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巷第67部分阅读(1/1)

大学。否则念完了高中,熬了个小小的出身,也对付着可以组织个甜蜜的小家庭……”

周炳失望地说:“哦,这就没有办法了我自己没有钱念书,又不愿意拿你哥哥的钱念书。从前,拿他的钱不过是耻辱。如今,拿他的钱就成为工贼了”

陈文婷惊呼起来道:“炳哥”

周炳说:“他自然是工贼不单他,连何守仁、李民魁都是工贼省港罢工还没有取得胜利,英国帝国主义还没有投降,死难同胞的冤仇还没有伸雪,他们就退出了罢工委员会,这不是工贼是什么尤其是你的哥哥,唉,我的姐夫,他污辱了罢工工人的代表的神圣称号,他破坏了罢工工人的团结,他挑拨了省、港两地工人的仇恨,如今,他正在运动沙面的罢工工人复工,他正在踩着死难同胞的鲜血去向洋老板献媚,想一想吧,他岂只是工贼他岂只是j细他已经是反革命分子了……好呀,周炳拿了这样的钱,去熬一个小小的出身,多有意思我曾经受过他们的欺骗,我曾经崇拜过他们,我曾经对他们存过痴心妄想,现在不了,现在,我只是痛恨他们”

在日常生活当中,周炳是和平而谦逊的,照陈文婷看来,好像有人踢他一脚,他都不会生气。她从来没看见他这么慷慨激昂,深恶痛绝地说过话。她想起雨过天青里面骂买办那场戏,那时候的周炳就有那么一股在她看来是冷酷、苛刻的劲儿。不过雨过天青是一出戏,这会儿,他在骂着一个真人,这个人就是她的亲哥哥。想到这里,尽管天气十分闷热,她仿佛从心里哆嗦起来了。

敌与友

有一天中午吃过饭之后,周榕夹了一本中国青年杂志,急急忙忙地走进陈家的矮铁门。花圃里的花开得正欢,那魔爪花的香味嗅着分外浓郁。陈家的使妈阿财正在楼下客厅门口打扫,见了他,就冷冰冰地问道:“阿榕,你来干什么”他一听就愕然站住了。阿财既不像平时那样和他打招呼、问好,又不像平时那样称呼他“二姑爷”,那种明显的、没有礼貌的态度令他吃惊。他有点胆怯地回答道:“来找二姑。她在家么”阿财扭歪脸,说:“不知道。你自己看去吧”周榕急急忙忙跳上楼梯,因为心里面还有别的事,就把阿财忘掉了。到了三楼的前书房,陈文娣正在看报,陈文婷在看一本厚厚的,陈文婕不在家。陈文娣对周榕说:“看你洋洋得意,是不是阿炳有信来了大姐夫真奇怪,自从来过一封信之后,就没再见过一个字。”陈文婷也说:“二姐夫,你看叫人不挂到心烂”周榕说:“不关这些事。我送一篇好文章来。”她两个都问什么文章,什么题目。周榕捧起那本书,念那题目道:“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她们问他是谁写的,他又回答道:

“毛泽东。”两姐妹互相询问了一下认不认得这个作者,就要求周榕念那篇文章。他接着从头念起那篇文章来:“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一直念了三十分钟,才把文章念完了。他合上书本,把眼睛闭了一会儿,在回味那书中的道理。那两姐妹都瞪着眼睛,呆呆地对着天花板出神。后来还是陈文婷首先苏醒过来,说:“这就奇怪。一个社会好好的,有家庭,有亲戚,有朋友,怎么一下了就能划成四分五裂阶级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能看得见么”周榕笑着摇头道:“叫我说,也说不清楚。有时看得见,有时看不见。在工厂里看得见,在街道上好像看不见。平时好像看得模模糊糊,有起大事情来,就看得比较清楚。大约是时隐时现的东西。”陈文婷耸耸肩膀道:“不明

白。”周榕望着陈文娣,她就说了:“我看这是一个哲学上的问题。哲学,本身就是不好懂的。不过咱们也来从实际方面看一看:你说,你是什么阶级我是什么阶级”周榕和平地、驯良地笑着。陈文婷替他回答道:“二姐,你真傻。你问这个不是平白吃亏他自然捞了个无产阶级。”陈文娣说:“那么我呢”周榕仍然没开腔。陈文婷又说:“那还用问我说二姐夫不怀好意的。你自然是个买办阶级”陈文娣说:“买办阶级中产阶级就可以了吧”周榕站起来说:“我不过拿来给你们研究研究,怎么就认真起来了。我到交际部去了,阿婷,你去不去”陈文婷说不去。陈文娣要把那本书留下看一看,周榕把书放下,就走了。

那天下午,陈文娣把那本书带着去上班,在写字楼里面把那篇文章看了又看,捉摸了又捉摸。下班的时候,她带着一颗失望的、疲倦的心,回到家里。陈文婷又把那本书抢了去看。吃过晚饭之后,两姐妹就躲上三楼书房,低声细气地谈论起来。陈文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嗐,自由,自由,多少人为你而死,你又欺骗了多少人”陈文婷茫然问道:“为什么难道自由是错的么难道它不是又美丽又崇高的么”姐姐说:“是呀。怎么不是不过那只是一个崇高、美丽的幻影。谁要真的去追求这个幻影,他就会受到痛苦的折磨。我是一个得到了自由的人,像一匹染黑了的布,想重新变白,是没有希望的了。我现在不知多么羡慕那些盲婚的姐妹。她们的生活过得多么平静和幸福”妹妹抗声说:“二姐,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又有职业,又有恋人,是得到了独立和自由的多少困在封建牢笼里的姐妹,都拿羡慕和惊奇的眼光望着你,希望变成你一样,哪怕只有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