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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龙说,早稻田大学。

三木稔一听就笑了,朝后视镜里的华雨说,你听说过这个大学吗

华雨摸不透三木稔这样问是出于什么用意,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在她的记忆中,还从没有遇到过这样让人尴尬的局面,她感觉自己在车里简直如坐针毡。幸好这时车已到了代代木。三木稔又对刘佳龙说,你说的那个奥林匹克医陪中心我没听说过,车只能停在这里了。

刘佳龙连忙道了谢,又看一眼华雨,朝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就下车了。

三木稔又将汽车发动起来,朝前面开了一段,就拐进一条很窄的小街。

华雨感到有些不安。三木稔一直在专心开车,却闭口不问刘佳龙的事。

华雨这时才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对三木稔的性格并不十分了解。

这条小街很幽静,两边都是一幢一幢的木结构小楼,楼前用木栅栏围起庭院,院里种着各种植物。三木稔终于将车在一个庭院的门前停下了。这个庭院很漂亮,从门口向里面是一架很茂盛的藤萝,看上去就像一条绿色的长廊,再配上里面那幢白色的木板小楼,显得色彩更加鲜艳。华雨从车上下来,发觉雨已经停了。她看看这个庭院,又回头看了看三木稔问,这是什么地方

三木稔笑笑说,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华雨没说话。但她心里已有些明白了。

第二十九章 拒绝3

这是你的房子

当然不是,不过可以租下来。

没这个必要吧,租金一定很贵。

不,也并不太贵。

其实我住宾馆挺好。

住宾馆也不比这里便宜,但这里会更舒服一些。

三木稔说着就拉华雨一起走过藤萝架,来到小楼的门前。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回头向华雨做了一个进去的手势。华雨这时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走进这幢小楼的一瞬,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只精致的鸟笼。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所以尽管这楼里的装饰和陈设都很淡雅,一眼就能看出具有典型的日本风格,但华雨还是本能地在心里有些抵触,所以并没用心去看。

她对三木稔说,我们走吧。

三木稔正坐在一张舒适的木质沙发上,他说,外面又在下雨,还是稍等一下吧。

华雨没再说话,就转身从小楼里出来。外面果然又下起了雨。雨打在藤萝的枝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些稀落的雨点掉落下来,变得很大。华雨感觉自己的身上一阵发冷

第三十章 代代木小街1

华雨最终还是决定搬到代代木去住。

促使她做出这个决定的,自然是刘佳龙。

那天去代代木看了房子,三木稔因为公司有事,将华雨送回宾馆就匆匆地走了。他临走时告诉华雨,其实那幢小楼是他的一个朋友的,这个朋友长年住在美国,平时让他给照看一下房子,所以如果华雨住到那里去,其实是不用花任何房租的。当时华雨只是说,她再考虑一下。她告诉三木稔,虽然住到代代木去不用再花房租,比住宾馆也更舒适,但他还是要尊重一下她的感受。

华雨并没有具体说出这感受是什么。她想,三木稔应该明白。

也就在这天下午,刘佳龙又将电话打到华雨的房间来。

华雨有些奇怪,问他为什么没有去山梨。

刘佳龙沉一下,说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

华雨问,可是车票呢,那两张车票怎么办

刘佳龙说车票当然不能退,废掉也就是了。

华雨立刻不说话了。她知道,新干线的火车票对于中国人来说是很昂贵的。

她又想了一下,有些歉意地对刘佳龙说,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刘佳龙并没有推辞,却也没显出十分热情,只是答应了一声,说好吧。

这顿晚饭吃的有些沉闷。华雨特意请刘佳龙来到楼下的日本餐厅。这里是中国会馆,所以日本餐厅里的客人反而更少一些。刘佳龙吃饭时说话很少。华雨有些不自在。她明白,刘佳龙一定还在为去山梨的事不愉快,于是就斟了两杯啤酒,对他说,来,我向你道歉。

刘佳龙并没有去端啤酒,忽然问,今天的那个男人,是谁

华雨先是愣一下,然后明知故问地说,哪个男人

刘佳龙说,就是开车的那个男人。

哦是一个朋友。

中国朋友

唔,中国朋友。

可是听他的名字,像日本人

我是说在中国认识的。

这样说,他真的是日本人

不,他是泰国人。

泰国人怎么又是泰国人

华雨突然有些不耐烦了,她觉得刘佳龙这样问来问去的很无理,自己不过是跟他住在同一个宾馆,大不了只算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他没有权利,自己也没有义务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来纠缠去。她直盯盯地看着刘佳龙,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他过去是泰国人,后来在这里加入了日本国籍,明白了吗

刘佳龙仍然固执地问,可是,你怎么会在中国认识他

华雨终于感到忍无可忍了。

她说,你慢慢吃吧,我已经吃好了。

这样说罢,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天晚上,华雨在房间里叫了一瓶酒,一边看着电视独自喝起来。她突然发现这种叫“红方”的威士忌很淡,淡得就像水一样只能冲刷自己的神经。大约九点钟,有人在敲房门。华雨猜到一定是刘佳龙,所以没有开门。房门又响了一阵,外面的脚步声就渐渐远去。显然,他回房间去了。华雨刚刚舒出一口气,床头的电话又响起来。华雨知道还是刘佳龙,于是,她只是看着这只摆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并不去接。电话一直在不停地响,从电话的声音就可以看出刘佳龙的性格,他总是让电话响一阵,然后停一停,接着就又固执地响起来。华雨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她担心电话一直这样响下去会吵到隔壁的客人,于是索性就将电话听筒从话机上拿下来放到一边。华雨听到了,果然是刘佳龙的声音。刘佳龙一定以为华雨终于接听了电话,立刻不停地说起来。但电话听筒毕竟不是扬声器,传出的声音很小,华雨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就这样过了一阵,刘佳龙似乎发觉不对劲了,他停了一下,又说了一句什么,大概是问华雨是不是在听自己说话。华雨盯着这只电话听筒,仍然没去动它。

听筒里又沉默一阵,就传来咔嗒一声。

第三十章 代代木小街2

华雨知道,刘佳龙终于将电话挂断了。

华雨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这个后乐宾馆了。她知道接下来在她和刘佳龙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其实这几天,她所担心的事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地显现出来。华雨的心里很清楚,她不能再任由这件事发展下去,否则不仅对自己,对刘佳龙会更不好。华雨想到这里就抓过身边的手机电话,给三木稔拨过去。她知道三木稔这时应该在横须贺。上午他送她回来时曾经说过,他在横须贺那边有一些事情,晚上恐怕要住在那里。三木稔很快接听了电话。让华雨没有想到的是,他已经回到鹭沼,此时正在家里。华雨立刻有些紧张起来,她平时即使有再重要的事情也从不往三木稔的家里打电话。不过三木稔告诉她,说没关系,这时只有他自己在家,她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就是了。

华雨这才问,你明天上午,有时间吗

干什么

搬家。

搬家

对,我想好了,还是搬到代代木去。

好吧,三木稔想了一下,我明天上午过去。

你,最好早一点来。华雨又说。

三木稔有些奇怪,问为什么。

华雨迟疑了一下。她无法告诉三木稔,她在离开后乐宾馆时不想让刘佳龙知道,于是支吾了一下说,早一点过去天气凉快一些,再说也可以收拾一下。

好吧。

三木稔没再多问,就将电话挂了。

华雨第二天一早就搬来代代木。清晨的代代木竟然给人的感觉更好,小街很安静,流动在街上的空气像水一样洁净,闻起来甜丝丝的,还含有一些植物特有的苦涩香气。华雨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两只走轮行李箱,还有一只装着洗漱用具的尼龙网篮。三木稔从后备箱里帮华雨将东西拿下来,又拎到屋里,就开车去公司了。华雨站在门口,朝一楼的厅里环顾了一下,忽然又有了那种笼子的感觉。

此时,她想起刘佳龙。她想,刘佳龙今天一早一定又会去敲她的房门。

第三十章 川上加代子1

华雨突然意识到,其实安静只是相对的。

她搬来代代木之后才发现,如果周围没有嘈杂的声音,也没有人打扰,这种安静固然让人感到惬意,但是当这样的安静持续一段时间,也会让人感到寂寞。安静会让人惬意,而寂寞却使人孤独。华雨搬来这里很快就感觉出来,这条小街实在太寂静了,寂静得简直让人怀疑是否有人居住。起初华雨想,或许是因为白天,住在这里的人都出去工作了。但后来她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这条小街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除去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进哪个庭院,几乎永远听不到人声。华雨实在觉得无聊时,就去摆弄庭院里的那些花草。其实那些花草根本无需去摆弄,它们已经看不出哪些是刻意栽种的,哪些是自然生长的,就那样生机盎然葱茏繁茂地在庭院里一丛一丛盛开着,鲜艳得非常耀眼。华雨为这些花草松了土,又去拎来清水小心地喷洒。被淋湿的花卉也散发出寂寞的香气。

华雨就是在这样一个早晨见到了川上加代子。

华雨在第一眼见到川上加代子时,真的被她的漂亮吓了一跳。当时华雨正专心地将一根藤萝的枝条绑到架子上,忽然听到身后有人用中国话说,嗨,你是新搬来的吧华雨立刻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在这条小街上竟然还有人会说中国话。她立刻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漂亮女孩正站在旁边相邻的庭院里。她的一只手里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扶着木栅栏,上身微微向这边探过来,好像有些好奇的样子。华雨很认真地看看她。她发现这个女孩的漂亮简直可以用标致来形容,无论五官还是身材,都是怎样好看就怎样长,仅从相貌看去几乎挑不出有什么缺点。只是脸色很苍白,尤其在阳光下,更显得没有一点血色。华雨心想,难道世界上还有长成这样的女孩吗

于是,她笑一下说,你好,我是刚搬来的。

嗯,我听说这院子里刚搬来一个中国女孩。

华雨微微点了下头,客气地说,我叫华雨。

我叫川上加代子。女孩也微微鞠了一躬,请多关照。

华雨听了她的名字立刻在心里猜测,这应该是一个日本女孩。但是又搞不明白,她的中国话怎么会说得这样好,简直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她想问一问她,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

川上加代子抬了一下腿,问,我可以到你这边来吗

当然可以。华雨爽快地说。

川上加代子又吸了一口烟,将一条修长的腿轻轻一迈就过来了。

华雨绝没有想到,就在旁边的庭院里竟然还住着这样一个女孩。华雨自从来东京才真正感觉到,一个人在陌生语言的环境里有多么可怕,倘若再孤身一人,这种可怕的感觉也就会更加强烈。尽管有的日本人懂一些英语,但不知为什么,当你跟他们说英语时,他们却大都装作不懂,好像说英语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华雨有时甚至担心,在这种语言不通的环境里生活久了会不会患上幽闭症。在这个早晨,华雨明显感觉到,这个叫川上加代子的女孩似乎也很寂寞,大概正因如此,她跟她才迅速地熟识起来。她们两人就这样坐在藤萝架的底下闲聊。川上加代子吸烟很勤,几乎一支接一支,她告诉华雨,这个庭院里过去曾住过一个中国女孩,但没过多久就服毒自杀了。

华雨问,为什么

川上加代子摇摇头,撇一撇嘴说不知道,反正死得挺突然。

没有抢救一下吗

发现时早已经凉了,而且,她的死相很难看。

川上加代子说罢又问华雨,你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华雨笑笑,说,死人有什么可怕,其实,最可怕的还是活人。

是啊,川上加代子叹口气说,但愿我们不怕别人,也不要让别人怕我们。

这时华雨隐隐地听出来,这个叫川上加代子的女孩不仅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而且还略带一些浙江口音。当初华雨在东莞时,工厂里有几个女工是浙江一带的人,所以她对这种口音很熟悉。

第三十章 川上加代子2

华雨想到这里就试探着问,你的中国话,是从哪里学的

川上加代子的眼晴一闪说,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华雨笑笑说,好吧,吃饭就吃饭。

川上加代子又问,喝酒怎么样

华雨又一笑,说,喝酒就喝酒。

华雨心想,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喝了酒正好可以睡觉。

这下好了,川上加代子立刻笑起来,以后有酒伴了

这时太阳已经开始毒起来。她们两人就一起来到屋里。川上加代子跑出去,一会儿就拎来一些便当食品。华雨感到奇怪,问她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川上加代子告诉她,沿着这条小街往前走,再拐过一个路口就有几家专卖便当食品的小店,很方便的。华雨早就发现在这个小楼的地下贮藏室里存有许多威士忌和葡萄酒,于是就跑去拿来两瓶。这种感觉真是很奇妙,华雨想,在这样一个早晨,两个原本素昧平生的女孩,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竟然就熟悉得像两个老朋友,这种事大概只有在东京这样的地方才会发生。川上加代子不仅爱吸烟,酒量竟然也很大,但华雨只跟她喝了一会儿就明显感觉到,她并不是自己的对手。川上加代子喝酒很快,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进入那种半醉半醒的酒精状态。她一边喝着酒跟华雨聊了很多事,聊这条小街,聊代代木这一带的地形,又聊附近的奥林匹克体育中心,接着还聊起东京这座城市以及在这里生活的中国人。就这样又喝了一阵,她忽然停下来,低下头沉默了一阵,就轻轻地抽泣起来。华雨看着她,并不感到意外。她的心里已经猜到了,这个川上加代子很可能是一个中国女孩。果然,川上加代子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抬起头说,其实我是中国人。

华雨点点头,没说话。

我姓唐,叫唐艾娜。

华雨仍然没说话,只是又为她斟了一杯酒。华雨在猜到川上加代子是中国人时,曾在心里猜测过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这时才真正意识到,来东京的中国人,尤其是中国女孩,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背景,也有不同的生活境况。华雨想,她或许家在这里。但是又不太像,因为家在日本的中国女孩一般反而都不爱跟中国人来往。那么,她就是嫁来这里的似乎也不太像。华雨觉得川上加代子的身上丝毫看不出家庭主妇的样子,换句话说,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家庭主妇,也不会这样自由自在地和自己一起为所欲为。华雨又在心里猜测,她或许是来东京留学的。不过中国留学生在日本的生活,华雨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她想,如果她真是留学生又怎么可能住到代代木这种地方来呢

对,我就是来这里上学的。

川上加代子忽然抬起头,对华雨说。

川上加代子告诉华雨,她原本是来东京大学读书的,但现在已经不读了,她搬来这条小街已经有将近半年时间。华雨这才有些明白了。她想起来,在旁边庭院门口挂的木牌上,写的是“石井一郎”的名字。川上加代子又苦笑了一下对华雨说,她在这里不会住很久,说不准哪天就要搬出去。

她告诉华雨,即使没有人让她走,她自己也会走的。

华雨看着川上加代子,忽然感觉眼里也有些发酸。

她端起酒杯说,来,我们喝酒吧。

第三十一章 夜游1

华雨通过对川上加代子的观察,感觉她应该不是那种上语言学校的中国女孩。华雨上中学时就知道,有的高中学生为了躲避高考,就自费到国外读大学,这样自然可以免去许多高考复习的辛苦,只要家里有钱,再选一个合适的学校,学成回来后国内照样可以承认学历,而且还有一块“海归”的金字招牌。不过这样的学生刚到国外由于语言问题,大都要先读一到两年的语言学校,而多半学生在这个阶段也就放弃了学业。华雨猜想,从川上加代子的气质和谈吐不像是这一类的学生,她应该是在国内读完大学之后才来日本的。但川上加代子从没对她说过这方面的事。华雨发现,随着她与川上加代子的关系越来越熟,却也越来越不了解她了,有时她觉得这女孩简直就像一个谜。华雨也从没向川上加代子说起过自己的事情。但她从川上加代子对自己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其实不用自己说,川上加代子的心里也肯定是清楚的。川上加代子已不再对华雨避讳什么,有时华雨想约她过来喝酒,或一起出去吃宵夜,川上加代子就会直截了当告诉她,今晚不能出去,可能石井一郎会来。华雨曾经见过一次这个叫石井一郎的男人,他显然是地道的日本人,干瘦的小个子,大约六十来岁,有些谢顶,但看上去却很精神。

华雨发现川上加代子行踪诡秘,是在一天的晚上。

华雨在那个晚上感觉有些烦闷,就想约川上加代子一起去门口的小店喝酒。她知道那个叫石井一郎的男人在前一晚刚刚来过这里,所以这一晚川上加代子应该没事。但是,就在她来到庭院里,又想像往常一样隔着木栅栏喊她时,却突然听到那边的门一响,接着就看见川上加代子挎着一只很精致的小手提包走出来。让华雨感到意外的是,尽管这时天已黑下来,但她还是能看出,川上加代子的样子有些陌生。她穿的衣服虽然不太暴露,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脸上化妆也和平时不大一样,看上去很艳,这就使她本来很漂亮的样子显得更加妖冶。华雨本想招呼她一声,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接着她就看到,一辆出租车无声无息地停在那边的庭院门口。川上加代子上去,车就开走了。

华雨隐隐地有了一种预感。一个女孩,在这样的夜晚将自己打扮成这样悄悄出去,会让人联想到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但华雨又不愿往这方面去想。这几年,她已经越来越体会到金花曾对她说过的那番话,女人无论做了什么,就算是决定以某种方式生活也应该有一个底线,超出底线的事情是绝不能做的。华雨觉得凭着自己对川上加代子的了解,她应该也有这样的底线,所以她不相信,在这个晚上她会去做什么。华雨就这样一直躺在床上想来想去。到半夜时,她本想给川上加代子的手机打一个电话,看她是否回来了。她想,如果她回来了自己一定要过去,问一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她只将号码拨了一半,想了想就还是停住了。

华雨第二天一早给川上加代子的手机拨去一个电话。但她的手机没有开。于是华雨就每过一会儿拨一次,就这样直到将近中午,川上加代子的手机才终于打开。电话响了一阵,听到川上加代子的声音。她好像刚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惺松:喂,什么事啊

你该起床了。

华雨不动声色地说。

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起吧,我发现了一个寿司店,中午请你。

唉好吧,你等一下。

华雨放下电话,等了一阵,川上加代子就过来了。川上加代子在这个早晨没有化妆,看上去跟昨天晚上判若两人。华雨很认真地看看她,发现她素面时其实更漂亮,只是脸色也更加苍白,几乎白得像大理石,看不出一点生命的颜色。华雨故意若无其事地问,你睡这样久,昨晚是不是出去了

川上加代子淡淡一笑说,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这一下华雨反倒有些不自然了,问,你知道什么

第三十一章 夜游2

去拿瓶酒来吧,我不饿,不想去寿司店了。

川上加代子一边说着,点燃一支烟。

华雨想了一下,说,我一直想劝你一句。

劝我川上加代子笑笑问,劝什么

你喝点酒还可以,但是不该这样吸烟。

为什么

你的身体,好像不太好,还经常咳嗽,如果再这样吸下去

陈词滥调。川上加代子摆摆手说。

我这怎么是陈词滥调

吸烟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懂吗

华雨忍不住笑了,说,你还没喝酒,我看就有些醉了。

川上加代子很认真地说,我说的是认真的,你并不懂。

华雨说,吸烟这样简单的事,我怎么会不懂

川上加代子说,中国有一句古语,叫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道理你懂吗

华雨点点头说,这句话我听说过,大致的意思当然明白。

川上加代子说,好吧,吸烟对人的身体健康有害,这已是被科学证实的道理,当然谁都明白,但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有很多人在吸烟呢,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吗

华雨说,可是你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呢

川上加代子说,其实吸烟从另外一个角度讲,也是对人有益处的,比如在心理上。她说着将手里的香烟举到华雨面前,你看它的样子像什么就像是一根拐杖,对不对

华雨很认真地看了看,觉得她的这个比喻很有意思。

川上加代子又说,人的心理,有时也要靠它支撑呢。

川上加代子说到这里,又猛地吸了一口烟,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

华雨没再说话,转身去拿来一瓶威士忌。

川上加代子打开酒瓶,一边为自己斟着酒说,我知道,你昨晚看见我了。

华雨听她这样说,索性直截了当问,你昨晚究竟干什么去了

你真的想知道

嗯,华雨点点头,想知道。

川上加代子摇摇头说,还是算了吧,你不知道更好。

华雨发现,川上加代子这样说着,脸上凄然一笑。

华雨说,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川上加代子喝着酒,又想了一下才说,好吧,我今晚带你去。

去哪儿

川上加代子又一笑,放心,只是让你去看一看。

第三十一章 歌舞伎町1

这天晚上,华雨和川上加代子一起出来。川上加代子告诉华雨,她先带她去银座看一看。华雨自从搬来代代木,晚上很少上街,更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这时,她和川上加代子一起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外面的街景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川上加代子一路说话很少。来到银座之后,两人一起下了车。银座华雨是早就听说过的,这时,她站在银座的街头,感觉似乎和想象的不太一样。这是一条并不太宽的街道,但很繁华,街两边闪烁着暧昧妖冶的霓虹灯,给人一种可疑又很放肆的感觉。川上加代子告诉华雨,这里是银座夜生活最繁华的地方,不过中国人很少。这里的酒吧歌厅和别的一些什么场所多是供日本人消费的,采取会员制,一般不接待外国人,在这里从业的小姐也多是日本女孩。这时,华雨看到从路边一间灯火辉煌的门厅里,不时有身穿日本传统服装的年轻女人鞠着躬将客人送出来。

川上加代子又和华雨上了一辆出租车。她用日语向司机吩咐了一句什么。

司机回过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看她们两个人,就将汽车发动了。

华雨轻声问川上加代子,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川上加代子笑笑说,我告诉他,我们要去新宿的歌舞伎町。

新宿显然就和银座不太一样了。华雨和川上加代子下了出租车,一起走进一个繁华的路口。华雨看到街边的一块路牌上写着“歌舞伎町”。她知道,町在日语中是街道的意思。她这才有些明白,大概这里才是真正意义的红灯区。再往里走就感觉到,这里确实与银座不同,街边走来走去的多是一些外国人,而且可以看出哪里的人都有,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将全世界的人种都集中到了这里。川上加代子告诉华雨,在这里做小姐的女孩也是各国都有,黑眼睛的,黄眼睛的,蓝眼晴的,绿眼睛的,所以到这里玩的客人也是来自世界各地。她笑笑说,这里是真正的自由世界,无论是谁,只要你有钱就可以随便找哪个女孩。华雨明白,川上加代子所说的无论谁,当然是指男人,女人在这里的角色不言而喻。

她看一眼川上加代子,想问她,昨晚是不是来了这里。

但她立刻又意识到,这样的话已经无须再问了。

川上加代子带华雨来到一间酒吧。这个酒吧似乎还兼有歌厅的性质。她们进来时正有一个非洲男人拥着个黄头发的女孩在扯着嗓子唱歌,一边唱还一边用一只手像击鼓一样地敲打着茶几。房间里很拥挤,乌烟瘴气充满各种气味,靠墙的一圈沙发上坐满了男人和女人,大家都在旁若无人地忙着自己的事情,有的在打闹调笑,也有的则不声不响地凑在一起。川上加代子在这里有很多熟人,一进来就不停地打着招呼。柜台里的酒保正和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说笑,他们看到川上加代子,有的用日语跟她说着什么,也有的则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华雨。川上加代子拉华雨来到一个角落里坐下,然后叮嘱她,一会儿无论哪个男人过来跟她搭讪,她只要摆手就行了,千万不要说话。正这样说着就有一个中东模样的小胡子男人走过来,伸手在华雨的前胸摸了一下,接着又咕咕哝哝地说了一句什么。华雨的脸顿时红起来,心也跳成一团。她连忙冲这个小胡子男人摆摆手。小胡子男人又咕噜了一句什么,就转身走开了。川上加代子低声告诉华雨,这个中东男人的x欲非常强,所以这里的女孩都怕他,他刚才是想带华雨出去,见她不愿意才悻悻地走开了。川上加代子一边说着就吃吃地笑起来。接着,她又说,这间酒吧的老板是一个韩国女人,所以这里用的小姐也多是亚洲女孩。她跟这个女老板是朋友,平时来这里只是喝酒,偶尔遇到小姐少或是客人多的时候,才临时过来帮一帮忙。正这样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给她们端来两扎啤酒,又冲华雨笑了笑。华雨心想,这应该就是那个韩国女老板了。华雨朝这个拥挤不堪的酒吧里看了看,问川上加代子,这样多的客人和小姐挤在一起,又能做什么呢

第三十一章 歌舞伎町2

川上加代子立刻笑着说,吓,看来你还蛮内行的么。

华雨立刻脸一红说,去你的。

川上加代子说,在这里当然不能做什么。

川上加代子告诉华雨,这里的酒吧就像是一个人肉超市,客人来这里一边喝酒,同时也可以物色小姐,一旦选中哪个就可以带出去。在这条街上有很多专供做这种事的临时旅馆,用日语的话说叫“待合旅社”,那里可以按时间收费,也可以过夜。所以,开这种酒吧的老板只能赚客人的酒水钱。她们正这样说着,突然听到旁边的一个男人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吼叫起来,接着就是一个女孩的尖叫声。华雨连忙回头看去,发现是刚才的那个小胡子男人,他显然是被那个女孩拒绝了什么,于是就恼羞成怒地冲她大吼大叫起来。这个女孩显然也是中国人,她用带着哭腔的英语对那个小胡子男人说了一句什么。华雨听懂了,她是在说,在这里不行,而且她今天也不行。那个小胡子男人更加愤怒了,索性用脚踢这个女孩,一边踢着还用手去打她,嘴里不停地哇哇乱叫。女孩将身体缩成一团,抱着头在沙发上一边躲避一边哭泣着。华雨实在看不下去了,刚要起身过去,却立刻被川上加代子按住了。

川上加代子低声说,在这里,这种事是常有的,你不要管。

华雨又冲那边看一眼,喘出一口气说,我们走吧。

她这样说罢,就起身走出了酒吧。

第三十二章 红灯区的万圣节1

这个夜晚,华雨从那间酒吧出来,沿着这条歌舞伎町不知走了多久。

她感到刚刚喝下的那一扎啤酒正在身体里发酵。身边不时有说着各种语言的男人走过。有人喝醉了,正歪在街边呕吐,喉咙里随之发出一串奇怪的咕咕声。一个说着中国话的年轻人正活跃地在街边招揽路人,好像在兜售什么东西。但他说的中国话由于带着浓重的口音,显然连中国人都无法听懂,所以从他面前走过的行人连看也不去看他一眼。这时一个同样说中国话的中年男人突然朝他大声地喊了一句什么。华雨听懂了,他说的是:有警察那个年轻人立刻就转身消失在人群里了。

华雨直到快走出路口时,川上加代子才从后面追上来。

她说,哎呀,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走得这样快

华雨回头看看她,没有说话。

川上加代子说,你一个人可不能在这种地方乱走。

华雨低下头,又径直朝前走去。

天已渐渐地亮起来。歌舞伎町飘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这雾气似乎有些黏稠,让人闻了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味。这时,华雨忽然发现,在街边的树上有很多五颜六色的纸条,这些纸条形状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些鲜艳的彩旗挂在树枝上。华雨仰头看了一阵,回头问川上加代子,这些纸条是干什么的

川上加代子说,是万圣节,年轻人挂上去的。

万圣节

川上加代子点点头,说是啊。

川上加代子告诉华雨,万圣节虽然是西方人的节日,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日本人在这一天也有了自己的风俗,很多年轻人将自己的脸上涂抹成各种颜色,然后聚集在一起,将一些写了自己愿望的纸条挂到树枝上去。后来这风俗就传到歌舞伎町来。川上加代子指指树上说,那每一张纸条,都是这里的女孩挂上去的,而且她们也都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心愿。

什么心愿

当然是自己最希望的事情。

华雨想了一下,从衣兜里掏出手绢,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也很认真地拴到一棵树的树枝上。

川上加代子看看华雨,沉了一阵才说,我能猜到你写的是什么。

华雨点点头,说是啊,我想回去了。

回国

回国。

华雨说着,抹一下眼泪,才发现川上加代子的眼泪竟也已流下来。

就在这时,华雨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打开看了看,是三木稔。

三木稔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不高兴,他问,你这一夜去了哪里

华雨没有直接回答,想一下问,你这样早找我,有什么事吗

三木稔在电话里沉一下,才说,我在代代木这里等了你一夜。

华雨哦了一声,然后说,我在横须贺。

三木稔立刻奇怪地问,你去横须贺干什么

华雨说,我和一个朋友来这里走一走。

三木稔问,女朋友,还是男朋友

华雨没回答,就将电话递给川上加代子。川上加代子立刻用日语告诉三木稔,说自己和华雨在横须贺这里玩的很开心,所以想住两天再回去,请他放心。

三木稔听了没再说什么,就将电话挂断了。

华雨在这个早晨回到代代木时,三木稔已经走了。她和川上加代子都没再说什么,就各自回去睡觉了。下午,华雨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她起身下楼去开了门,是川上加代子。

川上加代子一见华雨就问,你已经决定回国了

华雨说,决定了。

准备,什么时候走

当然是越快越好。

华雨想了一下,又对川上加代子说,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我看你的身体很差,不仅经常咳嗽,脸色也很不好,如果早一点回国,也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

川上加代子低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