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凰途第6部分阅读(1/1)

涂州背后便是平梁王贺兰遥的地盘,平梁王又是皇上强有力的靠山,皇上这是将梁经兆置于平梁王的眼皮子底下嘛,稍有异动,梁家两代苦心经营的基业瞬息则可毁于一旦。”

“就算有异动,也只会是为了洛王啊,我的意思是,梁家无大忧,王妃不存在因梁家而受人所制的可能,加之良哥儿又在自己身边,天天看着,所以她绝无帮着外人对付洛王的理由。”

“好吧,暂不说王妃了。”竺紫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四年前便离开了洛王,除洛王本人外,还有谁知道你明里为赏金猎人,暗地里是受洛王差遣,替洛王收集各方消息以及查探各地方官员的动向的”

“你怎么知道洛王差遣我做的事儿”凤墨心头大惊,满脸的不置信。

竺紫琴轻轻笑道,“洛王一直在为登基做准备,忽受先皇冷落乃至削夺他的势力,难免不做更坏的打算,他需要掌握更多的消息和清理更多盘根错节的关系,打击自己的政敌,排除掉被先皇彻底当做弃子的隐患,这么简单的推断,紫琴尚不至于猜悟不透吧”

凤墨垂下眼帘,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听不出他是表示不满还是表示承认。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了”竺紫琴催促道。

“应该没有什么人知道。”凤墨暗暗将所有可能xig都估计了一遍后道,“即便当时洛王身边有些认识我的人,可洛王一直说我是不辞而别,另谋高就了,再者我改名换姓,和洛王府的人几乎全无接触,每次洛王都是单独与我会面,会面的地点由洛王决定,四年过去,洛王身边的人一换再换,还有谁会将我和洛王联系起来我这边,知道秘密最多的人也只有沈榭。”

“顾幸呢,他不是跟你相熟吗还有王妃”

“顾幸和我不熟,当时洛王得知被人弹劾,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告诉我了几个人的名字,要我在束手无策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可以找这几个人帮忙,其中就有顾幸。”

“所以你未必像你所说的那样信任顾幸一定要亲自到玉蟾口确定你们设的点没出问题”

“不,据我接触,顾幸的确忠信耿直,我是担心他受我牵连,才一定要来看看的。”

凤墨顿了顿又道,“我料到你就会问及王妃,王妃嫁给王爷之时,我已离开了王府,虽我不清楚王爷是怎么跟她提及我的,然王妃从未见过我却是事实。”

“也就是王妃很可能只知有你这么号人,却不知你就是凤墨,凤墨就是你”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要不那晚王爷为何会支开王妃”

“洛王果然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竺紫琴望了望前方,“走吧,路已经很平缓了,咱们还是上马吧。”

有一句话竺紫琴没有说出,她本来想反问凤墨,洛王是不是戒心甚重,哪怕对自己的亲信,哪怕对最亲近的人,都是有所保留的,然出于某种顾虑,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信赖固然是最危险的一种感情,但也要分情况分人分时机,要是洛王本就是深怀戒心者,那促成他错误相信了某件事的,就不是人,而是这件事本身所带来的利益诱惑,至少,不单单是人的问题。

这个人是在洛王能够有限度信任的范围内,获知消息的途径亦合情合理,不至令人生疑,再加上秘录本身是香饵,难怪洛王会冒着极大风险,约见凤墨。

“我猜”两人骑马小跑了一段路后,竺紫琴提高声音对凤墨道,“现在还没有迹象表明你已经暴露了,可约见洛王,你得想出个更安全的法子来,因为这一次的风险,绝对要比上回大得多。”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心有冰寒

“该怎么办才好,竺紫琴,你是不是考虑一下,取消会面”凤墨亦抬高声调,“你总不成才出狼爪,又想入虎口吧”

“不,我不会要求取消会面,我要做的事情,前面就是龙潭虎岤也阻止不了我”竺紫琴斩钉截铁道,“至于该怎么办,等你的洛王回了消息,我们再行相商。”

“你想没想过”凤墨略一迟滞,就见竺紫琴的马越过了自己,忙紧追几步跟上道,“能为洛王设下陷阱的人,想必料定洛王有办法将消息传递出来,万一彼此联络的方式走漏何况陵区加派守备,明摆着就等我们成为瓮中之鳖,再顺便拿下洛王,便是如此,你仍要坚持吗”

“是”

“你”凤墨为之气结。

“放心,你担心我牵累洛王,但我不会”

“你怎能保证,计划的再周详,也不能保证进去之后不横生意外。”

“凤大人”竺紫琴放缓马缰,尽力以平和的语气道,“要谨记,对方的目标不是你是洛王,若为捕你,恐怕你上一次潜入就会陷入重围了,鱼饵鱼钩是我们竺家的秘录,而你是鱼线,懂吗,他们需要的是用你这根线钓上洛王这条失去自由,却尚还有一口气的大鱼”

“你是说”

“光是抓住你这个擅闯者根本没用,你和洛王完全可以矢口否决抵死不相认,关键在于秘录若是从洛王身上搜出来,且你或我又被抓了个现形,洛王就算是百口莫辩无处申诉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

“换一个思路想,凤大人,若加倍防范,不是为了阻止你进去,是为了让你进去之bsp; “这”凤墨变了脸色,“你都想到ch翅难逃了还要见洛王”

“对。”竺紫琴看定凤墨叹道,“我也是为了帮洛王,不有句俗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吗洛王已然掉入陷阱,那些人又怎肯轻易善罢甘休”

“你要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

竺紫琴轻轻摇首,“变故太多,时间又仓促,我还没有完全想好,不过你要相信,我固然不在乎洛王,也不会不在乎自己啊,生死有命是一回事,自寻死路又是另一回事,你当我就那么喜欢自己找死啊”

“还没完全想好你”凤墨呆呆地看着竺紫琴再次催鞭疾行起来,越走越远,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

客栈内凤墨房中,沈榭在为凤墨宽衣,“主子辛苦了,热水小的已经为主子准备好了,主子现在就可以去泡个热水澡舒缓一下筋骨。”

“嗯。”凤墨显得心不在焉,“那边呢,你去问过了吗”

那边,当然指的就是竺紫琴的房间。

“小的马上就去,完了小的再回来服侍主子沐浴。”

“不必了”凤墨淡淡道,“陵地今天还没有人来过吧”

“还没,但杂货店的掌柜不是说了吗,每隔半月放行一次的惯例没变呢。”

“这一两天都特别留意着”凤墨简短地吩咐道,转身进入了内间屏风后,里面一只大浴桶正冒着腾腾热气。

“怎么回事,你家主子每次进门第一件事都是把自己泡进水里吗”竺紫琴屋里,她已经快将一壶凉水都喝了个干净,实在口渴的厉害。

“ 姑娘的热水小的也已经备好了,姑娘要用的话,小的马上给姑娘提上来。”沈榭看竺紫琴摇晃着壶身,忙又道,“凉下的水没有了,要不小的给姑娘换一壶温的”

竺紫琴将茶壶搁下,“行,劳烦你了。”

不一会儿沈榭分别提上来大大小小的几壶水,正要给浴桶里添热水时,竺紫琴阻止了他,“不忙,你放下吧,我自己来。”

“可是姑娘”沈榭瞧着竺紫琴一副文弱纤秀的身子,不禁蹙眉道,“大壶很重的,小的怕姑娘”

“没事儿,我自己能行。”竺紫琴淡淡道,“在缙云庵时我也会干一些粗活,并非一直像尊泥菩萨窝在屋子里头。”

沈榭应诺着放下热壶,告退离去。

竺紫琴将房门闩好,走到浴桶前,桶内盛了一半的是沈榭事先备好的凉水,清凉的水面映出竺紫琴精致秀美的容颜,镜花水月般纯净清透,竺紫琴凝视水中的面容,眼底的浓黑却越来越深,接着她探出指尖试了试水的凉度,随后褪下了自己的外衫。

仅就一身亵衣,没添任何热水,竺紫琴慢慢地将整个身子浸入了冰冷的浴桶中,雎鸣县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打井取水,是故井水特有的寒凉瞬间蚀透了竺紫琴的肌肤,直往她的每一寸骨髓里钻,冷得她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寒战,可她仍是慢慢地沉下去,任由水淹过了她的头顶。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上这种寒凉,将自己浸入冷水中不仅可以磨砺xig情的坚韧,更能让头脑变得无比清醒。

每当她想冷静想抛开内心的纷扰,甚至为什么而感到害怕感到怯懦时,她都会在冷水里泡上那么一小会儿,哪怕数九天寒隆冬时节也从无畏缩。

是的,她小时候的确体弱多病,然自从慢慢地适应冷水浴后,时日一长,没想到她非但极少生病,连寻常人稍不注意就会染上的风寒等小毛病都已不大光顾于她了,身子骨更是变得日益健康,精力充沛起来。

竺紫琴在水下屏息了数十秒,浮出来换了口气又接着沉下去,三番五次之后她终于湿淋淋地爬出了浴桶。

擦净头发与身子,竺紫琴显得神清气爽,计划的雏形已于她的头脑中形成,难得的是疲惫与某种说不清的焦虑也一扫而空。

用过晚膳,凤墨来到竺紫琴房中,他留意地看了看竺紫琴,见她乌发垂腰,仅用一束发带松松地系着,光洁的面孔泛着如月辉一般莹润细腻的光泽,不施粉黛却别样清丽出尘,加之黛青色的布袍固然素淡之极,偏衬得她身姿袅袅,软袖生香。

凤墨一时间不由痴怔了片刻,接着自嘲地笑了笑,“恢复过来了吗拖着你登山累着了吧”

他很快掩饰掉因片刻失态而产生的尴尬,自行在客椅上坐了,又自行倒了一杯水。

正文 第三十章 盟者亦敌

其实他本来是个极难有笑意的人,但不知为何,与竺紫琴相处得越久,只要不是两人发生争执时,他一惯冷漠的脸上总会不自觉地露出些许轻柔的笑意,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还好。”竺紫琴从窗前离开,也走过来在另一边客椅坐下,“令我觉得疲惫的不是登山,是我一向睡眠都不是太好。”

“怎么”凤墨诧异道,“我怎么不知道”

他跟她同车同船,有时候还会挤在一间屋子里,各自靠在椅背上和衣而眠,她给他的印象,总是那么安静,那么悄无声息,偶尔在黑暗中蓦然惊醒,侧耳倾听之下,凤墨还会产生一刹那的错觉,以为竺紫琴已经不见了,他的身边已空无一人。

不过话一出口,凤墨即明白过来,哪有人沉睡之中,会连呼吸声都轻微的听不到,分明竺紫琴根本就没有睡着,只为怕吵醒他才一动不动,而他竟忽略了那么久。

“不说我了。”竺紫琴笑笑,打断了凤墨刚刚生出的一丝歉意,“你来是想告诉我,这两天就呆在客栈里踏踏实实等消息吗”

“尽量少露面,尽量别出客栈。”凤墨环顾房间,“要是觉得闷,我可以来陪你下棋,也可以陪你说说话。”

“多谢了,我不会觉得闷,一个人长时间呆在深山老庙,习惯了之后,再漫长的等待也不会觉得闷了。”

竺紫琴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洛王收到你的消息,会很快给出答复吗”

凤墨点点头,“他知道我不能滞留太久,所以见不见你,什么时候见,他都会做出反应。”

“如何才能及时获知”

凤墨的唇角轻轻漾出一抹笑容,“我还以为你没兴趣知道,下山的时候你不是说不关心我们如何联络吗”

“此一时彼一时。”竺紫琴侧转身子,“既然知晓跟洛王会面有多凶险,我自然要做最坏的打算。”

“陵区禁地和皇宫里不同,与王爷府也不能比,尽管有专门负责浣洗衣物的下人,然王爷失势,连下人也会变得轻怠,是故侍候王爷、王妃的两个丫头,经常不得不自己动手浆洗缝补,于是王爷每有消息想要传递,便会吩咐丫头洗特定的物件,顾幸只要看到晾晒出来的衣物与被单中,有约定好的暗记,他自会及时通知我。”

“隔得那么远,能看清吗”竺紫琴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此法一旦被人瞧破,那洛王所传递的消息,无异是引着他们自投的罗网,何况瞒过了监视的人,洛王也瞒不过王妃及两个下人。

这和凤墨鬼画符般的帛条不一样,帛条上的字符如凤墨所言,是他自创,外人几乎没可能弄懂他画得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是什么也由得他信口胡诌,但洛王吩咐人清洗晾晒本不需要清洗晾晒的物件,多用几次,难免就会被人瞧出些规律,也就是说洛王的法子难逃有心人之眼,实在是个迫于条件有限的笨办法。

“能看清,比如洛王要见我,就会晾晒出一床豆绿色的单子,挂在第二排晾绳就是约在二更天,挂第三排为三更天,四更天之后祭殿6续开始有人洒扫,已不便再闯陵了。”

“我明白了。”竺紫琴低声道,“洛王要是有具体的书信,也得先给出暗示,等到换物之日,由你或顾幸等在杂货店相宜行事”

“顾幸会去,这次是我第一次在雎鸣县住下,第一次在雎鸣县抛头露面。”

“可你不是说买通了杂货店的掌柜”

“是清兰,清兰替我出面。”

“上一次是趁夜而来,连夜离开的吗”

“不,头一天到,直接进了雎鸣山,在顾幸的屋子落脚,见过洛王的当夜离开却是没错,因为我急赶着”凤墨没说完的话,显见是指燕孤山缙云庵。

竺紫琴不再相问,过程越是麻烦威胁就越大,不过这一次能成,她和凤墨就将有好长时间,不用再搭理那个洛王,而她和凤墨的危险,也将随着时间流逝得以改观。

“还有疑问吗”凤墨以为惹起了竺紫琴的不痛快,忙补充道,“有不解的尽管细问,我知无不答,总之为了我们大家的生死安危,我愿意和你共商共谋,若你有何想法,也不妨讲出来一并参详。”

“没有了。”竺紫琴起身离座,踱回窗前,“该如何联系如何闯禁地,你要做什么准备,都按你的谋划按部就班地去办就好,然我有言在先,真待闯陵区见洛王,你要听我的安排。”

“什么”凤墨愣住,犹豫了一下,“你有计划了何不先说出来听听”

竺紫琴轻笑,“凤大人毋庸着急,一切还待洛王爷给紫琴一个答复不是吗 ,洛王爷如肯屈尊降贵垂惜于我,就冲着洛王爷甘冒如此大风险的胆识,紫琴也得拼了力保王爷周全呐。”

凤墨讪讪道,“凭什么我诸事皆对你如实相告,你倒一个劲儿的卖起关子来,姑娘所谓的诚意哪去了”

“我的诚意就是尽量让我们大家摆脱困境”竺紫琴冷淡道,“诸事皆如实相告,这话真与假怕只有你凤大人自己肚里才明白吧”

“竺紫琴,你还要怎样我忍你再三,也是有限度的”凤墨被竺紫琴的态度所激,忍不住压低声音斥道,“你不要bi人太甚”

竺紫琴冷冷地回脸,“我何尝bi过凤大人,倒是凤大人从一开始就在迫紫琴交出秘录吧洛王失势本就与紫琴无关,至为了竺家一本秘录弄到现如今局面复杂的困境中,难不成还都是紫琴bi的凤大人,放眼满朝换了任何一个人,哪还有谁敢趟洛王这道浑水紫琴有意相帮洛王,怎就成了bi你太甚我不是洛王的敌人,洛王的敌人是那高高在上,踞于龙椅上的人,这道理你怎就不明白呢”

“哼,竺紫琴你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但我的意思和洛王无关,你不要牵扯其他”凤墨被竺紫琴抢白,心有不甘道,“你要诚意,我给了你诚意,你想达成协作,我也尽力应你所求,可什么叫真与假只有我自己心知肚明”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行动前夕

“我不想和你争执,凤大人”竺紫琴的眼底愈发幽黑森冷,“很多事,不是争执就可以辨出是非黑白,甚至我也没有追究孰对孰错的意思,各自立场不同,无论是求同存异共谋共事还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都得自认输赢承担胜负,而您又何至于为着一句真假的话生这么大的气,莫非凤大人确有难以启齿之事”

“你”凤墨猛地站起,一手指向竺紫琴,“你不用有事无事都针对着我,我且问你,你若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何故不肯现在就说出你的计划”

“凤大人是信不过我”

“我不喜欢 被蒙在鼓里”凤墨垂下手,团紧了拳,将身子背转,不去看竺紫琴,“尤其事关自身安危。”

“我答应你,在闯陵之前一定和盘托出还不行吗若洛王爷拒绝会晤,我且不是多说无益白费唇舌”

凤墨静了静,又道,“那我也有言在先,你的安排若有一丝一毫不妥,我绝不会陪你疯癫。”

竺紫琴秀眉微挑,凤墨先是年少便倍受洛王器重,成为洛王最得力的亲信之一,所谓少年得志,不过如此,其后又于赏金猎人一行中扬名立万,私下里亦不曾殆误洛王交给他的使命,独自走南闯北不说,在洛王失势后,竟始终未弃旧主,此人心xig可见非一般的强势,喜欢诸事尽在掌控之中,且足够的坚韧有耐性,与他僵持不下,本非明智之举,然她同样不喜欢命运受人摆布,看来她与凤墨还将会有好长一段时间要你争我夺各不相让了。

“待你找出不妥再说”竺紫琴一字一顿道,“甚至你也可以选择负约,让洛王独自面对更糟糕的后果。”

凤墨心头暗沉,更糟糕的后果难道还有比明知风险仍冒失闯陵更糟糕的吗竺紫琴是不是又在危言耸听

不,不会。凤墨转念想了想,竺紫琴每次所言听上去危险耸听,实则她看的想的,都比别人更深更远,这一方面连他都自愧弗如,所以竺紫琴的话还真不能掉以轻心,哪怕他此刻丝毫瞧不出负约有何风险。

瞧不出,又不好意思搁下脸去问,凤墨很清楚,便是搁下脸去讨教,那丫头又会如数家珍般地好一通炫耀,带着眼底的不屑与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二十来年,他所有的自尊与自傲,在遇上那丫头后,几乎是遭遇了平生最严重的挫折,是故某些时候他又会敏感到对方话中有话而无名火起,他们俩要是仅仅保持着闭口不语,单纯地彼此相望相顾的距离该多好,可惜

凤墨于沉默中犹豫着,一个内心里的声音叫他别吃竺紫琴那一套,另一个声音又劝他何必跟个半大的丫头计较,何况还是个从尼姑庵出来的,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晓的丫头。

“凤大人想必不以为然。”竺紫琴返身,来到凤墨旁侧,“负约的后果到底有多糟,其实我倒真希望事情如凤大人不以为然的那样,因为紫琴习惯了凡事做最坏的打算,要是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我想大概是我与凤大人共同的庆幸吧。”

凤墨又闷了一会儿才道,“话说一半留一半,天晓得你究竟是庆幸还是幸灾乐祸再者我没一个字儿说要负了和洛王的约定,你就省省心吧”

“呵。”竺紫琴轻笑出声,然眼底的冰芒却未减丝毫,“总之,我但愿凤大人能好好审度形势,以大局为计,勿要因与紫琴斗气,就轻率行事。”

“你过虑了,也太高看自己”凤墨回眸悻悻地看定竺紫琴,“别以为随便几句激我的话,就能让我由你牵着鼻子走,轻率与否,尚还轮不到你来指摘我,等收到洛王的消息,我希望你所谓的安排不会是拿这两个字做文章”

竺紫琴点点头,“那我就不多耽搁凤大人了,凤大人明日还有许多准备要做,就请凤大人早点休歇好养足精神”

凤墨白了竺紫琴一眼,拂袖离去。

回了自己的房间,凤墨招来沈榭,“我明儿要离开雎鸣县半日,有些必备之物,不能在本地置备,否则招人耳目,你注意着陵区动向,另外把那边也得给我看好了。”

沈榭道,“要不小的去替主子跑一趟”

“不必了。”凤墨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怎么总觉得她意有所指呢”

“主子”沈榭一头雾水。

“真与假自己知道”凤墨想得入神,旋即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知道我心中所想除非她解开了我的字谜这就更加不可能”

“主子”沈榭总算听出点端倪来了,“主子烦恼,不如这件事办妥后,就赶紧找机会把麻烦甩掉吧。”

凤墨愣了一下,挥挥手,“不关你的事儿,你下去吧,兴许确是我想多了”

沈榭无奈,告退离去,是夜,沈榭从下人房出来,穿过天井,准备到院子另一头如厕,不经意地抬头,他发现竺紫琴的房间仍还亮着灯,而远处传来的敲更声,已响过了三下。

竺紫琴房里,她端坐在桌案前,将灯盏又拨亮了些,接着继续执笔,在一本蓝帛暗云纹作封的册子内书写着什么,她写得很慢,每一笔画都似乎相当谨慎。

天亮后,凤墨说是去半日,实则到了下午方才回来,一回沈榭即向他禀明,消息今日算是顺利送出去了,凤墨当下不再多问,自行回了屋里养精蓄锐,当然,他的养精蓄锐,就是好好泡个热水澡。

而竺紫琴依然闷在自己屋子,足不出户,连一日三餐都是在屋里用的。

过了午夜,门外传来叩门声,“睡了吗”凤墨在门外轻轻询问道。

竺紫琴忙收拾好桌案,走去拉开屋门,“进来吧。”她神色平静道。

“明日二更,洛王同意见你了”凤墨扫视了一眼桌案和房间里靠墙角的床,不满道,“你在干嘛,沈榭说一直未见你休息。”

“放心,事关重大,我岂敢误事。”竺紫琴做了个有请的手势,两人分别在客椅一左一右坐了。

“虽说约在二更,但进入陵区需要费些时间,尤其带着你恐怕会费时更多,我们得早点准备,然又不能过早,所以时辰要掐得极为准确才行,总之到时我说走就走,我让你等你就得老老实实等着,另外你能跟洛王相谈的时间也不多,该说什么话,捡着重要的,你先想好了。”凤墨回脸,目光炯亮,“这些你没问题吧”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擅自决定

“有问题”竺紫琴沉静地迎向凤墨的目光,“巡陵甲士换值的时辰和他们每次巡陵分几支队列,巡陵的路线以及巡视各条线路所需时间,是否有巡视死角等,凤大人可否一一详细说与紫琴”

“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凤墨诧异道,“这些都勿需你担忧,我早就做过了详尽分析,只要不出意外,基本可以保证你入陵,不会被巡陵甲士逮个正着。”

“反正今夜无事,紫琴恳请凤大人不吝赐教”

凤墨瞪了竺紫琴片刻,最后无可奈何道,“取笔墨来,我尽量让你心中有数便是”

这一夜,竺紫琴屋里的灯又是亮至近五更天,才见凤墨神色凝重地出来,回房间休息去了,不久竺紫琴和衣躺下,吹熄了灯盏之后,一缕初晨的微光已静静地穿过窗棂,透入屋内。

后妃陵禁地,洛王贺兰颜正于桌案前就着一盏昏灯夜读,神情看似祥宁的他,手中那一本书却是许久都没翻过页。

时年二十七岁的贺兰颜,生就一副儒雅文俊的好面孔,又有着贺兰家族特有的修眉如画,眸似幽水,若不是圈禁生活让他显得比实际岁数要年长些,加之生活清苦导致的面色泛青,略显落魄,他举目端对手中书的侧影甚至还依稀可辨曾经的风流俊逸,华仪雍贵。

忽然内寝传来的轻微的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放下书,蹑走蹑脚朝内寝走去,“谁”压在喉咙里的紧张在瞥及一条黑影闪过后,终于低低地惊呼出声。

“王爷,是我”一身黑衣,又用黑巾蒙面的凤墨将食指压在唇上,做了个悄声的手势。

“凤墨,你怎么”贺兰颜的惊讶中明显还带着措手不及和几分慌乱,他左右四顾,生怕这时突然从外面闯进来某些不该出现的人。

“别问了,王爷,快跟我走”凤墨上前一把攥住贺兰颜的胳膊,几乎是不容分说地拖着贺兰颜就向后窗移去。

“去哪里”贺兰颜更是大惊,他勉强去掰凤墨的手,试图挣脱凤墨的强掳。

“相信我王爷,到了你就知道了”凤墨将贺兰颜钳得更紧,另一手则推送贺兰颜踏上了窗旁的椅凳。

“你到底要做什么”贺兰颜有些急了,“这样在外面乱跑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王爷,相信我”凤墨加重语气再次求恳,他的双眸在夜影中闪动着如星的辉芒。

贺兰颜盯了凤墨须臾,终是闭了嘴,翻窗出去。

一路摸黑小跑,贺兰颜也不及细辨方位,凤墨的轻功太好,脚下生风不说还无半点声息,结果黑暗里贺兰颜就只听得自己的脚步声沙沙乱响,当然,还有一颗狂跳不止的心在怦怦扑腾,他实在太久没活动筋骨也太过紧张了。

不久,凤墨的速度似乎慢下来,贺兰颜也得了空稍作喘息,这方大致辨认出他们是来到了陵冢区,立时贺兰颜就觉得浑身每个毛孔,热气尚未退去冷汗又丝丝密密地在渗透出来,要知道擅闯陵冢可是死罪,还得被凌迟活剐

“王爷,到了,就是这儿”前方传来凤墨的一声轻唤,贺兰颜回过神,勉强稳定心绪,疾步赶了过去,跟着,他目瞪口呆地望定眼前出现的陵台,一时间竟说不出半个字儿来。

陵碑上赫然书写的一大串名衔,以及密密麻麻的碑文,贺兰颜根本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此陵正是他被封为皇太后,却无命消受天恩福禄的生母何太后之墓,凤墨究竟为何要将他引来此处

还有贺兰颜四下张望,守陵的护卫哪里去了

“王爷请”凤墨转动机关,打开了墓室沉重的石门,“王爷要见的人,已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贺兰颜饶是满心狐疑,然人既已到了此处,也只好依凤墨所言进去见上一见了,经过凤墨身边,贺兰颜目中闪过狠辣之色,一向对他俯首听命的凤墨,今天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大一样了,某种说不出的微妙的变化,似乎正在凤墨身上发生。

“无功而返,还擅作决定,这笔账本王回头再跟你好好理论”贺兰颜说罢转身进了墓室,凤墨独自于黑暗里冷漠地笑了一下,抬手再次转动机关,闭合了墓室门。

何太后生前本是择有陵岤的,不过当时她的身份仅为皇妃,故等到她去世,妃子陵的规格显然已不再适合她的皇太后之尊,而仓促之下又不可能另去选岤重修陵墓,事急从宜,贺兰棠只得吩咐将她的灵柩暂时停放在先前的墓室中,又加派人手 日夜赶工,在原先陵墓的基础上进一步修缮扩建,以符合例制。

如今半年过去,陵寝虽已完善的差不多了,但还得等贺兰棠亲自或派人巡视过后,方能定下日子做足法事,最后再封死墓岤。

结果没想到尚未封合的陵寝,这夜却被竺紫琴选来作为同洛王贺兰颜的会面之地,竺紫琴的胆大妄为,实在是连凤墨都暗暗咂舌。

贺兰颜循着灯光步入陵墓的外室,即看见一位同样黑衣黑裤身材娇俏的少女,正背对着他面向甬道而候立,贺兰颜故意轻咳了一下,竺紫琴回身,施施然道了个万福,“臣女竺紫琴见过洛王爷”

“免礼吧”贺兰颜冷眼上下打量竺紫琴,眼前的姑娘容貌娟秀精致,露在黑衣之外的肌肤细腻莹白,算得上是妙龄佳人,不过却称不得绝色,因为其纤丽有余的气质缺少妩媚娇柔,骨子里还有某种锋芒,好像浑身包裹着冰刺,给人以冷硬寒凉之感,至少,贺兰颜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有什么要和本王谈的,开门见山明说吧,本王的时间不多”贺兰颜将身子侧了侧,尽量不去看竺紫琴身后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另一扇紧闭的石门,通往墓岤的中室、侧室与后室,想想自己的母后就躺在重重石门内,放佛正透过石门的缝隙默默地幽恨地盯着自己,贺兰颜就是浑身的不舒服。

“臣女想向洛王求一件东西”一丝狐疑掠过竺紫琴的眼底,但很快即逝。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墓室密商

“什么东西”贺兰颜眉头紧蹙,颇为不满地对竺紫琴道,“你倒的确开门见山的很,你答应给本王的东西尚未见到,反先向本王要起东西了”

“臣女的东西在此”竺紫琴从怀中抽出一本蓝色云纹帛面的册子,“请洛王爷过目”

贺兰颜接过,随手翻了两页,脸色瞬变道,“这是什么”

“洛王爷需要的东西”竺紫琴bi近贺兰颜,一字一顿道,“也只有这样物件能帮洛王爷摆脱眼前的困境”

“本王不明白”

“王爷且听好了”墓室内,只见竺紫琴附近贺兰颜好一阵低语,最后贺兰颜满脸惊讶与不置信地看定竺紫琴,目光闪烁不安。

“臣女该说的都说了,王爷好生看着办吧”竺紫琴退开一步,平静地与贺兰颜对视。

贺兰颜转脸沉吟片刻,略略颔首道,“好吧,那你想从本王手里换取什么”

他的态度,比之初见竺紫琴已不那么排斥与敌意,口吻自然亦温和许多。

竺紫琴道,“一样和秘录相似的东西,据臣女所知,为了王爷立储的事儿,何太后跟王爷自己皆曾上下打点厚恩广施,且王爷私下里还结交了不少地方官员以及兵司武将,后立储问题虽被先帝爷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但王爷对于这些从王爷手里收受过好处得过恩惠的臣子们,肯定要比臣女了解的多,臣女想知道他们的名字,以及都受过怎样的好处与恩惠,不需要王爷如数列出清单,仅将当初因王爷失势,不惜落井下石者的情况,告知臣女一二即可。”

贺兰颜听罢,心头一凛,随即仰首长叹,“竺姑娘啊,你既已知晓这么多辛秘,何故还向本王讨要什么单子,他们的品xig德行那是朝中上下有目共睹世人皆知啊。”

“王爷误会,臣女对他们何等品xig毫无兴趣,不过既会见风使舵又善落井下石,这些人如今想必仍是朝廷新皇信赖倚重的社稷之栋梁,臣女怕以后万一遇上他们,总要对他们了解的更多些,才能知道如何应付,不是吗洛王爷”

“本王明白你的意思,按说本王没有不支持你的道理,从内心讲,本王何尝不想亲自出手,让他们付出些代价,但”贺兰颜的眼底渐渐变得有些阴沉,“你能为本王所用,本王是否该庆幸天意、地设、人为可本王怎知你能否成事,又或者心怀二念,别有觊觎”

“此话臣女跟凤大人也提过,现仍是这句回洛王爷,能否成事,臣女自己也不知,王爷信得过信不过,无非于死局中多走一手棋,成王败寇而已,至于心怀二念,等洛王爷重掌权势的一天,难道还用担心紫琴这么一介小小的弱女子吗”

贺兰颜双眉深锁,沉默不语,内心里仍是犹豫不决。

“王爷,快下决断吧,时辰已差不多了”竺紫琴冷冷地提醒贺兰颜,她向贺兰颜询问那些人的名字,算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彼此协力对付共同敌人的意愿,言已至此,贺兰颜也明明听懂了她的话中话,若再优柔寡断下去,她可就要反当这位王爷是废棋一颗了。

贺兰颜咬咬牙,终于回过身子,“若依你所授,本王今夜能平安度过,半个月之后,也就是下一次陵区放人易物的时间,本王会想办法将东西送出来。”

“臣女谢过王爷”竺紫琴适时地屈身相礼,就好像是一再申明,自己绝无僭越之意。

“另外”竺紫琴起身后接着道,“即使今夜无事,王爷的处境一天不得以改变,就一天身处于危险之中,故 臣女斗胆恳请王爷暂避一段时间的风头,安心静待臣女的消息便好,在此期间,无论出了什么事儿,也无论王爷听到了什么消息,都不要有任何动作,等到时机适宜,臣女自会联系王爷,王爷能做到吗”

“你是要本王只管保命,两耳不闻窗外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好。”贺兰颜无奈地又是一声轻叹,“虽然本王不清楚你接下去要做什么,可你行事细密周全,本王还是能感受得到,让凤墨就此跟着你吧,有他在你行事起来也会更加便宜。

“臣女正有此意,多谢王爷成全”

“至于”贺兰颜的话尚未说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