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春芳歇第2部分阅读(1/1)

”韩惟墨的回答似乎毫无破绽。

然而林子依然不甘心,她继续追问道:“那这位故人又在哪,可否代为引见”

“这位故人碍”韩惟墨的眼神越过林子飘向了不知道哪里,“我也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这不是废话嘛林子气得直想跺脚,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韩惟墨,分明就是不想把画让给她,所以才编了这么个不靠谱的理由来忽悠她。

她林子看上去像是那么好骗的吗

心里虽已恼怒得不行,表面上林子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她靠在英式的复古椅子上,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我也就坦白说了,这幅画是我一位长辈所赠,于我意义非凡。七年前,我不慎在旅途中遗失这画,不知因何,它到了韩总手里,但请韩总看在苦寻此画多年的份上,请您劝说那位故人割让于我,林某不甚感激。”

这话倒是基本属实,所以林子说得分外动情。可韩惟墨竟不为所动,只是公式化地应付了一句:“我回去会转告那位故人,只是此人行踪不定,只怕我也未必联系的上他。”

“那就有劳韩总费心了。”林子的语气有些冷淡,这个韩惟墨明显是油盐不进,她也懒得跟他耗时间下去,“不好意思,我头有点疼,请恕我失陪一阵。”

就在林子起身欲走的时候,韩惟墨轻叩了下桌面,说了句:

“说起来,我这位故人素来喜欢没事,我想如果随意坊能在香港开分店的话,他应该会很乐意将这幅画借给贵店以作装饰之用。”

原来他存的是这份心思林子咬牙,心里暗骂此人j诈,面上却是甜甜一笑,无比诚挚地说:

“既然这样,劳烦韩总明天上午再来一趟,我们谈谈合作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林子边开车边琢磨着刚刚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亏了,本来她是准备欺负这小子不懂字画骗他把画卖给自己的,结果给他找了个你有推搪自己就急了,这一急就乱了阵脚,最后她居然答应跟他合作,而换来的只是他借这幅画给林子挂几个月

不行,她明天可得打起精神,好好地跟韩惟墨谈谈,她林子在业界可是出了名的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怎么能让一个毛头小子坏了她的名声呢

回到家已是十点多钟,一打开门,就有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妈,晓冉姨不给我吃糖。”

“都快睡觉了还吃糖小包子你想牙都掉光是吧”冯晓冉恶狠狠地冲着那个包子脸的小男孩吼道。

小包子见情势不利于自己,转而向自己的亲娘求助:“妈妈,再吃一颗好不好,吃完我就睡觉,我保证”

林子无奈,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去拿吧,小男子汉说话要算话,吃完就得乖乖去睡觉哦。”

“好”小包子欢呼着向糖罐跑去。

冯晓冉瞪了林子一眼,不满地说:“你这样迟早得把儿子惯坏。”

“一颗糖而已嘛,反正再过个一两年他也要换牙,到时候再教育也不迟。”林子看着小包子在糖罐前偷偷摸摸地做着小动作,不由地微微一笑。

每天最让她觉得安心温暖的,大概就是这个时刻了吧。除了冯晓冉,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居然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而正是这个包子脸,整日调皮的小家伙,让林子在外面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有勇气坚持下去,从不放弃。

“来来,先喝碗绿豆汤,厨房还有我做的马蹄糕,你要不要尝尝”晓冉端了碗从厨房出来。

小包子见状赶紧跑过去抱住林子的腿说:“马蹄糕,妈妈你要吃的吧。”

看着他一边说一边暗暗咽着口水的样子,林子忍俊不禁,转脸看向晓冉。

“好啦,怕了你们两个馋猫,我去切啦。”晓冉对着小包子做了个鬼脸,转身又钻进了厨房。

“唔,晓冉你的手艺真不是盖的。”林子一边嚼着马蹄糕一边赞道,“要不你也别在杂志社干了,过来随意坊给我当大厨吧。”

“去你的。”晓冉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这些东西会做的人多了去了,话说回来,你堂堂随意坊的老板娘,居然连个煤气灶都不会开,你丢不丢人啊你”

“你又来打击我”林子抗议,“开饭店会吃会酸胀就好了,要是我也会做菜的话,那厨子们不都要失业了”

“歪理,我看你啊,一定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所以才什么都不会做。”

“是啊是啊,我是大小姐。来,小丫头过来给我捶捶肩膀。”林子笑得肆意。

吃完东西,把碗筷收拾到厨房的时候,林子看着正在扫地的晓冉,由衷地说了一句:

“谢谢,谢谢你晓冉。”

冯晓冉放下扫帚,抬起头一脸困惑地看着小南,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林子倚在门上,神情微有些疲倦,“只是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这些年,你真的帮了我和小包子不少,谢谢你。”

“呸”晓冉把垃圾扎起来拎到门口,说,“你又不是没给房租,要是你觉得过意不去,明年开始加租好了。”

“随你便,老娘有的是钱。”说完林子便耸耸肩,走进浴室洗澡去了。

晓冉关上门,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嘀咕了一句:“以前的那些事,还记着做什么,忘了不是更开心。”

两难

“按照我们的计划,随意坊在香港的第一间分店将会开在洲际酒店,预设17o个餐位,包括六个包间和一间贵宾房,荣祥承担店铺的租金,整体的装潢和员工包括厨师的选聘都会由你们这边负责,至于收益的分配”谈起生意来,韩惟墨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趁他说话的当儿,林子大致地看了下合约,挑着重点的部分作了少许修改后又补了几条上去,继而将合约扔还给还未说完的韩惟墨:“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你看看能不能接受。”

韩惟墨不发一言地接过合同,刚看了林子改动几处,撂下合同,颇为不悦地说:“考虑到随意坊在内地有三家分店,林小姐你无暇,我们已经将要求降到了最低,只要你在开张后的两个月内坐镇,等铺子经营上了轨道即可,但你现在说香港那边分店所有的事物都交给你的下属全权负责,这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对于一间餐厅来说,最重要的是厨师,而不是我这个不会做菜的老板。如果韩总同意我的条件,除了从南京这边调一个主管和两名厨师过去外,下个月我会飞一趟法国,请一位米其林三星主厨过来坐镇香港那边的随意坊,还有就是,开张的那一个月,我会请北京那边的老名厨过去配合料理“谭家菜”造势,这样应该够了吧”

韩惟墨愣了下,出言提醒道:“餐厅运营中的运营成本是由你们承担的。”

言下之意,请这些大牌的厨子,你丫可得自己买单。

“我知道,”林子点头,在合同上补上自己先前说的内容,“现在韩总还有什么意见吗”

“有。”韩惟墨微微一笑,说,“我还是不同意。”

“为什么”

“米其林三星的大厨虽然稀罕,但寻遍香港,也能找到三四位;谭家菜倒是个不错的噱头,可惜它所能起到的效果不过是暂时的。最重要的是,这些都不是随意坊的风格。随意坊真正吸引人的,是它那种舒适随意却又不断给人惊喜的整体风格,在这里吃饭,即便是一样的食材,你也可以吃出别处没有的滋味,我没说错吧”韩惟墨注视着林子的眼睛,问道。

林子气馁:“那你想怎样”

“还是那句话,请你到香港坐镇两个月,负责餐厅从筹备到开业的一切事物,至于两个月以后,你自可选一个信得过的人留守,我们不会再干涉。”

还没等林子出言反对,韩惟墨又开了腔:

“当然,考虑到林小姐的情况,我们会安排您住私人别墅,每天专车接送您往返餐厅,也不会安排任何的媒体宣传活动,总而言之就是如果你想的话,在香港的这两个月,你可以过那种两点一线的生活,不用担心会遇到什么不想见的人”

韩惟墨说这番话的时候,林子的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眼珠都要掉下来了。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好像完全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她心里不由地泛起了嘀咕。

“对于你的提议,我想我需要考虑一下,你先把合同留在这吧,考虑完了我自然会和你联系的。”林子思忖了片刻后说。

“好,不过洲际酒店那边需要我们在一周内确定是否签订租约,所以,我也希望林小姐能在一周内给我一个答复。”这次韩惟墨的语气倒是一反常态的温和。

送走了这位难搞的韩少,林子背靠在宽大的椅子上,盘算着她到底要不要签这份合同

按照合作协议的那份补充合同,香港那边的随意坊开张一天,林子就可以把那幅随意春芳歇占为己有一天。只是,像是为了提放林子的那点小心思,合同特别注明,如果她把画弄丢的话,需要赔偿一亿,也就差不多是林子目前的全副身家

所以,签了这份合同,林子就必须要想尽办法,让香港的随意坊长久红火地开下去。然而这样的话,她就必然无法像过去那七年一样,跟香港这个地方彻底地撇清干系。

韩惟墨的安排,看上去是似乎可行,但他并不知道,林子对香港这个地方的抗拒,不仅仅是心理问题那么简单。

就在林子正感到头痛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一般打到随意坊的电话都是接到外面,能接进来的自然是找林子本人的了。

“喂,您好。”

“是蓝蓝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迟疑。

林子一惊,手中的电话几乎握不住了。

蓝蓝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

“喂,蓝蓝,是你对不对你还在听吗”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袁昕哥哥”林子低低地应了一句,“是我。”

电话那头的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扬起声音说:“我就知道是你那天他们请我去随意坊吃饭,结果被我看到餐厅的厕所门口看到了那个船舵。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家家酒的时候你就说将来要开家饭店,然后在厕所门口安个船舵,等到大家憋得尿急要去厕所的时候,还得足足转上三圈才能打开,不知道会不会尿在裤子上”

听袁昕边说边笑地提起这些往事,林子有些晃神,她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吗不记得了当初北京的分店装潢时,关于厕所的门,设计师拿了好几种方案给她选,林子看到那个船舵的时候,隐约觉得有种熟悉感,也就随手挑了那种。

“你就凭着那个船舵找到了我”

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林子感叹。

“是啊,我找来服务员问餐厅的老板叫什么名字,他们说姓林,总店又是在南京,我就觉得肯定是你。这不,要了电话打过来一看,真的是你。”袁昕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些欣喜。

“真想不到,你居然一声不吭地开了间这么好的餐厅,蓝蓝,我以你为豪。”

“新店开张的时候你应该在北京吧,怎么都不来找我们”

袁昕一句接着一句,像是要把这几年没说的话都一次说完,林子默默地听着,直到他最后低低的问了一句:

“蓝蓝,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

往事

“我”林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几年的音讯全无,沉默了一会,她低声说以一句,“对不起”

“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袁昕一如既往温煦的声音让林子不安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

“有空的话,回家看看吧,林伯伯他们很挂念你。”他接着说。

林子迟疑了下,问:“我爸妈,他们还好吗”

“林伯父还是老样子,虽然从校长的位子上退了下来,但他还是整日地往学校跑,愣是不肯让自己清闲下来;林伯母去年因为高血糖进过一次医院,现在情况还算稳定;至于盛开,他两年前离婚后就去了美国”

林子越听越觉得内疚,父亲从工作了几十年的学校退下来,他是不是失落,她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得的高血糖,她也不知道;大哥,终于还是离婚了,这其中又有着怎样的曲折,她还是不知道

林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在当年她的事闹出那么大的风波后,她怎么能期望父母单凭她每年从不同的国家寄回去的一张明信片就安下心来

放下电话,林子推开面前的大堆文件,起身走出了随意坊。

沿着西康路一直往前走,两旁的梧桐密密的遮去大半天空,虽是正午时分,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燥热。

到了路口,林子习惯性地拐进右手边的颐和路,这条不算太宽的小路因为两旁的民国官邸而为人们所熟知。一路走过去,一扇扇紧闭的大门将里面人的生活与外界隔开,为这条记载了无数历史的公馆路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然而,对于林子来说,这条路却给了她另外一种感受。

在颐和路的顶头,有一幢米黄色的三层小楼,林子的童年,就是在那里度过的,那时候,大家还叫她蓝蓝

“袁昕哥哥,袁昕哥哥”宁静的颐和路上,三岁的小女孩穿着老虎头的大棉鞋,啪嗒啪嗒地跑进隔壁家的院子。

“蓝蓝来啦,”隔壁家和蔼的袁阿姨摸着她的头说,“你袁昕哥哥今天开始要去上小学啦,等他回来再叫他陪你玩吧。”

“我不要”小女孩不依,嘴撇了几撇就开始哭起来,“我不要我不要”

袁阿姨无奈,只能叫来女孩的爷爷林司令,只是整个军区的人都知道,林司令最是疼爱他这个一点点大的小孙女,所以她也并不指望小丫头会因为害怕爷爷而有所收敛,只寄希望于林司令能有办法安抚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粉嫩小女孩。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位在军区里地位颇高的老司令想出的办法居然是让三岁的林盛蓝和袁昕一起去上学

当林盛蓝17岁大学毕业的时候,很多人都赞她是天才少女,其实大家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比别人早上了几年学罢了。

直到初中毕业回北京以后,盛蓝才从母亲偶尔的抱怨中明白了爷爷的心思:盛蓝的哥哥林盛开在南京待到六岁就被母亲以上学的名义带回了北京,彼时已经退下来的林政委好容易等他们把小孙女送过来,当然不希望她也那么快就被带回去,所以他在没有告之林爸林妈的情况下擅自让盛蓝提前入学,之后再以盛蓝熟悉了老师同学不想离开为由,硬是将这个孙女留在身边直到初中毕业。

当然,小学毕业的时候,母亲曾经发过一次狠想将盛蓝带回去的,结果这边包袱已经收拾好了,那边老爷子却病倒了,母亲无奈,只得答应病床上的老人让盛蓝再待在南京三年。结果,母亲刚走,老爷子又精神抖擞地每天在院子里打起太极来

到了初三毕业,母亲再一次提出要带她回北京的时候,爷爷出人意料地没有反对。直到后来,大家才知道,那时的他已经患上癌症,他送走了自己最疼的孙女,瞒着大家一个人静静地面对死亡,坚毅地一如多年以前他刚穿上军装时一样。

指尖抚过紧闭的大门,透过狭小的门缝看着里面熟悉的米黄色三层小楼,回忆起那些遥远而美好的过往,林子不由地觉得有些悲凉,爷爷过世后,军区就把这房子收了回去。

而属于她的那段随心所欲,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和这夏日金色的阳光一样,被锁在了厚厚的铁门后面

有人说:当我们不能再拥有,那么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可是林子觉得,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忘记了过去是怎样地被众人捧在手掌心里,忘记了曾经怎样不顾一切地追逐爱情,也忘记了那些还在默默关心着自己的人

我们,总是要等到时过境迁以后,才会感到当初那样的日子是多么地难得,才会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是怎样的一种痛。

站在这栋老房子前,林子拿起手机拨通了明月的电话:“帮我订一张订一张去北京的机票,越快越好。”

在飞机场,林子见到了来接她的袁昕。

“我们,有八九年没见了吧。”林子看着眼前这个身材伟岸的男子,岁月的流逝未曾给他的相貌带来多大的改变,只在其眉宇间平添了几分从容和稳重。

“是啊,上次见面还是98年在香港”袁昕没有再说下去,彼时的林子,还用着林盛蓝这个名字,在她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嫁给那个男人后,袁昕是第一个到香港看她的人。只是,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这样的会面却着实是有点尴尬的。

林子避开这个话题,不着痕迹地和他聊起了天气:“北京的夏天还是这么热。”

袁昕微笑着接过她的行李,说:“习惯就好。”

林子莞尔,接过话头道:“是该习惯了,这里怎么说也是我的家啊。”

袁昕有些惊讶,像是没想到林子会说出这样的话,短暂的愣神后,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几许欣慰,林子这样的改变,是他乐于见到的。

车子出了机场高速就一直往西南方向走,林子知道,这是回家的路。

只是,自打车拐进北四环西路,林子就感觉自己开始紧张。当年为了嫁到香港,她跟家里闹到几乎断绝关系的地步,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父亲当时暴怒的样子还深深地印刻在林子的脑海里。

父亲是个比较严肃的人,说话做事都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但在家里,他却是极少发脾气的。林子长到十九岁,也只见他发了那一次脾气。

结果是她倔强的带着行李离开了家,从此再没回来过。

爸妈

走进楼道,这种忐忑不安的情绪就益发地严重,要不是袁昕跟在后面,林子早就打退堂鼓了。

看出她的紧张,袁昕故意提到林子家里的情况让她安心:“伯母听说你要回来啊,一大早就起来买菜了。之前他们还说要到机场接你的,愣是被我拦住了。要是他们都跑到机场上演一出亲人相见泪汪汪的戏码,我可要受不了的。”

林子犹自有些不敢相信:“爸妈他们,不生我的气了吗”

“傻丫头,”袁昕拍拍她的肩膀,“父女俩哪有隔夜的仇,何况,都已经过去差不多十年了”

是啊,居然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在这十年里,就算是袁昕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对她父母的关心都远远超过了她

过去的无法挽回,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努力把握现在和将来。想到这,林子没有再迟疑,伸手按响了自家的门铃。

过来开门的是林妈。尽管袁昕事先已经和他们通过气了,在见到林子的那一霎,素来刀子嘴豆腐心的林妈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被她这一闹,林子进屋的时候鼻子也是酸酸的。

端坐在客厅里的林爸见了林子,撇了撇嘴却什么也没说,一转身,却拿出了珍藏十多年的茅台,拉着袁昕要和他好好喝上几盅。林子放下心来,看两个大男人聊了会天,自觉无聊,便进了厨房去帮母亲打下手。

林妈见她洗个虾都缩手缩脚的,不由地叹了口气,念叨道:“你啊,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对了,听小昕说你还开了家饭店”

语气里的怀疑着实让林子觉得汗颜。她忍不住分辩道:“我虽然不会做,但我会吃嘛不是我吹,去过我们随意坊的人哪个不说在那吃饭是一种享受”

说到这,林子瞄了一眼老妈的反应,果然有几分不屑。

像他们这种老派人一向觉得外面的饭店千好万好不及自己锅里的饭菜香,至于林妈,她更是出了名的精打细算,所以吃顿饭动辄几千上万的随意坊是绝对入不了她法眼的。

掌握了她的这种想法,林子也就顺理成章地话锋一转,拍起马屁来:“不过,我走遍世界各地,尝尽美味佳肴,最叫人难忘的,还是老妈你的林氏私房菜啊”

“说得倒好听,”林妈一面熟练地挥动着锅铲,一面闲闲地质问了她一句,“既然这么想你老妈的菜,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曾回家一趟”

糟糕,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林子无奈,堆起满脸的笑意,像小时候一样拉住林妈的袖子,拖长声音念道:“妈”

“好了好了,”林妈架不住,赶紧甩开她,说,“你别在这碍事了,去外面坐着等开饭吧。”

林子应了声,人却倚在厨房门口不动,她微笑着看母亲忙来忙去,糖醋鱼、红烧肉、清蒸鲈鱼、油爆虾,每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

下一秒,林子的脑袋里冒出一个很不靠谱的想法:把这些菜都搬进随意坊,标上“家的味道”这样装十三的名字,不知道能卖到多少钱

这顿饭吃得甚为融洽,席间母亲一直不停地给林子夹菜,像是要补偿她这么多年来没吃到家里饭菜的苦,林子自然是来者不拒,她大口吞咽的样子让林妈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吃饭的间隙,林爸一路和袁昕从世界格局聊到了未来经济形势,林子挑重点听听,却也受益不少,更为难得的是,一向不待见生意人的林爸在扯完这么一大通以后,居然还关心到了她随意坊的生意,即便只是寥寥数言,却也足够让林子受宠若惊了。

当然,即便现在林子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在林爸的眼里,她的行为还是不吝于“瞎胡闹”,他理解的成功是像袁昕那样,3o岁就当上了副厅级的干部,前途无可限量。

说到这,林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上小学的时候,爷爷说要锻炼她,不肯让司机送她事实上,老爷子派了勤务兵偷偷跟着,非要林子自己走去上学。于是每次她就拖着袁昕一起,一大一小俩孩子手牵手一起出发,等到过了路口爷爷看不见了,林子就开始嚷着说累,非要袁昕拖着她去学校,就因为这个,林子小学被人叫了六年的“拖油瓶”,而袁昕,也就跟着收获了一个“孩他妈”的光荣称号。

林子还真想不出,小时候一直被她欺压,脾气好到没话说的袁昕当了领导,板起脸来训人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吃完饭,林爸拉着袁昕留下陪他下棋,林妈则拉着女儿进房说起了悄悄话,这么多年没见,她可是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要问林子。

“你这两年都待在哪最初我们以为你在周游世界,现在看来你应该一直在国内吧。”

“嗯,我在南京买了房子。”

“把房子卖了,回家来吧。”林妈这么多年都没变,还是那么喜欢替林子做决定,“你那饭店的生意,也别再折腾了,老老实实再找个人,女人啊,这辈子总不能就一个人过吧。”

谁说我一个人了,林子在心里嘀咕道:世上男人千千万,明明可以天天换

当然,为了家庭和谐和社会安定,这些话还是不能说出来的。

所幸的是,林妈也意识到了思想的改造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为免将女儿逼急,她明智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当初你和赵嘉年离婚是因为他有了外遇”林妈就是林妈,随便换个话题都能牵动到林子的情绪。

“不完全是吧,”事隔多年,再回头看她那段失败的婚姻,林子的语气倒是颇为平静,“但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那离婚他们分了多少钱给你”

听到这个问题,林子骤然觉得自家老妈很有当八卦记者的天赋。

“当初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我没要赡养费。后来赵老爷子做主,把宝轮街的一套房子过户到了我名下。”林子低低地回道。

彼时的她着实天真得可以,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即便不拿赵家一毛钱,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而事实现实到近乎残酷,一个怀了孕,毕业后就没有进社会工作过的失婚女人,要找份工作都不容易,更不要说是养活肚里的孩子了。

而赵老爷子硬塞给她的那套房子,对于一心想要离开香港,避开赵家人的林子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从香港到广州,最窘迫的时候,她的口袋里只剩下几百块,挺着个大肚子站在火车站前面,林子也曾想过干脆买张火车票回家算了,可是她最终还是咬咬牙,转身离开。

最受宠的小女儿,从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变成一个挺着大肚子连工作都找不到的弃妇,这个脸,林家丢不起

林子曾经和韩惟墨说她是在旅途中弄丢了那幅随意春芳歇,其实,她骗了所有的人,那幅对于祖父来说意义非凡的画,在那一年的广州,被林子以三十万的价格贱卖。

揣着这笔钱,林子回了南京,开了一间小小的“随意坊”。

儿子

第二天一早,林子像往常一样,七点钟不到就睁开了眼,但今天她却没有立即起床,反而是懒懒的赖在床上。

回到家的感觉真好啊,虽然昨晚老妈逼问的她几近抓狂

就在林子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再睡个回笼觉的时候,手机很没人性地响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林子坐起来接电话。

“林子”电话那头传来冯晓冉焦急的声音,“刚刚幼儿园打电话来,说小包子不见了”

“不见了”林子只觉得脑袋一轰,心下也跟着乱了起来,“怎么回事”

“听说是几个孩子在那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闹了起来。那些孩子说”说到这,晓冉突然迟疑了下。

林子不耐,追问道:“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晓冉吸了口气,道,“从来没见小包子的爸爸妈妈去幼儿园接过他,他肯定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所以他们也不会跟他玩,小包子一激动,就跑掉了,等幼儿园老师去找他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林子愣住了,一直以来,她从没带小包子在人前出现过,更不会去幼儿园接他,她以为这样做就可以保护到他,却不想,自己这样一厢情愿的行为竟已在不知不觉中给小包子幼小的心灵带来了伤害。

打完电话叫袁昕帮着定了最快一班回南京的机票,林子开始收拾行李。推门进来叫她吃早饭的林妈见了,忙问了起来:

“哎,你这干嘛呢,昨儿刚到的家,今儿就要走啊”

林子看了老妈一眼,停下手中的动作,尽量以一种平和的语气回答:

“儿子不见了,我得回去看看。”

“儿子”林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谁的儿子”

“我儿子。”林子低下头把包拉上,接着补了一句,“您外孙。”

林妈一下子懵了,站在那好久才回过神来,用震破林子耳朵的声音问道:

“你哪来的儿子”

林子看了下手表,接着拍拍林妈的肩膀,说:“这事说来话长,要不您送我去机场,我在路上给您慢慢说,另外我得说清楚,我有儿子这事除了我爸,您可谁都不能告诉,否则这外孙还是不是您的,就难说了。”

在林子一番严肃的叮嘱下,林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出去随便糊弄了下林爸,让他打车去学校,自己则拿了车钥匙,送林子去机场。

好容易跟林妈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机场拿了袁昕派人送来的机票,进了候机大厅,林子正准备再给晓冉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没想到手机又响了。

“林小姐,早上好。”

韩惟墨的这个电话来得有些不是时候,这会儿林子心里燥得很,那有空跟他玩那些敌进我退的把戏。

“不是说好一周内给您答复的嘛,韩少不至于这么心急呢”林子的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不快。

“不是,”电话那头的韩惟墨似乎笑了笑,说“是这样的,我刚刚到随意坊找你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小孩子,他口口声声说随意坊的老板娘是他妈,但却没人相信他。我看孩子挺可怜的,就做个好人,给孩他妈打个电话。”

“小包子”林子失声叫了出来,这孩子怎么会突然在随意坊出现

那头的韩惟墨没料到林子居然真的认识这孩子,他试探性地叫了声“小包子”,那头立马传来男孩欢快的声音。下一秒,林子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她儿子的声音。

“妈,他们都不相信我是你儿子,不让我进去”

孩子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委屈,听得林子一阵心酸。

“嗯,他们太坏了,回去我一个个骂,居然不让我们小少爷进去,还想不想混了”林子佯怒,逗得那头的小包子呵呵直笑。

“话说回来,你怎么一个人跑到随意坊去了大家都在找你担心你,你知不知道”林子开始教训儿子,但不等儿子回话,她又兀自心软起来,“算了算了,下不为例,你现在赶紧跟韩叔叔进去,叫他们给你做点东西吃。我马上叫晓冉阿姨去接你,下午乖乖回幼儿园,好不好”

“不好”小包子这会有了依靠了,顿时口气强硬了起来,“我才不去幼儿园呢,我以后都不要去”

林子想到晓冉说的话,心道这孩子心里只怕有了心结,便也不再勉强,答应一切等她回去再说。

电话再交到韩惟墨手里的时候,林子的语气明显好了不少。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带小包子进随意坊里面坐坐,我朋友马上会过来。”

韩惟墨迟疑了下,终于还是问了一句:“小包子他,真是你儿子”

原来这世上,还真不只是女人好八卦

林子嘴边牵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声音放柔,轻轻地回了一句:“你说呢”

继而挂掉电话,如此,让他猜去吧。

等林子赶回南京的时候,随意坊已经开始供应下午茶了。在推开自己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林子着实没想到她会看见眼前这样一幕:

身上脏兮兮的小包子骑在韩惟墨的脖子上,边笑边拍手道“驾,驾,大马快跑”

听了他的命令,穿着白衬衫的韩惟墨赶紧加快步伐,绕着办公室满屋跑,嘴里还配合地发出“哒哒哒”的马蹄声

屋里一大一小俩孩子玩得正带劲,浑然没在意到林子已经回来了,直到一直低头向前冲的韩惟墨不小心撞上林子,玩的已然忘形的小包子才激动地叫了起来:

“妈”

林子端起为人母亲的架势,瞪着小包子就教训起来:“还不快下来,瞧人韩叔叔的衣服都给你糟蹋成什么样了去后面把手啊脸啊的洗干净了跟我回家。”

话音刚落,林子就瞥见韩惟墨那玩味的眼神,她知道这下子傻子也能看出小包子和她的关系了。罢了,今天在飞机上林子也自我反省过了,以往她只想着将小包子护在自己身边,却忘了孩子一天天长大,总这样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等过阵子空下来,她还打算带小包子回北京去见下父母,顺便把他的户口迁回北京,日后升学也容易点。

听了母亲的话,小包子麻利地从韩惟墨肩上跳下,转了转眼珠,乖乖地出去洗手。

再回头看韩惟墨,小包子在他身上蹭出了好几块黑印子,趁着白底的衬衫益发显眼,林子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小孩子没规矩,给您添麻烦了。韩总不介意的话,稍等片刻,我叫人送套新的衬衫来给您换下。”

韩惟墨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是我自己无聊拉着林宝陪我一起玩的,你别怪他。小孩子嘛,活泼一点是好事。”

林子见他不在乎,刚在心里庆幸省下一笔,不想韩惟墨接着又说了一句:

“要是林子你真过意不去的话,咱就把合同签了吧。”

知道林子有孩子以后,韩惟墨倒是不称呼她为“林小姐”了,直接叫上“林子”了,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合同

韩惟墨已经把合同递到了她手上,林子也只得象征性地看看,针对林子上次提的意见,合约上写明了香港随意坊从筹备到开张期间,林子至少在那待两个月,负责店堂装修和人员的安排,而荣祥那边,也会依照韩惟墨上次说的,给她提供一切的方便,避免与外界接触。

而等到随意坊正式开张一个月后,林子就可以将主要事物移交给她的属下,最后保证一个季度到香港视察一次就成了。

这样的条件,放到别家已是宽容非常,但对于林子,仍是有些不能接受。在生意场上,她可以冒险,但有些事,她必须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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