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只白骨精第9部分阅读(1/1)

娇撇了下嘴,知道他是不会再进来了。反正他离得也不远,便静静靠坐在墙角。再片刻,倦意慢慢袭来,刚迷迷糊糊想睡,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自己肩头,然后哧溜一下,脖颈处掠过一阵毛乎乎的感觉,顿时毛骨悚然大声尖叫,刚叫了两声,听见

急促的脚步声再次传来,那男人已经带了阵风飞奔至她跟前:“怎么了”

“有东西爬我身上,毛毛的”

林娇的心还怦怦直跳,抖着声音说道。

烛火很快亮了起来,原来是地上爬了几只黑油油的硕大地鼠,一见灯火,立刻四下逃窜,有一只正往林娇的方向去。杨敬轩眼疾手快将那只地鼠一脚踢飞,正要再安慰她几句,耳边忽然又传来一阵吱吱的声音,皱了下眉。

林娇也看到了,骇得睁大了眼睛。就一眨眼的功夫,土地神像后的角落里竟涌进来许多湿漉漉的地鼠,旁若无人,数量越来越多,一转眼竟爬满了半个地面,吱吱声不绝于耳,眼前到处是蠕动着的黑色毛团。

一只老鼠,林娇其实也不算很怕。但这么多老鼠在脚边挤来挤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对着杨敬轩大叫救命。杨敬轩弯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林娇立刻紧紧搂住他脖子不放。

、第 26 章

地鼠越来越多,从门口蜂拥而至,在狭小的土地庙里交叠着相互挤压踩踏。

“快出去,我不要待这里”

林娇吊在杨敬轩身上惊恐大叫。杨敬轩踢开了爬上他腿的几只,踩着地鼠飞奔至庙口,林娇看一眼,更是头皮发麻。见月光下露出水面的小土坡上,密密麻麻竟已经挤满了地鼠,更多的地鼠还在从水里不停地涌上来,这景象,简直可怖至极。

杨敬轩低头对着林娇苦笑道:“外面也都满了。”回头看了下供案,驱开鼠团到了近前,一把扫掉上面的供物和已经爬上去的老鼠,对着土地说了声“土地公见谅则个”,纵身便跃了上去,操起一柄空烛台,驱赶着仍不住往上爬的地鼠。

林娇看着他左右挥动烛台驱赶往上爬的地鼠,一只只在吱吱声中被甩出去,又快又准,绝无一只漏网之鼠靠近自己,看了片刻,恐惧之感忽然消去,赶紧也握了一柄烛台与他一道驱赶,渐渐地,大约是不再有新的数量加入,鼠群终于有些安静下来,往供桌上爬的也少了。

“交给我吧,你一定累了。要是睡得着,睡一觉就是,天亮就好。”

杨敬轩对着林娇说道。

林娇叹了口气:“我是很累,却不想睡。咱们说下话吧,这样天也亮得快。”

杨敬轩看着她微微一笑。

这个男人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比沉着张脸时顺眼许多。林娇受了鼓舞,立刻兴致勃勃地开始了八卦之旅:“我听说你以前去打仗,跟我说说你打仗的事儿吧。”

林娇刚问完话就后悔了。他脸上的笑转眼就不见了,说:“不说这个好吗”

林娇本是想让他从往事说起,然后再慢慢把话题转到他现在干的事儿,尽量打听些消息。现在见他不愿提及往事的模样,立刻笑道:“行。那还是换你来起个头吧。”

杨敬轩看她一眼,见她上了供桌后,虽然没再吊着自己脖子,只一直都是紧紧靠着他坐的。这样的情境之下,他不觉得不妥,反而心中很是熨帖,更不想推开她保持距离。听她改口,想了下便问道:“我听说是你婆婆托梦,你才去通知大家的”

林娇一怔,迅速看他一眼,见他盯着自己,目光里带了种奇怪的意味,立刻笑道:“是啊。要不然呢你这样看我什么意思,难道你不信鬼神”

杨敬轩笑了下,说:“鬼神之道,敬而远之便是。你既然这样说,想必便是真的了。”

现在轮到林娇不愿说这个话题了,赶紧扯开道:“春杏怎么办你回去了悄悄放她走行不行”

杨敬轩注视着她,不置可否,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回去救她”

林娇说:“我跟她关系好啊。以前同村,现在也同村,还同是没了男人的,就冲着这个,你说我怎么忍心看她就这样被活活淹死”

杨敬轩见她神情恳切,微微动容,凝视她片刻,终于叹道:“你有这样的心肠,我很敬重。只是这样的举动,终究太过莽撞。幸而”

他脑后仿佛长了眼,头也没回,扫去一只爬上来的地鼠,闭口不再说话。

林娇见他果然信了自己,瞧着还很感动的模样,压下心里的罪过感,反问道:“那你呢你怎么会来救我们的”

杨敬轩一怔。

他在外逢了这样的暴雨,中途折回城中之后,想起桃花村地势低洼,不放心便连夜赶了过来。到时却见半月坡上满是躲难的村人,而下面的村子已经成了泽国。问了几句晓得是林娇放出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人七嘴八舌说她只身往村里去,离开前还骂了杨太公儿子媳妇几句,瞧着是要去找因了通j被关在祠堂的春杏,心便立刻吊了起来,遍寻船只之时,听到一住在村口的村人说自家有只舢板,农闲时抬了放到河里捕鱼摸虾,平日怕被人偷,覆在屋后用麻绳吊在牛棚顶上,说不定还在,立刻便下水凭记忆找了过去,果然在附近见到那舢板被卡在两棵树之间,翻过来捞了根随处可见的竹竿驾着往祠堂而去。

他很庆幸自己来得还算及时,接了眼前这女人,此刻还能与她一道相靠坐在这土地庙中,要是再迟一些

“为什么来救我啊咱们可没什么大交情,我虽然叫你一声叔,可也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叔”

林娇见他不答,偏要催着问,就是想看他窘迫的样子。果然见他躲着自己的目光,含含糊糊不愿开口。心中大快,嘴上却还不饶。正逼问着,眼前忽然一黑,香烛头燃尽,塌陷了下去。下面的地鼠再次马蚤动起,林娇听到桌脚边又一阵窸窸窣窣,仿佛又有老鼠要爬上来。黑灯瞎火的她可没本事赶,吓得又朝杨敬轩挤了过去。

杨敬轩感觉到身边这女人似乎恨不得整个人钻到自己怀里的样子,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心里忽然涌出一阵细小的甜蜜,并没躲开她的依偎,反而柔声安慰道:“别怕,现在看不见,但我能听。不会让它们上来的。”

他确实没说大话。爬了上来的地鼠没一只能靠近林娇,全部被扫了下去。片刻过后,地鼠群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

林娇长长吁了口气,转了下头,嘴唇却擦过了什么,微微刺痛,还有些麻痒。一愣,已经明白了过来,应该是不小心擦过他脸颊了。刚才那刺痛麻痒的感觉,应该是被他脸上冒出的胡茬刮擦所致。

黑暗之中,林娇觉察到身畔这男人的呼吸变得粗重不匀起来,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赶紧往边上挪开了些。

土地庙里再没人开口说话,只剩两人的呼吸之声和地鼠因了相互践踏偶尔发出的撕咬声。

林娇偷偷侧头看去,模模糊糊地看到身侧这男人的轮廓,现在一动不动如同塑像,和后面的那尊土地公有得一拼。

她忽然想起件事,现在这样的机会不说,以后真就开不了口了,便轻声说:“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下。就上次我跟你借钱那会儿,你在坡上不是看到我跟石青山了吗你别误会,我跟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么一回事儿。我就把他当兄弟看的”

林娇说完了,感觉到他还是纹丝不动,忽然生出了一丝被挫败的沮丧,叹了口气说:“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跟他没事,就这样。”片刻后,忽然身上一暖,肩上已经被披上了一件衣服,感觉到他似乎背过了身去,说:“我衣服干了,你换上的湿衣服穿我的。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你躺下睡一会儿吧。不用怕地鼠上来,我帮你守着。”

林娇摸了下肩上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衣服,默默换下自己外衣,摸索着弓了身子,慢慢躺在了狭长的供桌之上,居然真就睡了过去,等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庙顶那被烟火熏得漆黑的顶,茫然了片刻,忽然想起来昨夜发生的事,爬了起来看地上,昨夜那挤堆的地鼠已经不见,杨敬轩也不见了,身边只剩土地公看着自己慈眉善目地在笑,急忙喊了一声,立刻就听见男人的声音:“我在看附近有没经过的船”

林娇哦了一声,低头见供桌一角叠着自己昨晚脱下的衣服,摸着已经干了,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赶紧脱了换回来,又朝外面叫道:“我衣服换好了”

杨敬轩很快赤着上身出现。乡下男人天热在田间劳作时,打赤膊是常事,本也不算什么。林娇见他却似乎有些不自然,飞快穿回了衣服,说了声“你在这里等着,有老鼠再叫我”便出去了。

林娇的腿不能走路,且伤处看起来比昨夜肿了不少,自然不会逞强走路。无聊地透过庙门看向外面,见土坡上老鼠还在窜来窜去,庙里却不大见。大约是地鼠也不喜里头的经年烟火缭烧味,天亮了便纷纷出去。就这样一直等到将近中午,忽然听见杨敬轩长啸出声:“船家”

林娇精神一振,赶紧坐起来翘首等待,果然没一会儿,就见他大步进来,抱了自己便往外去。

水边停了一艘小船,里面坐着七八个狼狈不堪的人,船夫竟是县衙里的刘大同。

林娇在船上之人的注目中被杨敬轩抱上了船放下坐定,听他和刘大同说话,才晓得昨夜这一场大水淹了清河县下雁来陂下的十几个村庄。桃花村和附近几个村落因地势最低,受灾最重,余下地方水淹得深浅不一。即将收成的夏麦泡汤已是可见,比起收成更坏的消息就是人畜伤亡。

“杨大人,咱们兄弟一大早都被李大人派了过来调船救人。我一路过来时,碰见另个兄弟,说除了你们村还好,有几个地儿时不时就撞见浮尸”

刘大同面有不忍之色,同船的几个获救者中,有人已经伏地痛哭不已。

林娇见杨敬轩脸色沉重,看了下四周,也是暗暗叹了口气。

船一路过去,沿途又救了几个人后,终于顺流靠在了黄塘村的一个高地上。林娇见杨敬轩对着刘大同低声叮嘱了几句,刘大同看向自己连连点头便上岸离去,没一会儿竟赶来了辆牛车,杨敬轩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车上,说:“刘大哥送你进城去看郎中,你就住我妹子家里。我得空了就去瞧你。”说完转身便走。

林娇哎了一声,急忙说:“阿武你看见阿武跟他说下,我怕他担心还有你自己要小心”

杨敬轩停住脚步回头,见她睁大了眼望着自己,目光微微下移,一下落在她还微张的唇上,立刻想起昨夜她为避鼠躲于自己怀中时,就是用这唇瓣无意刷过了自己的脸,到现在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种奇异而陌生的温软。压下胸腔中慢慢鼓胀起来的潮涌,用力捏了下拳,朝她点头。

、第 27 章

林娇坐牛车被刘大同送进县城,见路上经过的村庄也有水淹,却没坡那边淹得厉害,到县城时,水也就没过脚脖,深的不过到大腿处。看了个专治跌打的郎中,伤腿重新被处理一番,开了几服药,说休养个十来天就会痊愈。刘大同照着杨敬轩的话又将林娇送到了杨氏那里。她家也进了水,正在收拾着院子,听明来意,急忙将林娇接了进去,没一会儿便安顿好了。

林娇在杨氏家里住下来,被伺候得无微不至,两个小娃娃有事没事便来找她玩。杨氏的男人名叫孙平杰,她也见过一回,精明里透出了丝书卷气,人也很好。以前是跟了当私塾先生的爹念书的,后来考了几次没中,他也不是一味酸腐的人,便歇了心思干脆带着杨氏搬到了县城里做生意,把山中收来的货贩给经过的马帮骡队,几年下来,家道渐渐殷实,一直至今。

县城里的水两三天后便退尽了。这样白吃白喝还要人伺候,林娇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而且记挂家里,过了几天能慢慢走路了,便说要告辞离去,杨氏挽留道:“我哥哥昨天来过,说村里水刚退去,还乱得很。再说你腿还没全好,再多住几天。”

林娇一怔。她落脚到杨氏这里的第二天,便听大毛说舅舅来了,只很快便又走了,二人自然没碰面。没想到昨天他又来过,只不过若非杨氏这样提了一句,自己还是压根也不知道。

林娇经不住杨氏挽留又多住了两天,到大水后的第七天,因她的坚持,杨氏只好叫自家男人在挽了车送她回去。到了半月坡看下去,满目的破败疮痍景象。不少房屋塌墙断壁,村道上堆满沉积的黄泥,到处是大水冲刷过后留下的痕迹。田地里的水已褪去,路面也基本干了,原本正当熟的麦子却因了连日泡水烂根,大片瘫伏在地掉穗烂叶,农人躬身在田地里收拾残局,只希望还能尽量挽回些收成。

孙平杰将林娇送到,水也没喝一口就匆匆离去。能武正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默默编着个鸡笼,边上两只小母鸡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地儿。听到外面响动和林娇的声音,惊喜抬头,一下便冲到了林娇面前:“嫂子,真的是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林娇怕他摔倒,急忙扶住。见他一张小脸上满是兴奋和关切,心里涌过一阵暖意,应了声是,扶着能武进了院。见鸡窝没了,墙头上留着一道高过她顶的水线痕迹,地上却干干净净不见黄泥,一面院墙明显是新筑的,便问了一句。

能武说:“我前几日都住在石家婶子那里的,青山哥也回来住了一天,就被婶子催着回了书院。我刚昨天回家。咱家的院墙塌了,是敬轩叔帮着修好的,咱家的粮被水冲没了,也是敬轩叔拿了袋粮过来,和嫂子你的钱罐子放一处,就在屋里。”

林娇哦了一声,想了下,问道:“他还在村里吗”

能武点头说:“在。县衙里前几天就派了郎中下来,在敬轩叔家的院里熬药,怕传瘟病,叫大家每天早晚必须都要过去喝一碗。说是李大人的意思,谁不去就要打板子。”

大水过后须防瘟疫,古代医书中早有记载,只是官府少有真正上心去预防而已。林娇没想到这里竟早有准备了。看来那位李县官倒确实是个有见识的人物,传言说他从前做过朝中大官什么的可能并非虚言,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给秃撸到这地方来了。

“阿武,到喝药的时候,扶我一块去”

林娇慢悠悠地说。

到了傍晚,林娇拿了自家的一个碗,被能武扶着朝村北熬药的杨敬轩家慢慢走去。路上碰见一些村人,大概也是要去喝药的。看见林娇的时候,林娇明显感觉到他们的态度和以前迥然不同,有几个女人甚至还跟她打了招呼。路过杨太公宅子前时,见大门紧闭挂着挽幛,原来的两个石狮子只剩一个,被水冲得歪在地上也没人去扶正,边上冷冷清清的,路过的人不是斜眼就是狠狠吐一口吐沫,林娇不解,问了声能武,才知道原来杨太公在前几年收管公田粮仓的时候,每亩暗中抽了三成偷偷归己,年年如此。如今他家粮仓被一场大水夷为平地,事情又被捅了出来,连丧事也不敢开了大门办。

快到村北那座大房子前,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冲天的药味儿,走得近了些,见原来的大门没了,边上被水冲垮的一段院墙彻底被铲平供进出,阔大的院子中间架着两口大锅,几个人正忙着烧火熬药。林娇四处张望了下,见杨敬轩被七八个村人围住,不知道在说什么事情,远远望去神色有些凝重。他并未注意到林娇,林娇却盯了他好几眼。大约这些天一直疲于奔命,人瞧着仿似黑瘦了些。

来了的村人很快便依次排队到大铁锅前领药汁喝,轮到林娇和能武时,后头石寡妇发现了她,立刻扒开人群挤了过来大声嚷道:“阿娇,你什么时候回来了说你腿伤了那还自己跑来干什么跟我说一声我帮你送去就是”

石寡妇嗓门很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很快有个平日和石寡妇关系不错的女人接道:“别说阿娇了,就是嫂子你也不用来的。这水是退了,可里里外外的事儿更多。要不是你两个,咱们现在也不知成啥样了。明天我给你俩把药汁带去就是”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石寡妇神色愉快,却谦虚摆手道:“哪里哪里,都乡里乡亲的,哪能见死不救。应该的,应该的。”

林娇没注意石寡妇和别人说话,眼睛只望向不远处的杨敬轩。见他果然侧头,一眼看到了自己,目光中难掩讶色,心中忽然小小地自得,朝他抿嘴微微一笑,接过药碗递给能武,便到边上想等药汁稍凉再喝。

过来喝药的村人越来越多,杨敬轩身边也一直有人。林娇见他仿佛也注意到自己,时不时地在与人说话的间隙里朝自己这里看一眼,但每次与她目光相遇,却又匆匆转开。想起他前几天明明去过两趟他妹子家,对自己却是避而不见,刚才朝他笑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应,心里忽然有点小小的不痛快。药喝完了也不走,看见角落里有张空凳子在,干脆扶了能武一道过去坐下。什么事儿也不干,就盯着他看。

杨敬轩早看见她端端正正坐在墙角边绷着张脸盯自己,他走到哪她就盯到哪。一开始还没什么,渐渐地浑身不自在起来,跟人说话时几次差点都错了话头,弄得对面的老者以为他是连日奔忙过于疲劳才精神恍惚,说:“大河,事情既然商量得差不多了,明天宣也不迟。你先去歇会也好。你也不是铁打的,这几天够累了。”

杨敬轩忙收回与林娇对视的视线,说:“我不累。村人口粮的事要紧。刚就好几个人过来问了,早点说了好,免得人心惶惶。”

三叔与边上几个族人对视一眼,便转身朝村人们大声说道:“我瞧大家伙人来了不少,择日不如撞日。就趁这点儿把大家伙关心的事说道说道。没来的人都去叫下。阿旺,去敲锣”

“三叔,锣柄儿被水冲跑了,就剩个光腚锣,怎么敲”

阿旺实心眼,老老实实地问,被三叔骂了一句:“你不会拿根木条树枝的用布裹下”

阿旺哎了一声,急忙跑掉。没一会儿,当当的锣声便响了起来。三叔见人差不多齐了,叫人都安静下来,说:“大家,今把人都聚齐了,是有重要的事儿要说。老天爷不开眼,赶在这时候来了场大灾,咱们夏粮是保不住了,好在老祖宗有远见,把咱村的公田粮仓筑在坡地上了,侥幸逃过一劫。公粮备着就是以防万一,如今不得已,只好开仓放粮,每家按人头发放。男口一人四斗,女口减半”见下面村人纷纷议论,又说,“我晓得你们的意思,是嫌不够,怕挨不到下个收成。只是如今也没办法,统共就那么点公粮,大家伙勒紧肚皮凑合下,趁早补种田地才是正事”

三叔话说完,下面的村人便戳着杨太公家的方向骂声一片,骂完了又无奈叹气。

三叔等嘈杂声静了些,又说:“这回水灾,咱们村虽也有人不幸遇难,只也算祖宗保佑,比起别村那不知道要好多少。如今粗粗统算了下,死了十五口人,都上报给官府了。除了黄二皮有个娃丢下,余者大多是上了岁数的。县里的仵作过来看了尸,说别人都是水淹,只黄二皮后脑勺破了个洞,瞧着像是被人砸的。黄二皮平时偷鸡摸狗得罪了不少人,这一时也查不出是谁干的。我跟大河商量了下,这事先就这么揭过,如今要紧的是安顿好他丢下的娃,就让娃的表叔接了去养,田地公粮也都一并带过去,他表叔也愿意了,叫大家伙知道下。”

林娇听到黄二皮竟真淹死了,下意识地便偷看了眼杨敬轩,正巧撞到他视线,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这回轮到她心虚了,赶紧装作没事人一样地扭开了头去。

三叔又讲了下过后重建祠堂和明天开始放粮后,事儿就算说完了。见杨敬轩点了下头,正要宣布解散,下面忽然有人嚷道:“三叔,杨太公那是天看不过去才收了的,他自个儿倒霉。可咱们村不能没个带头的族长。以前这族长本就该是杨大人当的,如今正是名正言顺。咱们都要杨大人当,大家说是不是”立刻赞同声一片。

三叔和另几个人对视一眼,无奈说:“大家伙的心思就是我们几个的心思。也跟大河提过这事,只他自个儿就是不肯松口应下,这才没奈何的。”

村人听闻,纷纷朝杨敬轩蜂拥围了过去劝说不已。林娇忍不住也扶着能武站了起来,踮着脚尖望向人堆里的杨敬轩,见他沉吟片刻,忽然朝自己这里看了过来,心微微一跳,却没避开视线。

杨敬轩望了林娇一眼,见她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犹豫片刻,终于说道:“承大家的情。大家既然看得起我,这样困难时刻,我自然不敢推脱,愿意暂时代领这位子,日后有合适之人,我再让位退贤。”

村人纷纷欢呼鼓掌,林娇见大势已定,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微微吁了口气,也不想再留下来了,正想和能武一道离开,忽见春杏的婆婆从后面挤了上来到杨敬轩面前说:“杨兄弟,你当了族长正好,正有个事要你做主。我那个伤风败德的儿媳妇,本来是要沉塘的,如今却还好好地躲屋子里一个人把门闭死,我拍烂了手也拍不开门。赶紧照了先前的定议把她办了,要不然我杨家的祖宗脸面都没地方放”

四周一下都安静了下来,林娇也停住了脚步。

杨敬轩说:“既然大家叫我主事,我便说下我的意思。不止是我的意思,也是县里李大人的意思。你儿媳妇的事儿,确实犯了族规。只是现在刚逢大灾,再兴师动众把个女人沉塘,有不合时宜之嫌,这是一;失夫女子矢志不嫁为夫守节,应全然出于本心。朝廷为这样的女子颁建牌坊,本意也是肯定她们的贞洁品性,而不是强迫天下所有女子效仿,这是二。你儿媳妇既然无心守节,出具休书准其另嫁就是。只是她不该未出门先犯通j,按我大夏律例,等生下孩子后廷杖二十以儆效尤。”

杨老婆子不满道:“杨兄弟,这就不对了。这不是白白便宜了那j夫滛妇族规明写着呢,要沉塘的,这样乱了规矩人心不服。且我就这么放了她,家里岂不是白白损了个劳力”

杨敬轩微微一笑,说:“当年族规这样定下,并不是要断送人命,而是令行禁止。你儿媳妇虽错在先,只她今日得此结果,也算警醒后来之人了。我问过你儿媳的意思,不妨折中一下。你休了你儿媳,她愿给你十两银子作日后的奉养,你可接受”

杨老婆子还在低头寻思,她身后的另个儿媳便急忙推她,高声说:“杨大人说得极对,弄出人命也不吉利。”

杨老婆子终是抵不住那十两银子,顿脚道:“那我老婆子就当积了趟阴德,饶了这贱妇。只是话先说清,钱没到手,我绝不会放人”

杨敬轩说:“依你。”

众乡人见事情这样解决了,纷纷议论。林娇也松了口气,春杏算是彻底保住了。这十两银子,估计那个罗虎也是愿意出的。

现在是真没事了。林娇最后看了一眼杨敬轩,见他身边还是围了人,便扭头扶着能武离开,没走两步,听见身边一个妇人对着另个说道:“我听说三叔婆正张罗着给杨大人说个媳妇儿,就是她自个儿外甥女的女儿。水灵劲儿就别提了,光那一手针线活,十里八乡就没人比得上。前些时候三叔破还特意进城去找过杨大人他妹子说这事,他妹子高兴得跟啥似的,说只管张罗呢”

林娇中途特意拐到自家的那几亩田边,见原本正该吸引劳力的田地里冷冷清清,只剩一片夕阳照着满地倒下腐烂的麦穗。揪了几穗下来一捏,原本饱满硬实的麦粒现在软塌塌地陷了进去,心中不禁惆怅。

夏收泡汤了。现在她就指望着罗虎那的横财了。估摸着他应该也快要回,她已经打定主意,过几天腿脚再利索些就隔天进城去等人。

“阿武,我抓了几条鱼,要不要去喂下马。”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林娇回头,见是杨敬轩牵了马立在哪里。

能武对这能吃鱼的马是闻名已久,听出是杨敬轩的声音,立刻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杨敬轩把他带到悠然站在小路上的草炮身边,教他用鱼喂马,见他很快上手,拍了下老马的头,便朝林娇走了过去。

林娇站在田垄上,见他背对夕阳朝自己走来,忽然感到微微紧张,等他到了跟前几步之外刚站定,便皮笑肉不笑地说:“恭喜你成族长啦,以后可别忘了多关照下阿武。”

杨敬轩第一眼见她对着自己在笑,再一眼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仿佛带了点不痛快。想不出她为什么不痛快,回头看了下正摸着草炮耳朵的能武,终于问道:“你的腿不是还没好吗为什么不多歇几天”

林娇笑着说:“我腿又没断,已经差不多好了。谢谢姑,她人可真好。”

杨敬轩哦一声,沉默了。

他刚开始乍看到过来领药的林娇时,觉得有很多话想说,现在撇开了人终于在这里找到她,看着对面夕阳里站着的笑盈盈的女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顿了片刻,说:“天快黑了,你们早点回去吧。”

林娇嗯了一声,叫了能武过来,朝杨敬轩点了下头,便转身慢慢回去。

再过几天,林娇听到了个消息,就在昨晚,春杏她娘家人过来了,给了婆家十两银子,趁夜就把人带走了。这消息对旁人来说不过是多了段闲谈的话资,对林娇来说却不啻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春杏的娘家也很穷,而且同样受了水灾,现在无论如何也拿不出十两银子去换女儿,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罗虎回来了,钱是他出的

第二天一大早,林娇就搭了辆进城的牛车赶到了城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凡想、读者号43292o、enya、漠漠、好好百~万\小说a、狸奴、夏日百合、不须归的手榴和雷。

谢谢大家~

、第 28 章

中午还没到林娇就到了城隍,一开始在熙攘人群中并没见到黑子。不死心在附近又转了一大圈绕回来时,终于看到黑子扛着糖葫芦慢悠悠地晃了过来,大喜过望,装作买糖葫芦的样子朝他走了过去。

黑子看到林娇,露出惊讶之色,等她到了自己跟前,笑嘻嘻压低了声说:“姐,你也太厉害了吧,咱们昨半夜刚回,您一大早居然就在这候着了我出来是为了眼观八方耳听六路,您别说您这些天别事不干就惦记着您的那点本钱天天在这儿瞎转悠”

林娇一怔,顿时觉得不对。这些人要是昨晚才回的话,罗虎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得知消息叫春杏娘家人把她接走。难道

林娇脑海里忽然蹦出个想法。只是现在她更关心的是自己那十两的回报,看了下四周见无人注意,急问道:“怎么样,这趟生意”

黑子说:“倒霉,倒霉路上遇到另一伙同道的,我们把头本想息事宁人大家各走一条道,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却黑了心地想吞我们,干了一场。怕惊动那边官府,只好匆忙出手,不过只得了这么点脚利钱”说着伸出手比划了下。

林娇起先听他说路上出了意外,以为血本无归,一颗心便不住往下沉,等听到最后说有脚利钱,还伸出五指翻了两下,立刻又活络起来,压下心中的紧张,问:“十倍”

黑子摇头,又翻了下手掌,这才说:“不过才十五咱们出生入死提着脑袋的,本来还指望有二十呢被那伙人这么一触霉头,硬是少了五成。你说气人不气人”

一翻十五十两就是一百五十两

林娇兴奋得差点没叫出声,硬是忍了下来。忽然想到了个问题,笑意一下冻结:罗虎会不会赖账要是赖账,她该怎么对付

像是猜出了林娇的心思,黑子忽然嘻嘻一笑,说:“姐你就放心。咱们干的事虽然见不得人,可说出来的话那是响当当的。我出来时虎子哥就吩咐过,叫一见着你就带你去。”

林娇这才放心下来,再看了下四周,便远远跟着黑子往前次走过的深巷子里去,随他进了那扇门,见里头是个很普通的院子,榆钱树下甚至看到两只鸡,脚脖子上吊着细绳在刨泥地。

“虎子哥在里头,你进去吧”

黑子指了间边上的厢房。林娇进去,一眼看到罗虎正坐在炕上,一边肩膀上绑着绷带,瞧着是受伤了。

果然是舔着刀头捞金的人

林娇在心里微微叹了下,正想表示下自己的关切,罗虎抬头看见她,立刻说道:“妹子你来了真巧,我正想着找你呢”

林娇问了句他的伤,见他不甚在意,摆了下另只没受伤的手,急切问道:“我昨夜刚回,知道淹大水的事。阿杏没事吧”

他这话出口,林娇更证实了自己的推断。春杏娘家人领走春杏这事,十有和杨敬轩有关。心中略微想了下,便说道:“阿杏不但没事,还要恭喜你,你要当爹了”

罗虎惊讶得整个人从炕上跳了下来,瞪大了眼颤声道:“你说什么那阿杏有没有出事”

林娇笑道:“反正现在没事了。你听我慢慢说。”也不客气坐到了张凳上,便把经过讲了一遍。将自己九死一生救人过程艺术夸大,省去最后与杨敬轩独处土地庙的一段,其余陈述基本符合事实。罗虎听完,整个人已经变了脸色,半晌才吁出一口气,看着林娇道:“妹子,这样说来,你就是阿杏和我孩儿的救命恩人。这样的大恩,我罗虎没齿难忘”

林娇作出不在意的样子道:“也不是我一人救的。要是没杨敬轩出手,春杏现在也不能好生生坐她娘家等你去接。”

罗虎沉默片刻,终于摇头道:“这样看来,他人倒是不错。只可惜我与他黑白两立。总之他的恩,我往后加倍报你身上便是”

林娇心花怒放,面上假意推脱了几句。

“妹子你等着,我把你当得的利钱拿给你”

罗虎见林娇望着自己但笑不语,忽然想了起来,急忙掀开帘子出去。林娇等了许久,正有些不耐烦,忽见罗虎又进来了,笑道:“妹子,我大哥听说了你,叫我带你过去见个面,你的利钱也由我大哥亲自给你。”见林娇惊疑不定,忙又解释,“妹子你放心,我大哥只是佩服你的胆色,想见下你而已,别无他意。”

瞧着是由不得自己了,何况钱还没到手。林娇无奈,只好跟着罗虎出了厢屋到另间房,刚坐下来就听见外面响起一阵纷沓脚步声,说泰然自若那是不可能的,定了下心神扭头望去,见打头进来个一脸络腮胡的汉子,三十多岁,看着很是粗豪,和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正差不多。

“大哥,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妹子。”

罗虎把旁人拦在了外,关上门笑道。

林娇见那大汉立着,目光炯炯地打量自己,压下心中的不安,慢慢站了起来,朝他点了下头。

“幺老子的,姓杨的小子艳福倒是不浅。弄个女人在身边虽然被算计,只长得够水灵,也不算亏了”

林娇见那大汉目光从头到脚扫过自己两遍,扭头对着罗虎旁若无人地拿自己开涮,便有些不爽。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听他用这样的口气说杨敬轩,更是不爽,先前的那丝不安一下便消失了,睨一眼哼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是他的女人了”

那汉子一愣,再次看了林娇一眼,又扭头对罗虎说:“咋回事不是你说的”

罗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朝林娇抛了个眼色,林娇只当没看见,站着不动,也不开口。

“喂,你到底是不是杨敬轩的女人”

汉子忍不住,终于向林娇发问。

林娇看他一眼,说:“不是。”见罗虎一脸茫然,接着说:“罗大哥,我第一回跟你那么说,确实是骗了你,就是想入你的伙”

罗虎又惊又怒,还没等他开口,林娇又抢着说道:“我虽然骗你说我是他女人,但我能从他那打探到消息,这却千真万确。他是我族叔,对我很关照,根本不会想到我背着他认识你们,所以对我完全没有防备。我能为你们探听消息,这才是最重要的。”顿了下,又加了一句,“就拿这次阿杏的事来说,他肯出手帮她,还给她垫了十两银子,就是因为我在旁一直劝说。”

罗虎脸色渐渐缓了下来,只还有点难看。边上那大汉却仔细看了林娇几眼,忽然爆出了声大笑:“有意思有意思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