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间女人第19部分阅读(1/1)

速,琢磨着去哪儿解决晚饭,想起好久没和文晓慧见面了,于是打个电话把她约了出来。

文晓慧四十分钟后赶到,服务员带她走过来时,就让谭斌眼前一亮。

她穿件式样简单的短款皮茄克,白体恤牛仔裤,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脸上只有一点浅色的胭脂和唇膏,显得异常清秀。

“嘿嘿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谭斌拉着她的袖子,“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风格全变了”

“烦了,换个样子。”她坐下说。

“你这些天在忙什么sn和qq上都很少见到你。”

“我刚换了工作,去了一家北美的小公司,且适应着呢。”

“天,”谭斌掩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告诉我”

文晓慧笑,“你自顾不暇,还操什么闲心。”

“这家薪水如何”

“ 和原来差不多。”

“职位呢”

“也差不多,还是offar。不过以前手底下七八个人,现在只有我一个。”

谭斌张大嘴:“ 那换什么做生不如做熟,你抽风了你”

文晓慧拢着茶杯,眼睫低垂,“薪水没涨,可是新公司的风气比较纯朴,我觉得放松,也不用再把收入的一大半都扔在衣服和化妆品上”

谭斌惊奇地看着她:“ hat”

“打算省着点儿花,明年供套房子。”

这种话从文晓慧嘴里冒出来,非常地刺耳,谭斌咂嘴,“咦,你不是发过誓,坚决不自己买房子”

“时移事易,小姐。”

“奇怪,到底谁帮你打通的任督二脉”

文晓慧没有回答,脸却可疑地红了。

谭斌发现端倪,扭住她问:“老实交待吧,是什么人”

文晓慧回答:“你认识。”

“嗯,接着说,姓名、年龄、职业”

“就是那个心血管医生,高文华。”

“小高大夫”谭斌愕然,几乎站起来,“天哪,你们俩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第 68 章

她上回发烧时,因为和沈培分手,心情一度极坏,避着不肯见人,那几天都是文晓慧抽空陪着她去点滴。

从护士那里打听到高大夫的名字和科室,谭斌特意买了水果向他致谢。

乍一见到文晓慧,高文华惊艳至瞠目。谭斌注意到他的失态,向文晓慧挤挤眼睛,但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不过是一面之缘,文晓慧没透露任何个人信息,他是怎么找上她的谭斌十分不解。

文晓慧笑笑,“如今信息这么透明,人肉引擎又如此发达,真想找到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

谭斌低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默不作声。

因为文晓慧喜欢的异性,向来是精明入骨,并且出手豪阔的男人。

而这个高文华,似乎一样都不沾边。极普通的五官,没有任何明显的特征,属于面目模糊,扔人堆里就水乳交融完全看不见那种。否则以谭斌过目不忘的修行,不会见过几次仍然印象不深。

就连他的名字,都是如此平凡朴实,高文华,没有一丝花哨。

文晓慧明白她在想什么,“谭斌,还记得大一时候的事吗有人出过一个选择题,两个男人,一个手里有一千块钱,愿意在你身上花一百,另一个只有十块钱,却愿意都花在你身上,问你选择哪一个,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和你都毫不犹豫选了第一个,唉”想起旧事,谭斌摇头叹气,“别人心里这么想可是并不说出来,就咱俩老实,说什么贫贱夫妻百事哀,结果一直被人鄙视了四年,”

“什么老实你就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两个势利女人。”

“所以,你现在想试试第二种”谭斌看着她问。

“正确。”

谭斌迟疑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出来:“你确认,不是在浪费时间”

“我不知道。”文晓慧垂下视线,手指下意识地转着茶杯,“真的,谭斌。开始时只觉得新鲜,没想太多。可是交往过一段时间,我发现,原来有人真正把你放在心上,发自内心以你为重,不会给你任何压力,那种感受,完全是不一样的,我很享受这感觉。”

谭斌努力回想着高文华的模样,私下还是为文晓慧不值。也许唯一可取的,是他的笑容和整洁,还有那双手,修长灵活,指甲洁净光亮,典型医生的手。

当然,也可以包括那两条伶俐可爱的小金毛犬。

“好吧,honey,恭喜你,希望他真的是rright。”

谈话间服务生已经把饭菜上全,文晓慧举起茶杯碰一碰她的可乐罐,“托你吉言,谢了,亲爱的”

“哼,看你春风扑面的样子,那小子好运气,捡了个大便宜。”谭斌犹自愤愤。

文晓慧托着下巴,笑里却掩不去隐约的酸涩。她望着窗外的人流,慢慢说:“以前经历过的那些,彻底忘却不太可能,只能试着把它们打一个packa, 扔到一个角落里去,三年五年也许可以假装忘了它的存在。不过怎么说呢,它们让你伤心难过的时候,也能逼着你想很多事,强迫你看透一些东西,也坚定一些东西,明白什么值得坚持,什么可以放弃。”

谭斌点头,“我现在相信一句话,一扇门在你面前关上,上帝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

“你呢你还好吗” 文晓慧明白她的心事,微笑着问。

“谈不上好还是不好。”谭斌照实交待,“看到沈培的消息,记起以前的事,心里还是难受。按说股市里有赔就有赚,为什么这件事里我却看不到胜利者就是程睿敏,他从来不说,可不代表他不介意”

“喔,他这么小气举个例子来听听。”

“比如,他不想看到沈培的画,却不说在明处,就是找尽借口不肯跟我回家,后来我才醒过味来。”

文晓慧忍不住笑,“还好,正常男人的正常反应。”

谭斌抱起双臂,连连摇头,“说实话,我很担心他。”

“为什么”

“这个人太我形容不好,就是那种,表面上非常open,其实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知道我一直坚持锻炼,就是为了能有个转移压力的方式。可他不一样,平时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简直没有一点可供发泄的途径,我担心有一天他承受到极限真的会崩溃。”

“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多数都这样,对人极度缺乏信任感,地位再高都没用。”文晓慧笃笃敲着桌面,“说真的谭斌,对男人你总是母性泛滥,什么时候能为自己多想一想”

谭斌摊开手,做个无奈的手势:“积重难返,我永远做不到你的境界。何况,”她笑笑,“我真的爱他。”

“哎呀真能肉麻”文晓慧捂着腮帮,做出牙疼的表情。

这顿饭一直吃到九点半才结束,告别时两人贴脸拥抱,完全的西式礼节,看得饭庄门口的迎宾小姐一脸惊疑。

谭斌回到程睿敏的住处,已将近十点半。奇怪的是,李姐还没有离开。

“小谭,”迎着她诧异的目光,李姐压低声音说,“小程在浴室摔了一跤,又不让告诉你。我实在不放心,就没敢走。”

谭斌脸上立刻变色,“摔得厉害吗骨头有没有问题”

“自己能走,骨头应该没事。”李姐为她取出拖鞋,嘟嘟囔囔地说,“我听到里面一声闷响,知道坏事,又不好进去,半天他才出来,脸白得吓人。”

谭斌踢掉脚下的靴子,“人呢”

“床上,像是睡着了。”

谭斌冲上楼梯,一把推开卧室的门,房内只有一盏壁灯亮着,程睿敏趴在软枕上,身上还穿着浴衣,床边柜和地毯上四处散落着无数页a4打印纸。

她蹑足走过去,一张张拾起满地乱飞的纸片,放在床边柜上,刚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程睿敏已经翻身坐起来,神色未见一点异样,“你回来了”

“你吓死我了”见他无恙,谭斌这才挨着他坐下,手按在胸口上,“怎么回事”

“今天话说得太多,有点儿累。”他靠她肩膀上,声音疲惫,“ 浴缸里泡的时间又长,出来时脑子一迷糊,就滑了一跤。”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难得放松一天,我又没什么事。”

“摔哪儿了让我看看。”

“尾椎。”他一边侧身给她看,一边笑,“当时真叫一个疼,摔得半天没爬起来。李姐在外面倒是听到了,可我什么也没穿哪,整个就是春光乍泄”

谭斌小心按了一遍,见周围并无异常,而他还有心思贫嘴,看样子的确没事,这才略微放心,

“明天去医院照个片子,看有没有骨裂,再让李姐炖锅猪尾巴汤,大补,就是当心哪天喝了雄黄酒,biu一声,大灰狼的尾巴就露出来了”

程睿敏抓住她按在床上,只是笑,还未顾上还嘴,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

他立刻放手,探身取过手机,谭斌趁机脱身下楼,先打发走了李姐,又从冰箱里取出冰块,装在密封袋里带上来。

他还在通话中,听起来那边是他的下属。

谭斌示意他翻身,把冰袋在自己胳膊上试了试,然后撩起浴衣放在他的尾椎处。

十一月的天气,虽然裹着厚毛巾,冰袋一挨身,程睿敏还是忍不住咬牙,一把攥住她的手,一边哆嗦一边说话。

谭斌只能让他握着,一遍一遍抚着他的背,等他僵直的肌肉慢慢放松。

收起电话,程睿敏对她说: “谭斌,有件急事要处理,周一我飞上海。”

“我好容易清闲一点儿,你又走了。哪天回来”

“当天晚上就回。”

“当天啊,你顶得住吗我以前试过一次,特别累,腰差点儿坐断。”

“没办法,周二一早要见人,周三还要去武汉和郑州。”他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舍不得你。”

“得了吧。”谭斌揉着他的头发,“奔命呢你你下面那些人都有什么用”

“别侮辱我的团队,怀疑他们就是怀疑我的眼光,他们大部分新加入公司,需要时间了解业务。”

“哼,怎么不见你这么护着我”

“你吃醋了”

“屁”

“小姑娘说话不要这么粗鲁哎呦哎哟天下最毒妇人心晤晤我是伤号,你这么引诱我,极其不道德知道吗”

谭斌的回答是放开他的嘴唇和舌头,挪过去含住他的耳垂,用牙齿一点一点细细啃着,象磕一颗美国大杏仁。

程睿敏伸手关上了壁灯。

“为什么关灯”

“换个方式感觉你。”他用手和唇探索着她的身体。

快乐攀上顶峰的时候,她比以往更清晰地察觉到他在她身体里的悸动。

她睁大眼睛,眼前却有一片白光掠过,她的世界似在颤栗间停顿了三秒,感官失去一切功能,只剩下从腹部闪电一样蔓延全身的温暖。

激情退却之后,她听到耳边的低语,“宝贝,你爱我吗”

“爱你。”她答得毫不犹豫。

周一例会,谭斌第一次心不在焉地走神了。

程睿敏清晨七点就离开家,为了赶上午八点二十的航班。谭斌有点不安,又说不出所以然,掐着时间他该到上海了,便溜出会议室。

“我到了,有人接机,你不用管我,好好上班。” 程睿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一如既往沉稳镇定,简单却令人心安。

谭斌这才放下心, 收敛心神进会议室,完全恢复状态。

商务应答从周一正式开始,周五上午十点截标,只有四天时间。

战略情报部门的同事正在做竞争对手的报价习惯分析。

根据历史数据,几家本土企业,在某些关键的投标中,都做出过低于成本价或者零报价的行为,不排除这次为了恶性竞争故伎重演。

众诚公司,因近几年逐渐参与国外项目投标,行为日渐规范,但却热衷于实物赠送,象超市的买一赠一,实际上也是一种变相的降价行为。

fsk,最让p1切齿且羡慕的,是他们的sa1es,总能设法搞到客户的项目预算,而且特别喜欢压着预算的base1e报价,在帮助他们最终赢标的同时,也保留了利润空间。

一直沉默的刘秉康,这时开口说话:“和ctor关系的远近,这才是检验真金的标准。”

几位总监都闭着嘴不出声。p1管理层向来强调守法合理,有些事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一个简单的数字背后,有多少灰色地带存在,每个人都清楚,就是不可能拿到桌面上掰开了揉碎了详谈。

谭斌在犹豫,她手里捏着一个关于预算的数字, 一次闲谈中田军偶然透露。但她无法确认是否真实和可靠。

那位战略部门的同事结束presentation后问:“大家有什么ts ”

沉默,暂时没有人接话。这会儿一言之失,都有可能带来无法预计后果的麻烦。

刘秉康的目光挨个扫视一遍,脸色极其难看。

谭斌知道他最近不太痛快。

自从ceo李海洋在总部找到支持者,p1中国的内部形势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少人在重新衡量两人的对峙,不易察觉地调整着立场,李海洋的追随队伍日渐壮大。

只有四个销售总监,因为刘秉康兼任销售g,和他是直线上下级关系,无可避免地盖上刘氏烙印,跑都跑不掉。

地下流传的闲言碎语里,传说有人已经私下向李海洋汇报工作了。

想到这里谭斌微微冷笑,做为sa1es,不以赢取合同为目标,反而把精力放在内部斗争上,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些人。

她站起来发言:“有一个risk,我必须提一下。fsk负责集采的销售总监,是余永麟,他在p1六年,熟悉p1的报价工具,只要他拿到我们的设备清单,就基本能估计出我们的1ist price,这是一个很大的risk。”

1ist price就是原始的报价,去掉折扣以后,才是真正的标底,fa1 price

刘秉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fsk拿到我们的1istho”

“技术标已经在普达那里了。”谭斌说得含蓄。

“ok,那么我们从普达,能得到什么”

谭斌迟疑片刻,取出黄色的便签纸,写下一个数字,轻轻放在他面前。

“这是”刘秉康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谭斌点头,表示他的猜测正确,接着又补充:“可是我无法确认它的来源是否可靠。”

“明白了,今天就到这儿。”刘秉康收起纸条,宣布散会。

晚上回去,谭斌坐在程睿敏的书房,一边拿着竞争对手的报价分析仔细琢磨,一边等他回来。

他的航班应该十一点左右到达首都机场,眼看将近十二点却见不到人,他的手机也一直关机。

谭斌等得焦躁,忍不住站起来四处乱走。坐卧不宁中没听到门铃响,却听到有人怦怦怦地砸门。

她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

门一开,司机搀着程睿敏进来,“来,搭把手,我去取电脑包。”

谭斌心几乎跳到嗓子眼,“怎么回事”

程睿敏对她笑一笑,似乎想安抚她,笑容却虚弱得一触即碎。

谭斌扶着他挪到沙发上躺下,为他脱下皮鞋,松开皮带和衬衣纽扣,“睿敏”她叫他。

程睿敏靠在她臂弯里,嘴唇和脸色一样雪白,睫毛低垂,没有任何反应。

碎碎念,偶这文是he啊he,表把人吓跑了瓦

第 69 章

程睿敏靠在她臂弯里,嘴唇和脸色一样雪白,睫毛低垂,没有任何反应。

她拍他的脸,他的脸和手一样冰凉,散碎的额发被冷汗粘在额角。

“赵师傅赵师傅快快打12o”谭斌双腿发软,慌乱叫着司机的名字。

程睿敏却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谭斌凑近,听到他低声说:“你别怕,是心悸,很快就过去了。”

谭斌摸他的脉搏,果然快得让人害怕, 她就不敢乱动,小心翼翼放他躺平身体,心急如焚地等着症状消失。

两三分钟后,他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谭斌松口气,低声和他商量:“去医院吧。”

“没必要,我不去”程睿敏回答得斩钉截铁。

身后司机嗫嚅着解释:“程总上车的时候,脸色就不好看,他说有点儿晕机,我就没在意,后来越开越不对劲儿,我说去医院,程总又不同意”

程睿敏摆摆手:“小赵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司机犹豫着问:“那程总,明早您还上班吗”

“你按时来接我。”

司机看看谭斌,张开嘴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行,我一早过来。”

谭斌一直不说话,送司机出了门,她一屁股坐在茶几上,一脸寒霜,“程睿敏,你没事可快把我吓出毛病了,你打算鞠躬尽瘁是吧”

她实在是生气,气他的不知轻重。

程睿敏拿过一个靠垫蒙住脸,在垫子下面闷声说:“好了好了,我跟你说了没事,这几天忙完我就设法休假,你千万甭拉脸,一拉脸就太不可爱了。”

“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众诚那边又起什么猫腻对吧这是什么合作呀一点诚意都没有我原来就讨厌这家公司,现在更讨厌”

程睿敏无奈苦笑,“求你了,别瞎猜行不行”

谭斌拉开垫子,“你原来的病历还在吗给我看看。”

她不相信他的空头支票,不敢再相信他的任何话。

病历取出来,透过那些潦草的字迹,谭斌勉强辨认出阵发性室上心动过速、p波改变几个字。

上网百度一番,找到了详细的解释,但仍有不少疑问。犹豫间忽然想起一个人,便拨电话找文晓慧。

文晓慧马上说:“他正好在我这儿,你等一下,我叫他过来。”

十秒之后,听筒里传来高文华爽朗的笑声:“谭斌你好”

谭斌顾不上和他客套,把自己的疑问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耐心听完那些似是而非的专业术语,高文华解释:“如果确认是室上性,又没有器质性病变,预后应该不错,你别太着急,注意不要让病人过度劳累,避免情绪过于激动,暂时不会有大问题。不过有时间呢,你还是尽快带他来医院,我和主任打个招呼,请他再仔细检查一次。”

“这样啊”谭斌沉吟。

“还是不放心”高文华在电话里笑,“今晚真有什么事,你打晓慧的电话,我马上过去。”

“那谢谢你了,高大夫。”谭斌客气地致谢,心勉强落到实处。

这时候她方才明白文晓慧的意思。高文华虽然其貌不扬,但他是个让人心平气和的男人,没有棱角,也没有压力。

谭斌忽然想起一个镜头,在湖边的草地上,高文华对着他那两只宝贝吹声口哨,两只小狗闻声扑过去,人和狗顷刻滚成一堆,他搂着它们大笑,那个瞬间确实令人心动。

这一次,文晓慧也许终可修成正果。

谭斌放下电话微笑片刻,转回卧室接着和程睿敏讨价还价。

“周三的trave1 是不是可以取消”

程睿敏摇头,“不行,提前一个月就和客户约好的。”看看她的脸色开始让步,“我不坐飞机去武汉,换明晚的火车好吧”

谭斌不想再说什么,因为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他的位置不可能说离开就离开,就算在病榻上,也会有麻烦追上来,让人不得安宁。

后半夜程睿敏睡得不太安稳,谭斌模模糊糊听到他叫“外公”。

在身体最软弱的时候,他的意志终于被撬开了一线裂缝。那声外公,让她的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但翌日他又化身为年轻内敛的青年才俊,旁人只能看到沉静自制的程总,春风化雨一般的职业化微笑,没有人想得到光鲜背后的真相。

看着他穿戴整齐准备离开,谭斌突然异常难过,放下早餐追上来,搂住他的腰不肯撒手。

“乖,放手,我要迟到了。”

“我能帮你做什么吗”谭斌埋头在他的胸前。

“能。”程睿敏低下头,清楚地说。

谭斌仰起脸看着他,嘴角还有面包的碎屑,目光象孩子一样期待而单纯。

程睿敏抬手为她抹去,语气极其温存,“每次回家的时候,让我看到你。”

这个要求不算过份。普达集采的商业应答周五结束,从周六开始,招标小组将进驻京郊的一家宾馆,进行为期十天的全封闭评标,期间会断绝和供应商的一切联系。

所以这段时间竟是难得几天轻松日子。

“好。”谭斌一口答应。

“我争取周六上午回来,你要是一个人住大房子害怕,就回家住几天。” 程睿敏笑笑,在她的额头亲一下,带着旅行箱上车。

车启动后,他摇下玻璃,向她挥挥手。

谭斌一直看着,直到他的车子在视线里消失,才换衣服上班。

商务条款的应答,一如既往地繁琐和谨慎,直到周四下午五点,方全部尘埃落定。

晚九点,谭斌终于见到总部最终批准的集采折扣。折扣幅度大于以前任何一份合同,预估的gross arg被连累降低了将近五个百分点。

刘秉康在总部的游说起了作用,难得财务部门没有再纠缠中国地区过低的折扣对财务报表的冲击。

按照这个折扣计算,整个集采的fa1 price,比她从田军那里得到的数字,大约低三百万欧元左右。

刘秉康很明确的暗示,他已从梁副总那里得到确认,普达关于集采的预算,的确非常接近那个数字。

田军给谭斌的信息,还是十分靠谱。

刘秉康一并告诫他的总监们,只要能保证进入short1ist,名次不要太差就达到目的。随后的正式商务谈判,才是真正发力的时候,此时不可过早暴露实力。

按说形势非常理想,但谭斌照此准备最终报价的文件时,大脑皮层深处,似乎总有一点不安的预感。

因为一切过于顺利,而她难以忘记余永麟那个胸有成竹的微笑,老觉得前方某处有个看不到的陷阱,正张大口等着他们跳下去。

但她又说不出这点不安的源头出自哪里,只能寄望是自己神经过敏。

晚十点,谭斌亲手给商务标书贴上封条,看着助理和秘书一份份装箱,最后密封锁进文件柜,钥匙由她贴身保存。

明日一早,王奕将代表公司送标书去现场,并等待唱标的结果。

走出办公室,谭斌长吸一口气。室外的空气清冷湿润,稀疏冰凉的雨点落下来,带着冬雨萧瑟的气息。

在自己家的楼下,她站在大堂等待电梯,忽然觉得裤脚被扯了一下。

她没有在意,往旁边让了让,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凑上来蹭着她,汪汪叫了两声。

谭斌低头,一只几个月大的蝴蝶犬咬着她的裤腿,水汪汪的黑眼睛,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蹲下来叫它:“小蝴蝶”

蝴蝶犬两只硕大的耳朵立刻扑噜扑噜动几下,撒娇似的唔唔两声,伸出舌头吧嗒吧嗒舔着她的手。

真的是小蝴蝶。

谭斌盯着眼前那双棕色的浅筒室外靴,慢慢抬起头。

“斌斌,你下班了”沈培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微笑看着她。

谭斌霍地站起来,“沈培”

沈培走过来,弯腰抱起小蝴蝶,“我等你好长时间,又加班”

语气平静得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你你有事”谭斌反而慌乱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打量着沈培,多日不见,他好像胖了很多,只有眉宇间依旧纯净的笑容,让她依稀记起两年前那个踌躇满志的年轻画家。

沈培正要开口,电梯到了,叮当一声在他们面前滑开双门。

谭斌只得说:“上去坐坐”

她的房间没什么改变,唯一的变化,是餐桌上方的墙壁上,空荡荡留着四个突兀而醒目的钉孔,尚未来得及修补。

那四幅画被软纸仔细包裹着,正躺在她储藏室的深处。

沈培的目光从墙上飞快掠过,黯然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逝。

谭斌不敢看他,倒杯温水放他手边,又觉得房间内安静得让人不安,随手选了张cd放进音响。

歌手的声音轻轻传出来:“那天傍晚我走在街边, 看着往来如浪的人群,想起曾经走过的岁月, 想起曾经热爱的你”

沈培似受到触动,蓦然抬起眼睛。因为这首歌的名字,就叫做时光倒流。

谭斌感觉到不妥, 拿起遥控器,把声音尽量调低。

音箱里依然隐隐约约送出清晰的歌词:“我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我想喊 ,却发不出声音;我愿意抛弃我的所有,如果能时光倒流”

沈培垂下视线,端起马克杯喝一口,盯着杯中微微起伏的水面,慢慢说:“过几天就要出发去法国了。”

“我知道。”

“我来,是为了小蝴蝶。”

谭斌做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小家伙太聪明了。我跟它说,我要离开一段日子,它就躲在自己窝里绝食,三天了,一点东西也没吃。”

“真的”谭斌笑起来,向小蝴蝶伸出手,“来,宝贝儿,这儿来。”

小蝴蝶立刻跳到她的腿上,胖头拱进她的怀里,似乎受尽委屈。

“它不肯跟我妈亲近,所以我想留给你,可能它还会接受。”

谭斌抚摸着小蝴蝶光滑的皮毛,半天没有说话。小蝴蝶歪着脑袋打量她,圆圆的黑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

“斌斌”

谭斌抬起头看着他。

“你还好吗”

谭斌抱起小蝴蝶,把脸贴在它温暖的身体上,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很好,我一直想说我谢谢你”

谢谢你两年的包容,谢谢你最后的放手。

沈培微笑,却把脸转到一边。

“斌斌,”他说,“我在法国,可能要呆很长时间。”

“嗯,巴黎是艺术之都,对你的发展有好处。”

“可我不放心你。斌斌,你看着精明,其实很傻,根本不会保护自己。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现在不能说吗”

沈培微微一笑,“是,现在不说,以后也许再没有机会。斌斌,你这样拼命往前走,用生活和健康做代价,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你停下脚步,可你想过没有,你放弃一切爬到顶峰,如果那上面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那时候你怎么办”

谭斌低头不出声,眼眶霎时变得酸热。

他站起来,“我走了,好好待小蝴蝶,它是个好孩子。”

“是的。”谭斌勉强微笑,“它比人更懂得不离不弃。”

沈培笑笑,没有接话。

谭斌带着狗送他下楼。

他在公寓大门处停下脚步,“外面冷,你别出来了,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多想高兴的事,任何时候都尽量保持快乐的心情,为你,也为我。”

“我记着,我会的。”

他还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再开口,终于退后一步:“再见。”

望着他颀长的背影逐渐远离,谭斌心里空荡荡的,象被人狠狠挖去一块。

小蝴蝶在她怀里不安地马蚤动,拼命挣扎。

谭斌放它下地,低声道:“去,死缠烂打耗住他,他一定会带你走。”

小蝴蝶迅速转过脑袋看着她,似乎听懂了她的话。

谭斌为它拉开门,“乖,上啊”

小蝴蝶似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一头撞在沈培腿上,死死咬住他的裤脚,再也不肯松口。

沈培无奈地拍着它的头顶,转过身朝谭斌摆摆手。

谭斌怔怔地立住脚,象看一个陌生人。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她,浓密的短发,乌黑的眼睛,未曾褪色的淡泊从容。小蝴蝶安静地蹲在他身边,也静静地看着她。

一人一狗的身后,是林立楼群间璀璨的万家灯火,

谭斌抬起手慢慢摇了摇,寒风撩起她的长发贴在脸上,视线变得模糊,这幅画面就这样永远定格在她的心里。

十一月二十二日上午十点,普达集团公司集采第一轮商务标截标。

谭斌和其他人都在办公室等着现场唱标的结果。

十一点了,王奕那边依然没有消息。谭斌原本平静的心境变得忐忑,拿起手机离开办公桌,打算出去给她打个电话。

刚站起来,手机就响了,正是王奕的电话。

“cherie,cherie”她的声音竟带着哭腔。

“怎么了yvetee,你慢慢说。”

谭斌心抽紧,已有不祥的预感。

“我们完了”王奕到底哭出了声。

第 7o 章

谭斌眼前黑了一黑,她扶住桌角,喘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你好好说,出什么事”

“我们的价格价格最高,”王奕断断续续地说,“fsk第二,比我们低了三千六百万欧元众诚比fsk低三百万,还有一家公司,竟然零报价,完全是捣乱”

谭斌的耳畔有细微的嗡嗡声,王奕还在接着汇报,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完了,的确如王奕所言,彻底完了。

将近一点五亿的总价,第二第三的出价,比最高的一家低了百分之二十五,再加上一个零报价,阶梯式的记分方式,更会人为加大彼此的差距,即使p1的技术标满分,也已无法挽回商务标上的颓势。

这轮游戏胜负已定,甚至不必等待十天后性价比的综合评标结果,就已经有了结论。

p1铁定出局了。

市场份额排名第二的供应商,居然第一轮就被踢出了short1ist。

谭斌仍维持着声音的镇静,慢慢对王奕说:“你辛苦了,赶紧回来吧,路上开车当心。”

挂了电话,她茫然地抬起头。

前方的格子间里,有几个同事也站了起来,彼此惶惑对视,显然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销售办公区一片沉寂,是大势已去的缄默。

谭斌闭上眼睛,勉强自己定下神来,别人可以方寸大乱,她却不能乱,她需要找个地方一个人呆会儿。

写字楼下的小花园, 不复春夏两季的繁茂葱茏,触目一片枯黄。

谭斌攥着抽屉里摸出的半包烟,揿下打火机点燃一支。

为程睿敏不喜欢她抽烟,她已经戒了一个多月,这是最后一点存货。

她想理清头绪,大脑却呈现胶着状态,倒是一些不相干的小事异常清晰。

她想起初进p1,曾以为外企都是衣履风流的俊男靓女,报到第一天却大跌眼镜。所到之处,销售们打电话时温和谄媚,放下电话就大声骂娘,工程师们则穿着牛仔裤走来走去,说话时更是直接坐在别人的桌面上。

和余永麟第一次谈话,余永麟问她酒量如何,她看着他回答,放倒你肯定没有问题。

第一次招标预备会,余永麟说:最终能巅峰对决的,只有fsk和p1。

记起这句话,谭斌竟然埋头笑起来。此刻它显得如此讽刺而荒唐,决战尚未开始,其中一方的入场资格已被取消,不战而败。

她试着给程睿敏电话,但铃声只响了一声便被挂断,显然他在一个会议中。

这是他的习惯,会议进行中无关电话一概不予接听。

她坐了很久,抽掉半包烟,并且错过了午饭时间。 往常这个时候,总会有人打电话来约工作餐,但是今天,她的手机一直保持着沉默。

两点多的时候它终于响起来,一遍遍奏着欢快的音乐。

谭斌看一眼号码,是公司的总机,她接起来,找她的是刘秉康的助理。

助理往日对总监们一向客气,未言先笑,今天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hi 给你,现在nfir一下,kenney的通知,明早十点,十九层一号会议室,所有sa1es director开会。”

“明白,谢谢。”

谭斌没有问什么内容,因为纯属多余。

想必刘秉康已得到消息,这时刚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以为第一轮十拿九稳,至少可以囊括七个省、年底前四千五百万计入销售收入。这自说自话的如意梦,如今却被现实毫不留情地粉碎。

而且坏消息来得如此突然,没有给人留下一点缓冲的机会。

刘秉康一直没有出现,他一定在为晚上的电话会议做准备,向总部解释,向董事会解释。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