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1/1)

虔国公一时有些拿不准,仔细看了看:“曾说你……怀了老夫的重外孙。”

萧朔:“……”

云琅:“……”

虔国公神色复杂:“还……在吗?”

云琅自己都快忘了龙凤胎的事了,眼前黑了黑,一阵头疼:“您怎么也知道了?”

“都是胡编的。”云琅那时无非只是觉得死前无聊,想折腾出些热闹看看,此时追悔莫及,“没有这回事,我也没这个本事……”

“不尽然。”

虔国公死盯着玉佩:“不然……这块玉佩,也不该给了你。”

虔国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看着云琅,字斟句酌:“老夫这些年,并非真生你的气。只是死要面子,知道误会了你,又不知该如何对你赔礼,你不要因此记恨老夫。”

云琅失笑:“您说这话,要折死我了。”

虔国公:“也不要因此……迁怒老夫这个外孙。”

云琅:“?”

“和。”虔国公横了横心,“老夫的重外孙、重外孙女。”

“没有这回事!”云琅愁得不行,“我当真生不出来!”

“生不出来就生不出来,你二人——”

虔国公来回看了看,他戎马惯了,此时对着自家外孙明媒正娶、有定亲纳礼的王妃,竟不知该摆出个什么架势:“鸾鸾和鸣,琴琴同谱。萧朔的母妃最喜欢你,看见你们两个好,心里定然高兴。”

虔国公训斥外孙:“今后,不可将人从墙外扔进来。”

云琅还在“鸾凤和鸣、琴瑟同谱”的新用法里震撼着,一时不知自己是不是点了老人家什么穴,抬手按了按额头。

萧朔静了半晌,低声道:“好。”

“萧朔的母妃最想看见的,便是你们两个高兴平安,好好长大。”

虔国公忍着心里绞疼,深吸口气,替萧朔的母亲教导:“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萧朔低声:“好。”

虔国公看了看云琅,他一向将云琅当子侄小辈待,糙得很,此时忽然转换了身份,竟格外不适应:“你……娘,最怕你钻了牛角尖,把什么都怪罪到自己身上。所以才把萧朔托付给你,钉牢了你的最后一口气。”

“故意不对你说明,就是为了拖着你,不叫你什么时候扛不住了,就轻易把命也扔了不要。”

虔国公看了一眼云琅,低声道:“你往后别因为这个难过了。”

云琅胸口疼木了,没说话,低头笑了笑。

“既然是……回来省亲的。”虔国公起身,让了让,“进去说话。”

眼下情形未太过诡谲,云琅虽未从老国公那一番话里缓过来,依然本能觉得有些不对。

他向四下里看了看,拽着萧朔还想低声商量两句,已被萧小王爷连根端起来,稳稳进了内室。

第四十七章

家丁忙忙碌碌, 满猎庄拾了半天,终于将围墙勉强修好,又端来了热腾腾的姜汤和虎骨酒。

内室暖融, 榻上铺了三层软垫五层厚裘, 火盆不要钱地拢了一排。

平日里挂在墙上的虎皮狼头尽数起来了,换了不知从哪淘换来的字画,灯烛拿细纱朦胧隔着,尽数藏在帘后。

家将不敢多问,按着国公爷的吩咐, 翻遍内外府库,焦头烂额捧来了最好看的暖炉。

……

云琅看着眼前情形,不太敢动,谨慎扯着萧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萧朔静看他一阵, 摇了摇头:“说得很对。”

云琅:“……”

这一家子只怕都很不对劲。

此番来是有正事的, 云琅设法东拉西扯, 是有心帮萧朔先把老国公哄好, 把事办妥了再说。

一时不慎, 眼下竟偏出了不知多远。云琅坐不住, 低声道:“外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去解释解释, 当真没有重孙女……”

“没有便没有。”萧朔拿过姜汤, 滤去细碎姜末,吹了吹, “外祖父方才特意同我说, 顺其自然、不必强求。”

萧朔试了姜汤冷热, 递过去:“只要你我和睦,没有也很好。”

云琅接过姜汤,食不知味咽了两口。

不知为何, 话虽没什么问题,听起来却格外不对劲。

尤其方才老国公拽着萧朔,嘀嘀咕咕说话的时候,看他的神色都显得与往日格外不同。

云琅才硬推了人家虔国公府的孙女,此时心中格外没底,拉着萧朔:“外公会设法叫我放松警惕,趁我不及防备,把我捆了直接扔进洞房,逼我成亲吗?”

萧朔神色有些复杂,抬头看了云琅一眼,拿过簪了花的暖炉,搁进他怀里。

云琅心中警惕:“当真?那我先去避避,你——”

“放心。”萧朔道,“我不会逼你。”

云琅心说关你什么事,他终归心里没底,抱了暖炉,挪得离萧朔近了近:“若是情形不对,你要帮我。”

屋内避风,云琅喝了姜汤,又抱着暖炉,身上早暖和过来不少。

萧朔被他热乎乎靠着,垂眸轻点了下头:“好。”

萧朔看着云琅颈间玉佩,坐了一刻,低声道:“你早知道——”

云琅愣了下:“什么?”

萧朔理顺了念头,摇了摇头,替云琅将玉佩放回衣领里,理了理:“没事。”

云小侯爷看着潇洒,其实最不会应付这些事。当年听见要议亲,吓得当即跑去打翻了戎狄的三个部落,把戎狄的首领一路追到了阴山背后。

若是真知道这玉佩是做什么的,定然不会得这般痛快。

更不会到哪儿都要拿出来显摆,烤个羊都要摘下来几次,生怕别人看不见。

大抵……的确只是情急之下,随口编的。

萧朔垂了视线,看着仍格外警惕、挤挤挨挨跟自己贴在一块儿的云少将军,抿了下唇角,伸手覆了他的发顶:“编得很好。”

云琅不过是信口开河,有些解:“哪儿好了?”

“哪里都很好。”萧朔替他理好衣襟,“外祖父来了,你坐正些。”

云琅怔了下,一眼看见门外的魁梧人影,当即敛心神,跟着正坐在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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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国公忙活了一通,堪堪恢复神智,想起在墙角听见两人的话,才记起了萧朔此来怕是还有正事。他知道轻重,屏退了众人,叫家将守在门外,特意放缓了神色,只身进了内室。

萧朔起身见了家礼,云琅也要跟着起来,被虔国公一把按回去:“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去暖和着!”

老国公宝刀不老,云琅被生按回榻上,哭笑不得:“方才说得是吓唬您的,我倒也没病成这般……”

虔国公充耳不闻,拿过他没喝完的那碗姜汤,径自怼过去。

云琅张了张嘴,干咳一声,暗中踹了一脚萧朔。

萧朔起身,去替他拿了个汤勺。

云琅:“……”

盛情难却。

云琅被两个人盯得严严实实,蔫巴巴回了榻上,端着姜汤,一口一口往下硬灌去了。

“你喝这个。”虔国公把虎骨酒撂在萧朔面前,“说罢,今日来究竟什么事。”

萧朔道过谢,端起虎骨酒,抿了一口:“朝中同戎狄议和,有意割让燕云三座城池。”

云琅同他说时,尚且只是推测。萧朔这两日借着在外面奔走,见了几个昔日的端王旧部,终于彻底问得清楚:“不止如此,还要将朔方军驻地后撤三十里,其间当作飞地,只能放牧,不可耕作居住。”

“朝廷疯了?”

虔国公已久不问国事,闻言错愕半晌:“朝中就没人反对,一致觉得可行?枢密院也就罢了,兵部,御营使,诸阁——”

萧朔道:“并非无人反对,只是不成势。”

当年滔天血案犹在,有太多人仍记得清楚。如今朝中各自为政,纵然有人有心反对,也不敢擅自走动联络,生怕被扣上一顶勾连的帽子。

若是到时再无人领头,纵然再多人心有不满,此事只怕也难要就此定下。

“你要老夫领头?”虔国公摆了下手,“自无不可,冬至大朝说句话罢了……”

“您已致仕养老,无权理政。”萧朔道,“若要反对,只怕会被政事堂驳斥。”

“那你说怎么办?总要有个人——”

虔国公忽然反应过来,看着萧朔:“你要自己出头?当年你父王是怎么出的事,你莫非不记得了?!”

“不止我记得。”萧朔平静道,“皇上和朝臣们也记得。”

“废话!”虔国公一阵窝火,扫了一眼云琅,尽力压了压脾气,“他们记得,你竟还敢做这等事,不要命了?”

“云琅劝过我,让我妥协一时,日后再设法将边城打回来。”

萧朔搁下手中酒碗:“是我不同意。”

“于私,这是他打下的城池,我一寸疆界、一抔土也不会让。”

萧朔道:“于公,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皇上与朝臣其实都会疑心。”

虔国公听着,慢慢皱紧了眉。

“我若韬晦,他们会忌惮我是否暗中谋划,我若顺从,他们也一样会怀疑我是不是假意作伪。”

萧朔神色平静:“既然早晚要怀疑,拖得越久,这根刺便扎得越深。不如索性借机发作,提前将此事引发出来。”

“这有什么不同?”虔国公不解,“你立足未稳,此时便强出头,一旦引来朝中忌惮——”

萧朔这几日已盘划周全,摇了摇头:“正因为立足未稳,才不易招来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