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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金花问,你看出问题了吗

华雨摇摇头,说没看出来。

金花说,她发这条短信,用的不是自己的手机。

华雨这才发现,在短信上面显示的果然是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

金花说,我刚才已经给她回了一个短信,问她什么事,可她没回。

华雨一听,心里顿时更加紧张起来。

她问,她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

应该不会。金花说,也许她正有什么事,不方便再回短信。

金花想了想,又说,这样吧,你下午用我的手机给她打过去。

华雨立刻说不用了,还是出去买一张卡,用厂里的磁卡电话很方便。

金花说算了吧,打电话能花几个钱,你就不用再跟我客气了。

华雨这才点点头,说好吧。

下午三点,华雨一下班就连忙从车间里出来。这时金花已等在院子里,两人来到一个角落,就按华晴给的电话号码拨过去。电话里几乎没有通线声,显然对方一听到铃响立刻就拿起了电话。果然是华晴的声音,她急切地问,喂,是华雨吗华雨一听是华晴顿时有些激动,她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听到华晴的声音了,于是连忙说是是我,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华晴叫了一声,姐。

华雨连忙问,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华晴停了一下,才说,我的手机丢了。

丢了怎么丢的

放在衣兜里,不小心总之是丢了。

你怎么这样粗心啊,要是再

是啊是啊,我明白,可是你看怎么办呢

华雨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她每月的薪水一直都是一分不留地全给华晴打过去,连买必须的生活用品都是从饭票里省,现在,她不可能再拿出几百元为她买一台新手机。

姐,我现在没手机用,真的很不方便呢。

华晴这样说着,就又用力地叫了一声姐。

华雨连忙说,别急,别急,办法总会有的。

但她虽然这样说,却也一时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

华晴立刻说,谢谢姐,那你就想一想办法吧。

行,行,我尽量想。

不是尽量,是尽快啊

好的,马上,我马上想办法。

华雨虽然这样说,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她明白,现在惟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借钱。但她每月的薪水都要全数给华晴,又没有别的收入,就算借了钱又拿什么去还人家金花这时在旁边已经听明白了大致的意思,她等华雨挂断电话问,你打算怎么办

第十五章 原则问题2

华雨喃喃地说,我先想一想吧。

想什么

总会想出办法的。

其实华雨在对金花这样说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厂里一起做工的女孩早就半开玩笑地对她说过,你长得这样漂亮,看上去又像是很有文化的样子,在厂里这样辛苦地做还挣不到几个钱,真是太亏了。起初华雨听不懂她们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渐渐明白了。华雨来到这个城市虽然一直是生活在企业里,平时很少出去,但外面的事还是从厂里女孩子们的口中听到一些。这些事虽然离她很遥远,却也并不陌生,她当初生活的那个北方城市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她从电视新闻或报纸上也曾看到过一些。但尽管厂里的女孩子们对她这样说,她却从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金花也告诫华雨,说不要听那些小蹄子们胡说八道,她们是整天想发马蚤又没有人要,所以才鼓动别人去干那种不正经的事情。金花告诉华雨,这厂里有过一些长相好一点的女孩,因为受不了这种做工的辛苦就出去干了别的,可是有些场所即使挣钱再多也不能去,一旦去了就很难回头,甚至可以说是一条不归路。华雨当然明白金花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华雨还是知道自己的,她永远不会去那种地方做那种事情。她想,做人要有底线,尤其是做女人,就更应该坚守住这个底线,只要是在底线以上,为了挣到钱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苦也都可以吃,而一旦超出这个底线就不行了,挣钱再容易也不行,这是原则问题。但此时,华雨又想到了华晴。她能想象出华晴的心情。华晴丢了手机一定很不方便,她在大学里怎么可以没有手机用呢华雨想,如果华晴不是这样着急,是绝不会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跟自己联系的。华雨想到这里就有些埋怨华晴,已经二十岁的人了,又上了大学,怎么还这样粗心呢,这是丢了手机,如果丢了更重要的东西怎么办

第三篇 黄

第十六章 沐足村1

华雨终于想明白,人每决定做一件事时都是有原因的。有原因也就有道理。通常别人不知道,会觉得哪个人做出的事情不可理喻。其实,一个人也许是好心好意地去做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或者是以常人难以接受的方式去做一件初衷原本是善意的事情。由此可见,除去已经明文规定的法律规范,生活中并没有什么绝对该做或绝对不该做的事情。只要自己觉得有道理,去做就是了。

华雨在这个晚上整整想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准备降低自己的底线,利用晚上的时间再到外面去找一份工作。

华雨早就听说,在这个城市有一种只有女孩能做的职业,用当地话说叫“咨客”,也就是在宾馆酒楼的门厅守候,专门回答客人咨询的一些问题,或将客人引领到想去的地方。当然,这样的咨客是挣不到太多钱的。真正可以挣到钱的是那些在娱乐场所做咨客的女孩。这种咨客往往只是向里面发展的一个过渡,只要被客人看中,很快就会进去做了别的营生,如果不肯则只能离开,因此,娱乐场所的咨客虽然挣钱多一些却不可能一直做下去。但这也恰恰是华雨所希望的。华雨只想出去做一段时间,一旦挣够了为华晴买一部手机的钱,立刻就离开那里。

就这样,华雨决定利用晚上去沐足村。

所谓沐足就是足浴,如果说得再通俗一点也就是洗脚。华雨过去从未听说过这种地方,因此一开始就犯了一个错误。她并不知道,去这种场所一般都要有人介绍。这样可以有几个好处,首先,沐足村也是形形色色,经营的内容并非都一样,如果有人介绍,至少可以先了解一下里面的具体情况,使自己有一个心理准备。其次,由于这座城市的打工者来自全国各地,也就自然而然地由地域决定形成一个个的小圈子,而倘若某一个小圈子里的人掌握着沐足村里一定的权力,对自己的同乡自然也就会多关照一些,同时对不是自己同乡的女孩也就要排挤,所以有人介绍总比两眼一抹黑地自己撞去要好做一些。再次,去这种场所消费的客人一般比较杂,因此随时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事情,做咨客的女孩之间都要相互关照,如果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真有什么事情也就没人会来帮你。但是,华雨不懂这些,她去了一家叫“花坑”的沐足村,起初还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只是穿上咨客的服装,又按要求打扮起来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自己的样子怪怪的,在她的记忆中,长这样大还从没有这样打扮过自己。不过她想,好在只有一段时间,无论怎么样,只要咬咬牙忍一下也就过去了。

让华雨没有想到的是,第一天晚上她就遇到了麻烦。

其实此前领班已向华雨交待过。领班先是问华雨,都在什么地方做过。华雨不想说出自己现在工作的那间工厂,想了一下,就随口说了另一家企业。领班告诉华雨,她的意思是问,华雨来“花坑”之前是否还在哪家沐足村或别的什么地方做过,比如娱乐城或夜总会之类。华雨说,没有。领班一听立刻笑了,说这种话还是留着将来对客人说吧,现在我问你,你要说实话。

华雨说,这就是实话,真的没有。

华雨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这样说领班会不相信,难道这种事也有撒谎的必要吗当然有撒谎的必要,领班立刻笑了,对她说,看来你真的是没来过这种地方,好吧,如果这样我就告诉你,来这里的客人越晚就越要注意,比如吃过晚饭来的,一般都喝了酒,所以就要小心,不要惹他们不高兴,而更晚来的,就有可能不单是为洗脚来的了,这样的客人要往里面带,对他们的要求也要格外注意。事后华雨才明白,尽管她在当时很认真地听了领班的这些话,却并没有完全理解。

在出事的这个晚上,大约九点钟,突然来了几个中年男人。华雨在这方面确实没有任何经验,她看不出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甚至连他们说话都听不大懂。他们显然都是这里的常客,别的咨客小姐都认识,一见他们进门立刻就笑着迎上去打招呼。但这几人却发现了站在一旁有些局促的华雨,其中一个长着两颗龅牙的男人走过来看看华雨,又伸手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华雨感觉自己的脸上轰地一下发起烧来,她长这样大还从没有被男人摸过脸,于是立刻本能地将脸一躲,就将那龅牙的手推开了。龅牙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一笑就带着人进去了。过了一会儿,领班就从楼上下来。她将华雨叫到一旁说,你运气不错,第一晚就有客人想让你洗脚。华雨被刚才的事搞得还在心跳,这时一听连忙摇头。

第十六章 沐足村2

她对领班说,自己不会洗脚,来这里只是做咨客的。

领班听了感到奇怪,说怎么,就是里面的女孩想找这种机会也不容易呢。接着又问华雨,你知道刚才的这几个客人都是干什么的吗

华雨摇摇头,说不知道。

华雨心想,无论他们是干什么的都跟自己没有关系。

这时领班的脸就沉下来,说在这里,还没有你这样子的。

华雨立刻低下头。她知道,领班不高兴了。

领班沉了一下,又耐下心来说,我现在才看出来,你确实没在这种地方做过,不过什么事都有个开头,我可以告诉你,在这里做咨客是不可能做长久的,你就是真想做长久也不会给你做,知道为什么吗

华雨慢慢抬起眼,看着领班。

领班说,你如果一直在这里占着这个位子,别人怎么办

华雨眨一眨眼,还是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领班又说,要么进去,要么就走,明白了吗

华雨终于明白了,原来在门厅做咨客就像是将新商品陈列在柜台上,而一件商品是不可能在柜台永远陈列下去的,或者被看中的顾客买走,或者撤下柜去,因为后面还要陈列新的商品。

领班忽然又冲华雨神秘地一笑,说只要你听话,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她凑近华雨,又小声地说,这几个客人出手都很大,你为他洗一次脚,就能抵上在这里做几天咨客呢。

也就是领班最后这几句话,让华雨心动了。华雨已经感觉到,自己真的不喜欢这种地方,如果不是为了给华晴买手机,就是能挣多少钱她也不会来这里的,因此她想尽快挣到钱,然后尽快离开这里。华雨在这个晚上先被领班带去里面,向一个在这里做很久的女孩像上速成班似地学了一下。但让华雨不解的是,这女孩并没有太多的教她如何洗脚,而只是教了几个莫名其妙的按摩动作。华雨先是跟着学了几下,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问,难道洗脚就是这样的洗法吗女孩立刻不耐烦了,像看外星人似地看看她说,好了好了,你如果实在学不会只要听话就行,听话会不会客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华雨也看了看这个女孩,心想自己从小学一直上到高中毕业,还从没有遇到过学不会的东西,更不要说她这几个既可笑又有些笨拙的按摩动作。但这些话她只是在心里想,却没有说出来。这时领班已经等在旁边,见状说就这样吧,阿丽说得对,学什么都是次要的,进去之后只要听话就行了。

也就从这时开始,华雨才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华雨很快就明白了洗脚是怎么回事。其实所谓洗脚,也就是全身按摩,而既然是全身按摩自然也就会衍生出一些其他暧昧的含义。在这个晚上,华雨是从那个包房里跌跌撞撞地逃出来的。她就是用尽全身气力去想象,也不会想到那个龅牙男人竟会让自己做这种事。华雨直到走在街上还在想,难道这样的事也可以用钱来交易吗华雨又想起金花曾经提醒过自己的话,有些地方挣钱再多也是不能去的,一旦去了就很难回头,甚至可以说是一条不归路。华雨直到这时,才真正明白了这些话的含意。是啊,她想,倘若自己刚才答应了那个龅牙男人的要求,做了那种事,自己还怎样见人恐怕都没有脸面再回工厂去了。而更可怕的是,她都不敢想象,自己今后还如何面对镜子里的自己。

华雨一边这样想着,就觉得脸上已挂满了泪水。

眼泪在深夜的风里有些凉,也流得很慢。

第十六章 女人底线1

华雨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做的,也需要天赋,至少要有相应的能力和心理承受力。从那个叫“花坑”的沐足村回来之后,她也终于知道了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想,今后无论怎样她都不会再去那样的地方了,她是天生做不来那种事的。

金花是几天后知道这件事的。华雨始终搞不明白,金花究竟是怎样知道的。一个星期日的上午,金花回到宿舍,将仍然睡在床上的华雨推醒。华雨一连几天拼命做工,早班连中班晚上还要加夜班,所以到星期天就已累得爬不起来。她在这个上午被推醒,睁开眼一看是金花正站在自己的床前,就揉了揉眼昏昏沉沉地问,这样早,有什么事啊

金花说早什么早,你看已经什么时候了,赶快起来吧

华雨疲惫地翻个身说,我累死了,再让我睡一会儿吧。

不行,金花又摇着她说,快一点,车在下面等着呢。

车什么车华雨睁开眼,又要去哪儿

金花回手将衣服扔给她,说,赶快穿。

华雨只好起身穿好衣服,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被金花拉出来。

华雨一走出工厂大门就看到了那辆黑色的“本田雅阁”。小老板按下电动车窗,探出头冲华雨笑了笑。华雨也朝他笑了一下。自从那一次在医院,华雨后来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小老板。不过华雨从他冲自己打招呼的表情还是能感觉到,他已经跟自己不见外了。华雨觉得这种感觉很好,自从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现在,她第一次从金花和小老板这里感受到朋友的温暖。

傻笑什么下来开车门呀

金花站在华雨的身后,冲小老板说。

小老板连忙下车绕过来,为华雨打开后车门。

华雨立刻有些不知所措。在此之前,她除去乘过有数的几次出租车,还从没坐过这样高级的小轿车,更没有让别人为自己开过车门。她赶紧手忙脚乱地钻进车里。刚坐定,立刻就闻到一股既陌生又有些甜丝丝的香水气息。金花显然是一向坐在前面副驾驶的位置,但她刚习惯地坐到前面,立刻又推开车门下来,坐到后面华雨的身边,然后冲前面的小老板说,还等什么开车呀

小老板轰地一声将车发动,就朝前开去。

华雨发现车是朝城区的方向走。但她用眼角瞟一下金花,却没敢再问这是要去哪里。金花始终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

汽车开了一阵驶进市区,然后就在街边停下来。金花和华雨从车上下来。金花在关上车门的一瞬对小老板说了一句什么,小老板点了一下头,就将车开走了。

进去吧。

金花回头对华雨说。

华雨这时才发现,她和金花正站在一家酒楼的门口。华雨只好跟在金花的身后走进这家酒楼。酒楼的门厅里站着两排身穿旗袍的女孩,见金花和华雨进来,立刻低头鞠躬,然后尖声尖气地齐声说:“欢迎光临”华雨听了心里立刻一紧,自从离开沐足村,她对这种咨客的阵势和声音已从生理上感到恐惧。

这时,她发现,金花也回过头来飞快地朝自己这边瞥了一眼。

金花和华雨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这里虽然是在大厅,但看上去却像一个单间,给人的感觉很好。金花先点了几样菜,待服务员走了,才回过头来盯着华雨。

华雨实在忍不住了,问金花,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金花没说话,仍然盯住华雨看着。

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金花还在盯着华雨,嘴唇紧闭着。

华雨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干吗总这样看着我

华雨这样说着,突然发现,金花的眼里一闪,竟然有了泪光。

金花说,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华雨说当然,我在这个城市里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第十六章 女人底线2

华雨这样说着,忽然感觉喉咙里哽了一下。她这时才意识到,倘若没有金花,自己在这个城市会多么的孤独。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深深地看了金花一眼。

不,你没把我当朋友。

金花摇摇头,沉着脸说。

你为什么这样说

你如果真把我当朋友,就不会这样做了。

我做什么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

华雨立刻不说话了。她意识到,金花已经知道了自己去沐足村的事情。

你,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金花瞪着她,声音终于大起来。

华雨说,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

为了挣钱,是吗

那为什么

你,不要再

不就是想给华晴买一台手机吗

华雨看着金花,几乎有些央求地说,咱们不说这个了行吗

金花用力叹出一口气,点点头说,好吧。

两人沉默了一阵,金花又说,我,还有一句话。

华雨说,你说吧。

我没有别的意思,金花看了华雨一眼,我是想说

金花忽然停住口,不再说下去了。

华雨看看她,说,怎么这样吞吞吐吐的

好吧。金花好像下定了决心。她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时间不大,就见小老板从外面走进来。金花从他的手里接过一只色彩鲜艳的塑料提袋,打开朝里面看了看,然后放到华雨的面前。

这个,给你。

什么

手机。

手手机

因为是给华晴,我没让他买太好的,只要给她寄去,你也就不用再这样累了。

华雨立刻将塑料提袋一推说,不不这怎么行,我不能要。

拿着吧,金花说,谁让你有这么一个讨债鬼的妹妹呢。

华雨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小老板,似乎想说什么,但张张嘴又把话咽回去。她是想说,如果要你的也就罢了,可是要人家的东西没有这个道理。金花似乎看透华雨的心思,立刻朝她摆摆手。

祥生的我的都是一样,告诉你,这是因为心疼你才买的,如果冲那个华晴,哼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小老板在一旁说,既然已经买了,你就是不要也不能退了。

华雨又想了一下,只好点点头说,好吧,这笔钱就算是我借你们的,以后一定要还。

行啊,随便你。金花瞪了华雨一眼说,吃饭吧。

这时小老板掏出一张纸,连同一支笔一起递给华雨,说,你把地址写给我。

金花告诉华雨,他开车去邮局很方便,所以让他去寄就行了。华雨听了只好感激地点点头,将华晴学校的地址写下来。小老板接过地址看了看,就转身匆匆地走了。金花看着小老板走远,似乎若有所思。华雨不由自主地说,唉,真得感谢人家呢。

所以啊,你以后也该想一想了。

华雨不解,问她,想什么

像我这样啊。

像你哪样

明知故问啊你

华雨似乎明白了,点点头,但立刻又摇摇头。

金花告诉华雨,在她的老家那里流传着一句很古老的俗语,叫“笑贫不笑娼”,也就是说,你如果穷有人笑话,而只要有钱就会得到尊重,无论这钱是怎样来的,哪怕是为娼挣来的也不会有人去追究。但是,金花又说,一个女人是万万不能走这条路的,一旦走了这一步这辈子也就算毁了。金花这样说着,忽然淡淡一笑,也许你心里会想,我跟祥生这又算什么呢华雨刚要说什么,金花立刻伸手拦住她,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关系,你就是真这样想也没关系,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和祥生的关系跟刚才说的不是一回事,我们这样在一起当然不会有结果,但即使没有结果,至少他对我是真的,我对他也是真的,这跟在那种地方做那种事又怎么会一样呢,那种地方什么是真的钱,只有钱才是真的。

第十六章 女人底线3

金花说到这里很认真地摇摇头,说,不是一回事,真的不是一回事啊。

华雨看着金花,心想,她虽然没有太多文化,但说的却真有些道理。

金花说到这里,忽然问,你知道厂妹吗

厂妹

华雨摇摇头说,只听说过,但不知是怎么回事。

金花告诉华雨,工厂里的女孩子并不都是一心一意在这里做工,也有的晚上出去,做些别的营生,这样的女孩儿就叫厂妹。金花说到这里沉了一下,轻轻叹息一声,她对华雨说,女人么,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一点,甚至想利用自己的条件做些什么,这都可以理解,只是要有,有

金花说到这里,似乎一时不知该怎样表达。

华雨说,底线,要有一个底线。

金花眨眨眼,问底线是什么。

华雨笑了。她觉得金花真的是很可爱。

她想了想告诉她,就是最起码的原则。

对,就是这个意思,最起码的原则。

金花用力点点头,很认真地说。

第十七章 手机

金花的话让华雨想了很久。

应该说,金花这样说是对的。但是这种所谓的最起码的原则,或者说是底线,也并不是绝对的,对于有的人,在有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奢侈。华雨想,比如这一次为华晴买手机,如果不是金花和小老板最后帮了自己一下,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的,世界上最容易弄到手的就是钱,而最不容易弄到手的也是钱。有的时候只为区区几个钱,就可以活活地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华雨觉得,这一次通过这件事,她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好在问题已经解决了。华雨想,华晴有了手机,今后就又可以跟自己联系了。

但华雨又想,无论这笔买手机的钱是金花的还是小老板的,她今后都一定要还。她一向没有欠人家钱的习惯,当年在尖刀巷,她的生活就是再困窘也从没有向人家借过钱,她觉得一旦欠了人家的钱心里就会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甚至会感到透不过气来。华雨还记得,当年上高中时,一次在学校的新年晚会上老师曾给大家排演过莎士比亚的名剧哈姆莱特的片段。其中哈姆莱特有一段很著名的独白“请记住,永远不要向人家借钱也不要借给人家钱,向别人借钱会使你养成好逸恶劳的恶习,而借给别人钱又往往会使你人财两空”华雨觉得这段话真是太深刻了。

大约半月后的一个星期天上午。金花来找华雨。这时金花已经很少在厂里的宿舍住,每天一收工就会被小老板开着车接走。在这个星期天的上午,她显然是要跟小老板去什么地方,路过厂里才特意来找华雨的。当时华雨正在水房洗衣服,金花匆匆地跑上楼来。

她好像有些犹豫,嗯了一声才说,我想跟你,说件事。

华雨回头看看她的样子,有些奇怪,问什么事。

金花又支吾了一下,说,你不要误会。

华雨笑了,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好吧,金花说,祥生刚刚又给华晴寄去一台手机。

又寄去一台华雨很意外,怎么又寄去一台

金花这才告诉华雨,上一次给华晴寄去的那台手机,没过几天就又寄回来。当时她和小老板还以为是寄错了地址退回来,但打开一看,里面竟还有华晴的一封信,她说这台手机的样子太土了,功能也少,如果在学校里用,怕被人家笑话。金花和小老板没敢告诉华雨,于是商议了一下就又买了一台好一些的给她寄去了。金花说到这里,连忙又向华雨解释,说自己告诉她这件事没有别的意思。

华雨伸着两只沾满肥皂沫的手,愣愣地半天没有说话。

金花看看她问,你怎么了

华雨也看看她,说,谢谢。

第十七章 厂妹之死1

华雨渐渐适应了这种工厂生活。制作服装的生产线虽然每一道工序都很简单,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却很紧张,每个人都是生产线上的一个环节,就像是一条索链上的一个链环,只要谁稍稍慢一点,就会影响整个生产进度,所以工作时是不允许想太多事情的,只能拼命地做。如此一来,华雨反而感觉心里轻松了一些。其实人感到沉重,就是因为脑子里想事情太多,倘若不想,自然也就没有了沉重的感觉。但是,这样一段时间之后,华雨又有了一种疲惫的厌倦感。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是一只巨大而又沉重的轮子,每天都在以一个相同的速度周而复始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昨天和今天一样,今天又和明天一样,回过头去想一想,几乎过来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区别,有时想回忆一件事,却在过去的日子里找不到任何一个特殊的细节作为参照,这种日子甚至使人产生了一种失忆的感觉,好像一切都变得混沌起来。华雨过去总习惯有一个努力的目标,比如上学时努力读书,将来要考上一所名牌大学。又比如要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安排家里的生活,好让华晴吃得好一点,不要受太多的委屈。再比如后来她要努力地多挣一些钱,好给华晴寄去。如此等等。但现在这些都不用考虑了,她已经想不起自己有多长时间没百~万\小说了,每天三顿饭都是到工厂里的食堂去吃,也不用自己再操心,除去工作,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还有多少天该给华晴的卡上划钱,或者华晴是否已收到了自己划过去的钱。这种生活渐渐地让华雨感到茫然。她想,难道自己就这样生活下去吗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是个头呢

也就在这时,厂里突然出了一件意外的事。

一个年轻女孩,突然在女工宿舍里自杀了。

华雨对这个自杀的女孩还算熟悉,她和她一直上同一个班次,而且在车间的生产线上,她是华雨的上一道工序。但华雨对她的具体情况却始终一无所知,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这女孩每次来车间上工总是只向华雨点一下头,然后就坐在那里埋头工作,有时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后来华雨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个女孩的老家是在贵州的黔西南,名字叫阿英。

阿英是在宿舍里上吊死的。华雨简直不敢相信,就是那样一根并不太长的用来做防寒服的化纤绸布条,竟然就要了阿英的命。据跟阿英同室的女工说,在那个出事的早晨,睡在阿英下铺的女工从自己床里钻出来,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的头好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她起初以为是阿英又将自己的裤子挂在了床上,刚要抱怨,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头,因为她感觉到了,自己撞上的东西似乎比裤子要硬,而且也很沉。接着她就抬头看了一眼。但只这一看,这女工立刻就吓得惊叫起来。她看到的正是阿英。阿英的身体悬在铁床的一根竖着的栏杆上,再仔细看,原来是将那根化纤绸布条系成一个环状,先套住自己的脖颈,然后又挂在了铁床的竖栏上。这根布条并不太宽,因此在套住阿英的脖颈之后,由于她身体的重量布条也就深深地勒进了她的皮肉。阿英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脖颈很细,皮肉也很白嫩,这样被布条一勒显然是经不住的,所以看样子颈椎已经断了。当时宿舍里的情形可以想见,有的女孩没顾上穿好衣服就一边尖叫着就从屋里跑出来。厂里立刻给“11o”和“12o”打了电话。时间不大,一辆警车和一辆急救车就匆匆开来。但急救车显然已经没有意义,经医生检查,阿英的身体早已冰冷了。

警方很快确认,阿英是自杀死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五小时左右,也就是说,她应该是在前一天的夜里自杀的。经对阿英的尸体解剖和现场勘察,警方初步推断,阿英自杀的过程可能是这样的,凌晨一点左右,她先是独自哭了一阵,又喝了一些白酒,然后就开始为自己化妆。她用的都是一些比较好的化妆品,一般工厂里的女工是买不起的,据此分析,她的经济收入应该不仅是工厂的这点薪水。她为自己化妆之后,就取出这根绸布条,然后将自己挂在了铁床的栏杆上。警方认为阿英在死时没有太多痛苦,因为就在她将自己的身体悬挂起来的一瞬,脖颈立刻就断了,应该是瞬间死亡。

第十七章 厂妹之死2

华雨想,这样还好,阿英死时总算没有太难受。

警方很快就调查清楚了阿英自杀的原因。原来阿英在这间工厂做工的同时,一直都在外面偷偷地做厂妹。但她并不去那种娱乐场所,只是在宾馆或酒店附近偷偷兜揽生意。由于她做得很隐秘,所以厂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家里的人也就更不知此事。她的家人只是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早已在村里给她找了婆家,人家男方也对她很满意,而她却总是以各种理由拖延着迟迟不肯回去完婚。后来她的那个未婚夫实在忍无可忍了,索性就买了张火车票想来这里看个究竟。阿英的这个未婚夫虽然是在农村长大,却也有一些心路,他到了这里并没有直接来厂里找阿英,而是就在厂门口的附近找了一个地方先住下来。就这样,小伙子渐渐地就摸清了阿英的行踪。他发现阿英总是在晚上独自出来,直到早晨四或五点才悄悄回厂。他想不明白,阿英这一夜究竟去了哪里。接着他就发现,原来阿英每天晚上都是去做那种事情。小伙子得知这个秘密之后没跟阿英说任何话,他甚至都没有去跟阿英打一个招呼,买了张车票就又悄悄地回去了。就这样,阿英很快接到家里的电话。阿英的父亲是走了几十里山路到县城给她打的电话。她父亲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外面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又说现在村里人已经都知道了,他和她的母亲以及兄弟姐妹每天都在忍受着村人的唾弃,他们已经无法再在村里住下去了。

阿英就是接到父亲的这个电话后,才在那个深夜自杀的。

让华雨没有想到的是,阿英的后事都是金花一手操办的。金花先给阿英的家人打了一个电话。阿英的家里当然没有电话,金花是打到村长的家里,村长起初不肯给找,当听说阿英已经死了,才去将阿英的父亲叫来。阿英的父亲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麻木,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哦了一声。金花说,阿英马上要火化了,希望你们能来这里,再看最后一眼。阿英的父亲沉默一阵,说算了,还是不去了。金花问为什么。阿英的父亲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金花又问,你们,真的决定不来了

阿英的父亲说是啊,丢不起这个人。

金花将阿英的后事料理得很妥当。阿英由于是自杀死的,所以死相很难看。金花先去殡仪馆,请整容师为阿英精心地化了一下妆,又去街上为她买了一身西装套裙。在送阿英去火化场这天,华雨突然发现,阿英确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她穿着那身金花为她买的西装套裙,躺在抬尸体的担架上,就像是要去参加一个什么盛大的典礼。在将阿英放到平车上要推进去时,金花突然趴在阿英的尸体上大哭起来。后来她的哭声连火化场的工人也被感染了,那几个火化工叹息着说,是啊,这女孩太年轻了。

这天从火化场回来的路上,金花不再哭了,华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