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如梦第11部分阅读(1/1)

枕着一室雨后的微凉,她在自己和他人的心事里浅浅睡去。

周一上班,林木正代表总公司宣布了人事调动的命令。

到处是迎面而来的恭喜声,多少有些的言不由衷,或许在他们看来,和林木正“特殊”的关系才成就了她今天的位置。

也不在意,只浅淡地微笑以对,该请客就请客,该应酬就应酬,表面上的功夫,到底是要做到实处,并且合于潮流她本不是特立独行的人,反而无时无刻不想把自己隐在人群最深处,有时候被人遗忘是种幸福,而不是孤独。

就像现在,林木正一也不掩饰他对她的“关心”,看她在桌上收拾,走过来并无避忌地说:“佳音,升职了想怎么庆祝”

“哇,林总,听者有份哦”

“林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呢。”

此起彼伏的调笑声。

林木正似比她还开心,心情大畅,豪爽地挥一挥手说:“好,今天晚上我们全体狂欢”

一阵阵欢呼,比过年发奖金还夸张。

只佳音立在当场,哭笑不得。

偏有不怕死的再来一句:“林总,那是你请还是韩姐请啊”

林木正微讶:“有区别吗”

“当然,资本金明显不一样嘛。”

林木正呵呵一笑,看着韩佳音情深款款:“我们一起请。”

哄笑,韩佳音只好避走,都没办法应付悠悠之口。却依稀听到背后何咏心懒懒地在问:

“也不请我吗”

“何副总敢去,我们自是敢请的。”是林木正挑衅的声音。

韩佳音微微叹气,他做得还真是彻底,对她这个挡箭牌大有不用到最后一刻不肯罢休的样子。

晚上闹到夜尽方才散场,所谓的狂欢,无非是吃饭喝酒k歌和胡闹,待坐上回家的的士,韩佳音只觉得面上肌肉僵硬,疲惫得像是打了几十年的仗。

望着街上稀落的灯光,偶有一家灯火辉煌的店铺从眼前闪过,恍若心里深处最明亮的一记忆,电台里正在放那首最近听得很多的歌有没有人告诉你,歌者的声音沧桑怀旧,忧伤如水一样漫过来,却并不觉得难过,似甜还涩。

下车时天上仍飘着细细的雨丝,落在脸上清冽微凉,慢慢行前,却不意竟看到邝修河立在花树丛中,头和肩上已落起一层薄薄的白霜,也不知在这微雨里站了多久。

韩佳音微微一窒,淡淡地说:“邝总好心情。”

邝修河看着她,目光沉郁难明,似是想笑,却挤成了一个最是苦涩的表情:“还在生气”

“没有。”她说得真诚,不想有太多牵扯,“你误会了。”

头,再不停留,径直走过,邝修河却从背后拉住她,声音似积聚了很深很深的压抑和痛苦:“对不起。”

韩佳音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回过头嘲弄地说:“林木正对我说抱歉,是因为他为了爱情利用了我,你又是为了什么江河么其实没有必要,我喜欢他,所以我感谢你选中我,把他送到我身边,让”

她的话却被他轻声打断,“对不起,我爱你。”

韩佳音直觉地想说这太荒谬,可竟是说不出口,心里似坠了沉沉巨石般疼痛难抑,好半晌才苦笑着说:“如果是为了江河,你不觉得牺牲太多”

“让江河认识你,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邝修河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并不容她躲避,“把他送到你面前,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可以接近你的理由。我,不想只这样远远地看着你。”

韩佳音心潮起伏,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沉溺在邝修河的目光里,却到底还有着三分理智,掰开他的手抽身退开,声音冷冽:“我说过,我不喜欢无缘无故的偷窥者。如果因为每天都可以看见同一个陌生人,然后自觉喜欢上她,这种爱情,只是一幅廉价的壁画。”

“我没有”

“邝先生”韩佳音打断他,声音快而疾, “会爱亲人,才能懂得如何爱情人,你连儿子都不知道怎么去爱,还有什么能力去说爱别人”

说完,再不理他,疾步上了楼,连电梯都不想等,侧身进了另一个通道。

一直跑一直跑,似唯有这样疾步行走才能平复她此刻凌乱的心事,也唯有一步一步走上家门,她才能知道,要走多远才能靠近幸福的终。

而他,离她太远,是她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彼岸,那彼岸里是鲜花,是荆棘,是快乐的天堂亦或痛苦的地狱,她全然陌生,只直觉地想要拒绝。

一晚上睡得并不好,乱七八糟地梦了一夜,到早上醒来,怔怔地却想不起一个。

心情也不好,做什么都有手忙脚乱,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冷静,明明是在看文件,回神过来却记不起一东西。

她觉得自己要疯了,完全的静不下心来,连新搬进去的办公室都不想整理,抱着头伏在一堆文件资料里像一个失忆症患者。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起,一个冷静严肃的声音问:

“请问你认识林木正先生吗”

“是,他是我老板。”

“请你立即来人民医院抢救室,他刚刚在一场车祸中受伤。”

章节目录 第 51 章

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紧绷着面孔与她一起往里疾奔的何咏心却在门口转角处陡然停住,对迎面而来一个带黑框眼镜穿医生服的青年男子犹疑地叫:“罗辉”

那个叫罗辉的男子看见她挤出一抹仓促的笑意:“你总算来了,再不来阿正他”

“他怎么了”两个人齐齐急问,话一出口,双方都略略有些难堪,却又互相给对方一个了然的微笑。

“这位是”罗辉诧异地望向韩佳音,问。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在哪怎么样了”何咏心皱眉问道。

罗辉一边引着她们往里走,一边说:“伤势严重,刚做了ct检查,颅内有出血现象需要立即动手术但是他拒绝,说是一定要等到你来”

韩佳音听得心惊胆颤,再看何咏心,虽仍不至于花容失色,但面容紧绷,眉心打结,想也是忧心如焚。

抢救室就在眼前,长长的通道那头,林木正躺在门边一张简易床上,鲜血渗透头上的绷带,是触目惊心的嫣红一片。

他眼睛紧闭,看上去无力而疲惫,雪白的床单映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如纸。

韩佳音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那一段路竟变得漫长而不可逾越,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通道四壁,显得yin森而恐怖,她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看着鲜血从父亲嘴里喷涌而出,心里面充满了对死亡无助的恐情和憎恨。

在距离林木正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下来,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往前一步都艰难无比。

何咏心也放慢了却步,她本涂着鲜艳的口红,这会却愈加衬得面色雪白,嘴唇微微哆嗦着,走近了颤抖着伸出手去握住林木正吊滴的那只手,泪水终是无声落了下来。

“咏心”林木正微微睁开眼睛,似很费力才看清来人,声音软弱无助。

有那么一刻,韩佳音以为林木正已经永远地离她而去,听到他说话,竟升出前所未有的感激和欣喜,心下一松忍不住就是脚步微踉,罗辉在这时上前扶住她,对着她温温一笑低声说:“不用担心。”

韩佳音心下一阵奇怪,却也未及细想,回他一抹虚弱的笑意扶着墙稍稍站离了些。

耳边听得何咏心在问:“为什么不做手术”

声音竟是令人惊异的温柔,带着一薄薄的嗔怪和恼怒,她素日的冷漠和沉静在猝不及防的惊吓里荡然无存。

“我怕一进去,出来后世界就都变了。”林木正看着她微微一笑,轻轻说,“可是,我还有话没对你说呢。”

“先做手术好不好”

“不,我一定要先告诉你,”林木正坚持,声音竟奇异地明亮了许多,眼睛里满是柔和的笑意,“我爱你呢,比你想象的还多,还要久。”

“我知道。”何咏心终忍不住哭出声,“我都知道。”

“那你爱我吗”

“你这个傻瓜,我也爱你呢,你不是很早就知道”

“我才不知道,”林木正微微撅嘴,喃喃似梦呓,“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即使我变成残疾变成白痴变成穷光蛋,你也愿意嫁给我吗”

“即便你变成残废变成白痴变成穷光蛋,我还是愿意。”

两个人深情凝望,一个泪流满面,另一个却一脸满足,满足的那一个笑着微微从床上侧过头,看着罗辉问:“我要你准备的东西呢”

“哦,在这里。”罗辉急忙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两只戒指。

林木正伸出另一只手接过,看着何咏心说:“我想先预订了,不然怕你到时候后悔。”然后可怜兮兮地问,“你会后悔吗”

他看着她,神色固执,何咏心微叹,似拿他全无办法,哽咽着柔声说:“我不会。”

“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会”

“是。”

“那么,”林木正诱哄的口气,“把这个戴上我就心安了。”

何咏心颤抖着手从他手中接过戒指,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之上,然后又为他也戴上了,说:“现在进去做手术好不好”

林木正看着她做这一切,像是盼了好久终于得到奖赏的孩子,因为太过幸福而只记得傻笑,听她这样一问,眸子里闪过顽皮的精光,微偏过头问罗辉:“我一定要做手术吗”

“呃”被问者脸上露出尴尬的笑意,看了眼何咏心缩缩脖子这才很小声地说:“不做也是可以的吧”

“什么意思”何咏心倏地转身瞪着他,问。

“那个,意思就是说刚刚看了片,说是颅内只是疑似出血,观察几天先看看再说”

“那你”似是想到什么,何咏心直起身子,脸色倏地变得煞白,xiong脯急剧起伏,显是气得不轻。

“不关我的事啊。”罗辉弱弱地应,“阿正说你总是不甩他,他想有进展嘛。”

“所谓的车祸”何咏心平复过来,转向那个始作佣者,冷冷地问。

“这个是真的。”林木正坐起来,急急道,哪复刚才的要死不活“谁让你昨晚上不见我面,害我在楼下坐了一夜,早上开车离开,碰到一个冒冒失失的家伙,为了躲他,真的你都差见不到我了”

何咏心听得面色阵红阵白,看了眼罗辉又看了眼林木正:“很好,很好,你们两个合着伙来骗我了,很好玩吗嗯把别人当傻子耍,很好玩吗”

林木正显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何咏心发这么大脾气,仍不怕死地扯扯她的衣袖,呐呐地说:“咏心,何咏心,不这样你让我怎么办我笑着和你说,你骂我不正经,我严肃地和你说,你说我图谋不轨,你”

“所以你就装死吗”何咏心尖利地打断他,“林木正你这个笨蛋,你这个傻瓜,你这个二百五,你这个白痴”

实在太气,狠狠地在林木正膝上重重一捶,头也不回就跑远了。

“哎哟,你太狠了你谋杀亲夫,我刚下订了,你跑也没用”林木正痛得脸色发青,一边捂着双脚呻吟,一边还不忘冲着何咏心离去的背影高声叫唤。

罗辉急得走上前去,掀开被林木正的脚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真正的伤处原在腿上。

“我早就说过她会生气的嘛你还真是不怕死。”罗辉一边给他检查伤势,一边埋怨地说,“这会她肯定连我也怨上了,我可是冒着受处罚的危险帮你呢。”

“不怕不怕,大不了我们结婚的时候你红包可以小一。”林木正青着脸嘻嘻一笑,对着呆立在一旁哭笑不得的韩佳音眨眨眼睛,“佳音,到时候你证婚”

韩佳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她都有很想扁他的冲动,她吓得几乎全身虚脱,仿佛刚刚大病了一场,到现在还没回过气来

却完完全全只是一个骗局,都不知道现在这些男人是怎么想的,这样很浪漫吗很好玩吗看他那样子,何咏心刚刚一捶定是不轻,她一也不同情,如果可以,再狠狠踩上两脚都是好的。

听到他问,嘲弄地一笑说:“林总好本事,这水平要不拿奥斯卡还真对不住您了。”

“佳音,你也生气吗”林木正微微惊诧,敛起笑意歉然地说,“当时也没想太多,我只是”

“林总客气了。”佳音挥挥手,“既然您没什么事,就请好好休息,我也该回去上班了。”

“佳音,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嘛,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又是林式怪模怪样的撒娇

韩佳音也是恨不能吐血了,哪有心情再理他

“我总得对得起我的工资吧”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韩佳音头也不回地离开。

耳边似听到罗辉无可奈何的声音:“你看吧”

忍不住就是苦苦一笑。

章节目录 第 52 章

出得门来,何咏心的车就停在门口,想也是在等她。更多

“一起去喝杯咖啡”等她上了车,何咏心偏过头看着她问。

阳光照在她绝艳的脸上,平静无痕,方才的嗔恼喜怒哀已是见不到半踪迹。

压下心头百折千回的情绪,韩佳音微微一笑,淡然说:“好。”

其实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或者都想不到应该从哪里开始,坐在咖啡厅里半晌无言。

良久,何咏心轻轻一叹,抬起头问:

“韩佳音,你可会怨他”

佳音搅拌咖啡的手微微一滞,本想说“怨他什么呢”,可是面对她洞悉一切的目光,只好坦然一笑,说:“有一个成语叫做锦上添花,大约在他心目中,我便是那朵锦上花吧。”

何咏心面上微露讶色,然而也只是转瞬即逝,想来韩佳音能够看得如此透彻必是大出她意料之外。

韩佳音浅浅啜了一口咖啡,或是加的糖少,只觉得苦到心头无处可抵,然而面上却仍是沉静如水,接着说:“其实,他本是聪明人,只是很多聪明人都不知道怎么爱,平白给自己和他人添去许多烦恼罢。”

何咏心闻言抬起头,淡然一笑,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古人所说的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大抵便是此类吧她素来冷淡如霜,然而这一笑,竟让韩佳音有百花齐放,冬隐春来的惊艳。

她的声音沉静淡然:“我知道。只是他喜欢演戏,我若不陪同,他的人生岂不太过寂寞”

早就知道她定是极聪明的,否则也必然到不了今天的位置。然而乍一听到她这样说,韩佳音心里仍是免不了一阵惊诧,她早就知道的吧只是因为爱他,所以容忍他,也因为有把握自己会一直是他的所爱,所以才会放任他。

韩佳音自问,她必是达不到这种境界的。

她只会若一般的女子,在爱情里畏首畏尾,患得患失。

何咏心说,他不过是被宠坏的孩子。

她那么明了他所做的一切,却依旧能不动声色地等待,或者就因为她不想做那个最后宠坏他的人。

要多聪明的女人,才能在爱情之外还保着一份清醒的认识和难得的自信。

或者也就是这样,才能完全地把林木正留在身边。

回到公司,还没进门,老王跑过问她林总伤势。

“唔,没什么问题。”她含含糊糊地应,“一皮外伤罢了。”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只是那个叫罗辉的人都要她不必担心,想来不会挂掉,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后遗症。

到下午心情略定,和小红一起讨论方略设计的细节她总要培养一个人出来接替她的,却不停地接到林木正的短信。

佳音,我错了。

佳音,真生气了吗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啊,我只是想要是我不通知你的话,你会不会怪我不跟你共患难呢

唉,我好可怜,都没人理我。

被他实在烦不过,便关了机,只打起精神应付工作和前任留下的诸多问题。

一直忙到下班,想要不要去看林木正呢终于还是买了小区附近很出名的老余家的炖汤,带回去拿保温瓶装了,打了的直奔了医院方向。

还没有进病房,透过虚掩的门缝,便看见何咏心坐在床头替林木正削水果。

“你的戏终于演完了么”她淡淡地问。

“演不下去了,你太配合。”

“哦”

“所以我决定谢幕退场有些事情总要了结,而有些事情也必须重新开始”

“哦”

“你期待吗”

“嗯”

“我们的新生活”

“嗯”

“以后的对手戏会不会很精彩”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韩佳音微笑着离开,他们的故事和她无关了,她于他们,正如他们于她,都只是过客。

在转角处却遇到罗辉,看见她问:“来看阿正”

头,稍稍问了问他的病情,果然也没什么大不了,还没有他的座驾伤得严重,只是看上去很触目惊心就对了。

“阿正那人很搞怪,早上本来想只通知咏心一个人的,只是怕她听出是我的声音,所以才转了电话给你,害你担心了。”

“没关系,他是老板,所谓的衣食父母,担心总也在所难免吧不过你真要觉得内疚的话,就麻烦把这个转交给他吧。”

罗辉把汤接过来,说:“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唔,突然有些急事,又不想现在去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韩佳音淡淡地说,“你给他的时候就说是你褒的吧。”

“可是他们知道我很懒,也不擅长做家务。”

韩佳音本已走开,闻言回过头微微一笑:“你总是有办法的吧”

不等他说话,径息出了医院,也不辨方向,只顺着一路走了下去,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不想想,混在人流里茫然往前,去哪里,做什么,全无目的。

偶尔会停下来看街边小情人的争吵,或者会驻足聆听远远传过来年代很久了的歌声,看街边平凡的众生百态,心头的潮杂纷乱在外界的纷繁变幻里慢慢平息,那些偶尔闪过的情绪和不能为人知的心事,如开得最艳的杜鹃花瓣零落在雨后城市的泥泞里。

回到家里,已是极累。开了手机,里面短信爆满,一一打开来,几乎全是林木正的,只没想到竟还有邝修河发过来的一条,很简短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是猝不及防的震憾与震动。

攥着手机坐在房间里,看着风把窗帘掀得起起合合,只那四个字在心头一遍一遍熨过,既温暖也哀凉。

章节目录 第 53 章

到底没有回他讯息,仍旧关机。

拿了衣服去洗澡,第一次,她觉得房间如此空旷,连哗哗的水流声都大得令她心惊。透过雾气笼罩的镜子,只看得见模模糊糊的自己,斑驳凌乱,如一副渐渐褪色的水墨画,光鲜的,只是记忆。

房里电话突地响了起来,韩佳音微微一惊,心里浮起一模糊的向往,转瞬即逝。

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电话除了妈妈,就只是沈放了,而后者已永无可能再打这个电话。她还能期待是别人吗

急急披了浴袍出去,果然是韩母。

“今天你生日,有做什么好吃的吗”

佳音听得微微一笑,在妈妈眼里,她好像永远是那个过生日要吃妈妈煮鸡蛋的孩子,却不知,越大越明白,生日不过是女子又老了一岁的证明。

二十岁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对着妈妈煮的鸡蛋长长叹气:“唉,每过一天,就表示我离死亡更接近了一步。”

听得韩母打她的头:“我老人家都没说这话,你倒敢说”

那些年轻的漫不经心的话。

想到这里,低低一笑说:“煮了一个鸡蛋,不过吃不完,没有家里的好吃啊。”

心下却一阵惭愧,她都差不多忘记生日这回事了,哪里还想到去煮个鸡蛋也只妈妈才会觉得儿女的生日是最值得热闹的一件大事。

“那就买别的好吃的。”

“好。”

“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好。”

“最近很忙吗打你手机一直关机。”

“没电了。”

和韩母有的没的扯一些家乡的旧事,听她絮絮叨叨地叮咛自己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那些以前只觉得过于唠叨的话,在今天听来竟是相当的动人。

原来她并不是孤单一人呵,她的生命里终究有一个人,不问目的不论贫贱不管她得意也好失意也罢,总是最关心着她。

忍不住就轻声喊道:“妈妈。”

“怎么了”

“妈妈,妈妈,妈妈。”

她叠声呼唤,像小时候妈妈做事不理她,她就站在一旁一直叫一直叫,叫到妈妈笑着抬起头回应她为止。

只这样,她才能确定,有一个人,对自己,终是不离不弃。

只这样,她才能肯定,在自己最失意最寒冷时,还有一个温暖的去处。

还可以,无所顾忌地爱一个人和被一个人所爱。

第二天上班,又是一个光鲜亮丽的自己,投身于这滚滚红尘中。

第一次接手整个部门的运作,韩佳音陡觉压力之巨:因为对所有客户不尽熟悉,能够一切照旧就不错了,只是上午接了几个电话,不是把甲公司说成是乙,就是把乙当成了丙,搞得对方都莫明其妙:“我们要的不是这种效果啊”

冷汗涔涔而下,细一看,才知道忙中抓错了图。

以前总觉得做个经理好轻松,不是抓着下属开开会,就是应和上司例行检查,闲得都让她眼红,及至于自己坐到这个位置才明白,所谓的得心应手,也必须有如庖丁解牛,熟悉内里方才能做到游刃有余。

业务部在催要方略的设计稿,工程部都等着按时间开工,只小红,仍是找不着方向似的,一时要她改变原有的风格实在太难。

邝修河喜欢简约实际,希望给人恒久回味,而小红,修了几次后撅着嘴告诉韩佳音:“是对方不懂得欣赏,我觉得已经够好了”

韩佳音这才发现她做到今天,到底还有一项别人不及的优耐心。她虽然也不耐烦过,可是休整过后,她仍旧能够平心静气按照对方所要的去改。

有些东西,你改变不了对方,就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

但小红不明白,再改,她就说:“韩姐,方略要求太多,你就是开了我,我也应付不来啊。”

她心里急得冒火,一时找不到接手的合适人选,方芳的路子倒是对的,但创意拘谨保守,要担起方略的旗,还得再等上一段时日。

她只好亲力亲为。

却再没有只做设计那时的悠然,不时有电话打过来,或者不时有业务要转过来,刚刚才兴起的一思路顿时被打乱得不知所云。

于是只好加班,天天加班,林木正打电话来问她为什么不去看他。

她都忙得快连吃喝拉撒都省了,哪还有时间与心情去探望他老人家

所幸他住院也并没有太久,不过两天即办出院回了总公司,想来那边变故日大,就是何咏心,简单地交待一声让老王代行副总之责,便也是跟着回去了。

世界陡然清静,但风雨跟着欲来,底下里不明原因的人照常歌舞升平,只老王和她聊到时叹气:“不知道公司会不会分裂,会不会重组”

她倒是无所谓,天下无不散之晏席,再不舍,大限来临即便是夫妻也有各自纷飞的时候。

那天下班时已是很晚,这些天太忙,回到家时倒头就睡,只是每次仍忍不住望向对面,那边一色沉沉的黑,她回得再晚灯都没亮过,也再没有遇见到邝修河,即便因为工作原因去他公司,连擦肩而过都没有过。

所以,陡然地再次碰见他,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的路边,韩佳音下车时并没注意,有心要避开,走近时车门突地打开,再抬起头时,邝修河已立在她面前。

“一起坐坐好不好”他低声问。

“很晚了。”佳音婉拒,她的脸色疲惫,微微泛青,的确是很需要睡眠的样子。

邝修河也不勉强,顿了顿,轻叹一口气说:“不想让你困挠,所以即使很舍不得,我还是决定搬家。”

乍一听到,韩佳音很是惭然,还能说什么呢自知道他住在对面后那放下的窗帘就没有拉起过,其实自己很清楚他不可能低俗到真的去偷窥她的生活,但是唯有放下,似才能抵挡她心里面呼之欲出的欲望。

她不能跨出那一步,那未来,太遥远也太渺茫。她的生活里,已容不下太多变故。

但显然,他误会了吧

这也未尝不好,走得越近,彼此伤害的可能越大,相距越远,曾有一的美好才能无限放大。

韩佳音不由得心上一松,他总给她压迫感,可真当那压迫一远离,心头又立马升起嗒然若失的情绪。

“至于江河,以后再来你那可能不会很方便了。”

“我知道他很可爱,希望你能多用心照顾他。”韩佳音抬起头看着他很郑重地说,话毕忍不住就是苦苦一笑,她算是个外人吧和孩子的父亲说这话,不知道会不会怪她太逾越

只是,以后再相见也是难了吧 想起他那天临走的时候悄悄在她耳边说,如果爷爷知道了不让我来看你,我们就私奔好不好

她多么希望他能过得很好。

“我会很努力的。”邝修河了然地微笑,“只是,我希望这一次他能给我机会,这世上有些事情,也不是只要努力就能达成的也需要回应和勇气以前我没有办法,所以看见他从你那里回来后兴高采烈的样子,看着他以为自己小计谋能够得逞而欢欣的模样,那种欢乐即便短暂,却仍是我努力想要维持的快乐所以,以后请不要告诉他,我早就知道他偷偷地去你那吧,让他保护好他自己的秘密,他年纪虽小,但让他快乐的事情并不多我所能给他的也不多。”

“我明白。”韩佳音心里一阵苦涩,很勉强地笑笑说:“孩子其实很聪明,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们心里最清楚,慢慢来吧,多用心,他一定会明白的。”

说完,也不再停留,径自走开。

他没有叫住她,由得她离开,韩佳音也一直没有回头,尽管她很想回头告诉他,她并不介意有他那样一个邻居。

这句话在她喉头翻滚,好几次差脱口而出。

甚至于,她想象着自己放纵一回,回过头叫着他的名字,或者,再勇敢一,在他说爱她的时候稍作停留,甚至只要在他对她说生日快乐的时候回应最简单的哪怕就谢谢两个字。

她和他之间,也必是不同的吧

想起他说,这世上有些事情,也不是只要努力就能达成的也需要回应和勇气。

她没有勇气,当她看见沈放和别的女人成双入对,当她一个人躺在产床上感受着铁器冰冷的碰撞和生命剥离的痛楚时,她关于如梦一样生活的想象完全崩溃。

如果不能保证一直相爱,那么还不如从来没有爱过。

爱情,有时候并不是幸福的起,也或者是痛苦的开端。

那种日子,有过一次也便够了吧

章节目录 第 54 章

尽管知道江河可能不会再来,但一到星期五,韩佳音仍然提前下了班。

去超市买了些新鲜水果,在门口看到摆了一溜的童装和玩具在卖,再一细看,原来竟是为六一作宣传。

时间过得可真快,眨眼间五月又尽。

想她应该给江河买什么呢那些玩具,尽是最普通的式样,不见得江河会喜欢,出身于那样的人家,想要买什么不能得

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正想离开,却被那些五颜六色的捏泥所吸引,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估且买一盒吧

不禁想起自己的童年,用泥巴捏炉灶,捏锅铲,捏房子和太阳,捏自己想象里最稀奇古怪的玩艺,回到家里打开来忍不住捏了起来,却是中规中矩的式样,是平日里最常见的样子。

她到底是长大了,一如自己幼年时所盼望,看着那些色彩缤纷的捏泥从指缝间缓缓漏出,恍若生命的快乐也一一从生活里消失,再无灵性。

忍不住就是轻轻一叹,有些东西是不能想的吧,想得太多,顿觉人生了无生趣。

开了电脑准备做事,但到底有心无力,门外稍有异动就会竖起耳朵听是不是江河来了,她觉得自己都快得妄想症了。

很想打个电话给江河,想想又忍住。

江河,自此也要远离她了么一想到那遥远的没有希望和期盼的未来,灰心欲死。

妈妈说,也应该再结婚吧你还年轻。

林木正说,找个好男人,结婚吧。

爸爸临死的时候她还答应过,会再嫁个好男人,生个胖儿子,跟着她姓韩,或者,她的期盼和希望就是这一个了

生个好孩子,唯一属于她的孩子。

只是,生孩子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看韩国的电影借种,打电话给妈妈的时候就忍不住问:“妈妈,我要个试管婴儿好不好”

吓得韩母不行,还以为她一门心思地不想结婚,差就哭了出来。

韩佳音只好说是电视里看的,随口提一提罢了,然后努力地迎合母亲讨她欢心,说自己报名参加了一个相亲约会,希望可以遇到一个合适的人。

好说歹说总算是让她放心了,韩佳音心里却明白,这个想法怕在母亲有生之年是不可能通过的了。

日子过得极是单调,上班,下班,回家睡觉,努力地不去对任何事情有所期待,她希望自己不要做一个太长情的人,江河从来就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意外。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意外还会再出现。

是周日,韩佳音懒懒地躺在床上发呆,突然就想起了敲门声。

赤着脚去开门,没想到站在外面的竟是江河,小家伙打扮得像个小牛仔似的,一脸洋洋笑意。

韩佳音自是又惊又喜:“你不用学习了吗今天”

他的周末向来是让各种学习充满了的,不然也不会只每周五巴巴地跑到她这里来。

江河一脸的得意:“爷爷以后再不管我了诶,所以,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

“是吗”佳音惊讶,她倒很少听到江河抱怨家里安排他的业余学习,他对新东西接受能力向来很快,和一般的成丨人一样,如果她有儿子,她也是希望小孩能多学东西,只要有能力,就不能让他落后于人,所谓的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但显然小孩子更高兴能有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

“谁送你过来的”韩佳音想了想问。

但江河的注意力已被她摆在桌上用橡皮泥捏成的旧式烧火大灶和锅铲以及一些怪模怪样的玩具所吸引,对韩佳音完全无视,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拿在手里问:“这些是什么啊”

“橡皮泥,可以做成一切你想做成的东西。”韩佳音笑,自己一时兴之所至捏成的东西,也是小孩子的心性,捏好后随便一扔便也没理。这会被江河拿起来看,只觉得粗陋无比,因而拿在手里捏烂了。

“你为什么要捏烂”江河瞪着她问。

“你可以再做嘛。” 佳音都不好意思,好像大人都比小孩子更好面子,她都不敢说是嫌弃自己做的差。

江河却对她做的旧式大灶很感兴趣,跟着佳音捏了半天,只是不成样子,见佳音笑盈盈地看着他,便拿眼睛睨她:“你不会做个不存在的东西骗我吧哪有人还用这种灶的”

“我老家啊,很多还是用这种大灶的,冬天里最喜欢烧这种灶了,早上起来拢到灶前,暖洋洋的都不想挪窝。”

说到家乡,佳音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一种甜蜜的笑来,其实那时候在家里也烦过烧这种柴火灶吧每顿饭做下来,总是烟熏火撩的,所以参加工作后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家里添了液化器具,只是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