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第30部分阅读(1/1)

过一会儿她自然就会醒过来。”

当下萧冷儿教几人为张大婶推拿,她则回了自己的小屋去煎药。自从她来这里之后,见村里连个大夫也没有,便上山采了些草药,平日帮周围的人治病甚的,倒也算尽了些微薄心意。

待她端了药碗再进张大婶屋里,却见她已经醒了过来,正自坐在床上嚎啕大哭,二虎几人按住她一直劝抚,想必她是要出门去找云春。

示意二虎把药碗递到张大婶嘴边,萧冷儿坐在床沿,静静道:“张大婶你喝了药,好好养身体,云春的事不必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来。”

张大婶立刻不哭了,瞪大了眼睛疑惑道:“你大姑娘,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可莫要哄骗我老婆子。”

萧冷儿微笑道:“大家平日里不是都爱称我做活神仙么既是神仙,能医人,当然也能救人。大婶你信我这一次,我一定会把云春完完整整带回来。”

她身上从来有那种叫人不由自主信任的气质,张大婶看得两眼,眼泪又流下来,纳头就要摆,萧冷儿连忙扶住。推辞了众人的感谢和想要跟她去帮忙的打算,萧冷儿独自一人走出去,只嘱托几人要照顾好张大婶。

折腾这半晌,天早已黑下来。萧冷儿从村长口中得知云春被掳走的经过,竟还是魁龙帮一个在此地颇有些恶名的小头目所为。既如此,自然得上魁龙帮总坛救人。

萧冷儿不无奈何,她最近不喜欢找麻烦,但麻烦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追根究底,起因竟还是那人跟她带来的麻烦。

没有他,或许至今她仍然过着居无定所、无忧无虑的闲适日子。

魁龙帮总坛自然称不上气派,甚至说成简陋也不为过。但如今想必是为了撑场,竟也学一些大家门派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起来,萧冷儿一路走进去,颇有些忍俊不禁,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如今她总算见识到这句话具体体现在何处。

轻松撂倒一些站岗之人,萧冷儿片刻已来到后院之中,各个房间灯火倒是通明,随之传来的惊叫挣扎和滛靡笑声,叫她皱眉之余,更连耳朵也涨得绯红。她纵然未经人事,但这声音是代表甚,却想也能想得到。

纵观魁龙帮近日所为,想必没有几个姑娘是出于自愿,那云春现在却又在哪间房中

萧冷儿不再多想,抬起左手衣袖掩面,她走近几步“砰”的一脚踢开最左边的房门,也不理房中惊呼之声,沉声道:“不想死的就立刻给我穿衣服滚出来”从左往右,依样踢开一干房门,待她回到中央站稳之际,一群大男人俱已衣衫不整满面怒气从房中出来。

但见到萧冷儿容色之时,那怒气似乎不由自主便褪下三分。

也不理会他们,萧冷儿扬声叫道:“云春,云春,你可在此”

话音刚落一个女子蓬乱了长发掩面从一间房中跑出来,极力忍住抽噎。为她理好衣衫和头发,萧冷儿轻搂住她:“云春,别哭,没事了。”看她两眼,虽觉不好意思,还是问道,“云春你、你有没有怎么样”

云春摇一摇头,仍是惧怕,面皮却也有些发红:“没有,幸好冷儿你来得早,冷儿,你为何”

“没事就好。”拍一拍她肩膀,萧冷儿打断她话笑道,“现在你听我的话,把屋里的姑娘都叫出来聚在一起,这里的人你们都别管,交给我,好吗”

云春点一点头,见她笑容温暖却坚定,便自不再多说,转身又向房中跑去,并不多看那些男人一眼。

目光扫过众人,萧冷儿静静道:“这些女孩子,我通通都要带走。”明知多说无益,但是萧冷儿向来自认是个懂得礼数的人。

“可以,只要你把自己顶上来。”其中一人干脆道。周围一片叫好和不那么干净的笑声。

萧冷儿皱一皱眉:“你们不知悔改,也莫要怪我不客气”她说着已动了身形,用的却是萧家颇为厉害的一套小巧擒拿功夫“有花堪折”。她虽无甚内力,这套手法却异常精巧,对付的又都是些不甚懂武功的莽夫,倒也游刃有余。

和众人纠缠一阵,萧冷儿闻得身后兵器破空之声,不由心中一惊,堪堪侧身避开,却还是被那劲道伤着,连退好几步方稳住身形,萧冷儿回头,两人打个照面,各自都是惊得呆住。

半晌萧冷儿喃喃道:“展大哥,你怎会在此”

展扬苦笑道:“好像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见她面色泛白,不由皱一皱眉,甚是自责,“我方才不看清楚就出手,只怕你伤得不轻,先随我进去疗伤吧。”

摇了摇头,萧冷儿指指众人道:“我的伤不碍事,若魁龙帮如今当真归顺了楼心圣界,有一件事倒要看展大哥怎么说。”

明知劝她不过,展扬只得道:“你说。”

“这些人抢了许多下面村子的姑娘。”萧冷儿见一干女子已跟在云春身后犹犹豫豫走出来,不自觉拢了眉,“我便是识得其中一位姑娘,今晚这才匆匆忙忙上来救她。他们如此胡作非为,跟强盗没什么两样,展大哥你有甚要说。”

展扬也沉下了脸,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被他瞧过去之人,只觉连心里都开始跟着发凉:“这些女子萧姑娘可以带走。我不敢保证说从此刻开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但公子既然派我来彻查此事,我必定尽心竭力。”

听到“公子”二字,萧冷儿浑身一颤,脱口道:“他”

展扬看她一眼,颔首道:“公子也来了川内,不过他在天门一代,我也是今晚刚到这里。萧姑娘,可否寻个地方,我们聊一会儿”

犹豫一下,萧冷儿道:“我还要送这群姑娘下山去,只怕”

展扬立时道:“我陪你一起。”

萧冷儿无奈,倒也不再坚持。

当下展扬叫来魁龙帮的正副帮主徐正和赵义兴,沉着脸好一顿训斥,只让他们好好约束帮众,便随萧冷儿护送一干女子下山去。

两人走在一处,一时倒也无话可说。半晌展扬道:“萧姑娘这几个月难道都在此处怪不得这许久都看不见你人影。”

萧冷儿怔得一怔,庚桑楚竟没有把事情始末告诉他转念又想道展扬原镜湄是庚桑楚身边最亲近之人,没理由不知道,他这般说,想来是怕自己仍旧介怀于心,故意绕个圈而已。颔首坦然道:“我有些事想不通,于是想寻一处清静的地方好好考虑一番,翠屏山风景秀丽,我很是喜欢,奈何这两月来却被魁龙帮搅得鸡犬不宁。”

展扬目光一闪,道:“姑娘想不通的事,现在可解决了”

低头行得片刻,萧冷儿这才道:“其实没甚解决不解决,看我自己怎生想而已。”又抬头看他笑道,“展大哥既然专程来解决魁龙帮之事,那这附近一代村民的安危,我可就拜托给你了。”

展扬再笑道:“拜托给我难不成姑娘现在已经想要离开不知却是要去往何处。”

萧冷儿无奈叹道:“展大哥你何必老在我话语间挑毛病。我的三脚猫功夫你还不清楚,能帮得上什么忙,如今展大哥肯来管这事,我当然要好好拜托你。至于离开,我好歹也确认村民都安顿下来之后,再考虑此事。”

展扬暗中松一口气,却是想到如此那人就有机会在她走之前赶过来,两人有缘无缘,也只看这一着了。当下展扬点头道:“如此甚好,姑娘足智多谋,又一心为村民着想,想来也能帮我不少忙。展扬在此就代替公子先行谢过姑娘。”

明知他是故意套下话让自己走不了,萧冷儿却也无可奈何。转念想道此番倒是他们这“正邪”两派头一次联合做一件事,不由失笑。

当下两人一一送了众女子回家,最后才把云春送回去。萧冷儿又替张大婶熬了一回药,这才和展扬一道回了自己居所。

两人心胸都是洒脱,自然没什么男女之防。展扬执意来此,却也是为萧冷儿疗伤之故。当下萧冷儿稍微收拾一下二人既坐下运功。

待到萧冷儿再次醒转,天色却已开始发亮。她体内被展扬内功运行一周天,醒来只觉神清气爽,索性再亲自下厨为展扬准备早餐。

展扬倒是颇觉有趣,见她熟练模样不由笑道:“萧姑娘倒真有两下子,独自一人呆了几个月,竟连做饭也学会。”

“你怎知我从前不会”瞪他一眼,萧冷儿撇嘴道,“想小爷我十一岁开始闯荡江湖,深山,野地,丛林,什么地方没住过,手上没有两下真功夫那怎能活得过来,这叫真人不露相。”得意瞟他一眼。

展扬听她“小爷”二字,已然噗的笑出声来:“从我们昨夜见面,你不是皱着眉头,便是心事重重,此刻我方见到萧冷儿该有的样子。”

明知他故意逗乐自己,萧冷儿心中温暖,笑道:“我是装不得深沉。倒是展大哥你,向来只跟在庚跟在他身边,难得出来做事,还一副有说有笑的模样,你想吓死你的那些手下呢。”

展扬坦然笑道:“因为在姑娘身边,任何人也很难板着脸。姑娘你心情不舒畅,展扬却也不由自主要逗你开心。”

萧冷儿看他一眼,笑道:“你和圣沨,都是难得纯真率直的人,这般好性情即便所谓的正道中人,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对了,圣沨如今怎么样”自从得知圣沨的真实身份,她心中对他倒愈发亲厚起来。总觉两人同病相怜之余,更有一层亲人般的紧密联系。这几个月她挂念他,倒是超过了任何一个。

展扬道:“公子一直陪在他身边,表面倒看不出甚不同。只是对着公子虽然亲近,但转而与旁人,却是越发的沉默寡言。”

萧冷儿默默不语,就算是自己经历此事,一时也很难接受。圣沨他自小只当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如今骤然冒出这样一对荒谬的父母,任谁也难以接受,半晌轻叹道:“圣沨有庚桑楚这大哥,也算好运气。有庚桑楚陪着他,我想有没有父母,那都不太重要。”

展扬颔首道:“我相信公子和二公子都和姑娘的想法一般无二。你们几人原本都是心胸开阔之人,公子私下里也对我说,二公子若连此事都想不通,委实枉为他兄弟。”

萧冷儿扑哧笑开来,摇头道:“这个家伙,永远都那么臭屁。”想起从前的时候,他颦笑不由自主涌上心头,一时只觉又是温暖又是伤感。

当下两人吃过饭,展扬便告辞回魁龙帮总坛去。萧冷儿深知他此行对村民的重要,自然不会留他,只嘱咐到又任何事需要帮忙的只管来找她。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几日,强抢民女掠夺财物之事骤然少了下来,萧冷儿心知是展扬办事的成效,心里颇觉安慰。随即却又想道,魁龙帮帮众都是粗野不逊的混混之流,如今展扬单独在此,只怕终究是压制不住。如此一来,难不成又该是死死伤伤

另外一件让她忧虑之事,却是前几日她已然考虑到。魁龙帮毫无实力可言,庚桑楚之所以找上他们,只因他们是这剑门关下唯一一个聚众的帮派。此处地形绝佳,魁龙帮都是本地人,对这里甚为熟悉。如此一来,楼心圣界大队人马一日不入中原,庚桑楚一日还没有把握掌握此地,那魁龙帮就还有利用价值。若这些人当真桀骜起来,庚桑楚还会理山下村民的死活

此事她忧急于心,暂时却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得一日日看下去。果然再过得两日,一大早二虎便来找她,只说消失几天的那群恶棍又在下山来,这一回人数却是跟从前零零散散的大不同。一大帮子人,见人就抢,又是打又是骂的,行为好不骇人。

萧冷儿随他匆匆赶去村口,满地只剩狼藉和血迹。一群人哭哭啼啼,莫不是有伤在身。心中又气又怒,萧冷儿却知当下最重要之事却是先治好众人的伤。当下让二虎几个年轻人帮忙,抬了众人去她的小院。

忙了半晌,好歹也算有些成效,萧冷儿擦一擦汗,向二虎道:“你们在此守着,暂时不要出去,我怕他们还会来捣乱。我这里草药已经不够,我这就上山采药去,天黑之前定会回来。”

二虎卷起袖子:“大妹子,外面危险,我和你一起去。”

笑着拒绝他好意,萧冷儿草草在院门口摆个粗浅的阵法,便自背了背篓上山去。

离她住处最近的便是翠屏山。此地她初来时已然发觉,不但风景独秀,而且山上药材颇多,只这些村民,平日里不认识罢了。

一路拣拣停停,萧冷儿不知不觉已然走到半山腰,赫然却发现一边悬崖,是自己从前不曾走过来的。

小心翼翼攀爬过去,萧冷儿一手攀着山崖,一手采了崖边的药草丢尽背篓里,倒无甚意外。唯有到最后一手,她已准备要上去,却不料这山壁竟是滑的,她一脚没踩实,身体骤然坠落。一声尖叫,萧冷儿一手紧紧攀住岩壁,惊魂未定,却已不知自己该如何上去。

她试着往上爬,但动了几下,岩壁上被她抓住的杂草和泥土却已开始松动,她手中也早已被草叶割伤,痛得钻心。不敢再动,萧冷儿咬着唇,只觉自己从未遇到过这般狼狈的境地。

在崖壁坚持片刻,萧冷儿忽然听到山下似有笑声传来。那笑声熟悉得刻骨,仿佛生来便已印在她心底,一时犹在梦中。

只是那声音越发近,但萧冷儿此刻全部精力只在攀着崖壁的手上,哪敢往下望一眼。

却听那声音忽然“咦”了一声,便突然消失不见。萧冷儿心中惴惴,再次听到那声音响起,却已经似就在她耳边那样近,只是简简单单淡淡薄薄的两个字:“下来。”

萧冷儿突然就掉下泪来。

早已不负重荷的手臂一松,她闭着眼,直直坠了下去。听到空中仿佛有破空之身,她能想象那人连跃起的姿势也嚣张而好看。下坠之势终于停下时,她已在那人怀中,稳稳当当,温暖得不真实。

睁开眼,那张风华绝代的笑颜此刻也染上些许忧色,贪婪看他的脸,半晌萧冷儿抱住他脖子,哽咽出声:“刚才,我好害怕。”

紧紧抱住她,庚桑楚也不知心中是怜是痛:“有我在,没事了。”

那日庚桑楚正好早前接到展扬消息,说这边的事比较难办,他在天门所为也告一段落,于是便是原镜湄两人一起赶过来,哪知快到之时却遇到萧冷儿坠崖。庚桑楚一时,也不知心中是喜是忧。

萧冷儿精神甫定,回头看到原镜湄在一旁似笑非笑,自然不能再赖在庚桑楚怀中,三人原本走在一处总是有说有笑妙语连珠,今次却不知为何,各自都失了语言。

回魁龙帮总坛之后,庚桑楚便让人安排住处给萧冷儿歇息压惊,他和原镜湄也不及休息,便自招了展扬议事。

庚桑楚向来对事认真,自到这大厅之后,却明显有些心神不属,半晌原镜湄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轻哼道:“你若放心不下想去陪着人家,只管去就是,这点时间我们还是等得。”

展扬干咳两声,道:“萧姑娘近日来为了山下的村民殚精竭虑,整日跑前跑后的,今日险些坠崖,只怕也是精神太差的原故。那日、那日”他有些讪讪,为加强某人感受却还是说了出来,“那日我初来之际,萧姑娘正好在此救人,我一个不慎,出手伤了她,只怕至今还未全好。”

庚桑楚一震抬头,半晌面无表情道:“她又不是小孩子,懂得照顾自己,我们继续。”

明明担心还硬充什么英雄暗暗咬牙,原镜湄起身上前几步坐到庚桑楚身边,与他四目相对:“是啊,人家不是小孩子,用得着你在这哼哼唧唧放心不下么”

庚桑楚失笑点她脑袋:“我说湄儿,你当真越发没规矩起来,我看往日教你的现在已经被你悉数还了给我。”

原镜湄老大不服气,哼哼的不再开口。

又说萧冷儿躺在床上之后,左想右想都摆不脱心中那股子酸涩。她万万没想到庚桑楚和原镜湄一路同行,想来这几个月,他们都是如此。那神态间亲密,任谁也能第一眼就看得出。而他对她,除了一开始那个接住时不得不为的拥抱,却是冷淡之极。甚至她跟在一路之后,连她先前听见的他二人之间的笑声,也消失无踪。回来后除了吩咐她休息,休说陪同,便是连一句关心的话也不曾多说。

她早先心里被压得透不过气,好容易缓过一些,却又遇到魁龙帮这档子事,整日里为了村民的安危奔波,神经紧绷。如今终于看到他,却是这般的情形,由不得她越想越是委屈,终于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开门出去。

那边庚桑楚和原镜湄笑闹半晌之后,正要再行议事,抬头却见萧冷儿站在屏风一旁,也不知站了多久,那落寞神情却叫他不忍再多看第二眼。

几乎立时就想要痛哭一场,强忍酸涩,萧冷儿上前勉力笑道:“很抱歉打扰你们,村里的村民都还等着我拿药回去,我先走了,多谢你们今日救我。”

看她一眼,随即转过头去,庚桑楚颔首道:“路上小心。”

路上小心趁最后一丝理智还在,萧冷儿匆匆转身离去,却已经再说不出一个字。待到她身影走远不见,展扬这才霍的站了起来:“公子,你太过分了”

庚桑楚折扇轻摇,笑意从容:“展扬,议事。”

心中又急又怒,展扬却只有愤愤坐下。心里纵然替萧冷儿叫屈,却更想不通庚桑楚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大。

原镜湄看着笑意如花那人,却是若有所思。

一脚踏出那门,萧冷儿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蹲下身去,她捂住脸强忍哽咽,片刻眼泪却已纵横了满面。心里说不尽的委屈,萧冷儿也不知为何,自己一瞬竟变得如此软弱,难道当真只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原故为何永远都是这样,他对自己的影响,远比自己对他大。

哭得半晌,萧冷儿勉强收敛情绪,提起背篓向山下走去。她心中再如何难过都好,也不会忘记此刻最重要的是那些村民。

至少,他来了之后,以后的事情,便再也不用她担心了。

匆匆赶回村子,一群人早已翘首而盼,二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走来走去:“怎么还没回来,我下午就应该跟大妹子一起去,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可、可怎么办才好”

萧冷儿心中温暖,终于暂时放下那晦暗,展颜叫一声:“二虎哥。”

众人闻言都是大喜,二虎两三步跑到她面前,拉住她手惊喜得紧:“大妹子,你可回来了,急死我们一干人。”

萧冷儿抿嘴一笑:“别多说啦,我遇到一点事耽搁了一下,这就帮大伙儿换一次药。换了这次大家就可以各自回去歇着了。”

二虎和云春几个年轻人给她帮忙打下手,听闻下午已经没有人过来生事,萧冷儿心中也安定下来,又向众人保证说这种事日后绝不会再有。众人虽然半信半疑,但好歹也算吃下一颗定心丸。

好容易换完伤药众人都离开,已然是三更过后。萧冷儿扫一眼遍地狼藉,不由苦笑出声,她虽然早已疲累不堪,但若叫她在这般环境里休息,那却也是万万不能,唯有强撑精神,又把屋里和院子都给打扫一遍,这才终于倒头睡下。

一夜无话。

兴许当真精神不好,萧冷儿前一日累成那样,早上却还是天未亮便醒来。穿好衣服去院子里提水时,却愕然看见薄暮中长身玉立的身影,雍华容色和长发都染上朝露,也不知在此地站了多久,眼见她出来,显是也有些意外。

萧冷儿愣怔半晌,讷讷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何、为何不敲门进来”一时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无措,一句话磕磕碰碰,总也说不完整。

庚桑楚浅浅笑道:“我昨夜议完事,便说来看你一看,心想你白日太累着,也不好打扰你。刚想着要走,怎料你这么早就醒来。”

昨夜萧冷儿默默念着,心里忽的便有片刻宁静,招一招手,偏头笑道:“我、是不是从来没有给你做过一顿饭吃早饭我请,好吗”

心里点点温情,庚桑楚不由自主向她走近。两人几月未见,直到此刻,在这并不甚明亮的早晨,才终于能静下心来打量彼此,恍然觉一切都没有变,又仿佛一切都变了。

但是从彼此眼中望穿,不管其他如何,两人的心意,却真实的没有半分改变。萧冷儿忽然想道,爱情当真让人患得患失却不管这人是谁或者有多聪明本事否则为何她这样一个对两人之间从来都那么坚定的人,也会开始怀疑他,开始惴惴不安

走到井边,庚桑楚自然就接过她手中水桶,萧冷儿呆得一呆,这乡间平淡的生活,仿佛就在顷刻之间因为有了另外一个人,而生了阳光也不及的光彩。定一定神,萧冷儿笑问道:“我们相识的日子也不算短,奇怪我却从未注意过你日常的喜好,却不知你早上都习惯吃些什么”

庚桑楚偏头一想,却原来当真是这样,也摇头笑道:“原来我们俩竟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下意识里总认为自己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却原来,最不够了解的,也正如你和我这般。”他们或者能清楚知道彼此的计谋和聪慧,但是真真实实的对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却从没有时间去想。

萧冷儿脱口而出:“那我们便想办法了解对方更多啊”

微微一怔,庚桑楚笑意仍是不变,却已岔开话题:“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对吃的好像并不挑剔,别人煮什么,我便吃什么。”

纵然心中有些失望,萧冷儿却也不再迫他,接他口道:“以前圣沨哥哥告诉我,你们小时候日子都过得苦,时常有上顿没下顿的,所以对食物都特别珍惜。你没有什么个别的喜好,想来便是因为这原因。”

庚桑楚颔首道:“圣沨的确很信任你。”他们怎会是轻易诉苦的人,但圣沨连这些事也肯说与她听,那便是一种由心底里生出的信任和情感。

摇一摇头,萧冷儿笑道:“我能得圣沨哥哥这般相待,那也是运气。我们真正的初识,想来是从修罗宫开始,圣沨哥哥当真是又单纯又固执的人。可是”她凝视他打水的侧脸,第一次发现他睫毛又长又密,映得那眉目愈发生辉,半晌似自言自语道,“圣沨哥哥肯把一切都告诉我,可是你,从我们相识到现在,你几乎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那语声怜惜无限,庚桑楚心中一紧,几乎抓不稳手中的水桶,连忙一使劲提上来,却已是水花四溅,慌乱笑道:“不是要做饭,还不快去,我一夜不吃不睡,早已饿扁了。”

萧冷儿也未注意他情绪转变,闻言笑道:“那你到房中休息一会儿,我这就去做饭,好了再叫醒你。”

睡她的房间庚桑楚心中有些雀跃,明明极欲避开她,但此刻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便点了点头,听话的进房去。

含笑看他进房,萧冷儿定一定神,开始舀水淘米,但心情和昨晚比较,却已是天渊之别。

静静站在灶边烙饼,煮沸的油在锅里欢快的滋滋声,萧冷儿低头之间,身后一人已将她抱住,暖意仿佛刹时便从后背涌上心头,他搁在自己腰间的手,也异常温暖。萧冷儿面色发红,低低叫道:“别闹,我正在做饭呢。让你休息,怎的又出来”

身后那人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她不肯松手。头伏在她松软的发间,半晌低低道:“让我抱一会儿,就这样。”

便是短短的一句话也让她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忍不住回过头去。他仍是抱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眼中情意无须掩饰,她从他瞳眸中看到自己,那脸色早已绯红。

良久庚桑楚轻叹:“我睡不着,原本想着要离开,可是看到你,就”他话未说完,已被她垫脚,堵住,用唇。

辗转缠绵,两人紧紧相拥,浑然忘却今夕何夕。半晌勉强移开,两人都是喘息连连,伏在他怀中,萧冷儿心中何尝不是更振动,悠然低叹道:“若你我有生之年,能如此时此刻忘却一切,长相厮守,我一生也再无所求。”

心中如被巨石狠狠一击,庚桑楚目露痛苦之色。抱得更紧一些,他一次次跟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一定是最后一次。

第二章 今宵谁肯远相随

萧冷儿明知那愿望不可以实现,也明知方才还紧抱她那人早已有意对她疏远。低着头,她细数时辰:“我们分开三个月,相见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但你心里却又要想着和我分开。”

目中痛苦更甚,庚桑楚难得敛了笑容,眉峰紧蹙:“我不愿多做解释,希望这三个月,你已回复了从前的心情。”

萧冷儿摇一摇头,笑容凄苦:“起码,你陪我吃完这顿饭。”

犹豫片刻,庚桑楚还是颔首,他心中对她不舍,又怎会少于她只是两人行路不同,他既不能给她幸福,终于也寻了个借口,让她早日脱身,谁道日后就不会再有一个让她心动的人出现细细嚼着口中的烙饼,半晌庚桑楚赞一声:“没想到你的手艺竟这般好,倒叫人惊讶。”

“从前原本很差的,只是勉强入口。”低头喝粥,萧冷儿轻声笑道,“其实并非真的没有想过。认识你之后,有时候再闲来自己做饭,就会想到,手艺太差,会不会把你吓跑了,所以”吸了吸鼻子,她夹菜到他碗里。

呆呆看着她,眼前这姑娘聪慧玲珑,大智大勇,她双手明明能搅动整个武林,却认认真真的想过要为了他,只为他一人做羹汤。到这时他早已分不清能认识她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再吃得几口,终于吃不下,萧冷儿放下碗筷,抬眼看他细嚼慢咽动作:“我记得从前你说,握了我的手,从此再也不会放开。为什么现在小小一个表兄妹的关系,就可以让你立刻抛开这誓言,要放弃我们之前做的所有努力”

喝完最后一口粥,庚桑楚笑得温柔:“在我们族中,不管表兄妹,堂兄妹,其实和亲兄妹是没有分别的。就是说,现在我们的关系,一如我和烟然的关系。你们于我,都是妹妹。”

“你撒谎”

庚桑楚笑意更粲一些:“那日连你自己都说过,从未想过日后我们可以当真在一起,从未想过我们会有结成夫妇的一天。聪明如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在一起,没有未来,没有以后。”

可是她对他的感情从来都不是未来和以后转过头去,萧冷儿勉强忍泪笑道:“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这么负责任的男人。不能给一个女人将来,索性一开始就推开她。”

凝视她凄然笑靥,庚桑楚心中何尝不难受:“你原本是个快乐无忧的姑娘,认识我之后却总是流泪,总是伤心,总是触碰到自己的底线。我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是幸或者不幸,却知道你认识我,那一定是不幸。”

“我并不后悔。”萧冷儿摇头道,“不管你我之间是痛苦多过快乐,互相之间争斗永远多过关怀信任,我都不会后悔。”

不愿再继续这话题,庚桑楚道:“那日你走之后,他们”

“我不想听”萧冷儿心中一沉,立时开口拒绝。

庚桑楚皱眉:“你一定要听。”

站起身来,萧冷儿原地走得几步,心中很是有些烦躁,半晌伸出手道:“三天。你给我三天时间,过了这三天,你再告诉我必要之事,我也好决定日后所为。”

考虑片刻,庚桑楚点头同意,转念却又奇怪:“你为何需要这三天”他不认为她心里脆弱到听几句话也要花三天时间来准备。

萧冷儿目中笑意狡黠:“我先前一直担心这一带村民的安危,如今既然你已经来了,想必也会有解决的办法。但你必定以你们的利益为先,老实说我并不放心,所以决定看你准备怎么做。”

庚桑楚失笑:“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打算把这里东西收拾收拾,直接跟我回总坛,就近监视。”

“聪明。”萧冷儿打一个响指,笑吟吟道,“跟庚桑楚讲话,果然是全天下最不费劲之事。”

庚桑楚装模作样抱拳道:“彼此彼此。”

两人同声失笑。好像相互之间都忘掉了方才那期期艾艾难割难舍。

当下萧冷儿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她到这里的时候这院子中的人刚搬走不久,东西都是齐的,反倒她自己带来的少得可怜,因此也没什么好收拾。但毕竟在此住了三个月,心底里总有些舍不得。

两人走到门口站定时,天色也并未大亮。萧冷儿环顾四周,心中颇为感慨,听庚桑楚道:“你不跟村子里的人道别”

摇一摇头,萧冷儿笑道:“不必了,我来的时候,就跟他们说,不多久就会离开,走的那天,也绝不会跟他们当面道别。你当唱大戏呢,还十八相送。”说着颇有气势的挥一挥手,“本小爷向来喜欢干脆利落,走”说着走字,她已然大跨步向前行去。

跟在她后面,庚桑楚忽然发现,这家伙真是跟他挺像的。高兴的时候人人都看得出来,可是不高兴的时候,竟连他也拿不准。比如现在,她映在他眼中,仿佛早已把先前那点事跑诸脑后。但实际怎样,却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原镜湄沉着脸在原地踱两步:“你不是已经走了,做什么又回来”来此之前原本想着跟庚桑楚单独相处,之前遇到萧冷儿之时,她心里已然吃了一惊,随后只当她当真那么硬气走了,谁知一转眼,却再见到这个讨厌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萧冷儿依然是笑嘻嘻没个正经:“我想大美人了,自然就要回来。”

原镜湄冷哼一声:“恬不知耻。”

“啧啧,大美人这成语用得相当好啊。”萧冷儿笑赞一个,凑到她耳边低声笑道,“大美人,说真的,你是不是想着跟庚桑楚单独的时候能多一点,借此培养感情,万分不愿我在这里坏你的事”

原镜湄没好气白她一眼:“明知故问”

萧冷儿笑得更灿烂:“所以罗,我怎么敢不回来。”

原镜湄一时气白了脸,指着某脸皮厚如城墙之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然听不到两人具体说什么,但看一眼也知道不是好事,庚桑楚自然有多远躲多远。展扬却只为再见到萧冷儿而高兴:“萧姑娘你可回来了,昨天你走之后,我心里一直不安,现在看到你就好了。”

手中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杵,原镜湄瞪着他道:“展扬,若不是你跟了问心十几年,我都要开始怀疑你是这厚脸皮丫头派来的卧底了”

展扬讪讪,不敢再多说。萧冷儿自然想要帮他,还没开口,却已被庚桑楚无奈喝止住:“行了行了,你们别吵了。魁龙帮的人已经在门口,不肯闭嘴的,都给我去后院呆着。”

萧原二人心里再不忿,却也不敢再出声。庚桑楚向来说到做到,她们俩可不想被人轰小猫小狗一样轰到后院去。

这功夫门口已有两人从门外进来,却是魁龙帮正副帮主徐正和赵义兴。两人都是粗野汉子,没甚规矩约束,只向庚桑楚抱一抱拳叫道:“殿下。”这两人俱是实心眼,当初既是被庚桑楚收服,眼里却也只认这一个老大。

庚桑楚也不在意,颔首道:“两位坐吧。”

二人闻言双双坐下,看庚桑楚脸色,赵义兴便自向门口扬声叫道:“你们都进来罢。”

门口一群人立时便涌了进来。原镜湄第一感觉就是乱七八糟,动作规矩乱七八糟,长相乱七八糟,穿着乱七八糟。不由自主皱一皱眉,看向庚桑楚,眼皮也不曾多眨一下。又看萧冷儿,某人正窝在座位上笑嘻嘻喝茶,见她目光,立时抛她一个媚眼。

原镜湄想,果然是她自己功力不够深厚

折扇合拢,点一点椅子的扶手,庚桑楚淡淡道:“把他们也带进来。”

当下便有人押了几人进来,形容比起方才那群人的乱,却更多了层狼狈。这群人萧冷儿却是识得,在山下村子里行凶最厉害得几人几乎都在其列,她也算打过几次照面。

已听庚桑楚道:“诸位都有副豪爽的性子,未曾归顺我圣界之前,所作所为,本座一概不管。但是自从两位帮主向着本座行礼那日,圣界的规矩,早已说得明明白白。念在诸位平日里少了约束,一时也定不下来。本座初初收到消息,也说 只要诸位日后都各自安分点,从前之事也就罢了。”

他说着起身来,折扇轻摇,行了两步:“本座日前忙于天门之事,于是叫了我的贴身侍卫展扬前来通传我命令。两位帮主,展扬来的那天早已把我交代他的话说得一清二楚,也警告各位莫要再行凶作乱,是也不是”蓦地转过头来盯了徐正赵义兴两人。

徐正自认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在他目光注视之下,竟如坐针毡,咬牙道:“确实如此。”

“那么这些人。”折扇倒转,庚桑楚指了后来被押进来的那几人,“在展扬到此地之后,还带头下山去生事,罔顾我命令和山下之人人命。不知两位帮主要如何向本座解释”

满头冷汗涔涔,徐正和赵义兴互望半晌,徐正咬一咬牙道:“任凭殿下处置,俺们都没有意见。”

庚桑楚一笑,面色陡的冷了下来,挥一挥手:“拖下去,全部处死”

萧冷儿霍的站起身来,还未开口,已听庚桑楚不算友善声音道:“本座处置教中事务,非我圣界中人,最好莫要开口。”

咬了唇,半晌萧冷儿终于还是坐了下去。

徐正赵义兴却也已经双双站起身来:“殿下”

庚桑楚折扇再摇,唇角漫不经心笑容:“两位可有甚意见”

两人几乎没有犹豫就跪下身去:“请殿下饶他们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