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距离第65部分阅读(1/1)

色,随后走到方正田园夫妇面前,劝慰:“节哀顺便”再一回头,却见绍韩站到棺前端,眼睛直望棺内,半晌不移步。他莫名的发急,忙上前,低低道:“走吧”

绍韩又停片刻,抬手将小白花往棺上一丢,跟着一动嘴角。

绍钥看着,又急又忧,正想再叫走,忽见他的脸抬向门口。

林曦抱着一个青花的小坛子,由苏哲搂着,慢慢从外面进来。这两人都穿着古怪而优雅的白色衣裤,衣袂飘飘,没走的人一齐盯着看,好奇不已。

林曦凝望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身上精气一寸寸的抽离,她站不住,只能俯到棺上,脸对着他的脸,仔细看,好像不认识。

苏哲以为他还会放声痛哭,但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他一扭头,看见梁卫国,便略一抬手,给他看手上的衣物。

梁卫国有些发悚,不敢上前,忽一眼瞄到杜雷出来了,他忙低喊。

杜雷一见这两人,如临大敌,连赶带赶的急走,待到面前,看着两人形容打扮,喉头哽咽,不能发一声。

苏哲捧着一套衣服:“他最喜欢的,让他带走。”

林曦眼见着棺盖开了,她一下把手压进棺沿,慢慢移步,紧紧贴住棺身。

杜雷伸手想拽她,被苏哲屈臂撞开,他也跟着向前,俯身去看。

旁边的梁卫国大惊,看两人神态安静,心里略放,一边回头示意手下们慢慢靠近。

杜雷忙瞪他,冲他摇头,又朝后挥手。

林曦轻轻将手按在那只手上,那只灰白的手,冰凉僵硬,不再有记忆里的温暖;她弯下腰,把脸贴到上面,她可以温暖他。

杜雷想拦,伸不出手,不独是他,梁卫国等也是直直的看着,呆若木鸡。

苏哲将白衣放到方毅脸侧,仔细的理平,又俯下身,靠近他的耳朵,轻轻道:“我在曦子身边,你放心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我做你”

林曦一睁眼,她又回到水里,若明若暗的波光绕在她周围,她发足在湖底狂奔,大声呼唤一个名字――方毅方毅方毅方毅

他仍在那个旋涡里,头发水草一样飘浮;看着她跑近,他向她伸出手,“曦子曦子曦子曦子”他眼里闪着光,身体拉成一条直线。

她一寸一寸的够上去,指尖终于碰到他的指尖;她拼命奔跑,她要跨过那道水流,她要抓牢他的手,她要救他出来;但他们永远是指尖碰指尖,不能再贴近分毫。

他的脸显出奇异的焦虑和痛苦,他凝望着她,一声一声的念她的名字。

她用尽全力向前一扑,她抓住他了,与此同时,他的脸再一次消失,水波一拂,她抓着一个没有脸的人。

她发出一声尖叫,她还是扑上去,抱住那个身体,即使没有脸,他也是方毅。

秦怡看林曦一下从床上跃起,抱住那个面容僵硬的男子。他一直俯视她的脸,聚精会神,看不见旁人的存在。

她不知这人是谁,她不喜欢。当他从苏哲怀里抱起她的曦子飞奔而出,她就强烈的排斥他。她一步迈上去,抚林曦的脸:“曦子曦子”她想掰开她的手,让她离他远一点。

他的目光射过来,凌厉而阴冷,但只有一瞬,他又低下头去:“她害怕,我陪她。”

他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她听着他的声音,越发不安。

她进而轻拍林曦的脸:“曦子醒醒我们回家去。”

他举手一架,弹开她的手:“别打她”他的声音平平的,没有起伏,但她能听出里面的警告意味。

她有些恼怒,侧过脸,眼神开始不客气。

他并不看她,垂下视线,似在挽回他的无礼,但周身的气势却在告诉她:你不能动她,即使你是她的母亲。

林曦连声呼唤:“方毅方毅”没有回应,他不是方毅她睁开眼,茫茫的看着面前的那张脸,她辨不出那是谁,他既不是方毅,也不是苏哲,他是谁

突如其来的,她一阵恐慌,猛的松手,往后一缩,大叫:“哲哥哲哥”

秦怡赶忙就上身去:“曦子,妈在这儿你别怕,我们就回去,哲哥在家里等着你。”

林曦扭过脸,看她半晌,扁着嘴叫声“妈”,泪如雨下。

秦怡撑不住也跟着掉泪,又把她抱到胸前:“咱们回家去,你哲哥好好的,他等着你。”

秦怡搀着林曦往外走,忽想起医药费还没付,遂停下,想去叫护士来,就见那个男子挡到她们面前,屈下身子,对着林曦的脸:“林曦,我是绍韩,这是军院,你记得吗”

林曦一下回了神似的,慢慢点头:“我记得你,绍韩先生”

秦怡看一医一护跟着他们出来,而绍韩似乎还要送她们回去,她忙道:“我们自己走就好,不麻烦先生了。”

绍韩看她一眼:“他们也去。”那个护士扶着林曦就往他车旁走。

秦怡还想拦,就听那医生道:“您听绍先生的吧,令千金气色不好,我们陪着有照应。”说着,打手势请她上车。秦怡看林曦已在后座坐好,无法,只得也坐进去。

到了家,却只林蔚天一人在,看见这母女俩回来了,总算把心放回肚子里,再看还跟来了医生护士,似是林曦有大问题,一时又惊恐不安。

林曦看不见苏哲,掩不住的开始着慌,她四处乱看,喃喃的问:“哲哥呢哲哥呢”

林蔚天忙哄:“他出去找你了一会儿就回来”

林曦不信,就要往外走,秦怡忙抱住她:“你哲哥马上就回来了,你一出去,他回来找不着你,要着急”

林曦想想有理,便坐到桌边,无声的流眼泪。

秦怡替她擦半晌,递眼色给林蔚天示意上阳台。

“小哲怎么样了”

林蔚天忙道:“他妈打过电话了,说是还没醒,在挂水。医生说不要紧,疲累过度。”

秦怡记挂不已,还想打电话问,谁知竟打不通;再瞅着那个人还不走,恼火,遂上前道:“先生请回吧,家里地方太小,不方便招待客人。”

绍韩抬头看看她:“不要紧。”又望向那一医一护。护士赶忙去扶林曦:“林小姐躺下睡一会儿吧,坐久了头昏”

就听楼下一阵快速的脚步声跑上来,紧接着门上大响。林蔚天忙去开,苏哲一头撞进来,手背上鲜血直滴。

林曦一见他,眼泪“唰”的淌下来,她呜咽着叫一声“哲哥”,慢慢站起。苏哲一步迈过去,紧紧抱住她,眼里滚下泪来。

苏哲晚上不肯回去,林曦也不肯让他走,秦怡也觉得两人在一起好,但家里实在挤不下,好容易把那医护两个劝走,何燕兰提议搬到苏哲那儿去,秦怡想想也好,遂一起出来。

林曦由秦怡帮着洗了澡。她眼里泪水不干,人也有些发呆。苏哲虽是痛不欲生,但看她这样,只能忍着,搂着她坐到床头,轻轻哼歌给她听。

秦怡何燕兰在门口看一下,忙又退到客厅,相对着掉眼泪。

半晌,何燕兰问:“白天那人是谁好像跟曦子很熟”

秦怡摇头:“我是第一次见,也没听曦子提过。”

何燕兰忙道:“幸亏他帮忙,我急死了,唉,两个一齐晕过去”

秦怡知她宽慰自己,众目睽睽之下,儿媳妇让别的男人抱跑了,怎么说也不是个事儿;再说苏哲晕倒在后,他抱起林曦想往外跑,气力不支倒下;为了护着林曦丝毫不伤,他撑着双膝先着地,那个男人简直是从他怀里把林曦抢走的。那会儿正是送尸体进炉火化,方毅父母也不好,厅里乱成一团,要不是她眼疾脚快,还不知那个人会把她的曦子带去哪儿。她想着那张僵直的脸,厌恶心越发的重。

苏明威得了消息,也急忙过来探望,三人都没心思说话,闷坐到十一点。

秦怡看苏哲还不出来,正要起身过去,见何燕兰过来:“他们睡着了秦姐,你看,好容易睡着了,他们就差一张纸了,就别叫醒了好不好我在旁边打个地铺,照应着。”

秦怡心神俱碎,知道这两人元气大伤,就是睡一起也是真睡而已,再说何燕兰又这个话音,怎能不点头,想着不放心,又过去看看,见林曦缩在苏哲怀里,泪痕斑斑,苏哲手臂护着她,如抱珍宝。她蓦的伤心,忍着泪,快步出来。

林曦睡到凌晨,忽然惊醒,不停的叫方毅的名字,痛哭不止。苏哲秦怡何燕兰忙围着她,哄半天;好容易睡去,不到三点又惊醒,还是呼唤方毅;此后她再也不睡,只睁着眼睛流泪。

第二天绍韩来过一趟,送那两只猫,引得秦怡喷嚏不止,只得又抱回去。他看林曦只脸色发白,别的还好,心里放了不少,也不久留,悄然而去。

接下来,林曦白天还好,由苏哲搂着坐在阳台上,静静的,偶尔流泪,但到了晚上,便精神恍惚,一惊一乍的睡不了,渐渐的饭也吃不下,水也不怎么喝,眼见人就瘦削下去,只剩一双眼睛有点活气。

苏哲衣不解带、日夜守护,任谁说也不离寸步;饶他身体强健,也禁不起这样折磨,三天下来,面颊就刀削一样的减下去。

秦怡从医多年,看着情形不对,请同事来看看,什么毛病没有,诊断下来就是悲伤过度,也用药也挂水,但不起作用。

杜雷本想瞒着静熙,只说出了小车祸,不碍事,后来被小五说漏了嘴,引得静熙大哭一场。她本体质孱弱,妊娠反应又重,几乎就是硬撑着度日,如今再伤了心,越发不好,当晚就开始轻微见红,送进医院,说是先兆流产,得住院保胎。杜雷两头挂心,真跟在地狱里一样,好在他大风大浪经历得多了,临事还不乱,将车铺的事交给杨松健,遣小青去苏哲那边照应,他白天和岳父岳母守在医院,晚上,再抽空去苏哲那儿绕一下,宽慰些话。

这天头七,杜雷陪着方正田园去墓地回来,拉苏哲进房:“小妹为什么晚上睡不好,你听她说了什么没有”

苏哲摇头,半晌回:“她只叫方毅的名字,问她怎么了,她不说。”

杜雷沉吟片刻:“我想起小翔以前说过的风俗,咱们试试看,你去拔小妹的头发,要九根。”

苏哲这两天也听秦怡何燕兰嘀咕,还看她们做些匪疑所思的事,如今见杜雷也这样神秘兮兮,心里悲怆,大叫:“不会的,方毅就是变成鬼,他也不会害曦子”

杜雷一阵心酸,忍着,回:“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我们试试,叫他放心。”

当晚,苏哲取了林曦送给方毅的围巾,将那九根头发拧成绳,和线缠到一起,与杜雷直奔紫霞湖。

苏哲站到湖边,看水面异常平静,他忍着眼泪,慢慢蹲下身,取出打火机将围巾点燃:“方毅,曦子天天睡不好,她想你。我知道你也想她,这么多年,你对她怎么样我最清楚,你不能见她受一点儿委屈,不像我,心胸小,有时还会给她找气受。这些天,看着曦子难受,我恨不得换你回来,你比我有办法,每回都是你逗她才行。但我换不回来你,你这一生过完了,你回不来了,而曦子还没过完,她得活下去之前你就放心把她交给我,现在你该更放心,我不会让她再受一点儿委屈,我也不会再给她找一点儿气受,你相信我”

“不知为什么,我一直觉得我们还在一起的,只是你的空间和我们不一样,有一天,我们还会相见,还会和以前那样,在一起吃饭下棋,那时,我们再不会分开这是曦子给你织的围巾,你戴过,你喜欢,我刚在里面放了她的头发,下一生里,你顺着这个,就能找到她。”

杜雷也蹲下身,扶着苏哲的肩:“方毅,我们三个是兄弟,我听说人死后七天内灵魂不散,今天你头七,是最后一天,有些话我就敞开来说说,让你走得安心,苏哲活着也安心。”

“你们对小妹都好,我一直挺担心,但后来我听你说,你知道小妹最喜欢苏哲,而苏哲也最喜欢小妹,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你不恨他们,你希望他们过得好。你就是有点怄气,怎么他们把你一人丢下来,他们跑了。其实你知道他们去上学是对的,他们还会回来,但这么多年在一起,不能一下子放开。但后来你也想过来了,小妹高兴你就高兴。你也不想让小妹做护士,你想让小妹做更喜欢的事,小妹去学画画,你赞同,你说小妹就是该做那些雅事的。”

“我问过那些人,他们都说你走直线走得直得不得了,他们不知道你喝醉了,不拦你,反而怂恿你和孙庚比赛游泳,你是被那群酒肉朋友害死的。这些天你都看着,苏哲小妹只剩了半条命,都是想你想的,哭你哭的,他们是你最亲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你要保佑他们一直好好的;松健他们什么苦都吃过,眉头也不皱,但一提到你就掉眼泪;静熙还没出院,信水那天嗓子都哑了,有这么多人念着你,你该安心了。”

“我送那么多人走,你最叫我难过,因为想不到。我总觉得咱们兄弟能一起喝酒喝到老,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

苏哲听杜雷哽住说不下去,忙拿手背擦擦脸,慢慢接:“田姨那儿我会托我妈照应,等我和曦子回来,她也是我们的妈。”

杜雷拧开瓶盖,喝一口,递给苏哲,苏哲也喝一口,随后手一点,倒一些入湖,再给杜雷。

一瓶酒喝尽,杜雷豪气又起,拍着身旁的石头大笑:“方毅,咱们兄弟还不是照样一起喝酒一起聊天还不是跟从前一样苏哲说的对,总有一天,我们还会相见,一起喝酒,一起较量,再也不会分开”又拉苏哲:“走吧,方毅催我们回去了,他也挂念小妹,他也挂念静熙。”

苏哲看湖面起了一点风,青黑的浪一波一波的过来,拍在岸边,“啪啪”作响,但声音温和悦耳,如歌如诉;不自觉的,他微笑:“我们先走了,等曦子好些,我带她来。”

了了

小荷抱着一捧百合,沿着一排排的墓牌慢慢走,她觉得应该在高处,但她还是从最低一层开始。

看着那些陌生的名字,她的心飘在云端,会有一个是属于他的,那个她日日夜夜思念的人,也到了这一片寂寞中,尘归尘,土归土。

她知道他遥远,她永远也够不着,但从没想过,他还会更远,远得让她看都看不见,听都听不见,上天怎么可以这样残忍连她最卑微的幸福也要剥夺。

她一直忍着不来。

没看到,那就是假的,是谣言是蜚语是胡编乱造,他怎么可能死呢他不总是含着一抹笑,三言两语,弄得你要么喜上眉梢,要么哭笑不得。她爱死这个小孩子了,从前,她没资格,她得远着;而今,她能够了,回头却找不着岸。

她不奢望她能得到什么,她只想她能看到他,替他泡壶茶,看着他喝完,他朝她微微一笑,右嘴角轻轻一弯。

走着走着,她一眼瞥见上一排的一座墓前有个石制的花瓶,一大束百合竞相怒放。她一颤,怀里的百合瑟瑟发抖――是这儿,他还是在这儿了。

她突的一急,迫不急待般的跨过去。她看见他嵌在汉白玉的碑上,右嘴角弯着,似嘲讽似微笑。她缓缓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她心里好似有种喜――她离他又近了,从未这么近过,今后永远都这么近

她侧脸贴上墓碑,抱紧,慢慢滑下泪来。

“为什么,你留在冰凉的墓岤里为什么,别人却躺在温暖的鸳帐中”

绍韩坐到床侧,垂头看黑斑马;真像猪,吃饱了就睡,晚上也不动。他轻轻抚摸它的毛,柔软油滑,就像她的头发,带着香,沁人心脾。她的身体也柔软,他抱着,都不敢用力,怕把她抱变形。他回想她裸露的手臂,在他的掌心里,在他的颈项上,凉凉的,嫩得无法形容,就像现在手中的黑斑马,诱得人恨不得用力揉一揉才好。

绍钥端杯牛奶,趿着鞋慢悠悠的晃过来:“还是家里舒服,洗澡水的温度都刚刚好。”一眼瞥见他捏黑斑马的前腿,忙叫:“几天没见呀,你别这么施暴,它胳膊给你拧下来了”

正好黑斑马也醒,“喵喵”叫两声,绍钥赶紧伸手,想把它抱过来;不想绍韩反手就扇他,力道挺重,打得他手臂发麻。

绍钥一愣,他连骂人都不屑,怎么开始动手打人了,又不为个事

绍韩抱起黑斑马,淡淡的口气:“你不是累了早点睡。”

绍钥去卫生间漱个口,再回来,笑:“你舍不得让我抱黑斑马,你就说,你打我干吗我跟你跑来跑去,都不如一只猫”又唤黄斑马:“喵喵,过来,哥哥喜欢你。”

绍韩看他不走,倒也没法子硬赶,遂自己翻书看。

绍钥逗会儿黄斑马,抬眼望望绍韩,开口:“你真要挤垮他们你不怕她以后知道”

绍韩翻一页,头也不抬:“不会知道。”

绍钥想叹气叹不出来,半晌,他又问:“那天你看到了,要是这一个再出事,你想她能不能受得了”

绍韩微微一顿,后回:“我会对她好。”

绍钥轻叹一声:“韩我谁都不关心,我只关心你,我怕你将来后悔”

绍韩许久不出声,后放下书,走到绍钥面前,坐下:“她会喜欢我的。你刚来的时候我也不理你,后来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就愿意跟你说话了。我会一直对她好,她也会对我好的。”

绍钥从未听他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用词还这么笨拙,他看着他的脸,心潮起伏。

绍韩低下头,不习惯似的,但他还是继续说:“我就想她在我身边,我就喜欢她哥,你帮帮我,我不相信别人。”

绍钥大震:他从未叫过他哥,他最多直呼他的名字,他真是情根深种了。他吸口气,点头:“我帮你,弟弟。但有句话你一定要听哥的,你千万别弄死他,到那一步,就麻烦了。”

田园轻轻的将协议书放到方正面前:“我先走,律师马上就来。”

方正盯着那五个黑字,手指发抖,他从牙缝里挤出六个字:“我不会同意的”

田园先一低头,后又抬起来:“她年轻,让她再给你生个孩子。”

方正一下起身,横过桌子抓住她的手:“园园,你别走”

田园看着他的脸,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模样,浓眉细目,他们父子俩很像她的眼泪线一样的掉下来:“不,我不想再看见你我会想起毅儿他是被你害死的”

方正仿佛被烙铁烫到一般,“唰”的缩回手,他瞪着眼,用力地摇头。

田园泪眼模糊:“是你就是你你要记着他,你别害死下一个毅儿”

方正木木坐着,忽觉眼前黑了,他缓缓站起来,摸索着打开灯。

“晚上吃什么”他扬声问。

没人应声。

他又问一遍。还是没人应声。

他觉得要发脾气,遂抬腿往主卧去,路过儿子的房间,他无意识的一侧脸。

空的

桌上、床上、书架上、衣柜里都是空的。

他的儿子呢

他轻轻的唤一声:“方毅”墙壁上弹回“嗡嗡”的回音。

他的儿子呢那个聪明伶俐、懂事听话的好儿子呢

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

“爸,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你的,没违背过你一件事,我就求你这么一件事,你就不答应我”

“我听了十年了,听了十五年了,我累我不想再听了”

“啊”他发出一声嚎叫,双手捂住耳,沿着衣柜蹲下身去。

送走秋荻,苏哲携林曦上楼,今天秦怡值班,香婆回去了,他要准备晚饭。

林曦拦住他的手:“我要去看看方毅。”

林曦走到那个台阶前,坐下,打开抱着的包,取出那套白骨瓷的茶具。

苏哲将保温瓶拧开,小心的倒水进茶杯。

第一杯,林曦倒入湖中;第二杯,她捧给苏哲;第三杯,她自己饮尽。

林曦抱膝坐着,望着湖面不动,半晌,她轻轻的说:“去年,你在这儿叫我下去你也从这儿救我上来但我救不上来你”

苏哲不忍看她的脸,慢慢伸手拥住她的肩:“曦子”

林曦轻咬嘴唇,好一会儿,继续道:“但我会听你的话,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我会记住。”

她扭脸看向苏哲:“你别说话,你听我说,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想许多问题,有的想得清楚,有的想不清楚。你接秋荻来,我们说说话,我终于理清了。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那些天我天天梦见方毅,他在水里,要我救他,可我一抓住他,他的脸就没有了。我一点儿也不怕,因为他是方毅,但我心里难受。我总觉他本来不会死的,他从不多喝酒,可那天他喝醉了。之前他来找过我,问我以后是不是还一样对他好。他怕我们出去以后不回来,或者回来了也跟以前不一样,不当他是亲人。我想要是我们不出去就好了,他就不会喝醉,也不会死。”

“这些天我天天想这个,觉得活着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方毅不在了,我们多孤单,将来谁和我们一起下棋玩我能给谁泡茶喝方毅是我们的支柱,是他撑着我们过得好好的。每回我们吵架,你总那么笨,都是他帮你跟我和好;每回有事不开心,他总有办法化解,让我们从别的地方找乐趣。我从没想过他会离开我们,会这样离开我们。”

“我觉得老天可恨,为什么把他带走他那么喜欢跟我们在一起,我们三个是最亲的人。这次出去,我真想叫上他一起去。我没说,因为他也没说,我总觉得他如果能去的话,他是一定会去的,他不说,就是不能去。我想我们还会回来,就像我出去读书那样,三年,我们就回来了。他也会有好的女朋友,我们能多一个人,多好。”

“我知道方毅心里怪过我们,但他不忍说出来,他怕我们难过。他对我们太好了,不想让我们有一点儿负担,让我们觉得对不起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是我们俩的哥哥。在他心里,他辣文的是我们,他把我们当成他的家。你生日那天,他送我回去,他要我永远相信你,说那样我就会永远幸福。我一直想他的这句话,想了许久许久,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林曦坐直身子,看着苏哲的眼睛:“我曾经有话想问你,我想你也知道我要问什么,但我没问出来,因为我没想好听到不想听的答案后该怎么办。这次秋荻来,我问了她,她没有回答,她反问我,如果这次不是方毅离开,而是你离开,那我还需不需要再问那个问题”

“我知道我再也不必问了,没有什么比你在我身边活着更重要,方毅不在了,我还有你,如果你再不在了,那我还有什么”

苏哲眼眶一热,握住她的手紧贴面颊:“曦子”

林曦原本泪光盈盈,还能忍得住,今看他泪流满面,她忽的一呛,哽咽出声,好一会儿,她抚着胸口理匀气:“方毅怕我不相信你,怕我过不好不会的,我相信你,我永远能过得好。他无论在哪儿都能放心”

“我好几天没梦见他了,可是昨夜我又梦见了,他不在水里,他变成了从前的模样,就是你第一次介绍他给我认识时的模样,他穿着浅蓝的牛仔裤,明黄的衬衫,那么的帅,我都不敢看他。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冲我笑一下,他笑起来最好看,比你还好看。”

“我想我们还会在一起的,也许不久后,也许很久后,会有那么一天,我们能重逢。现在,我们俩就好好的活着,记住好多好多有意思的事,等那一天见了他,告诉他。我想他也会记着好多好多有意思的事,等见面时,他也会告诉我们。”

苏哲转过脸,凝望湖面,任眼泪肆意奔流。

方毅,你听见了吗

曦子她不会问我以前的事了,她原谅我的一切,她会和我好好的活着,直到我们相见的那一天。

你不用担心了,我不必骗她了

你就知道我不会骗她的,你担心我会丢了她,她嫁给别人,你不放心

现在不会了,她永远都会相信我爱她我永远都能陪在她身边

你一定听见了你该放心了

这一世里,我会永远的守着她,下一世里,我交她到你的手上。

从没觉得会在此时结束,心神俱碎,再无法按既定的思路写进当初的结局

想握住一点希望,给自己,也给你们

会给所有的亲 写封感谢信,感谢大家的陪伴与支持

会有点时间,盼望亲们过些时候再来踩个点

无语凝噎

番外 关于方毅之死

写下这个文题,耳畔是小刚的“黄昏”。不知为何,第一次听这首歌时就觉得它是属于方毅的,那会儿走在路上,店里的大喇叭高高的唱着,我从没听过,立时就怔在当场,我并不知道它叫什么,只是觉得这首歌听着要落泪。后来用p3下载,是因为这个名字,回家一放,惊梦

我听歌一般不听词,只记调,后来细听,好像有些出入,但并不妨碍我还是听它,在写方毅的片段里。

我喜欢这个名字,黄昏,黄昏,方毅的死亡也在黄昏。

夕阳的金光渡在紫霞湖上,潋潋滟滟,他带着微笑纵身而入,谁也不会想到这就是他的死亡,包括他自己。

看到有亲说,写这个结局是为了不让大家猜到结局。

其实不是的。

方毅的死亡伏沿千里,所以越写越悲悯,看不得亲们揪住一点,对他横加指责还有哲,这里不说。我跳出过,替他辩,为的就是这份悲悯。

美娇袅的长评很好,发自肺腑,感人至深。

“从此,不会再有人如他那般清峭眉目;不会再有人如他那般爱纵目光;不会再有人如他那般令人心痛如碎”,即便在办公室中,也禁不住泪湿眼眶。

尽管方毅的死亡在脑中定格已久,但真到下笔的那一刻,仍是撕心裂肺,一点点,一点点,写不下去,泪涕交流,所以才会有现在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文中的所有人物,当得起通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严隽,另一个就是方毅,而方毅的层次当在严隽之上,因他见得更多识得更广,所以他放得开,也收得回,但他也更累。

他的累于人无形,于己也无形。在所有人面前含他自己他都开开心心、潇潇洒洒。他的弹性令他可以消融一切,笑对一切,既瞒过别人,也骗过自己。

所以来不及,没有人来得及抓住他,在他一步步滑向死亡的空间里。

“风起云涌”那两章就是为他写的,在那时,我就忍不住的流泪,亲们可以再去看,应该能看出里面的无边伤感。

“他的皮肤还是淡金色,他的睫毛还是密而短,他的头发长长了,他睡着,嘴角没有微笑,叫人不习惯”

自他开始爱曦子,他就开始走向深渊,他没有认识到的深渊。

他总是叹:“你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因为他清楚,他和曦子的缘份只能止于兄妹不须看哲,不须看曦,只看他的父亲。他太清楚父亲的为人,太清楚父亲对他的期望,太清楚他的将来,太清楚他的婚姻。

他怕曦子长大,一方面怕曦子爱上别人,不再亲近他;另一方面,即使曦子不爱上别人,他也不好再亲近她。那是成长的代价,世人目光交织成隔网。他太懂

但她还是长大了,他不自主的在那条线上徘徊,无法压制的他会越过小小两步――舞会上的柔情蜜意-“我看我挺合适的,曦子你说是不是”火车上的隐晦暗语-“有曦子在我身边就行别人走了不要紧”,旅馆中的笨拙表白“曦子你信吗,你就还是丑小丫,我也喜欢你”

他挣扎过,痛苦过,迷惘过,央求过;他指着他的兄弟:“我只是想告诉你,曦子不是你的” 他板起过脸对他的曦:“你就想见他那我马上走” 他看着他:“以前我想不透杜雷的话,但现在明白了有时我也觉得害怕,什么都没意思摸不到边”他盯着杯里茶叶:“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我们三个还和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过两年。你说好不好”他跟他大大出手过-“他便慢慢伸出手指屈成爪,而后缓缓握成拳。”他对他横眉立目过-“苏哲我告诉你你以为曦子只在乎你答案错误她也在乎我她只是对你好一点儿,仅此而已我要是不高兴你们在一起,曦子绝不会撇开我不管不信,咱们走着瞧我绝不答应曦子嫁给你” 他对她示弱过:“我生病了,曦子会像对苏哲那样对我吗”他也想过拼力一试:“如果是这样,那你我都不是别人”

但他不得不又匆匆回来。

父威如山从基层一步步登上权力顶端的父亲受过怎样的挫折流过怎样的血汗有着怎样的权威本心上,他敬爱过他,他曾是他的榜样,尽管他日益成为他的枷锁,但长期的仰视还是令他低眉顺眼,何况,还有他的母亲,柔顺的女子,与他的言行举止紧紧相连。

手足情如水他看过他的童年和少年,跟他相比,他是幸运的,至少,他的父亲还舍不得打他;他看着他阴戾的眼神慢慢和暖,他看着曦走进他的生命不能分割,他知道,他离不开她的,离开了,他会死;而他,还不会

还有曦,她对他的笑明媚纯真,对他的爱认真干净;他张开双臂,她毫不迟疑;他信口扯谎,她完全相信;她也是他的家,他可以放弃爱,他不能放弃家。

还有还有,他们互相爱对方他视为家的两个人互相爱对方

而最为重要的是,外人在逼近,可怕的外人,他怎能让可怕的外人抢走他的曦子。他放心哲胜于放心他自己因他对她傻因他对她真因他可以为她抛开一切、决绝如铁他不行他做不到所以他选择退让,并砥力支撑。

但他想在夹缝中求得一丝空间最后三年,让他再拥有最后三年,把握最后的温暖惬意,而后,他义无反顾,回归他的世界。

他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他也曾有过温暖的童年,他的父母也曾恩爱,但进入那个世界,一切都将改变。他也必是,那时的他,必将不是现在的他,所以他问:“将来有一天,我变得连自己都讨厌自己,曦子还会这么对我吗”

他知道答案她不会的等他真变成那时的他,她再也不会如此对他,如他深爱过他父亲的母亲那样,她对他也会疏离;但他还是要问,问了,是种安慰,好像踏实,还有一盏灯在那里,一回头,他的心暖。

但是没有,他求不来最后的温暖。

他的父亲不再年轻,权力金钱蒙住了他的眼,尔虞我诈包裹了他的心,他早已忘记他曾经有过的青葱岁月、似水柔情,他怎能放手让他资质绝佳的儿子去玩办家家的小儿女游戏

终于,他落下眼泪,当他抬起脸,他还是笑意盎然。他的坚韧骗过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他会死于水早有暗示,“风起云涌”不说了,去秦皇岛前他去告别,她故意说不想他了,他说:“那我就掉海里淹死,再不回来了”

他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他的曦子绝不会再想他,就是他变得连自己也讨厌自己的那一天。

其实那一天,并不遥远

他吃着烧烤,喝着酒,看着眼前的那些狐朋狗友。他永远也离不了这些人,他的曦和哲却会比翼双飞,活在世外桃源,他们一起做饭一起下棋,而他再也无法融入。

一杯一杯,他爱上那种晕乎乎的感觉。

酒是妙物,一醉解千愁,他终于无忧

看着碧波荡漾,他笑:“这湖里游泳最好”

有人接:“这湖不好,每年都淹死人”

他笑:“那些人都不会游泳”

有人接:“淹死的才是会游的”

他一扬嘴角,笑。

有人说:“孙庚也会以游,要不你们俩比比”

有人拦:“他喝多了游不了”

他笑:“我没喝多,不信,我走直线给你们看”

他果然走得笔直。他们果然也是狐朋狗友。

他父亲一直要他亲近的狐朋狗友,最终要了他的命。

当他跃入水中,他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那个紧贴他的柔软身体。自此后,他不再叫那个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