拳一拱,微笑道:“贾姑娘,我也服你,我服你的敏慧”

贾嫣苦苦一笑,道:“敏慧何用,我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华云龙笑道:“闲话不必多讲,我已运功默察,三丈以内无人窥听,贾姑娘如果不想与华某枕边细语,现在该是畅所欲言之时了”

蔡昌义至此方悟,大声叫道:“哦,我明白了,原来你……哈哈!老弟,我蔡昌义也服你了”欢声敞笑中,一屁股坐了下去

只听贾嫣再次叹息,道:“唉,他是要我自动的讲,这样一次不成,还可再来二次,看来你们对这「怡心院」也已存疑了”华云龙默默含笑,不置可否贾嫣顿了一下,忽又接道:“家师讲得不错,华家的后代定然不凡,我这次冒冒失失,这片基业怕是难以再守密了”

华云龙霍然一震,脱口问道:“这是你们的基业,令师是哪一位?”

贾嫣点一点头,道:“家师姓方,讳紫玉”

华云龙眉头一皱,惑然道:“方紫玉?”

贾嫣颔首道:“是的,方紫玉家师原是「玉鼎夫人」的义妹,武功传自「玉鼎夫人」,因之,贱妾也算是「玉鼎夫人」门下子弟华公子知道「玉鼎夫人」么?”这正合了两句古语:「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华云龙闻言之下,心头窃喜,但却不敢形之于色,模棱两可的道:“贾姑娘原来乃是「玉鼎夫人」门下,但不知这位夫人现在何处?”

贾嫣神色一黯,道:“据说已经仙去了”言下之意,不胜感慨,怀念之情,形于言表

华云龙察颜观色,暗暗忖道:那「玉鼎夫人」,究竟见何等样人?这贾嫣看来对她并不熟悉,为何有悠然神往、怀念、不已的趋向,心中在想,口中问道:“夫人仙逝多久了?你最近见过她么?”

贾嫣深深一叹,道:“我见她乃是十五年前的事,她老人家容颜之美,性情之温和……”

华云龙轻轻一「哦」,接口道:“那……她老人家仙逝的事,你是听谁讲的?”

贾嫣戚然道:“家师”

华云龙道:“令师现在何处?”

贾嫣道:“家师本来驻节于此,如今已经走了”

华云龙道:“走了?为什么?”

贾嫣道:“唉,都是贱妾作错了事,不该将公子带来金陵”

华云龙道:“哦,是令师不愿见我么?”

贾嫣幽然道:“不愿见你是其一,主要是耽心这片基业不能守密,家师另谋打算去了”

余昭南接口说道:“贾姑娘一再提到「这片基业不能守密」几个字,在下有话不吐不快请问姑娘,令师莫非想要创立一个什么帮会么?”

华云龙则在暗暗疑付:“怪事,我与她师父并不相识,她师父为何不愿见我?嗯,对啦,她师父乃是「玉鼎夫人」的义妹,「玉鼎夫人」既已逝去,独门信物便有可能落在她师父手中,哈哈,司马叔爷被害之事,八成与她的师父有关了”

只见贾嫣螓首一点,道:“是的,有华公子在超贱妾不敢相瞒,家师确想创立一个「姹女教」,但……”

华云龙此刻已有成见,闻言朗笑截口道:“「姹女教」?那是专以女色迷人的邪教了”

贾嫣急声道:“华公子,你不能这样讲”

华云龙道:“那该怎么讲?”

贾嫣幽然道:“家师固然心有不忿,想要……想要……”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想要什么翱你怎的讲不出口了?”

贾嫣口齿启动,欲言又止,顿了一下,忽然正色道:“华公子,贱妾所知有限,也只能讲这么多≤之,「姹女教」纵然仗恃女色,却不是你所想象的邪教,主要还是帮助你们华家,你信与不信都不要紧,贱妾只望你暂时守秘,不要对外宣泄”

华云龙道:“在下想见令师一面,尚请姑娘代为安排”

贾嫣将头一椰道:“这个请恕贱妾无能为力”

华云龙冷冷一哼,道:“那恐怕由不得你”

贾嫣忽然长长一声浩叹,道:“看来家师判断不错,公子定是疑惑司马大侠被害之事,乃是家师所为了”

华云龙道:“是与不是,令师自然明白,贾姑娘只须安排在下与今师见上一面就行”

贾嫣摇头道:“公子错了,司马家的血案,与家师无关”

华云龙沉声截口道:“贾姑娘,我不妨告诉你,凶手曾经留下一个碧玉小鼎,小鼎是「玉鼎夫人」独门信物,「玉鼎夫人」既已谢世,令师便脱不了于系令师设若与血案无关,她何须避我,贾姑娘,在下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却也不听无谓的辩驳”

贾嫣大声道:“华公子,这不是辩驳,是事实”

华云龙冷峻的道:“事实要有证据,姑娘能替令师拿出证据来么?”

贾嫣神色一怔,华云龙接口又道:“姑娘不必徒费唇舌了,在下纵然欲见令师一面,却也并未断言令师就是凶手或主谋不过,令师何以不愿见我,定有她的道理,在下要听听这个道理”

贾嫣樱口一张,似欲说明什么,但呆得一呆,却又长长浩叹一声,道:“家师已离金陵,贱妾纵然答应替公子安排见面,那也是力难从心”

华云龙突然烦躁起来,峻声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逼我用强了”他此刻精芒电射,神色峻厉至极,显然已经动怒了

余昭南冷眼旁观,忽然急声道:“华兄稍安莫躁,贾姑娘之言,容或可信贾姑娘言谈之间,对华兄似乎十分尊重,而且能讲的似乎也已讲了譬如她师父想要创立一个「姹女教」,这事本属机密,贾姑娘却因华兄在场而直言无隐,据此类推,可知她讲她师父已离金陵,当属可信,不过,每到关键所在,贾姑娘却又吞吞吐吐,不肯直讲,道理何在?兄弟就不解了”

蔡昌义忽然怪叫道:“有道理,我也想起来了”

华云龙眉头一皱,惑然道:“你想起什么?”

蔡昌义眉飞色舞,道:“贾姑娘的师尊艾她不是因为司马大侠的血案回避你”

华云龙心头一跳,道:“你有证据?”

蔡昌义道:“要什么证据,有道理还不行嘛?你想想,她师父若与司马大侠的血案有关,贾姑娘何必说出师门来历,那岂不是自找烦恼么?”几句话简简单单,但却确有道理,华云龙双目寨,哑口无言了

只见贾嫣展颜一笑,道:“谢谢你了,蔡公子,你替贱妾仗义执言”

蔡昌义戆直得很,双手连椰道:“不要谢我,我不解之处,比他们更多”华云龙已陷沉思之中,余、蔡二人所讲的话,已经发生了作用

贾嫣心头大为舒畅,盈盈一笑,道:“你请问吧,贱妾但有所知,一定不令蔡公子失望”

蔡昌义目光一亮,道:“真的么?那我问你,你为何要将华老弟掳来金陵?”这句话,他已憋了很久,他一直消余、华二人能问,岂知他二人偏偏不问,如今却由他自己问了出来,他一个心直口快的人,心头的舒畅,那是本必形容了

孰料,贾嫣神情一怔,嗫嚅半晌,却无一言出口蔡昌义大感不忿,目光一棱,大声叫道:“你这人言而无信,这第一问,你就不答应?”

但见贾嫣脸泛桃红,结结巴巴的道:“贱妾……贱妾……”

忽听云儿吃吃一笑,道:“蔡公子,我师姐对华公子心仪得很,你何必一定叫她回答呢?”这话一出,贾嫣垂下了颈,蔡昌义目光一楞,傻住了

顿了一下,只听华云龙一声冷哼,道:“小丫头花言巧语,你道华某信你的鬼话?”

云儿急声道:“谁讲鬼话,不信你问我师姐,哼,开口骂人,多神气嘛”

华云龙脸上一红,但仍扳着脸孔,冷声道:“我请问,所谓「人是多多益善」,这话可是你讲的?”

云儿眼睛一瞪,两手叉腰,凶霸霸的道:“是我讲的,怎么样?”

贾嫣将头一抬,急声道:“云儿少讲一句”

云儿鼻子一皱,气唬唬的道:“他讲话多气人嘛”

贾嫣幽然一叹,道:“反正师父已经颁下禁令,不准咱们与华家的人来往,再讲也是无用,你又何必多生闲气”话声一顿,目光移注华云龙,肃容接道:“华公子,非是贱妾不知羞耻,事到如今,贱妾不讲,难以去你之疑你想想,以你的人品,你们华家的声望,身为女子,几人能不悠然向往?贱妾将公子掳来金陵,确是存了一份私心,好在事已过去,也无须再加掩饰了”

她星眸中升起一片雾水,顿了一顿,泫然欲泣的继而又道:“至于云儿所讲「人是多多益善」那句话,贱妾不想隐瞒你,也不想多加解释,总之,家师有意创建「姹女教」,创教非易,凭咱们几个女子,成不了大事,咱们姐妹遇上资秉相符的人,若是意气相投,便有意延纳入教,收归己用,如此而已贱妾言尽于此,信与不信,那是但凭公子了”

这番话,纵有隐讳之处,却也堪称坦率的了,何况其中另涉男女之情,华云龙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更不是铁石心肠,耳闻目睹之下,不觉惘然无词以对那贾嫣的性子倒也硬朗,明明泫然欲泣,泪珠在那眼眶内滚动;但却强自抑止,不让它掉下来,此刻忽又将头一昂,向蔡昌义道:“蔡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蔡昌义先是一怔,旋即亢声道:“没有啦”猛一转头,不愿去瞧贾嫣的模样

那贾嫣凄然一笑,道:“既无可问,咱们喝酒”端起酒怀,一仰而粳趁势拂去眼中的泪珠这等举止,当真撼人心弦,余昭南默默无言,华云龙更是心神俱震

就在此刻,幽径之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贾嫣黛眉一蹙,惑然问道:“是陈二么?”

只听楼下一人答道:“是的,是陈二♀面来了两位客人,坚持要嫣姑娘相陪”

贾嫣眉头皱得更紧,道:“你没讲,我在陪客”

陈二道:“讲了,来客蛮不讲理,申言姑娘若是不去相陪,他们要捣烂咱们的怡心院”

蔡昌义心里别扭得紧,一听此话,顿时怒吼道:“岂有此理,什么人敢来撒野?告诉他们识趣一点,不然我打断他的狗腿”

陈二哀声道:“蔡公子千万歇怒,咱们生意人,惹他们不起”蔡昌义蓦地站起,似欲夺门而去

贾嫣急声道:“蔡公子请坐,待我问问清楚”站起身来,走出厅门,倚着廊边的朱栏,向下问道:“陈二,那是怎样的两个人?是熟客还是生客?”

陈二昂首上望,满脸焦急之色,敞声应道:“是生客一个贵胄公子打扮,一个身着蓝缎劲装,脸貌丑陋不堪,两人同是身佩宝剑,好像是江湖中人”

贾嫣微微一怔,蹙眉道:“江湖中人?可知他们的姓名?”

陈二道:“姓仇,彼此一称三哥,一称五弟”

蓦听来客姓氏,华云龙等不觉惊然动容,纷纷离座而包,大步走了出去只见贾嫣身子一震,继而急声道:“你快去,稳住他们,说我就来”陈二应一声「是」,转身如飞奔去

贾嫣回转身来,华云龙等已经到了门口只听华云龙激动地道:“是仇华?我正要找他”

贾嫣焦急地道:“不,你要找他不能在这里”

华云龙目光一棱,道:“那为什么?”

贾嫣优形于色,道:“华公子,贱妾将你掳来金陵,已是大错,我总想保持这片基业,这也是贱妾治酒相待的真正原因华公子,「姹女教」如能及早创立,对你们华家有益无害,你何必定要令贱卖为难,要使贱妾弄得不堪收拾,愧对家师呢?”她心中着急,讲起话来,已是语无伦次了

华云龙眉头一皱,道:“我并无恶意与你为难,须知仇华也是杀害我司马叔爷的嫌凶之一”

贾嫣心情惶急,不愿听他多讲,截口接道:“华公子,你若同情贱妾的处境,最好不要在怡心院与他碰面,去此一步,碰面的机会多得很啊”

余昭南心中不忍,接口说道:“华兄,我听你讲,此仇华并非那仇华,不可能都与司马大侠的血案有关吧?”

华云龙道:“有关无关,现在言之过早,他二人同名同姓,属下的人数与服式又尽相同,这中间岂无道理?机会难得,小弟不能当面错过”

贾嫣大急,道:“华公子,你是在扯自己的腿么?”

华云龙瞿然一惊,道:“此话怎讲?”

贾嫣急急道:“实对你讲,贱妾师徒时时都在注意江湖动态,目前至少有两批人欲对你们华家不利,你若坚持要与仇华在怡心院碰面,破坏了咱们的基业,于你并无好处”

华云龙凛然一震,未及转念,已听蔡昌义大声叫道:“走啦,走啦,小云儿,将那宝剑行囊拿过来”云儿闻言,急忙取过宝剑行囊

贾嫣接到手中,又轻柔的递给了华云龙,抚慰似的道:“华公子,你请放心,咱们师徒决不作愧对华家的事,这是家师叫我转告你的,你帮贱妾的忙,也就是帮你自己的忙,求求你,你请走吧”

轻声软语,焦急中别有一番情意,华云龙不觉脱口道:“那么你呢?”

贾嫣笑了,轻快的笑了,螓首微杨,凝视着华云龙道:“我不要紧,我会处理的,谢谢你”

云儿适时接口道:“三位公子,请随云儿走”于是,华云龙浑浑噩噩的接过行囊宝剑,但觉脑际一片混沌,紧随云儿身后,由两侧绕至前院,跨上马背,施施然转回了「医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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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庐」漆黑一片,不见一丝灯亮,余昭南一声惊呼,脱口叫道:“噫,怎么回事?”

蔡昌义也道:“是艾二鼓三点,不过戌末时分,怎么都睡了?”

华云龙心头一紧,未及转念,余昭南已自策马急驰而前三人到达庄前,只见转角掠出一条人影,轻声问道:“是昭南兄三位么?”那人身法奇快,瞬眼已到眼前,原来竟是高颂平

余昭南越发奇道:“颂平兄,怎么回事?舍下有了变故?”

高颂平哈哈一笑,道:“没有,没有,防患未然而已”轻轻一击掌,院门应声而开,前厅也燎起了灯火

高颂平接道:“我守前院,博生兄守后院,逸枫兄与伯母坐镇中厅,伯父四下巡视,往来接应,哈哈,守株待兔,仅仅守住了你们三位”

忽见「江南儒医」出现在厅门之前,朗声接道:“颂平言语欠当,你怎知没有人来?”

高颂平朗声笑道:“侄儿喝了半夜的西北风,我这是讲个笑话”

「江南儒医」道:“讲笑话不能伤人,伤人就是挖苦,那容易结怨的,逸枫的主意不算多余啊”

高颂平先是一怔,旋即朗声道:“是,侄儿知错了”

华云龙暗暗忖道:这位前辈春风化雨,时时不忘规戒晚辈,更难得和煦宜人,令那受教之人心悦诚服,「金陵五公子」追随左右,那是受益非浅了三人早已下马,「江南儒医」见到华云龙手中的宝剑行囊,颇感意外的道:“怎么?龙哥儿,此行没有发生冲突么了”

华云龙道:“有劳老前辈悬念,此行纵然未曾发生冲突,晚辈却也迷惘得很”

「江南儒医」惑然道:“哦?究竟怎么回事?”

余昭南接口道:“那贾嫣并未趋避,尚且备酒相待”

蔡昌义对贾嫣的印象不坏,抢着接道:“贾嫣对华老弟不差,她是有问必答,坦诚得很”

「江南儒医」愕然道:“这就奇怪了,今夜前来探道之人,莫非与那贾嫣无关么?”

高颂平双眉一挑,惊呼道:“怎么?今夜当真有人来啦?”

「江南儒医」蹙眉颔首道:“二更时分,有一人影泻落东南跨院之中,那人影好似警觉自们已有防备,微一瞻顾,随即又退了回去”

蔡昌义急声问道:“那是怎样一个人?伯父怎的不将他截卓”

「江南儒医」道:“那人身法太快,老朽赶到,他已走了,看去好像是个女子”话声一顿,语锋一转,忽又道:“反正内情不简单,咱们走,中厅去谈,逸枫与你伯母都在中厅”身子一转,领先穿过前厅,直朝后面走去

华云龙等面面相觑,不知来者何人,有何企图,那高颂平不觉吐一吐舌,好似为自己失言而解嘲,众人顿了一顿,方始齐齐举步,随后行去一行人到了中厅,李博生已由后院回来,袁逸枫起身相迎,余夫人脸含微笑,朝华云龙点一点头,道:“龙哥儿回来啦?此行如何?”

「江南儒医」接话道:“诡异得紧,咱们坐下谈”

老夫人神情一愕,道:“怎么诡异得紧?”

众人分别落坐,「江南儒医」道:“那姓贾的女子不但未走,而且各酒相待,我在东跨院,又发现一个女子前来探道,等我赶去,她又走了,这中间定有讲究”

老夫人白眉一蹙道:“哦,有这等事?那探道的女子是何来路,尔后未再现身么?”

「江南儒医」道:“那女子好似并无恶意,一顿就走,我原先认为与那姓贾的女子有关,现在听龙哥儿他们一讲,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话声一顿,目注华云龙,接道:“龙哥儿,还是你先讲,你将始末详详细细讲一遍”

华云龙将头一点,顿了一下,乃道:“晚辈等到了怡心院,便有鸨头陈二前来迎接,咱们与贾嫣见面以后,一面喝酒,一面打情骂俏……”这时,早有家人送上香茗,众人默然静坐,细听华云龙叙说此行的经过

在座的人,李博生与袁逸枫,乃是睿智敏慧的俊彦,余尚德夫妇更是前辈人物,经验阅历,聪明才智,堪称超人一等,他们静听华云龙的叙述,不时皱眉,不时瞪眼,听他讲完,仍是莫衷一是,与华云龙一样,同有迷惘的感觉

厅屋之中,寂宁了片刻,蔡昌义但觉气氛沉闷得很,突然大声道:“干什么艾那贾嫣心地不错,他纵然有话不肯明讲,那也是别有苦衷,咱们静坐凝思,又能想出什么结果?”

「江南儒医」目光一抬,道:“昌义,你就是性子急躁,那贾嫣的心地纵然不错,却也过于神秘了,况且今夜前来探道的是个女子,谁能断定那女子与贾嫣无关?唉,江湖上的事诡谲多诈,不用脑筋去想,那就难兔上当了”

蔡昌义乃是生成的憨直心肠,叫他多用脑筋,那无疑驱羊上树,只见他浓眉一轩,大声叫道:“用什么脑筋嘛,任他诡谲多诈,我总以不变应万变,华老弟晕迷多日,又折腾了半日一夜,该睡觉啦就是要想,明日再想不迟”

只见余老夫人站起身来,道:“老爷子,昌义讲的也有道理,龙哥儿折腾了半日一夜,事情又复扑朔迷离,一时片刻也想它不通,夜色已深,早点休息,明日再讲吧”

老妻开了口,「江南儒医」不便再讲什么,目光一扫,起立说道:“好吧,早点休息,反正急也不在一时”

这「医庐」的房舍极多,东西两边跨院是一般食客的住处老夫妇住在后院,余昭南独住中院,象袁逸枫、李博生络知己好友来时,便也在中院歇足华云龙被引到东首一间客房,略事梳洗,便即就寝←哪里睡得着,辗转床第,尽在想「怡心院」的事

他意想愈迷糊,杀害司马长青夫妇的凶手留下一个碧玉小鼎,小鼎是「玉鼎夫人」独门信物,「玉鼎夫人」纵然已死,独门信物该不致流入旁人之手,况且他祖母又将「玉鼎夫人」的绝笔书审慎的交给他,缝在他那防身软甲之中,这不暗示血案与「玉鼎夫人」有关么?既与「玉鼎夫人」有关,那贾嫣的师父——方紫玉便脱不了干系,但贾嫣为何恁般坦率,对自己的身世丝毫不加隐瞒,诚如蔡昌义所讲,那是自找烦恼了

天下没有愿意自找烦恼的人,除非他是白痴,另有一说,那便是贾嫣私心仰慕,确已死心塌地的倾向自己,但贾嫣讲得很清楚,她师父已颁禁令,不准与华家的人来往,岂不显示贾嫣是个以师命为重的人?他用劲翻了一个身,以被蒙头,不觉自语出声,道:“还得到南方去查,方紫玉看来与血案无关”讲是这样讲,念头仍旧转个不停

方紫玉的行径令人难测,既像与华家等怨重如山,又像对华家关顾备至,这是什么道理?再说,「姹女教」三字顾名思义,当知是一个仗恃女色,蛊惑男人的邪教,那贾嫣明知他们华家行侠仗义,决不容许这等邪教出现江湖,但贾嫣却也毫无顾忌的讲了出来,是她们的宗旨自信正大?抑是料定他们华家无可奈何呢?忖念中,他好似大吃一惊,猛翻身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什么意思?目前至少有两批人欲对你们华家不利……”

这句话是贾嫣讲的,此刻他蓦然记起,洛阳城外,那位玄衣少女的话,陡然涌向了脑际,他记得玄衣少女曾讲:“……江湖上正在酝酿大变,那司马长青首当其冲,不过是替人受过……”又讲:“令尊大人雄霸武林,声威之卢宛如日在中天,但仇敌遗天下……”这些话涌向脑际,他顿觉事有可信,心情越发沉重,越发的难以入眠了

他本是无忧无虑,任何事不太在意的少年此刻千斤重担扛在肩上,竟也变成了心事重重,可知他性情纵然豁达,责任观念却也极为浓重因之,往事如风起云涌,那尤氏,那黑猫,那丑陋的薛娘,娇艳的阮红玉,阮红玉的师兄萧仇,前后所见的仇华,一个个出现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鸡鸣五更,天快亮了,他仍在想,想那前来探道的女子,那女子与贾嫣有关么?如若无关,又是什么来历?目的何在?思绪万端,却理不出一个头绪,得不出一结论,他无奈,起身端坐,运功行气,功行周天,始才渐渐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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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定以后,灵台清明,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觉有人走进房来,双目一睁,但见蔡昌义蹑手蹑足,正在掩闲房门华云龙心头一怔,蔡昌义旋身,竖起右手食指,担起嘴唇先作一个噤声手势,然后悄声道:“老弟,跟我走”

华云龙越发惊奇,也悄声道:“有事么?”

蔡昌义道:“没事,你先梳洗,要轻,要快,我等你”

华云龙暗忖,不觉皱起眉头,起身穿衣,一面问道:“昭南兄他们起身了么?”

蔡昌义道:“别管他们,咱们悄悄的溜走”

华云龙道:“溜走?为什么?”

蔡昌义道:“去玩,我带你游览名胜古迹”

华云龙迟疑道:“这个……”

蔡昌义急道:“快嘛,等他们起身,咱们就走不成了”话声微顿,陡又接道:“你不知道,金陵的名胜古迹不可数计,清凉山〃子山、钟山、北极阁、鸡鸣寺、雨花台,燕子矶……至于莫愁湖与玄武湖,那是不用讲啦”

华云龙道:“便是去玩,那也不能悄悄的走,总得……”

蔡昌义截说道:“总得怎样?告诉余伯父么那准走不成,等他们起身,准是思索呀,推敲呀,讲那贾嫣的事,头都大啦我是与你投缘,悄悄的带你去玩,免得被他缠赚你去不去?不去不劳驾,我一个人去”

华云龙本性就贪玩,再听蔡昌义如数家珍一般,报出许多好玩的去处,心思早已活动,如今又听蔡昌义这般说法,更觉不便辜负他的一片盛情,但因寄住余家,余家父子心肠热络,自已正事不办,悄悄溜出玩,总觉欠妥

蔡昌义见他欲言又止,想去不去的样子,忙又接道:“机会消纵即逝,白天咱们去玩,晚上我陪你再走趟「怡心院」,看看究竟,问向那个什么姓仇的下落,这样玩归玩,办事归办事,不很好么?”

华云龙想想有理,微一吟哦,道:“那……总得留个字条……”

蔡昌义眉开眼笑,连连挥手,道:“你去梳洗,字条我写,快”走去桌边,研墨濡笔,一挥而就只见纸条上写着:“弟偕云龙出游,傍晚归”花押更简单,只有一个「义」字搁笔回首,但见华云龙面含微笑,已在身后相待

蔡昌义姆指一翘,道:“跟我来”身子一转,悄悄打开房门,掩了出去这时旭日甫升,余家已有下人洒扫举炊,他二人掩掩藏藏,到了侧院,看清四周无人,纵身越过院墙,撒腿奔去

奔出二三里,眼看已近城脚,华云龙问道:“昌义兄,咱们进城么?”

蔡昌义道:“嗯!先进城,清凉山、鸡鸣寺、北极阁,都在城内”

华云龙道:“咱们先游何处?”

蔡昌义道:“清凉山,那鸡鸣寺就在山上,咱们在鸡鸣寺填饱肚子,再去雨花台捡鹅卵石”

华云龙不知什么到「雨花台捡鹅卵石」,又为何要去「鸡鸣寺填肚子」,但见蔡昌义奔行不歇,也就懒得再问,只是亦步亦趋,紧随而行←二人穿越而过,须臾到了城西※谓「清凉山」,实际只是个较大的丘陵,其高不足百丈,方圆不过二十里,但那山腰以上,禅林茂密,每当炎夏,清风徐来,蝉鸣涤人尘思,微风沁人心脾,颇有消汗生津的功效「清凉山」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鸡鸣寺位于清凉山之巅,占地不大,但香火鼎盛,此刻虽是清晨,朝山礼佛的香客已络绎于途了其中的缘故,一因禅林雅静,空气新鲜,城居的人,藉那爬山登高的机会,既可进香许愿,又可锻练筋骨,故此人人争先,相沿成习,再者,鸡鸣寺的和尚煮粥待客,虽是薄粥,下粥的素菜,则是和尚的精心之作,脆香可口,食之宜人,而且不另收费,旁人也无法仿制,为此一顿素粥而来,也是大有人在,蔡昌义所讲的「鸡鸣寺填饱肚子」,其理之一,也在于此

他二人到达山下,放缓脚步,夹在香客之中,缓缓朝山巅走去这一条路,地区偏僻,上山的人不多,走到半腰,从四面上山的人会合一起,人数可就多了,但也没有扎眼的人,便有扎眼的人,他们志在游山,恐怕也不会注意

一片朗朗诵经之声临空传来,那是和尚的早课犹未做完罄钟木鱼,贝叶禅唱,华云龙听了,顿感心头一片宁静,隔夜的烦恼为之尽去,他不觉默然加快步子,循那诵经的声音直奔山颠鸡鸣寺只有一座正殿,一座侧殿,一座后殿,另有一个膳堂,一个接待香客的厅屋,膳堂在厅屋之后,后厅在正殿之右,厨房与肩都在后面

此刻,二三十个和尚,齐聚在那正殿之上,合十膜拜,全心全意的诵经华云龙好似已经着迷,迳趋正殿,全神贯注的在那里静听↓了片刻,蔡昌义有些好奇也有点不耐,悄悄的附耳言道:“怎么回事?老弟”

华云龙微微一怔,霍然惊醒,他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那木鱼禅唱,为何能令他悠然神往,当下尴尬的摇一摇头,笑道:“没有什么……哦,咱们四下瞧瞧”也不等蔡昌义回答,身子一转,缓步走向偏殿

他这等神不守舍的模样,瞧得蔡昌义满头雾水,好生不解,但却已令另外一人脸含微笑,点了点头那人是个瘦骨磷峋,满脸皱纹,眼皮下垂,银须过腹的和尚这和尚毫不起眼,一串佛珠,一袭灰布僧衲,一双多耳麻鞋,如此而已可是,自从华云龙登上山腰,他就远盯在华云龙的身后了

游罢寺院,蔡、华二人来到东南角上,眺望城景金陵城东南一带,人烟稠密,房屋栉比鳞次,当真是红尘千丈,热闹非凡,此刻不过凌晨,炊烟缭绕中,业已有人负贩穿梭,熙来攘往,但那西北一带,房屋虽也不少,大多都是公侯的深院,缙绅的巨宅,街头巷尾,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

蓦地华云龙神色一怔,目光电射,朝那鼓楼方向深深凝注蔡昌义好生诧异,不解地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华云龙手举手一指,道:“你瞧,贾嫣的马车”

蔡昌义顺他的手指望去,果见一辆马车奔驰甚急,直向闹市驰去←目光不如华云龙锐利,瞧不清马车的样子,信口道:“金陵城马车多啦,怎见得那是贾嫣的马车?”

华云龙肯定的道:“马车虽多,款式不一,贾嫣的马车我认得,决不会错”

蔡昌义道:“就是贾嫣的马车又怎样?她是妓女身份,宴夜应召,凌晨归去,那也可能啊”

华云龙将头一椰道:“不可能,你忘了昨夜有仇华前去闹事,指名召她相陪,她怎能脱身?”

蔡昌义微微一笑道:“不能脱身又如何?纵有可疑,咱们晚上走一趟,可疑处自能迎刃而解,走啦!咱们喝粥去”抓住华云龙的臂膀,就往膳堂走去

他这人不肯多用心思,答不上来就用强,华云龙只得耐着性子,跟着他去进了膳堂,方知食客之多,竟不亚于酒楼饭馆这膳堂一十二张桌子,几乎已有人满之患了膳堂中无人待侯,吃粥的人须得自己去盛,因之人来人往,显得十分杂乱

华云龙入境问俗,跟在蔡昌义身后盛好薄粥,二人找了两个空位坐下就吃莱是四碟:一碟霉千张,一碟酱素鸡,一碟糟乳腐,一碟脆黄九茎芥,这与普通下粥的素菜并无二样,但却入口芬方,决非街坊之物可比粥至半饱,蔡昌义停口问道:“老弟!这素菜滋味如何?”

华云龙抬起头来,笑道:“妙……妙……”倏然住口,再无下文,而且笑容一敛,目光发直,像似楞了

蔡昌义浓眉一蹙,不释的道:“老弟,你今天……”忽见华云龙目光有异,不由话声一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原来另外一张桌上,坐着一个儒衫佩剑的少年,一旁一个花信年华,面垂黑纱的女子在那里玩弄一头朱睛熠熠的黑猫见到那黑猫,蔡昌义不觉也是一怔适在此时,那少年放下碗筷,抬起头来,赫然竟是阮红玉的同门师兄,萧仇蔡昌义不认得萧仇,但却曾听华云龙讲过那头黑猫只见那萧仇目光一凝,霍地站起身来,阴阴一笑道:“华小子,咱们久违了”话声出口,那面垂黑纱的女子陡然抬头,紧接着身子一颤

她纵然面垂黑纱,纵然未曾携带那头黑猫,华云龙也能一眼认出她的身份,她就是那似「守护」灵堂,自称司马长青「侍女」的尤氏,涉嫌最重的疑凶就在眼前,那是难怪华云龙要发楞了只见那尤氏扯一扯萧仇的衣袖,悄声说道:“不要生事,咱们走”

蔡昌义倒也乖觉,陡然沉声道:“走?哪里走?”

只听华云龙缓缓说道:“让他们走,佛门圣地,不能沾染血腥”

蔡昌义浓眉一轩,道:“怎么?她不是……”

华云龙将头一点,接口道:“是的,她是尤氏,那不会错”

那萧仇冷声一哼,道:“华云龙,本公子在钟山等你,你敢去么?”

华云龙目光一棱,道:“一言为定,卯时正在下必到”话声一顿,凝注尤氏道:“此约以夫人为主,在下有话向夫人请教,盼夫人不要爽约”

尤氏嗫嚅道:“贱妾……贱妾遵命”

华云龙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道:“昌义兄,咱们走啦”撒开大步,翩翩然出门而去

蔡昌义木然相随,到达山腰,终究忍耐不赚乃问道:“老弟,你当真相信那尤氏会赴约?”

华云龙道:“她虽然是个有利的线索,却是起码的脚色,去与不去,都无关紧要”

蔡昌义讶然道:“那……那又何必约她?”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她若不去,证明她做贼心虚,血案必定与她有关,纵然另无发现,亦可全力追缉她,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蔡昌义道:“她若去了呢?”

华云龙道:“按当日的情形看来,这尤氏与血案有关,依我的判断,她若前去,自然会另邀帮手,合力对付我,那便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了”

蔡昌义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我懂了,我懂了,哈哈,想不到你……”

华云龙轻轻在他肩头上拍了一掌,道:“言多必失,懂了就好,咱们走快一点”于是,他二人携手并肩,匆匆下了清凉山这时,禅林深处,转出那位骨瘦骨嶙峋的老和尚,望着华云龙奔驰的背影,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挽起布衲的衣襟,颤巍巍的也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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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位于金陵之东北,绕城而行,不下五十余里华、蔡二人好整以暇,由水西门出城,先到雨花台逛了一圈,然后越野奔驰,风掣电闪一般逞朝钟山奔去到达山麓,已是卯初时刻,仰望高山,但觉紫气氤氲,山势雄伟,又名紫金山蔡昌义任了一怔,喘口气道:“偌大一座钟山,刚才忘了讲个确切的地点,如今究竟在哪里等?”

华云龙想了一想,道:“好在时辰尚早,咱们先登山峰,有人到来,当可一览无遗”这是眼前唯一可行之策,蔡昌义自然无话可讲,二人再次迈开步子,奔向山峰

须臾,山峰已近,忽听一个嘶哑的妇人厉喝道:“站住你再向前一步,我砍断你的狗腿”

华云龙耸然一凛,的道:“是薛娘?她怎么……”疑念刚起,只听一个男子声音轻狂的一声冷笑,道:“螳臂挡车,哈哈,你这丑婆娘不知好歹,竟敢……”

话声犹未毕,华云龙陡地一声沉喝,道:“快,是仇华”话声中,身形冲天而起,扑向峰巅

他二人到达峰巅,但见那是一块高低不平的草地,约莫十来丈方圆,东西两面是密林,东北角有一片断崖,谷深不知几许,此刻除断崖一面无人把守外,其余三面,围绕着一十六名紫衣劲装大汉,草地中央,一位二八年华的玄衣少女手执短剑,怒目而视

薛娘挡在她的身前,丑陋的面孔双目喷火,筋肉抽搐不已,双手漆黑如墨,显然已是运足功力,准备出手但那仇华目光淫邪,却是视若无睹,仍旧阴恻恻脸含淫笑,一步步向前逼去,另外一位二十几岁上下的锦衣少年站在一侧,看样子也是那仇华一路这阵仗,那是仇华动了淫念,要向玄衣少女下手了

蔡昌义本是个火暴性子,瞥目之下,顿觉怒气汹涌,蓦地一声沉喝道:“止步,欺凌妇女,你算是哪门的好汉?”这声沉喝,气发丹田,声震耳膜,那仇华耸然一惊,不觉脚下一顿,转过身来

玄衣少女蓦然见到华云龙,脱口一声欢呼,道:“华公子”

此刻,那仇华已瞧见华云龙,只见他眉头一轩,阴恻恻的道:“咱们有缘艾哈哈,你诡称白琦,在本公子身上做了手脚,劫走那堂子里的姑娘,也不怕辱没你们华家的名声?”华云龙听了这话,暗暗吃惊,忖道:怎么?贾嫣拆穿我的底细了?她究竟?

讵料他疑念未了,又听玄衣少女失声尖叫道:“天艾你……”

这声尖叫似有失望的意味,但却毫无来由,华云龙尚未来得及转念,只听那薛娘冷声截口道:“小姐,别忘了咱们的目的,任他劫走哪里的姑娘,那都与咱们无关”这片刻间,玄衣少女脱口欢呼,继而又失声尖叫,加上薛娘截口之言,与那仇华的讽言讽语,可真将蔡昌义弄糊涂了

只见华云龙长长吁了口气,挺身朝那玄衣少女走去,道:“姑娘,你别伤心,事情的究竟,我已略略测得一些眉目,那与姑娘无关,至于令尊之事,往后在下尚能尽力,决不推辞,眼前请你先走一步……”

话犹未毕,忽听那仇华哈哈大笑道:“姓华的,这档子事,你又要插上一脚么?”

华云龙不予置理,迳自接道:“姑娘,在下言出由衷,华家的子弟,决不做食言背信,辱没家声的事,你请走,此间事由我料理”玄衣少女泫然欲泣,未置可否,薛娘仍是一脸寒霜,并无退走之意

只听那仇华冷声一哼,道:“由你料理?哼,你自顾不暇,还要越俎代庖,管别人的闲事?”

目光一顾另一锦衣少年,又道:“老五,咱们上,死活不论”抡臂一掌,飙然朝华云龙侧背击去

华云龙身子一转,避过急袭而至的掌风,峻声喝道:“且慢,在下有话要问”

只听「呛啷」一声,锦衣少年撤出长剑,一剑横扫,朝华云龙拦腰挥去,冷声道:“阴间不少糊涂鬼,多你一个,又有何妨”口齿刻爆剑势凌厉,这一剑去势如电,威猛无比,大有一剑伤人之势,玄衣少女瞥目之下,不觉一声惊叫,瞪大了眼睛

华云龙倒是毫不在意,左手一挥,掌风急袭,直朝来讲去,口中喝道:“你是什么人?讲个清楚再打”

那仇华一掌落空,反臂一探,顺势执剑在手,一招「千里扬帆」,振腕刺主,道:“仇华,你可听清啦?”仇华?那锦衣少年也叫仇华,那岂不是第三个仇华了?

华云龙心神一震,左胁险险中了一剑,蔡昌义一见大急,正待腾身而起,扑出解救,忽听玄衣少女失声叫道:“华公子接剑”话声中,她那光华闪闪,长不遗尺的短剑疾若掣电,猛朝仇华背后飞来,那仇华不遑伤敌,连忙撤招收剑,横跨一步,避了开去

蔡昌义心头一宽,不觉忖道:“此女与华老弟有怨,却又对华老弟有情,这倒是「道是无情却有情了」”心中在想,目光却未敢稍瞬,只见那短剑去势依旧,华云龙眼看不能不接,急切间右臂一探,那光华打门的短剑,已被他紧紧夹在食中两指之间

一剑在手,华云龙宛如猛虎添翼,但见他短剑一挥,顿时展开一轮强攻,将那两个仇华逼得连连后退不已ˉ势中,华云龙暗暗忖道:“武林之中,那里来许多仇华?锦衣少年被称为老五,马脸汉子该是老三啦?我且放他一马,看看他们的武功路数,再作道理”他这样一想,顿时装作内力不继的模样,剑势缓了一缓

高手过招,焉能有一丝怠慢?两个仇华,其武功均是已登堂奥之人,只因一着怠忽,便自失去了先机,屈居下风,如今眼见华云龙剑势一缓,这乃是千载难逢的平反之机,怎肯轻易失之交臂?只见他二人脸露喜色,剑势一紧,「刷刷刷」连攻三剑,顿时扳回了优势

他二人原先处于下风,剑法不能展开,此刻扳回了优势,二柄长剑,霎时宛如游鱼得水,得心应手的活跃起来←然,他二人的剑法辛辣有余,沉稳不足,配合施展,更见诡异多变的特性,与那洛阳仇华所使的剑法如出一辙,试了二十余招,华云龙暗暗忖道:剑法一致,乃是艺出同门了但不知同名同姓的仇华共有多少?他忽然振腕一剑,朝那身着锦衣的仇华劈去,同时峻声道:“讲?尔等可是「玄冥教」主的门徒?”

这一剑犹如天外来虹,劲急锐猛至极,锦衣仇华心神一震,不觉退出了一步马脸仇华猛一上步,剑尖挽起一片寒芒,不顾一切,迳朝华云龙背后三大要穴点去,目的在解那锦衣仇华之危殊不知拼命救人,自己的空门必将大露,但见华云龙猛地一旋身,短剑一挥而至,倏然间,但觉顶门一凉,他不觉骇然怔住

华云龙一笑而退,道:“请问,在下的剑势下沉三分,后果如何?”后果如何?那是不用问了马脸仇华头皮一炸,全身冷汗直冒,深深吐了一口冷气华云龙微微一笑,接着又道:“我请问,令师座下,同名同姓的仇华共有几个?”

马脸仇华如受催眠,脱口道:“八个”

华云龙脸色倏寒,道:“八个人同一姓名,那是正对咱们华家而来,令师与华家有仇么?”马脸仇华蓦地一怔,这才警觉已经失言,顿时脸色灰败,惊慌失措的无词以对

锦衣仇华忽然亢声道:“老三,一句是讲,八句十句也是讲,既然已经讲了,知道的咱们讲吧”

华云龙双眉轩动,暗暗忖道:“师兄年纪仿佛,姓名相同,彼此的称谓,毫无大小之分,其师的为人不言可知了”心中在想,口中言道:“阁下不失是位汉子,请问「玄冥教」的总坛设于何处?”

锦衣仇华道:“本教尚未开坛,开坛之日,定会遍传武林帖,通知你们华家”

华云龙将头一点,道:“洛阳司马大使夫妇可是你们遣人所杀”

锦衣仇华道:“是……”

马脸仇华紧接着道:“不是”

华云龙目光一棱,沉声喝道:“究竟是与不是?”

马脸仇华道:“咱们兄弟都讲了”

华云龙皱眉道:“怎么说?”

锦衣仇华道:“是与不是,全是这有什么难懂得?唠叨”

华云龙怒气陡升,顿了一下,忽又强自按捺下去,道:“看来没有真凭实据,你们是不肯坦白承认的了”

锦衣仇华双目一澄,口齿启动,正待讲话,忽听一个苍劲的声音,接口道:“小儿定要知道,可问老夫”

华云龙怦然一震,急忙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南边到了四个年届古稀的老者,怀抱黑猫的尤氏,与那儒衫佩剑的萧仇,分立在他们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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