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场第15部分阅读(1/1)

外,机关减员的事,市委同意,老百姓也欢迎。现在,怎么到成了罪状了”

“喂喂,庾明”一个随从看到“副省”脸上不悦,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话。“庾明啊, 你以为 们今天干啥来了听你讲大道理、发牢马蚤不不不”分在地上溜了两圈,伸出胳膊来挥了挥,“我们来这儿,是听你的认识,看你的态度来了。实话告诉你,态度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态度不好,别说保乌纱帽,公职保住保不住都不好说。”

嗯听到这句话,我的头皮立刻觉得有些发炸。省委书记、省长那慈祥的面孔浮在了我的眼前。看看眼前这两个人,哪儿像是省里派来的领导看到我身上带孝,臂缠黑纱,他们连句起码的问候都没有,见到我的面就数落我的“罪行”,逼迫我承认那些莫须有的东西,无非想在最后定性时置我于死地。这几个人,别说是政策水平了,连起码的道德水准都没有。他们哪儿是省里派来的干部,分明是杨健、吕强的同伙,趁我落难之际落井下石,为杨、吕二人出气来了

“哼”一腔遏制不住的怒火,一下子从我的胸膛里涌上了喉咙,“你们听着,”我站起来,一个一个指了他们的鼻子,“我庾明在蓟原市为国为民、兢兢业业、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你们不是 我的态度吗我的态度就是一句话:我庾明人格比你们高尚,灵魂比你们干净;在你们这些人面前,我庾明顶天立地,什么错误也没有”

“啊,庾明,你想怎么样”“副省级”恼羞成怒了。他拂了一把头上那梳理整齐的白发,气得颤抖的手在茶几上重重一拍,“事到今天,你还敢这么横哼,你以为你是谁你的后台倒了──放下你的臭架子吧,甩掉你的优越感吧告诉你,你现在睥政治生命就攥在我们手里。凭你今天的态度,等待你的只有一条路:开除公职,回家种地”

第七十三章 守灵之夜

娘亲啊──

自白昼至黄昏,自深夜至黎明,我的泪珠儿不断线的簌簌流下,连成了一支长久不尽的悲歌。在心痛发出的泪声里,我伏在母亲的灵前,久跪不起

祸事从不单行,心灵的打击 也总会接踵而至。 在逝母的丧痛里;我一边悲戚地尽着孝子的情思;一边经受着仕途命运残酷地摧残

直到长白市的几位领导来到了母亲灵前,我才从极度的悲恸中缓缓清醒过来。

长白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是长途跋涉赶来的。他们虽然得知我撤离蓟原的消息,仍然不忘同僚之谊。这使心中颇感欣慰。长白市的市长看到我悲戚的面容,未曾说话,先已潸然泪下。

他这次与我一齐出国,仅谈成了四千万欧元的项目。然而,长白市委却将其视为功臣。党政班子聚在一起,为此欢庆了一个通宵。

我为蓟原引来了两亿欧元的项目,得到的结果却是“撤离蓟原”。想起那声“开除公职、回家种地”的咆哮,我在心里绝望地喊了一声

够了──

省长听到我母亲的丧讯,派人送来了一幅挽幛和一千元慰问金。这是故乡领导层对我这个部下的最高礼遇了。

按照风俗,母亲的葬礼要在七天之后举行。一些琐礼细节,全由村民委员会领导下的治丧理事会决定和办理。

悲恸感天,哀声动地。时时地哀乐响起,时时地哭声阵阵。一到晚间,我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悲痛压得我难以看清这个世界了。

多亏了张小敏。她把在县医院工作的丈夫请来,用了些药,才稍稍好了些。

“庾明,你不能这么悲伤。想开些呀嗯──”

在美蓉的哀求下,庾三怀硬上让几个小伙子拉拉扯扯按到炕上睡了一觉,我的浑身上下才有了点儿力气。

夜间无吊唁者,需要儿孙轮流守灵,保持灵前香火不断。头一夜,是大哥二哥;第二夜,是三哥四哥,第三夜,是我和我的儿子。

“别贪睡”美蓉向儿子叮咛着,“多替一会儿你爸爸。”

直到儿子点头 ,她才离开。

守灵的事,女人不得做的。

“爸爸,你先睡吧。”儿子在奶奶灵柩前的供桌上换了香火,央求我到炕上去。

“不,下午爸爸睡过了,不困了。你上炕吧,爸爸困了喊你。”

儿子顺从地躺在炕上,不一会儿便响起了甜美的酣声。庾家下一辈就这么一个男孩,丧礼上跑前跑后都是他的事儿,够累的了。

望着那张纯稚的脸,我的心里重新泛起一阵久违的凄凉和不安。

这个孩子啊到底是怎么架事呢

月夜下的事实,我永远永远都承认在心里的。然而,那只是一种亲密一超常的、越轨的亲密我们作了一些彼此激动不安却又似懂非懂的动作。然而,自从我看到小胡子与才瑛在床上的一幕,我才知道我们那一次并非真正的夫妻间的性生活──

只是,这个孩子,这个蓬蓬勃勃生长起来的青春的生命,这个不容我置疑的千真万确的后代,让人在兴奋中又有些迷惘这孩子来得神秘、莽撞、却又似天赐一般让人觉得宝贵中有些不可思议的缺憾──

孩子啊,既然你一定要来,你何不早早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直对茅屋瓦舍,在贫境中放下我的执著与苦修,坦然安度我的人生天伦呢

孩子啊,你来得迟了。

假若你不想出现,那就不要出现好了。爸爸只是为了你,便在那崎岖山路的攀登中被人一推而跌,从此一蹶不振了。

孩子啊,你来得早了。

莫非是天意,让我在仕途上该遭受这次灭顶之灾

远自遥远的童年梦幻,直至近日的仕途厄运。就像手持鼠标进入了因特网的大千世界,我从头到尾认真浏览起来。

“爱情、希望、幻灭、丧事,还有那令人狂喜的力,受苦、享受、创造的醉意,竭力要抓握人生的光明与黑暗的豪兴──如今都 隔了相当的距离,一切都 显得明白了。他的欲望的马蚤动,思想的混乱,他的过失,他的错误,他的顽强的战斗,都像逆流和旋涡,被大潮带着冲向不变的目标。他懂得了多年磨炼的深刻意义,每次考验的时候必有一道栅栏被逐渐高涨的河流冲倒,它从一个狭窄的河谷流到另一个更宽广的河谷,把它注满了,视线变得更辽阔,空气变得更流畅。”

我一生至此,惟一感觉到的只是混乱、过失和谬误。那新兴的希望、那创造的醉意、那逐渐高涨的生命的河流,宽广的河谷、流畅的空气在哪儿呢

如果那年参加高考的结果是名落孙山;如果毕业后不是进入了山沟沟里的军工厂;如果不是接触了才家的高官门第;如果没有才瑛与我的这段意外的姻缘。我只能在这生我养我的黑土地里像哥哥们一样生存、劳动、繁衍、死亡

先前发生的这一切一切啊,不过是我的人生抛物线甩出的一段意外的轨迹,给我这本是苦难的人生增加了一道稍闪即逝的亮丽之光。现在,它惨痛地结束了这一切,让我重新回到了这地老天荒的本原之土。

夜半更深,蓟北平原的大地上万籁寂静。烛影里沉重的棺柩,拖累我的思想如入万丈深渊。那黑黑的棺木里,盛载着世间一位慈母圆寂了的光辉生命。同时,也殓入了我苦苦经历过的十几年的仕途生涯

从今日起,我肩上那荷了十几年的重负爽然卸落了。我面对的不再是世间千百万劳苦大众生计的忧愁,我看到的不再是官场权力的角逐和争斗;我的身边,只剩了孤寂 的乡土和不再离散的妻儿。

唉唉,人生如梦,梦即人生。佛说:色即空,空即色。升官、发财,若梦若幻;大千世界,已非世界,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闪电,应作如是观。前念著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今后的我啊,不再为人世的梦境所困,不再为天地的幻术所惑,无色无相、无拘无束、无恚无碍、无贪无嗔领悟了这般若真空的妙理,声色味触觉五蕴皆空。虽然此身未皈依三宝,却也顿悟人间至理,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了

“爸爸,你睡吧”儿子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

烛光摇影里,痴迷的我参禅打坐,恍惚进入了另一个超凡脱俗的境界。周身上下,沉浸在佛门禅宗那永恒的纯净里。若不是孩子这一声呼唤,我的思想在黑暗里还不知要行至何处

我毫无倦意。无比阴暗的心情已经把我搅得兴奋不已。将儿子催睡之后,我翻身起床,信步来到院子里。

室外,意境自与刚才不同了。抬头看,繁星满天,三星正南。北斗七星端坐其位,履行着千古不变的神圣职责。深秋的夜里,院外庄稼菜蔬在风中摇晃着,不时地散发颗粒和果实的芬芳。天上人间,处处洋溢了一种恬静、神秘的气氛,显示了一种大至大美的气慨。

呜呼,天也辽阔,地也长久。“天地所以能长见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试想天地包容、承载了万物,她却是那样宽大,毫无私覆。惟有世间的人心,竟是这般的捉摸不透,给这本来就渺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生平添了这许许多多的烦恼。

第七十三章 大出殡 本章字数:1585 最新更新时间:2oo9o815 o6:33:49o

第七十三章 大出殡

“九十多岁,算是喜丧啊”庾三怀呷了一口酒,感慨地说,“庚明啊,别看你在外面当大官,这大出殡的事儿啊,还得听我的”

“按照祖上规矩,有儿子的人在灵前站第一位。丧盆儿是孙子摔的。棺材一起架,你们就哭,哭到坟头。乡亲们一一向老太太拜礼告别。拜完,你们就磕头谢孝”

我和哥哥们顺从地点了点头。

哀乐奏响了。亲人们的哭声涌起,撼天动地。随着孙儿的一声盆碎,抬棺人分列两旁,开始听从领棺人的号令。

手提攀带啊──领棺人下达了第一声棺令。

嗨众人应答着。

身靠金棺啊──第二声棺令。

嗨众人靠近了金棺。

轻轻一提啊──第三声号令。

嗨人们齐齐地喊着号子,便俯身用力──

然而,这架金石棺,却是蹲在丧架上纹丝不动。

“你们”庾三怀瞪大了眼睛 ,冲着喊号子的领棺人吼了起来。

领棺人立时吓了一身冷汗。这副棺材里,不过是装了一具骨灰盒,外加一个玉石雕刻的凤凰模型。早晨来时他们试过,可以抬起来的。怎么这回就抬不动了呢

服再看一眼陋屋几位上了加的抬棺人,已经开始抻胳膊抻腿了──看来,不是他们不卖力气,确实是抬不动。

“呕”观众们一阵喝倒彩的声音。

他们栽了

“怎么办快想办法”庾三怀依然冲领棺人咆哮着。

老练的领棺人像是经历过类似事件,毫不慌张。看到庾三怀发怒,他的眼珠子一骨碌,立刻大喊一声:“庾家老太功德圆满,金身沉重。挪动棺椁,需换新人。喂,小的们,上”

一声令下,原来上架的十六人急忙退下。十八个身穿了制式服装的年轻小伙子,像是国葬仪式上的仪仗兵,整整齐齐列在金棺两侧。

看来,这些专业的抬棺人确实经历过人世间的风风雨雨。这不,他们为防意外,还雪藏了第二梯队哪

手提攀带啊──棺令再起。

嗨小伙子们应合着,声音比刚才那些人宏亮了不少,也整齐了许多。

身靠金棺啊──第二声棺令。

嗨小伙子们口里应答着;不过,他们不是靠近了棺材,而是一个个伏下了身子。

轻轻一提啊──第三声棺令之后,观众们的眼睛睁大了。

嗨小伙子劲儿猛猛的,不等号令的长音结束,这副金石棺便被稳稳地抬了起来。

好周围,黑压压的观众们鼓起了掌。

大概是对刚才失误的弥补,领棺人在观众掌声激励下,竟亮开嗓门儿大喊了一声:“金上肩”

十八个小伙子真不含糊,号令刚落,只见他们奋力一举,沉重的金棺在万人瞩目之下,徐徐升起,缓缓上天了。

好这种场面大概是百年不遇,看得人们眼睛都直了。

棺至墓地,追随的观众们依然不减。

父亲的坟头已经开了一半。但等拜礼仪式结下结束,母亲的棺椁便放入其中,与早逝的父亲合葬。

在呜咽咽的鼓乐里,本村的乡亲们开始一一向老母亲磕头揖别。我眯着模糊的泪眼,向磕完头的乡亲们一一还礼。

等着仪式行将结束时,一阵生疏了的汽车喇叭声突然响了起来。睁大眼睛一看,令我一惊:老金、杨总、鞠彩秀、秘书长,几个人含着眼泪,分别从自己的车里走了出来。

最后走出门的女士是令我觉得十分熟悉的身影。一下车,她就扑到美蓉身上,大哭起来。

“美玉姨”儿子大叫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们在庾三怀那里签了名,送上丧礼金,接着便排在乡亲后面,依次向母亲的坟墓三鞠躬。

“老金”我的嗓子早已沙哑无声了,此时却又涌出了泪水。

金棺落地啊──随着最后一声棺令,母亲入土为安。我们哥儿五个的家人,加上后来的义子、义女们,总共二十几个儿女,向老人家行了最后的大礼。

太阳从轻盈的白云下浮了出来,把整个世界抹上了一层纯净安谧的光辉。天空晴亮了。大地的颜色恬淡、平静、明朗,没有一丝风。万物自在而清明,显示着它们永远不变的存在。唉唉,浮躁的苍生终归要结束的,那些忧愁、烦恼凭什么还要纠缠我们的心灵呢于是,在这融合着柔软的温暖与清静的和谐中,我体会致函一种更遥远、更博大的超俗脱世的精神:她把一切邪恶用忧愁排除在外,只是追求一种高尚洒脱的人生体验。

远处的钟声响了。塔尖高耸的寺院里开始了经文的颂唱。一声声明祷的号声传来,凄惋悠长地扬向了永世不变的乾坤大地。

第七十四章 小人得志 本章字数:1oo1 最新更新时间:2oo9o817 o5:44:29o

第七十四章 小人得志

看到戴了重孝的我走进办公室,季小霞同情地落了几颗泪珠。

“你呀,真是太廉政了。”季小霞感慨地说,“现在,不少有权的、有势力的、当了大

官的人都借婚丧之机收钱呢去年吕强的父亲去世,光礼金就收了三十多万。”

“那是阴间的钱,活人花了要遭报应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政府机关里,你应该告诉的也得打个招呼啊连个声也不吭,不礼貌嘛,嗯,就连我也不告诉”

“好了好了,”我看了她一眼,淡淡的一笑,“我都削职为民了”

“你别这样说好不好”她有些生气了,“你知道人家外地人怎么说我们蓟原”

“怎么说”

“人家说蓟原人是傻子,把一个好市长给赶走了。”

“哈哈”听到这儿,我倒乐了,“赶走谁能赶走我过几天,我兴许还回来呢”

“真的”她听到这儿,倒是喜出望外。

“唉,只不过是想想”

“唉,要能回,就快些回来吧”她忧心忡忡地说。“这吕强啊,可真是小人得志。他一主持政府工作,就在花花世界搞了个大型歌舞晚会,庆祝自己出山。那个晚会上,一个歌星的出场费用就十多万元。他们那伙人坐在里面欣赏,老百姓在外面围着骂娘。这个月,政府开支又没有钱了。彩秀姐气得连班都不上了。”

“我听说了”我回应了一句季小霞,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

其实,她说的这些事仅仅是浮在表面上的。据我所知,吕强现在的施政方案与我的做法正好背道而驰:为了能在年末人代会上当选市长,他现在就开始拢络人心,拉选票。他的第一个做法是“举逸民”,把我在位时减员下岗的机关干部全部请回机关,有的竟还“落实政策”,补发了工资奖金。接着,他又为每位县、局级干部配备了一辆进口小汽车。把我节省下来的一亿五千万资金挥霍得一干二净。更可气的是,“矿机”门口那个“政府官员不得随意入内”的让人给砸了。有的部门为了报复那个牌子,一天到企业检查两次工作,工厂的招待费一月就五十多万这边工人们拼命流汗,那边大吃大喝、卡拉桑拿一副败家相啊

唉想到这儿,我站了起来,禁不住一声长长的叹息──

看来,手中握有权力,于黎民百姓,于社会发展,还是颇为重要的过去,我总觉得这种欲望有些低下。这时,我才觉出这动机的高尚。有人说,社会的控制与发展,是人类的一门最精深的学问,一种最为重要的事业,最值得让人投入生命了这种说法,看来不无道理。

顿时,一股想让自己在权力阶梯上跃升的欲望再次传感了我的整个身心。

只是,让我痛苦的是:这种机会对于我,还会有吗

第七十五章 棉花田白菜地 本章字数:2543 最新更新时间:2oo9o817 o5:44:53o

第七十五章 棉花田白菜地

迎着温暖的秋风,一家三口说笑着往前走去。儿子一蹦一跳的,一团的高兴;不时地伏下身去,抓了全个又一个的秋蚂蚱。她的丈夫并肩走着,两双目光不时地融合在一起,继而便泛出一团快活的光晕。儿子饶舌地问这问那,不断地哼出一两句流行歌曲。歌声和在轻风里,悦耳动听,像一只小鸟在歌唱。农家的欢乐环绕了他们,为他们的生活注满了欢欣和热烈的氛围。

婆母留下的遗产,除了那座房屋,便是承包的这片土地了。土地临近村南的油漆马路,地中间打了一眼机井,地势和地力都很优越。这是庾三怀为了照顾老太太,特意挑选的地段。今年,婆婆让大伯哥们在地里种上了棉花。秋风吹来,棉花桃儿裂开了嘴,白花花的棉絮大把大把地吐露出来。人们看了那白茫茫的一大片,都禁不住啧啧称赞:这老太太,真是为儿女积德了。

“棉花应该摘了”一早起来,她就告诉他。

“那今天就去摘吧”丈夫答应了一声,然后张张罗罗地与儿子一齐拴起了马车。

这就是她那当过市长的丈夫吗他那硕长的身材艰难地弯下去,在层层匝匝的棉花棵里一缕一缕地把绽开的白花摘下来。他腰间的那只大棉花兜紧紧地扎着,一大把一大把的白花不断地塞进去,渐渐地鼓胀起来。不一会儿,她和孩子的兜里塞满了,他便主动抢过他们的棉花兜,高高举在手中,向路边走去,倒在那不断扩展起来的棉花堆上。

“累吗”她关切地问他。

“不累。”

“男人干这活儿,都吵吵腰疼。”

“哎,我没那么娇贵啊。”

“晌午回家时拔两棵白菜,孩子要吃糖醋白菜。”

“拔”

“嗯,那边就是咱家的菜园子。这是乡下,吃菜不用花钱买啊”

“好,中午我上灶。让孩子尝尝我的手艺。”

“这孩子啊,念书这么笨,吃的口味可挺高。怎么办呢”

“送他去县城,找个重点学校补习一年。明年必须让他考上重点高中。”

“住校条件不好”

“舍不得”他抿起嘴乐了乐,“孩子不摔打不成才啊。你要再拦护他,我就送他去部队了。”

“不行不行,多小啊。还是上学吧,俺们俩一个星期去看他一次”

太阳渐渐西移,路边摘下来的棉花堆成了山。孩子们聚在了一起,一个个牵着自己家的牛马去东洼地放青了。一片片的承包地里,全是歇晌了的夫妻二人世界。

他们蹲在自家的菜园里,蓐了一阵疯长的杂草,懒懒地也有些个困了。他看到妻子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春困秋乏,眼睛也应该眯一会儿了。反正这棉花还得晒一会儿,太阳不落是不装车的。孩子也得大半天才能回来呢

“你睡一会儿吧。”他看着妻子,心疼地说。

“你干什么呀”

“我走一走,这个菜园子我头一次来。”

“别走远,小心草棵里的小虫子叮了我。”

“嗯哪。我马上就回来。”

这是一片肥沃地菜地。由于连年种菜,地里一片潮湿。园里畦中的菜蔬在雨水浇灌下长得枝繁叶茂,扑扑拉拉散满了大地。那一簇簇宽阔委顿的叶面,在秋阳照射下低低地垂下头去,好象半开半闭的小伞。菜畦周围,长江了绿油油的蔓草。草丛中盛开了一朵朵小花。红的、蓝的、紫的、黄的、藕合色有花朵在秋风里舞动着,构成了一副灿烂的彩色世界。

他在这茂盛杂丛的花草中间走来走去,闻到了那股多年久违了的田园的芳香。棉田、果实、潮气、绿草、野花在浓浓的秋意里一齐把芬芳喷放。这香味浓郁强烈,弥漫在厚重的秋意里,令人心旷神怡。

她的脸浸沉在睡梦里,红扑扑的流溢着青春的光彩。那双深而黑的美目,那卷长而厚的秀发,那对花朵儿一般的嘴唇,那副羞怯而又安祥的神态,足以使他心醉神迷了。

唉,只有在这大自然的怀抱里,一个女人的灵魂才有可能透过空灵的美,具有那种更为成熟的色香声味

她沉浸在街头甜美的梦境里。朦胧中,觉得有人靠近了自己。

谁身体的其它部分还来不及醒转,眼睛却在惺忪中看到那张冒了热气的脸。他的嘴唇挨到了她的脸上

她半坐起来,有占儿含羞,又有点儿惊喜,原先沁凉的身躯,立刻变得又红又热。

“美蓉”

在他热烈的爱意里,地努起红唇,还给他一个妩媚的笑颜。

“嗯──美蓉”

“怎么”

“我,我早就想问你一件事哦,你可不要生气”

“什么事”

”你说,这孩子那天晚上,咱们也没真像夫妻那样我是说”

“庾明。你,你是什么意思”媳妇的眼睛睁大了,刚才还嬉笑的那张脸陡然板了起来。

“哦我随便问问。他看到她变了脸色,心里有些后悔,“你怎么生气了”

“这种话,你问我,我问谁去呜──”

“美蓉,算了算了”媳妇的哭声让他感到不安了,“就当我没说我, 没有别的意思。”他连忙掏出手绢,温柔地揩拭着她的泪水。

“这事儿,你不问,我也觉得奇怪“媳妇不再哭了。在他的安抚下,她茫然在抬起头,脸色悲哀地望向了远方

”那天晚上之后,我就发觉我的身体出了问题。就赶紧跑到产院里,找了当大夫的姑姑,向她说了我们俩的事情。她找了一个大夫为我做了检查。你猜人家怎么说”

“嗯”

“人家说,我这是chu女妊娠”

“chu女妊娠──”庚明心里一振。

“庾明啊,你不在我身边;你知道当时我心里是啥滋味啊呜──”

“美蓉,我的好媳妇,你受苦了。”

他扶住她,一遍一遍地抹着她的眼泪;接着,情不自禁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自己也泪如泉涌了。

含着幸福的泪花,他忘情地将她按倒在地上,于是,两个人一齐趴在了瑟瑟作响的茅草丛中。

“等等”

“什么”

“我把裤子全褪下来”

“嗬嗬,这是大白天啊”

“大白天怕什么我们是夫妻俩,在自家的菜园里,干这事儿天经地义谁也没有权力管。”

“哈哈,你真解放”

“你也随便啦,不用像那天晚上,怕这怕那的”

“是啊,那天晚上,我还想保护住你的童贞呢”

“胡说,想保护为什么还硬硬地使劲往里面捅要不是我的手拦着,你早就长驱直入了啦”

“嗨嗨拦了半天,结果怎么样拦出一个儿子来。”

“都怨你,射了那么多,弄的我满裤衩都是白花花、湿泸泸的洗了半天也洗不掉。”

“呀,怪不得能怀上。那是密集的精虫队伍透过chu女孔进入了啊”

“嗯,你的嘴就瞎掰吧反正儿子不在身边”

秋阳洒向了大地,两个人一问一答,热热地回应着彼此的激情。心里一边怦怦跳着,嘴里不停地说着,如同在自己家炕席上,肆无忌惮地进入了高嘲。

“原来人生意义的大小,不在乎外界的变迁,而在乎内心的体验一个容易受感动的乡下人,和一个冥顽不灵的皇帝相比,还是那个乡下人的生活,过得更幸福、更伟大,更变幻神奇。”

第七十六章 凄风苦雨 本章字数:289o 最新更新时间:2oo9o817 o5:47:26o

第七十六章 凄风苦雨

“卖不了,就早点儿回来 ,别在那儿站大排啊。”她一遍又一遍地叮咛着。

“嗯。”丈夫一边答应,一边与儿子套着车。

“儿子,听着饿了就和你爸爸把这馍馍吃了,吃不饱就去饭店吃点儿,千万别挨饿啊”

“娘,你别嘟囔了。记住了”儿子类娘的话说多了。

“你这孩子,不知道好赖。”娘心疼地拍了一下儿子的头。

父子两个坐着车,在渐渐微弱的阳光里,顺着村南油漆马路,穿过一片片庄稼地,往乡里收购站奔去。

暮色里,一辆四轮小拖拉机突突突地开了过来。

开拖拉机的人看到他们车上装满了棉花,便停下来伸手提示他们:“别去了,乡收购站全是棉花车,排一夜也卖不上的,去县城吧”

“县城”

“哼,敢情你是机械化,说去县城就去县城。我这马车,比得了你吗”

不过,他还是冲对方招了手:谢谢啦

暮色益发浓重,慢慢地,它像一片黝黑的灰烬,覆盖在沿途的街道和房舍上。

车子赶到乡里,黑压压的棉花车已经堵塞了通往收购站的道路。

“儿子,这个时候,卖棉花的人怎么这么多”

“嘿,谁都 过几天压价,想赶快卖了赶快变钱啊”

车走不动了,只好停在了路边。儿子像个小欢兔,嗖嗖嗖地跑到前面,去侦察情况。不一会儿,便沮丧地走了回来。

“爸爸,那个 开拖拉机的人说的对。今天晚上也别想卖出去。”

“真的”

“你到前面看看去。”

他嘱咐儿子看好车,自己好奇地挤到了前端。

偌大的棉花库,棉花堆成了一座座高山。库门口,一排排戴了红箍袖章的我维持着秩序。门口的马车、拖拉机、人力车,涌在了一起,口吵吵嚷嚷乱成了一团。

突然,一阵喧哗,公安派出所押的一辆车到了。这辆车既不站排,也不检质,直接开到地秤上就检起斤来。

“这是干什么啊加楔子啊太缺德了”

“我们等了大半天,凭什么不给检”

“你们公安带头走后门,太不像话了”

人们吵着,哄了起来。一个个拉住了戴红箍袖章的人。

“嚷你妈拉个屁”那个戴红箍袖章的人急红了眼,拿起电动喇叭就骂上了,“不愿意在这儿卖就滚他妈的蛋,老子还嫌累呢”

“你这中什么态度”

“就这态度。”

“乡里不是告诉要遵守秩序吗你这维持秩序的怎么带头走后门”

“哼,老子就这样。这是关系户的棉花,你爱找谁告就找谁告。等你告完回来,老子就关门,不收了”

这就是中国,这就是农村,他这个当过市长的庾明,也得乖乖地站在这儿,眼看着这个老子在这儿横行霸道。

谁是乡长谁是皇上此时此刻,惟这位老子是大,这时,就是他亲爹来了,他也照样“老子老子”叫唤个不停。

一车后门棉花收完了,接着又是一车;前前后后, 一共收了八车。排在第一号的那辆马车,还是老老实实停在那儿。

面对人们的责难和怒骂,收购站的人并不着急。他们一边与这些后门车上的人握手再见,一边若无其事地谈笑风声。

叮铃铃一串铃声响了起来。铃声响完,棉库的大门哗啦啦关上了。

“为什么不卖了让我们白等半天”愤怒的棉农又喧嚷起来。

“吵吵个屁,我们要吃饭了”那个老子拿着话筒又骂了起来。

“你们吃饭不能轮班吗干什么让我们白白等下去”

“你们把良心放正。别喝醉了让我们白等”

“最好是喝死,换些好人来收棉花。”

后门,无非是先卖一会儿,也就罢了。可是,这后门车装的是些什么东西呀

庾明透过铁栏缝隙,冲后门车上的棉花包望去。只见里面装的“一等棉花”里却是掺了大量的砖头瓦块。有两包棉花里,竟掺进了两大块土坏。

唉,这样的“一等棉花”,因为杂物压重,一包能卖出三包的价钱。这使他想起了钢铁公司的“废品王”案件。唉,这些个收购员呀,竟睁着一双大眼睛,假装看不见

“喂,你们怎么这么干”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了,“你们把这些东西塞到棉花包里,不是坑国家吗”

“哟,你是谁吃的不多,管的事儿可不少”检质人员鄙夷地啐了他一口,“你是市长还是县长坑国家又不是坑你你在这儿放什么 闲屁”

“你们”他的脸憋得通红,可是却什么 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是市长还是县长若是前几个月,他可以打手机电话告诉长白市的市长,让这些混蛋住手可是,现在

“爸爸,别跟他们吵,”儿子怯生生的赶来了,“天要下雨,快去盖棉花吧”

他抬起头,看到天际边闪过一道蓝光。闪电划破了夜空,带来民沉闷的雷声。在时隐时现的雷电里,一簇簇乱云团团翻卷起来。

天色这样阴沉,孩子又苦苦哀求,他强忍心中怒火,愤愤地离开了。

他和儿子张起防雨的帆布,先将车上的棉花盖住。然后抽出绳索,将帆布四周紧紧地固定在围起棉花的秫秸苞上。

呼──他和儿子刚刚打完最后一个绳结,一阵大风吹来,雨点子啪啦啪啦掉了下来。

他给儿子披上雨衣,然后自己将三匹马牵到支起车撑的车箱板下挤着趴下,躲避着阵雨的袭击。

雨儿下得不急,风儿却刮得正劲,路边的树梢在狂风中颠去倒来。电线被风刮得震颤着,随着呼啸的强风发出富有旋律的阵阵哀鸣。

“爸爸,别在这儿卖了。”儿子在黑暗中提醒着他。

“为啥”

“车太多。你又跟人家吵了架,等待你排到了,人家也不收你的。”

“他们不敢。”

“什么不敢爸爸,咱们去南庄吧”儿子又哀求了,“跟你吵架的那个人是刘三秃子的老二,那小子最坏。”

“南庄还要跑二十里路啊。”

“那也比这儿好。有个姨夫在那儿管收棉花。”

“姨夫”

“嗯,那家的张姨是娘的同学。娘给她们家做衣服从来不收钱。”

“哦”

苦难中的孩子啊,懂事早。关系学的原则,早就深深扎根在脑海里了。

他觉得孩子说得有道理。去南庄就去南庄,多跑二十里路不算什么,关键是要把棉花卖掉,换成钱,交到美蓉手里。如果父子俩在这儿空等一夜,棉花却卖不出去,他哪儿有脸回家见老婆的面呢

他们在风雨中重新上路。儿子伏在前面的车辕上一边指着方向,一边讲农村每年卖棉花发生的事情,他不听则罢,一听,心都要气炸了。今天晚上他看见的那一幕,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雨越下越大。几近滂沱之势。水漫在油漆马路上,犹如湍急的激流了。

“爸爸,使劲儿打马;这时候不能让它们停下来,停下来就完了。”儿子提醒着他,还时不时地伸过手来,像是不放心,要夺他的鞭杆子。

“没事,爸爸使劲儿赶就是了”他大声喊着,可是,手中的鞭杆儿甩起来总是觉得轻飘飘的。

咕咚一声沉甸甸的震动,大车真得误住了。

坏了遇到陷坑了。儿子焦急地跳下车去。大声地吆喝起了牲口。

“驾驾驾”他们的嗓子伴着雷声雨声,几乎要喊哑了。

三匹马使劲地用力蹬着地。可是,五车却是纹丝不动。

“妈的”儿子粗野地骂了一句,猛然从他手中抄过鞭杆子,高高举在空中。

“啪”一声鞭稍呼啸,脆脆地一鞭响在了空中,压过了电闪雷鸣。

兀地一下,三匹马闷住劲儿一拱,大车被艰难地拽出了泥潭。

马儿嘶叫着尥起了蹶子,与咆哮的雷电同行了。

大雨瓢泼如注,滚滚惊雷相互撞击着,宇宙好似正在土崩瓦解。天地万物一片漆黑。人世间的温情早已灰飞烟灭。强劲的雨水把一切都化为乌有了。直到南庄的灯光远远地出现,肆虐了一夜的暴风雨才旋转着溃退下来。那淅淅沥沥的雨点伴着疲倦了的雷声,像是一声声哀叹, 黑暗无边的旷野里此起彼伏。

“哦,生命,我的生命我觉得生命在我的身上猛烈而绝望地挣扎,就像落在陷阱中的一头向往自由的野兽。”

嘿嘿,儿子不知怎么笑了。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