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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善绷着神经,屏息等着,好一会儿,才听见炎帝又轻叹了一声,徐徐道“你太年轻,现在不懂也没什么可怪罪的。就怕你一直都不肯懂,不想着怎么弄明白。”

他停了一会儿,又问“你是太,功课上父皇就难免要考究得严一点,明白吗”

“明白。”

“那父皇问你,为什么天地不仁,圣人也不仁呢”

咏善默默想了一会儿,规矩地答道“天地并非不仁,圣人也并非不仁,只是因为没有私爱,不偏颇,任万物和百姓自由自在的活着,各有其命的出生、壮大、消亡,才令人有了不仁的误解。”

炎帝不置可否地道“各有其命,你怎么知道谁的命该是怎样的”

这话说得大有玄机,咏善的心又不禁轻轻收缩,低头等着炎帝教训,等来的却是另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炎帝唤道“咏善。”

“在。”

“朕刚刚和王景桥说家常,他忽然和朕说了一件事。”

咏善全身骤然发僵,王太傅昨日才见过他和咏棋,难道那双老眼如此厉害,竟立即瞧出了什么密报上来

若真如此,咏棋也会立即大祸临头

炎帝的声音还在从头顶上飘下来,语调平淡无味,缓缓道“他说最近有个地方官员,送了他一本书,里头写的都是一些小家事,有一个故事,很令人深思。”

他顿了一会儿,像在回忆王景桥的那个故事,又像在暗观察咏善的反应。

隔了一会儿,才道“有一户人家,靠养鹅为生,日过得很殷实。当父亲的养了十个儿,每一个儿,不管是正妻生的,还是小妾生的,他都很疼爱。可是有一天,其一个儿得了怪病,老父亲很着急,连忙花银请了个大夫来看,不料大夫一来,就束手无策了,说这个病太难,要请名医。老父亲又花了更多的银,请了一个名医过来,那名医虽有名气,医术却还是不够,和老父亲说,他知道这病的来历,但要能开治这病的方,天下却只有一个最厉害的奇医能做到。”

“这奇医的诊费高得吓人,但老父亲心疼儿,最后还是一咬牙,把家里的积蓄部拿出来,将那奇医请到家里。那大夫也果然厉害,一把脉,就说治他这个儿的病不难,就是药方麻烦了点。每天把一百颗新鲜的鹅心放一锅水里煮两个时辰,把煮出的鹅心水浓煎成一碗,每日喝一碗就好。”

“开始,那老父亲遵照大夫的吩咐,每日熬鹅心水给儿喝,果然一喝下,他那个生怪病的儿就跟没事人一样,老父亲欢欣得不得了。但他的儿一日不喝药,又会立即病重,痛苦不堪。如此连喝了一个月,那户人家连杀了三千只鹅,眼看着家里所有积蓄全无,鹅也快杀光了,可老父亲还是心疼他的儿,仍要继续杀鹅。”

“不料一个月过去,鹅心水再不如从前那样有用,老父亲只能又把那大夫请到家里。大夫说,救还是有救的,但这次熬的汤药,不能是鹅心,必须用病者一个兄弟的心来熬才行,如果想药效更好点,病者十年半年都不会再病倒,就要用那户人家二儿的心。因为那二儿是兄弟里面最能干的,聪明人的心,是更好的药引。”

“听了大夫的话,那老父亲流了二仅的泪,第二天忽然起了个大早,自己下厨为他生病的儿做了两样小菜,还热了一壶酒,亲自端进房里,给他那生病的儿吃”

炎帝侃侃而述,说到一半,却遏然而止。

咏善早听得心惊胆跳,头顶骤然没了声息,心脏像挨了一拳似的,霍然抬头,竟直直撞上炎帝正往下看的目光。

以咏善的沉稳,也不禁脸色大变,恐惧得几乎脸颊扭曲。

炎帝仿佛没发现他的脸色不对,笑问“太,你猜那老父亲要做什么”

咏善脑内仿佛有人在拚命擂着大鼓,震得他头昏眼花,又如有几只受伤疯狂的野兽挥着利爪,在他心上往死处抓挠,痛得血色模糊。

他怔怔迎着炎帝的目光,忽然颤声叫了一声,“父皇”

“儿愚钝,猜不到那老父亲要做什么”咏善无法呼吸似的,死死抓着炎帝床前的檀木角边,抖着双唇求道“儿只知道,您是天下最慈爱的父亲,是天小户人家解不开的事,绝难不住您。父皇,您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厉害的人,什么事都难不住您的,父皇,这这都是儿的错,您高抬贵手,放过咏棋哥哥求您放过咏棋哥哥父皇”

咏善说完,在地上咚咚地只是拚命磕头。

炎帝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磕到额头鲜血直淌,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朕是天,但朕真的也想,做个天下最慈爱的父亲太,别折腾了,回去吧。”

咏善还要再求,炎帝已经唤了侍卫进来,“太忧虑朕的病,急得不肯回去了。你们送送。”

体仁宫的侍卫们从来都是只听皇上吩咐的,旨意一下,哪里理会你是不是太殿下,当即连请带拉,把咏善“送”出了体仁宫。

第二部完

太 第三部 案

章节字数174 更新时间090328 10:02

咏善从没想过,咏棋可能会因为自己的爱而遭难。但他不会让任何人伤了咏棋的就算是要他赌上太之位

咏棋的心茫然了。咏善的爱狂热炙人;咏善的温柔甜而腻人,但这种种却都令他渐渐甘之如饴,甚至沉溺到忘了他们的身分及任何事。但母亲的苦苦哀求,却又让他犹疑不定

咏善、咏善,不要对我那么好啊,我怕我才是那个伤你最重的人啊

太 第三部 第十五章

章节字数11930 更新时间090328 10:02

宫里人心正慌乱,皇上病情未明,太却额头淌血地被侍卫扶了出来,冻死人的冬雷一个炸得比一个响,把守在体仁宫外的官员们个个吓得面无血色,仿佛天都快塌下来了。

侍卫们躬身一退,在寒风哆嗦了半天的官员们都围了上来,大多数人不敢乱吭声,只神态恭谨小心,竖着耳朵听咏善开口,偶尔几个胆量大点的,张了嘴也欲语还休地说了半截话。“殿殿下”

“里头”

“皇上他”

年轻的太僵了似的站了半晌,森冷的风刮在颊上,似乎让他清醒了点。不多时,他抬起黑白分明而不失锐利的眼,缓缓扫了一周。

温和而带有隐隐压制性的目光,在这时候却格外有了仿佛可以安抚人心的力量。

看着围绕在身边的人们安静下来,咏善才矜持地开口,“父皇身微恙,已经让陈太医请过脉了,正歇着。诸位都是国家重臣,各有各该干的事,别在这里等着了,等父皇好些了,再去请安吧。”

低沉语气,却藏着往日那般沉静气度,看起来只是有些难过。

瞧着这年纪轻轻的皇,众人竟不由自主松了一点,绷紧的神经稍得舒缓。

便有人小声地问“殿下的额头,不知要不要”

“哦。”咏善举起手抚了一下额前,皮肤冻得木木的,也不觉得疼,大概天冷,血凝得很快,摸过后指尖还是干的,苦涩地笑道“我要留在里面侍奉膝下,父皇不允,磕头磕得重了,这体仁宫的金砖地,呵,一时失态,倒让人笑话”

“不不,父连心啊。”

“太真是纯孝。”

咏善心事重重,无暇听众人感叹,举目看看头顶,太阳被遮在云后,雪没有下来,天地间仍冷得带上了杀气。

这一刻,也不知道该去哪好。

回太殿碰见咏棋,又该怎么发落咏善知道自己总要做点什么,可还没有想好,越是心急如焚,越不能乱下决定,没决定之前,反而不见面的好。

淑妃那边多半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盼着消息。

咏善潜意识地觉得过去之后,母亲又会给他出点难题,乱上加乱。

他在宫门前不声不响地站着,脸上逸出一点少见的惆怅,众人不知他心事,都以为他是为了炎帝的病情忧虑,叹了几声,都不敢擅离。这是在未来新君面前表忠心的最佳机会,有点脑的大臣都默默陪他在冷风里待着。怔了片刻,陈太医远远拖着脚步过来,看见咏善额上的血迹,不由微愕。他从众人那分开一条道,挤了过来,苍老的嗓一字一字地低道“太站在风里干什么这么冷的天,脸上还带着血,让微臣给殿下包扎一下吧。”

将咏善请到外廊处一间小屋里。

那是在体仁宫值夜的太医专用的地方,也烧着炭火,还有准备好的药箱棉布。预备给炎帝使的,当然都是最好的东西。

陈太医把伺候的小内侍都打发出去,请咏善坐下,亲自取了温水,帮他洗净卜药。

咏善默默让他处置,脸庞宛如硬玉雕琢出来似的,一丝纹都没变过,睁着漆里如星的眼,复杂地瞅着动作老迈的陈太医取水、抹伤口、开箱取药膏。

“陈太医。”凝结似的沉默,咏善忽然难以察觉地动了动唇。

“殿下。”

咏善黑眸闪烁不定,直瞅着这苍老的臣,半晌才语气极轻地问“这伤,好得了吗”

陈太医慈祥地看着他,缓缓道“殿下说的什么话啊殿下还年轻,这么一点小伤,几天就全好了。微臣说一句大胆的话,殿下你的身骨硬朗,比皇上年轻那会儿还硬朗呢。”

“会留疤吗”

“看吧。”

“看什么”

陈太医一边和咏善对答,一边手也没停下,熟练地往咏善额上抹着止血消痛的药膏,无可无不可地道“看伤口养得怎样。养得好,就不会留疤。殿下这几日可不要乱挠,养得不好,真会留下个小疙瘩。”

咏善深深看他一眼,唇角慢慢地弯起一点,英俊的脸庞,不可思议地变得柔和了。

他仿佛比刚才舒缓了不少,闲话家常似的问“在宫里常见面的,倒没试过和你聊天。家里头几个孩”

“没有。”

“怎么”

“呵呵,微臣年轻时也荒唐过啊。一个夫人,四个小妾,可是”陈太医白嘲地笑了笑,“骨血单薄,好不容易三妾生了个儿,两个月不到就夭折了。”

咏善黯然,陪他叹了一声。

陈太医也只是郁郁了片刻,又皱着脸笑了笑,以过来人的口气道“也是命,其实仔细想想,说不定是好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哪个儿女不是前世的讨债鬼呢生下来就要看顾着,活着的时候怕他们出事,就算一辈花尽心血,保着他们平安,到头来,还要忧着自己一闭眼,家里就翻了天,夫人小妾,嫡出的庶出的,儿女儿的,自家人打起来才更伤筋动骨。唉,家业越大,越是烦恼。做人不容易。”

咏善没了声响,把这老臣的话放在心里慢慢咀嚼,像含了颗千斤重的橄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