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巷第69部分阅读(1/1)

你跟嫂嫂去吧,我懒得动。”陈文雄问:“阿榕呢,没上咱家来么”陈文娣说:“没来过。不知在家不在。好像说罢工委员会有事。”陈文雄笑着说:“罢什么工委员会罢工委员会早就不兴了,瓦解了,不存在了”说着,走到北窗前面,从打开的窗口往下望,望见周家的前院,也望见周家的头房,还望见周榕正趴在窗前的书桌上,在埋头埋脑地写着什么。下面黑得快,已经扭亮了电灯了。陈文雄又说:“他哪里也没有去,你来看一看,敢情是躲在家里做诗呢”陈文娣坐着不动,也不答话。陈文雄随手也扭亮了电灯,走过来他二妹身旁坐下,试探着说:“这两天看见了守仁没有他做了教育局的科长了。平心而论,他这个人到底是不错的。咱们对他是过分了一点。”陈文娣冷冷地说:“咱们对他有什么过分我不喜欢装模作样,口不对心的人,不管他是科长还是总长”陈文雄摊开一只手说:“看现在离开五四运动已经七、八年了,你还是当时那股劲儿,尽说些傻话,尖尖酸酸的,有鲁迅的味道我老实告诉你吧:守仁如今还坚持他的独身主义呢这自然是个笑话。他是坚持给你看的。他还爱着你”陈文娣的雍容华贵的脸叫痛苦给扭歪了。那棕红色的、椭圆形的脸蛋变成了纸一样的苍白。她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大哥”就离开座位,跑到东窗前面,望着下面的三家巷出神。陈文雄也站起来,跟着走到窗前,站在他妹子旁边往下望,很久都没有开腔。三家巷的黄昏,像平常一个样。长长的石头凳子,茂盛的枇杷树,矮小的白兰花,昏暗的电灯,碧绿的青草,都还是熟悉的老样子。只是这时候静悄悄的,望不见个人影儿。陈文娣知道他在旁边,也不望他一望,只是恳求地说:“大哥,别再说了吧。你已经伤害了我的自尊心了”陈文雄j诈地微笑着,说:“那就请你原谅吧。我的本意并不是那样。我只是说了几句实在话。”这时候,区桃的姐姐区苏突然从官塘街转进了三家巷,兴致勃勃地走进了周家大门口,那皮拖鞋打在白麻石道上,踢达踢达地响。陈文娣不高兴地说:“你看她劲头那么大,不知是不是中了头彩”陈文雄安慰她道:“算了吧,你也不必看得过于眼紧,反正他们是藕断丝连的。”兄妹俩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就回到原来的座位上。陈文雄又说:“我有一件事,是一个朋友托我打听的,你替我问问阿榕好不好”陈文娣漫不经心地说:“什么事”陈文雄说:“是这样的:有一个朋友要打听一个叫做金端的人的下落。这个金端好像不是广东人。是哪里人,什么职业,多高多矮,都不清楚。有人说阿榕认识他。他现在干什么,住在哪里,你给我打听一下好不好”陈文娣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干脆拒绝了他道:“我不管你们这些闲事。你们是换帖兄弟,你自己问他去”这样,又坐了一会儿,陈文雄就起身下楼去了。

这里剩下了陈文娣一个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谈心既没有人,百~万\小说又看不进去。她几次走到北窗前面,站在那里往下望。见下面周榕的房间里灯火辉煌。区苏坐在窗台下,他坐在书桌后面,两个人有说有笑,十分融洽。他们到底谈些什么,仔细听,也听不清楚。只是他们的清脆的笑声,有时从那小院子里直冲上来,好像胡椒冲上了她的眉心一样。满天的繁星都像是不怀好意地在窥探着她,使得她烦恼不安达到了极点。好容易,等到区苏走了,她才气嘟嘟地跑下楼,进了周家大门,一直走进周榕所住的头房里。周榕很诚恳地接待了她,问她:“没有出去么怎么这样晚”陈文娣说:“晚么你也还没睡呢”周榕说:“是呀。刚才区苏来坐一会儿。……呵,我想起来了,那本书你看完了没有,你有什么心得人家还催着我还呢。”陈文娣说:“这会儿不谈那个问题。我想向你打听一下:你认识的朋友当中,有个叫做金端的人么他是什么地方人,做什么的,住在哪里”周榕有点愕然了。他想不到陈文娣会问起这个人。他把陈文娣的脸孔端端详详地看了又看,连她那左眼皮上的小疤痕也看了个够,一面自己在考虑,是告诉她认识好,还是告诉她不认识好。后来他说:“你问这么个人干么”陈文娣负气地说:“不许问么不许问我就不问。原来你对我还是保守了那么些秘密”周榕说:“不是秘密。是人家叫我不要说的。告诉你吧;金端是个共产党员。好像是上海人。没有固定职业,也不知道住在哪儿。告诉你不打紧,你可不能告诉别人”陈文娣笑起来了,说:“我还当谁呢一个共产党员,有什么秘密我又能去告诉谁呢好吧,不谈这个了,谈一谈咱俩自己的生活吧”周榕也笑起来了。说:“是呀,这才是正经。我坦白对你说,自从你毅然摆脱一切,同我结合以来,我只是感到无边的快乐和幸福,其他都没考虑过呢”陈文娣的脸突然变成紧绷绷的了。她说:“昨天没考虑,今天就应该考虑了。”周榕还是不假思索地指了一指后面的二房,说:“既然如此,你搬到从前阿泉的房间来住好不好”不要说他这句话的本身叫陈文娣觉着不受用,就是他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已经够叫她生气。他俩默默无言地对着坐了一会儿,陈文娣就赌气回家去了。

控告

看看到了九月中,学校里的聘书只是没有送来,周榕就知道这是学校把他解了聘了。也就是说,他在这个社会上变成一个失业的人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