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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固定资 产。据调查,丁日民光在龙江市就有高档商品楼三处,还有价值数百万元的古玩字画等贵重物品,总资产近千万元。这还不包括丁日民可能已 经转移或以其亲友名义隐匿的财物。

当调查人员将这些有力证据再次摆在丁日民面前时,丁日民精神的底线彻底崩溃,他知道此次无论是谁都回天无力了。现在,他清楚地知 道,自己唯一地希望就是能够保住这条老命,只要不让检查组调查出他入股煤矿才导致重大安全生产事故,那么他最多也就判个无期,好歹也 能活命下去。

人一旦到了危难时刻,那种强烈的求生**是常人所无法体味的。那一刻,丁日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后悔,什么是生命的自由和可贵。回 想起人生经历的一幕幕,虽然风光有过、享乐有过、女人有过,但此刻都成了过眼烟云。曾经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只有眼前隔离室内简单 的桌椅板凳真实地撕裂着他的神经。丁日民已经预感到自己余下的生命没有了任何意义,他将以失去自由为代价,换来今天的一切。

在“双规”的日子里,丁日民有足够的时间将自己的思绪梳理,他忽然间感悟到,原来人生一世,荣华富贵并非生命的全部,而自由、平 安、祥和才是人生的真谛。丁日民真的后悔了,他出身贫苦,若不是他煞费苦心、历经磨难才得到了今天的一切,那么他很可能会同儿时的玩 伴一样,现在依旧耕种在老家黄牛沟那片肥沃的黑土地上。或许,他也会儿孙满堂,尽享天伦。农闲时节,抽着旱烟,哄着自己的小孙子,在 偌大的庭院中听蛙声蝉鸣,然后红光满面地在对未来的企盼中,逐渐地老去……丁日民想,自己如果真的在老家务农,那么很可能会健康地活 到90岁,而90年幸福无忧的人生,相比自己这短暂如焰火的生命历程,哪一个更让他留恋,不言自明。丁日民肠子已经悔青,可惜的是,老天 根本就不会再给他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调查工作依旧在进行着……随着丁日民的被抓,孟茹也感到有些紧张了,她知道自己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丁日民的违法违纪行为,但她与丁日民的不正当两性关系,很 可能会通过这次审查而大白于天下。为此,孟茹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来面对任何可能突发的事情。不过,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几 乎成了最后一批被调查组传唤的人。当孟茹接到调查组要她过去了解相关情况的通知时,孟茹的心态平静得很,她整了整衣服,心想该来的一 切迟早都要来的。

进入问话地点后,调查组的人员首先问了她的工作单位、职位、级别等基本情况,然后就直接了当地切入了主题,问她和丁日民究竟是什 么关系。孟茹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被崭新皮鞋包裹着的双脚,心想这些年就是用这双脚走了一段不光彩的人生之路,想到这儿 内心居然泛起了阵阵酸楚。调查组的同志抬高了声调,再次严肃地问道:“请你回答,你和丁日民到底属于什么关系?”孟茹抬起头来,看了 看这些威严的工作人员,长出了一口气,很平静地说道:“情人关系!”调查组的同志们面面相觑,他们对孟茹这样直接的回答感到很惊讶,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们继续问道:“既然你们是情人关系,希望你能如实反映他的情况,对我们的调查工作给予配合……”

孟茹低下了头,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思想斗争,她不知道该和调查组的人说些什么?该怎样说?事实上她也没掌握多少丁日民的犯罪证据, 即便掌握了,她也不愿意说。毕竟这个男人曾经以情人的角色,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孟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和丁日民相处的一幕幕,包括丁 日民为讨她欢心一掷千金的情景,包括丁日民与她闹僵时甩她的那一记响亮耳光。丁日民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以他的特殊身份 ,成为孟茹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任凭往事怎样不堪回首,也注定了无法从记忆中抹去。对丁日民,她谈不上爱,也称不上恨。她与丁日民之 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那是一件永远也无法说清的事情。至于今后丁日民又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影响,她也无法预知。但是此刻,孟茹作为 一个官场情人,已经对这个特殊身份的悲情冷暖,有了深深的认知……孟茹在记忆中极力搜寻着,她知道自己所掌握的事情,调查组也一定都很清楚。作为官场情人,孟茹是聪明的,从认识丁日民的第一天起 ,她就没有过问和参与丁日民的任何事情,她知道给自己留有一条后路,她甚至预感了一个贪得无厌、骄横跋扈的人,注定了迟早都会有翻船 的那一天。

孟茹絮絮叨叨地说着,调查组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记录着,当然她所提供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问话终于在规定的程序中马上就 要结束了,孟茹开始起身整理衣物,准备要走。调查组的人见孟茹并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忍不住提醒孟茹道:“有件事情我们有必要 告诉你,丁日民并非只有你一个女人,据我们所知,除了你之外,丁日民至少还和其他三位女性保持着不正当的两性关系。”孟茹听了工作人 员的话有些吃惊,虽然她对丁日民的劣行心知肚明,但是当今天终于得到证实的时候,她的心中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她为自己所扮演的 角色感到可卑。

那调查组的人员见孟茹没有什么反映,也开始收起记录本,准备结束这段谈话。正待调查组的人员转身要走的瞬间,孟茹考虑再三终于说 出了这样的话:“对了,有件事情或许对你们有用,据我所知,丁日民和煤老板马英凡关系不错,他们经常一起出去游玩,有一次我曾亲眼见 他们一起出去赌博……”调查组的人员立住了,听了孟茹的话眼前一亮,赶紧重新摊开记录本,认真地做着记录。

可能身陷囹圄的丁日民永远也不会知道,正是因为孟茹的这一句话,最终他被送上了断头台,从而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可叹的是,这个 风华绝代的女人曾在他最得意的时候,任凭他呼之即来、招之则去,被他肆意地压在身下,柔情万种。自古道“红颜祸水”,可许多凡尘俗世 中的好色之徒,并未参悟其中的真正涵义,仍为女色二字而苦苦追求,直到大难临头,甚至身首异处了,还蒙在鼓中。

接受问话之后,孟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她钻进卫生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她想要洗尽自己一身的肮脏与疲惫,她知道从今以后 ,她将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这种全新的生活对她充满了未知。孟茹有些彷徨、有些焦虑,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充溢着全身。

从卫生间出来,孟茹简单擦洗了一下,就一头趴在了自己的床上。她睁大着眼睛想着心事。母亲推门走了进来,坐在床边,轻轻地用手爱 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孟茹回过头来,用那柔柔颤颤地声音叫了一声:“妈——”母亲慈祥地端详着自己的女儿,在她的眼里,女儿听话懂 事,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虽然女儿很少回家对她倾诉自己的委屈,但是作为母亲,她又怎能不知女儿一个人在外打拼的不易。此刻, 眼见着女儿情绪低落、神情恍惚,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母亲一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一边十分关切地问道:“小茹,妈知道你很不开心,告诉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孟茹看了看母亲, 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妈,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是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母亲看了看日渐消瘦的女儿,万般心疼 ,忍不住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道:“小茹啊,这些年来妈很少过问你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妈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你也很少让妈操心,可有 句话妈还得对你说,作为一个女人家,凡事努力过就行了,不要奢求得太多,最终还得找一个靠得住的男人嫁了,有一个稳定的家才行啊!”

母亲的一句话,触动了孟茹心里面那最脆弱的那一根弦,孟茹知道这句话是母亲用自己的一生总结出来的,看着母亲满脸沧桑的样子,孟 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发自内心地喊了一声“妈——”,然后一头扎在母亲的怀里,委屈地大哭起来。母亲怀搂着女儿,用手爱怜地拍 打着女儿的后背,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女儿的哭声一起碎掉了。

调查组的人根据孟茹提供的情况,立即提审了煤老板马英凡,本来马英凡还想抵赖,但调查组将那次参赌的时间地点经过等一一列举出来 ,在强大的事实面前,马英凡知道再抵赖下去是没有意义的,加之那提审他的人动不动就给他一点特殊的“关照”,让马英凡觉得这样的日子 也实在是难挨,索性想想还是招认算了,再怎么着也难躲这牢狱之灾,于是便将他怎么和丁日民相识,怎么与他沆瀣一气,丁日民怎么给予他 关照,他又给了丁日民多少好处的事实经过,一一地供述了出来。

当调查组拿着这些证据材料,再次摆到丁日民面前时,丁日民彻底地崩溃了,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至此,丁日 民违法犯罪的事实已经基本调查清楚,证据比较充分,案件也被正式移交到了检察机关。

丁日民被批捕的那天,高明正在一处小树林里散步,当他从电话里得知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后,禁不住泪流满面,他冲着苍天扑通一声跪 倒,大喊了一声:“老天啊,你终于有眼,让那罪恶的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高明哭得很痛快,压抑了这么久,他的情感第一次得到了真正 的释放,那泪水就如同决堤的江水一样奔涌而出。旁边有两个正在锻炼的老人围了过来,他们看到高明年纪轻轻却举止异常的样子,善意地围 在身边观望了一会儿,看确实没有什么大碍,才慢慢地离开。高明顷刻间明白,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勤劳善良的劳苦大众构成了这个社会的 主流,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善良的正义的,大家为了人类的自由与平等而不懈地努力着。那贪得无厌、善于钻营的毕竟是一少部分人,但恰恰是 这一少部分人侵害了人民的利益,破坏了社会的和谐与稳定,这些人像吸血鬼一样鲸吞着人民的劳动成果,从而也将自己推上了一条不归的人 生之路。

高明想起了那成千上万下岗职工期待的眼睛,想起了煤矿透水事故现场那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高明知道,丁日民之所以能有今天的下 场,不是他高明一个人的功劳,也不是我们的监督体系有多么健全,而是丁日民违反了民意,自古以来,任何一个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人 ,都不会有好下场,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高明一个人在小树林里呆了很久,当那喜悦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之后,高明也感到了一丝迷惘。是啊,丁日民是被扳倒了,但今后的人生 道路该怎样走,对他还是一个未知数。现在的高明,已经对从政彻底失去了兴趣,他只想着能再觅一处清净的所在,了却残生。经历了这么多 ,高明对仕途已经看透,他知道自己生性倔强、刚直不阿,根本就不适合在这个万分复杂的是非之地再待下去。

高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顿时觉得心情畅然。这时,正有一群洁白的鸽子从头顶飞过,高明 向远处望了望,夕阳笼罩下的天河市被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显得依旧那么的美丽。远处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汽车的鸣笛声,此刻,下班的 人流正在匆匆往家里赶,这个多灾多难的城市虽然经历了日寇的铁蹄,也经历了**分子的蛀蚀,但它依旧会一往无前地发展下去,这就是趋 势,这就是潮流,这种规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丁日民被检查机关正式批捕的消息迅速在天河市传开,曾经与丁日民有过瓜葛的人,都坐立不安起来,早在丁日民被双规的时候,整个天 河市就已经人心惶惶,尤其是政府机关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干部们,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丁日民的案子给牵扯进去。如今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 得到证实后,天河市的干部队伍中出现了一种有趣的现象,那些曾经自诩为丁日民“嫡系”的人,如今也不说自己是“嫡系”了,都恨不得立 即与丁日民划清界限,而这在以前,他们可是逢人就说自己和丁市长的关系有多么“密切”。尤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某局的一个局长,得知 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后,居然在人前历数丁日民的不是,说什么他早就看出丁日民不是什么好鸟,曾经丁日民要他做几件违背原则的事情,他 都没有答应。谁知,刚说完这些话的第二天,这个局长就被检查机关控制起来,理由恰恰就是因为他参与了丁日民违法违纪的犯罪事实。

天河市的老百姓得知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后,整个城市都沸腾起来,像过节一样热闹,鞭炮声不时地从各处传来。一位退休的老干部得知 丁日民被抓后,拄着拐杖,眼噙着泪花,激动地说道:“天河市的天终于亮了!”

上级组织部门根据天河市的具体情况,从工作大局出发,立即对天河市的班子进行了调整,由市委副书记冯刚代理天河市的市长,主持政 府的全面工作。并且在与冯刚谈话的时候提出了三点要求,一是要确保稳定;二是要迅速扭转丁日民造成的不利工作局面;三是要尽快使天河 市步入经济发展的快车道。

冯刚临危受命,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召开了政府工作会议,重申了上级的各项决定。同时反复强调,天河市的干部不要受一些事情的影响 ,要安下心来继续努力工作,只要大家做得好,就一定会得到组织上的认可,而且他保证在短期内绝对不会对干部进行调整。随后,冯刚又对 近期的工作做了布置,尤其对一些方向性错误的工作进行了及时纠正,确保了政府工作能够得到有效运转。

高明接到冯刚电话的时候,他正领着乐乐在滑冰,自从乐乐被黑社会分子迫害后,冯刚总觉得在心灵上愧对儿子,他也试图用实际行动对 儿子做出一些补偿,所以趁着赋闲在家,他都尽可能花多些时间陪乐乐一起玩。

电话里,冯刚单刀直入地说道:“现在市里面正是用人的时候,你回来上班吧?”高明听到冯刚让他回去,心里很意外,转而又不无伤感 地说道:“回去还能干什么呢?那综合科长的位置不是已经有人了么?”冯刚说:“你别在市委干了,来政府上班,办公室还缺一个主抓材料 的副主任,你来做吧”冯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在高明的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老实说,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这是一个让很多人可望而不 可及的好位置,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高明真的对仕途丧失了所有的兴趣。高明没有立即回答冯刚,他很客气地说道:“谢谢你冯书记,你让 我再考虑一下好么?”

撂下电话后,高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自从龙江大学的培训结束后,高明已经赋闲在家了半年,在这半年时间里,高明对自己的人生进行了深刻的总结。如今他已经接近40岁, 他这40年的人生过得浑浑噩噩、平平淡淡,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成就。尤其和孟茹成为情人,又经历了丁日民的事件后,高明觉得自己真是一 次彻彻底底的失败。虽然他已经如愿以偿地扳倒了丁日民,但高明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成就感,他知道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在状告丁日民的 整个事件中,高明感觉到自己还太不成熟,需要历练和捶打的地方还有许多。

当一个人经历了一次大磨难,再次重新审视自己,就客观了许多。如今的高明,已经和一年前的自己有了本质上的区别,他已经习惯了沉 默寡言,总是将一丝微笑挂在脸上,对人对事也不轻易发表自己的看法了。高明知道,无论你看到和感悟的再多,你也无法用怨言和牢骚去改 变一切,这个世界需要我们去做的事情有太多太多,而你如果违背常规、标新立异地妄想去做什么救世主,那么你最后只能落得个是四处碰壁 、遍体鳞伤的结果。所以,只有顺应历史和潮流,在各种诱惑面前坚持自己的立场和原则,不要违背了良心和公理,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高明想起了冯刚,他一直认为冯刚的思想境界是很高的,但是冯刚却懂得将自己的锋芒内敛,在面对邪恶和丑陋时,技巧地作着斗争。高 明相信,在我们的党内,还有一大批类似冯刚这样的好干部存在着,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懂得事物的内在规律,深谙政治经济领域的诸多问 题,虽然在政治生涯中他们也面临了许多困难,但是他们却没有放弃,他们默默地努力着,能够以一颗无私的心在为国家和人民做着踏踏实实 的事。

高明想到了自己的未来,他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怎么都能混口饭吃,但是那曾经有过的抱负和追求将注定了将无从实现,似乎只有手中有 了权力,才能最大限度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而且,公务员毕竟是一个相对稳定地职业,如果不要了这个职业,自己还面临着重新找工作的 问题。与其这样,还不如像冯刚那样,在仕途上重新定位自己,给有限的生命画上一个圆满地句号。

想到这些,高明决定给冯刚一个肯定的答复,他愿意回去重新工作,但同时他也附带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不要让他做太久的文字工作,他 对写材料这种枯燥无味的工作已经厌烦透了,他觉得自己的能量和价值也绝对不止体现在写材料这一件事情上。

冯刚在电话里听到高明给他的答复后,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笑了。

高明回到政府办公室上班的事情并为引起多大的关注,就像他和孟茹的这段婚外恋情一样,只是圈子里一小部分人知道。在整个机关里, 高明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人们习惯于将更多的目光投向各个市长、局长的身上,至于小人物的绯闻轶事每天都有,人们早已司空见 惯。不过似乎所有熟悉高明的人都认为,他适合坐办公室副主任这个位置,因为他文笔好,思维敏捷,对政治经济工作了解。

当第一天有人称呼高明为高主任的时候,高明的心里蓦然一动,当他意识到这是在叫他的时候,他有些诚惶诚恐地“嗯”了一声。主任这 个不大不小的称谓对高明来说意义深刻,曾几何时,他就梦想着能走上领导岗位。可今天真的有人叫他主任的时候,他竟然感到些许的迷惘, 难道自己朝思暮想的就是为了这一句称谓么?

重新走上工作岗位的高明,工作做派完全变了,他变得沉默寡言,个性上的东西少了许多,只是踏踏实实地做着事情。一个熟悉高明的领 导说:“咦!高明,我发现你不过是学习了半年,怎么成熟进步了这么多?”高明谦虚地说道:“哪有,我还不是老样子,可能是年纪大了的 原因吧!”其实说这话时,高明内心的苦没有人能够懂得。

高明最近与孟茹的幽会也是越来越少了,自从丁日民被批捕后,两个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收敛了许多。高明偶尔会收到孟茹发来的短信,都 是些“你想我么?怎么不和我联系?”之类的话语。高明收到后,真的会很想念孟茹,这时脑海中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就会浮现出来,冲他莞 尔地微笑着。那女子是如此的风情万种、妩媚动人,高明有心奔她而去,但当女子转身的刹那,不知怎的就会长出一身的毒刺来,像仙人掌一 样竖立着,让高明远远地就望而却步。

人是一个很复杂的动物,这个复杂的动物有着复杂的感情,人的感情是瞬息万变的,往往难以说清楚。此刻的高明,就难以说清楚他对孟 茹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如果说单纯是为了性吧,还有一丝爱的成分在里面;如果说是爱吧,好像还爱得不是那么纯粹。高明常常想,如果孟 茹没有那些复杂的经历,如果她不是丁日民的情人,他可能真的会义无返顾地与孟茹相爱下去。但如今的孟茹就好像被打碎了的花瓶,又被重 新粘合在了一起,高明一想起来就觉得心有不甘。他常常在做这样一种假设,如果当初孟茹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那么他也不会与之成为情 人,更不会因此得罪了丁日民,乐乐也不可能被人灌了酱油……这是一个让人无比心碎的逻辑,尽管高明不愿意这么推理,但事实如此,已经 无法改变。

高明虽然不想给孟茹回短信,但是每每感动于孟茹对他的一片痴情,还是给她回那么一两条:“嗯,我最近很忙,我也想你!”

相比于高明的冷淡,真正难过的还是孟茹。随着丁日民的翻身落马,她预感到自己的冬天已经来临,她仿如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 阴冷和恐惧袭裹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最终将飘向哪里。随着丁日民案件的不断深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她就是丁日民的情人,各种流 言蜚语像冬日的寒风一样扑面而来。孟茹走在路上,都能感觉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有无数双眼睛投来鄙夷的目光。

“这个女人好漂亮啊,她是谁?”

“你连她都不认识啊,她就是丁日民的情人啊!”

“丁日民不是被抓了么?这回看她还得意什么。”

“是啊,没想到她也有今天啊,据说她还是团市委副书记呢!”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陪市长睡觉么?我要是那么不要脸,我也能当上团市委副书记。”

“……”

孟茹真想冲上去,将那些嚼舌根子的女人嘴巴撕烂。可是她不能,她知道对有些事情是不能计较的,她对这些流言蜚语只能视而不见、充 耳不闻,可她的心里却难过得要死,就如同有千万支钢针在往心口上戳一样。

孟茹有些想不通,想当初那些同样在机关工作姿色不比孟茹的女人们,是多么羡慕孟茹能够成为市长的情人。而今,同样是这些女人,却 换了一副面孔,她们对孟茹的际遇冷嘲热讽,那一副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就好像地狱里一张张狰狞的鬼脸,让孟茹倍感恶心的同时,又不寒而栗 。

孟茹有些担心,虽然她和丁日民的事情检察机关并没有深入调查,但是她知道自己最终能逃得了法律的制裁,却不见得躲得过党纪政纪的 处分。孟茹甚至找来相关的法律文书,参考了一些相似的案例,她想要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得到什么样的处分,可最后查阅的结果却很让她失望 ,全国各地的判例千差万别,那些官员的情人们有锒铛入狱的,也有平安无事的,刑法中也找不到任何一则关于官场情人的处罚条款。孟茹常 常反问自己,她的这种行为属于犯罪么?是的,她是与丁日民有过不正当的两性关系,也从丁日民那里捞到了一点好处,但是她却没有直接参 与丁日民违法违纪的犯罪事实啊!孟茹甚至对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她想大不了被判三缓三,不管怎样,她都认了。

此刻的孟茹,是孤单的,也是落寞的,她需要一个肩膀来让她依靠。

孟茹给高明打了电话:“你在哪里呢?我想见你!”

高明说:“我在单位,正在赶一份稿子,不方便。”

孟茹:“我不管,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你。”

“……”高明沉默不语。

孟茹:“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如果你讨厌我就直接告诉我,我不缠着你!”孟茹边说边在电话里呜呜啕啕地哭了起来。

高明说:“好吧,你等我,我就过去!”

当高明出现在孟茹视线里的时候,孟茹立即小跑几步,一下扑进了高明的怀里,那委屈的泪水就像积攒了几百年一样,劈里啪啦地往下掉 。

“你知道么?我想我快死了!”孟茹用牙齿咬着高明肩上的衣服说道。

高明:“你别这样宝贝,一切都快过去了,不是吗?”

孟茹:“不知道。我好害怕,你不要离开我好么?我需要你!”

“我这不是在你身边呢么?”高明边说边将孟茹环在了怀里。

孟茹没有再说话,拼尽了力气将高明搂得紧紧地,生怕将他失去。

高明睁大着眼睛,感受着怀中女人细微的情感变化,她清楚地捕捉到了孟茹内心的惶恐和无助。怀中的女人热热的、软软的,随着她的啜 泣,那丰满的身子上下起伏。高明喜欢将这具美艳**抱在怀里的感觉,他觉得做男人只有拥搂了这样的**才不白活一回。高明低下头来, 将鼻孔贴在孟茹的发梢处,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呼入的是孟茹身上那种好闻的女人味道,高明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味了一下,觉得自己整个 人都醉了。

孟茹在高明的怀里趴了半天,等她哭够了,终于抬起头来对高明说:“陪我出去走走吧?”高明点了点头。孟茹拉着高明坐到了车子里, 然后熟练地发动起车子,一溜烟地疾驰而去。

车子在乡路上行驶着,高明和孟茹谁都没有说话,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时刻,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两个人的内心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车子 沿着乡村小路颠簸了很久,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山区,高明觉得这个地方非常熟悉,高明看了看不远处的天河山,忽然记起这是他曾经和孟茹下 乡借宿的地方,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孟茹将车子开到半山腰的一块空地上,面向西方把车子停好,然后将发动机熄火。周围忽然就安静 下来。此刻,已近黄昏,那血红的太阳正像一个大红球一样慢慢地沉向地平线,山脚下一处孤伶伶地小房子矗立着,不时地冒出袅袅的炊烟。 高明记得,当初就是在那座小房子里,他和孟茹度过了激情的夜晚。高明看了看孟茹,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孟茹两眼望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高明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叹气?”孟茹说:“你记不记得当初在这里,你对我 说过了什么?”高明疑惑地“哦”了一声,回答道:“不记得了。”孟茹转头看了看高明,见他一头雾水的样子,确信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不 禁有些失望。转而提醒高明道:“你曾经对我说,你要和我相爱一辈子,永远在一起,你真的忘记了?”高明心头一震,真还不记得当初曾经 说过这样的话,但看到孟茹认真的样子,不忍心让她失望,硬着头皮回答道:“记得啊,怎么能不记得呢!”孟茹说:“既然你记得,那你说 过的话还算数吗?”高明又故作干脆地回答:“算数啊,当然算数!”孟茹将头转过来,死死地盯着高明,长久地看着,似乎在洞悉着高明内 心世界。高明被孟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心中慌乱地说:“你这样看我干嘛?”孟茹没有直接回答高明,只是进一步逼问道:“既然算数,你 娶我好么?”

高明没想到孟茹会问得这么直接,忽然就语塞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孟茹才好。孟茹看着高明不知所措的样子,哈哈狂笑起来,边笑边 推开车门,向不远处的悬崖边走去。高明生怕孟茹有什么意外,赶紧跟了出去。孟茹在悬崖边站着,两眼直愣愣地望向悬崖的底部,若有所思 地说道:“真不知道从这里跳下去会有什么感觉?”高明立即用手抓住了孟茹的胳膊:“你别瞎说,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跳下去?”孟茹转 过头,一本正经地问高明:“如果我跳下去,你愿意和我一起跳么?”高明只觉得自己的后脊梁凉飕飕的,他近似哀求地对孟茹说道:“亲爱 的,你别瞎想了,我其实还是很愿意和你生活在一起的,我答应你,只要你给我时间,一旦时机成熟,我一定和淑芳离婚,然后与你一起生活 。”孟茹听了之后,再次哈哈地狂笑起来,她边笑边对高明说道:“你一定以为我是在逼你?如果你真这么想,你就错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在想,其实死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而已。”

无论孟茹说什么,高明都听不进去了,他只想带着孟茹离开这个鬼地方,因为他分明感觉到此刻的孟茹有些不正常,保不准真的会做出什 么傻事来。于是,高明强拉着孟茹回到了车里,说道:“我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孟茹看了看惊慌失措的高明,嘴角一扬,意味深长地笑 了一下,说道:“好吧!”

孟茹再次发动起车子,脚下加大了油门,那车子就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跌跌撞撞地朝山下驶去,高明赶紧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叮嘱孟 茹慢点开,高明越是这样说,孟茹越是不予理睬,就好像逞疯一样,非要和高明玩点惊险刺激不可,惊出了高明一身冷汗。

孟茹并没有直接按原路返回,而是将车子径直驶向了山脚下的那所小房子。孟茹拉着高明走进了小房子里,那对夫妇正在吃饭,见到一对 陌生男女走了进来,一副惊讶的表情。孟茹赶紧发话道:“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可能你们不记得了,我们两年前曾在你们这里借宿过,我们 今天路过这里,特地向你们表示感谢的。”夫妻二人经过孟茹的提示,好像记起确实有这么回事,赶紧热情地招呼两个人坐下,并且问他们吃 饭了没有,要他们如果不嫌弃就一起用晚饭。孟茹说不用了,他们马上就要回去了,只是来看望一下两位好心人。说完,孟茹打开皮包,拿出 1000元钱,递到了夫妻二人的手上,说是一点心思,一定要他们收下。夫妻二人看到这么多钱,很是惊讶,死活也不收,嘴里说谁都有需要帮 助的时候,这点忙真的算不了什么。孟茹看夫妻二人执意不收,索性将那钱扔到了炕里面,然后拉着高明迅速地走掉了。等到夫妻二人再次拿 着钱追出门外时,孟茹和高明已经发动起车子驶出了好远。

孟茹通过后视镜看到夫妻二人站在门口,一脸茫然的样子,禁不住问高明:“你说这个世界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高明对孟茹的问题 没有丝毫准备,他仔细地用心想了想说:“不知道,应该是好人多吧!”但是,转而高明又想到了丁日民和那些个搜刮民脂民膏的**分子, 又补充道:“当然,坏人也不少!”孟茹说:“是啊!这个世界,好人真的不多了,所有的人都在金钱和权欲的魅惑下,变得自私自利,很少 能真正地为别人着想,那种只讲奉献、不求索取的人已经没有了。”高明说:“即便好人再少,你也不用给他们1000元钱啊,扔下200元钱表表 心意足够了,多可惜!”孟茹看了看高明:“你懂什么,有时候,一份好心情是用金钱买不来的,他们曾经给了我一份好心情,所以我就要感 谢他们。”高明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孟茹的话里有些影射和警醒他的意思,但高明还是觉得孟茹的举止行为有些不正常,这让他的心里总觉得 有些不落底。

本来高明和孟茹两个人约好了回到天河市后,先去吃饭,然后一起过夜,但车子刚刚驶入天河市区的时候,高明忽然接到了儿子乐乐打来 的电话。电话中乐乐很撒娇地问道:“爸爸你在哪里呢?我很无聊,想你回来陪我!”高明听到儿子的声音,心里忽然有些不忍,想了想说: “嗯,爸爸在外面办事,一会儿就回去陪你,你等我吧。”挂了电话之后,高明歪头看着正在开车的孟茹,用目光征求孟茹的意见。孟茹打了 转向灯,说:“你不用看我,我知道你有老婆孩子要陪,回去吧!”说完,就将车子朝高明所在的小区驶去。高明坐在车里,看到孟茹一脸失 望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挺不落忍的,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孟茹白了高明一眼,很看不惯他拿不起放不下的样 子,嘴里说道:“算了,你就是陪我,心也不在我这里,有什么意思。”

终于到了地方,高明赖在车里不下去,似乎还要解释和说明什么,孟茹有些不耐烦了,冲着他大吼道:“下车!”那声音声嘶力竭,骇得 高明吓了一大跳,赶紧畏畏缩缩地下车去,孟茹一踩油门,车子绝尘而去。

孟茹将车子开到没人的地方,好一阵痛哭!

孟茹忽然就决定要采取行动了,她不能让自己总是做别人的地下情人。一个女人,随着年龄的增大,越发意识到婚姻的重要性。此刻的孟 茹,正经历人生的低谷,更需要一个宽厚的肩膀来让她随时依靠,因为那种空虚、无助、恐惧、落寞的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将她扼杀。女人一 旦成为了一个已婚男人的情人,其角色是悲惨的,这在平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同,然而每当逢年过节,窗外万家灯火,鞭炮齐鸣,她自己却一 个人在房间里品味孤独,那种伤心旁人根本无法体会。

回到家里的孟茹开启了一瓶红酒,她蹲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一边喝酒,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过往的一切如同电影一样从脑海中飞过。孟 茹边喝酒边流泪,她不知道人生的要义究竟是什么,而她作为一个弱女子,究竟怎样的生活才是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孟茹的内心充满了困惑与 迷惘。其实孟茹也清楚地知道,高明并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人,他有些偏执,也有些小气,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对他的爱。这些年来,她已经 对男人有了透彻的了解,她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那种所谓的完美无缺的男人,完美也是相对的。但是孟茹知道高明本性是善良的,对待女人是细 心的,身上有着很多让她着迷的东西,这些已经足够了,如果真的能够和高明生活在一起,肯定能够幸福,而她自己又多么地渴望这种幸福。

孟茹一边把玩着酒杯,一边在想,此刻高明在干什么,是不是在陪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享受天伦之乐,而她自己却在无人的角落,独自咀嚼 伤悲,这样的感觉让孟茹的心里十分不爽,她在无比郁闷中几乎喝光了整瓶红酒,孟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浑身的热血都涌上了头颅, 那一刻,孟茹下定决心要把高明争取到自己的身边来。是的,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夺回”属于自己的幸福,你高明不是也说爱 我吗,那好,你爱我就要娶我,就要与我生活在一起。

孟茹先是给高明写了一封信,发到了高明的邮箱里,然后打电话要他去看,信的内容大致这样:

高明:

我其实挺恨我自己的,恨自己不该对你这么多情,明知道你和我之间只是一个游戏,而我却几次三番地认真,还奢望着能跟你一起生活, 想想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我这几天没有联系你,心里面一直想着我们的事情,也曾下定决心离开你,不让你在老婆孩子与我之间为难,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这个决心却迟迟下不了,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对你痴心无悔的爱么?

高明,其实我知道你舍不得你的家庭,淑芳对你好,还比我贤惠,乐乐也是一个乖巧的孩子,而相比之下我只是一个有着“污点”的坏女 人,只配做你胯下的玩伴,不配做你的妻子。这几天,我的心翻江倒海般地难受,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是个可恶的第三者,是我破坏了你家 庭的和谐与完整。可能你不知道,淑芳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始终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她说你是属于她们母子的,而我只是你消遣的工具而 已,她都替我感到悲哀。你知道么?那次电话之后,我有种多强的挫败感,是啊,她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而我是什么?我根本就不配和她 争抢你。

高明,我想我是该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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