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距离第56部分阅读(1/1)

,就跟大伯说,快点。趁着我还没入黄土,你老子还听点我的话,叫你如愿”

绍钥咧起嘴想笑,不知为何,又笑不出来;在任何人面前都滴水不露的他,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绍振一移开目光,从怀里摸出一盒烟。

绍钥忙伸手去拦:“大伯,你怎么”

绍振一推开他的手,又摸出盒火柴,擦着了,点燃,慢慢的吸一口,眯起眼睛:“我都半截入土了,还不能有点人生享受死不可怕,活得没乐趣才可怕。我说话算话,你赶紧找去。要是晚了,你只能自己去抗战,你想想看。”

邺琯梳好头,见宋婶已端着盖碗进来,她一指旁边的矮凳:“坐一会儿。绍宏今天怎么样药喝了没”

宋婶忙点头:“喝了。小少爷看起来好一些了。”

邺琯轻吁口气,拿起瓷勺,慢慢的舀雪耳。吃了两口,就觉宋婶一直盯着她的脸看,她放下碗:“小卫那儿有消息”

宋嫂赶紧摇头。

“是你有话说”

宋婶垂了视线,一声不出。

邺琯转过身,正对她:“宋婶,你照顾我三十多年了,名义上你是妈子,但实际上你也清楚,我妈早没了,只剩几个嫂子,她们都哄着我,我有什么知心人就剩你了。你再有话不跟我说,我就成孤鬼了。”

宋婶赶忙站起:“夫人”

邺琯拉她坐下:“说吧,是不是绍宏有什么事”

宋婶轻轻点头。

邺琯便不松手,急问:“你看见什么了有女人来找他打电话的还是上门来的”

宋婶急急摇头:“不是,不是。”看邺琯神情焦躁,她忙向前一探身,低低道:“小少爷小少爷有点怪他看没字的书今天发脾气,还把老先生的花房玻璃砸了”

邺琯没听懂,重复着问:“没字的书什么没字的书”

宋婶吸口气,从头说一遍。

邺琯呆坐着,一动不能动,面如死灰。

宋婶看着害怕,握住她的手,轻声呼唤。

邺琯慢慢笑起来,声音干涩:“你说,你说,是我狠毒还是她狠毒她有那么多儿子,还要抢我的儿子她死那么久了,还要来抢我的儿子神天菩萨,你就这么的帮着她”

宋婶忙站起来,想要拦她的话,但又不敢真去捂她的嘴,急得双手直摇,啧啧连声。

邺琯缓了缓,平息半晌,又微笑:“宏是我的儿子,永远都是。我守着他守了二十年,谁也夺不走”

宋婶忙附合:“是呀夫人,母子连心,小少爷永远都是你的,等小少爷哪天明白了,一定会孝顺你的。”

邺琯嘴角一动,鼻旁显出颇深的沟,似笑,又似哭。

宋婶仔细瞄瞄她,壮起胆子:“夫人,刚才你说的那番话,我就当真了,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你觉得能听,就听听,不能听,也别怪我多嘴。”

邺琯转眼看着她,温声道:“说吧,我不怪你。”

宋婶看着桌角,轻声道:“我想劝夫人别急着给小少爷找媳妇,就是找也别尽在那些官小姐里挑”说到这儿,她一停,等邺琯的反应,半晌没听到声音,她便继续道:“那些小姐们多少有点脾气,小少爷也有脾气,恐怕以后处不来,夫人又要操心。如果小少爷自己喜欢谁了,哪怕是普通人家的,也比那个好小户人家的女儿,老实本分,夫人再随便对她好一点,她肯定感激得不得了,小少爷也高兴。夫人一辈子为小少爷,这个再做了,真是全了。”

宋婶一口气说完,许久,不听邺琯回话,她慢慢抬眼看过去,见她瞅着自己,脸端着,辨不出喜怒;她一吓,忙道:“是我胡说八道了”说着,想出去,等走到门口,听邺琯唤:“宋婶宋婶”她忙又回来。

邺琯一把拉住她的手:“宋婶,你说得好。我从没想过这个。你帮我打听着,看他喜欢谁,你告诉我,我随他的意。”又盯着她的眼睛:“你听他说起过他有喜欢的人是谁”

宋婶莫名的有些奇怪,来不及细想,她摇摇头:“小少爷哪会跟我提这种事我看着这一年来 夫人常请小姐们来家里,小少爷却不理她们,我自己瞎想的。”

邺琯看出她是真话,不再追问,缓声道:“不早了,你歇去吧。明天就是另一味药了,你记着别弄错。”

邺琯走到绍韩房前,驻足良久。

这十年来,他不需她照应了,他自己能吃能喝能走能跑,是个正常的孩子了,她应该是高兴的。她记得他眼睛明亮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是怎样的隆隆如鼓,她的血是怎样的汹涌奔流;无数个日夜,她吃斋、念佛;她礼拜、弥撒;她斋月、做功,所有的她知道的宗教她都一一尝试,她不怕佛祖、耶酥、真主怪她心不诚,她知道他们一定能看到她对儿子的心,他们不会怪她

他终于好了,拥有令人惊叹的智慧,撑起整个家族的经济重担。他几乎不需要支持,他只凭他自己,他能做成所有的事,他是众人眼中的奇才、天才。

人人羡慕她能有这样的儿子。

可是她知道,这个儿子不是她的,这个健康的儿子并不是她的。只有在他不识人事的那些年里,他才是她的儿子,由着她喂饭送水、宽衣解带。那时,他并不叫她,但他是她的儿子;如今,他叫她母亲,但已不是他的儿子。

绍钥将手放到鼻前,嗅那上面遗留的香气,轻轻走上二楼,忽见邺琯笔直的站在过道里,看样子是想去看绍韩,却不知为何站着不动。

邺琯一回头,忙笑:“你才回来”

绍钥皮皮的咧着嘴:“早呢,才十二点,今晚的美女太少,不然我就不回来了。”

邺琯不自觉的想笑,又显出恼意:“我帮你物色人了,你别又出状况,害我被人家骂。”

绍钥立时敬礼:“首长放心,三大纪律八大注意。”

邺琯还想说两句话,忽想到儿子或许睡了,吵着不好,忙挥挥手,轻声道:“睡去吧,夜猫子。”

邺琯跟着宋婶轻轻进房,见绍韩坐在阳台里晒太阳,气色如常,不像有病的样子。

绍韩看两人进来,先不出声,等邺琯走到身边,才淡淡的叫声:“母亲。”

邺琯示意宋婶放下药出去,自己端着递到他手中。

绍韩接个边儿,随即放下,眼睛望向窗外,一脸冷漠。

邺琯看惯了,不再寒心,也不伤感,只是不甘,有些较劲儿似的,她甩出一句话:“别的我不想管,但你娶媳妇养孩子我是要管的”

绍韩没听见一样,纹丝不动。

邺琯心里发狠,又道:“没我点头,谁也别想进这个门”看他依旧没反应,眼珠透明的,折着阳光。她忽疑惑是否猜错了,再看他的脸,俨然是从前的模样,一概无知无觉。她蓦的酸痛,忙站起靠过去,想说:妈想你早点结婚,只要你喜欢,就早点娶进来,妈都喜欢。不等她抚到他的头,就见他一让,接着站起,背对着她立到窗口。

她的心一落,他站起时带出一股风,吹过来,穿透骨肉,直吹进心,一凉到底。

宋婶看邺琯空着手下楼,算着绍韩应该喝完了,忙去取碗。

绍韩看她进来,眼光凝成一道电,擦着空气丝丝作响,直扑她的周身。

宋婶就觉身上一凉,脚都迈不动;她哆嗦着嘴唇,断断续续说:“我劝劝夫人,让少爷挑自己喜欢的少爷喜欢的人没说别的我没说别的”

绍韩盯她半晌,慢慢缓下来,道:“多事”抬手将那碗药往花里一泼,“别有下回”

绍钥喝完汤,将筷子一放,笑看绍韩:“你明天就回学校了,走,今晚我们出去逛逛”

绍韩知他应该有事,正要点头,就听他父亲道:“去吧,街上很热闹。”他便简短说声“好”,上楼换衣。

绍钥开着车,一路说笑。绍韩听他都是奇闻乐事,便不应声,看向窗外。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似是到中华路一带。

绍钥停好车,笑:“下来吧,开不进去了。”

绍韩挂上围巾,推门而出。

原来他是带他去夫子庙,他们下车的地方是瞻园路,两旁明清式的小楼,古木苍天。

绍钥一径儿引着绍韩,走到秦淮河边的一处所在,雕梁画栋,四处悬着红灯笼。里面人不少,却不喧哗,隔着竹窗看过去,有人品茶,有人清唱。

身着绣花旗袍的服务员领他俩一直往里走,转了两个弯,进了临水的一个小间,正对着画舫轻摇、灯火璀璨。

绍钥喝一口茶,把手一拍,大笑:“开始吧”

绍韩就听身后丝竹声起,好像是古筝,瑟瑟锵锵,清婉不绝。对面的绍钥已闭上眼,摇头晃脑,不亦乐乎。

约十来分钟,这一曲终于完了。绍韩瞅着绍钥,想知道他究竟卖什么药;就见他用力鼓掌,一边笑看过来:“好不好再听一曲”

绍韩略一摇头,神情上已有不耐。

绍钥便一笑,很是诡密,小声的问:“你猜是谁在弹”

绍韩知道他喜欢和别人胡搅蛮缠,但不会和他玩这把戏,心里有点好奇,正要回头看,就听他叫:“林曦小姐你快出来”他一震,立时站起,急转身去迎。

竹帘后走出一个女子。第一眼,他以为是,再看一下,便回身坐下,眼睛对着绍钥,透出恼意。

绍钥先是叹气:他也会上这种当是真的了后又吃惊:就算不是,也该爱乌及乌吧,他怎么没一点儿爱惜再看小浔脸通红,扭着手指局促不安,他忙笑:“快过来,来吃糖。”

绍韩怒气翻涌,忽的起身,直往外走。

绍钥看他这么快翻脸,后悔不迭,也顾不上小浔了,赶忙追出去。

绍韩直接招出租,上去就走。绍钥来不及取车,急忙打车紧跟。

进了门,绍钥左右看看,一切都妥当了,尤其那绿色木纹的地板,真是美仑美奂,再看绍韩头也不回的上楼,他顾不上看别的,跨大步上去。

“其实她长得挺像的,是不是我跟你闹着玩,你这么生气干嘛”绍钥先是嬉皮笑脸,后又一叠声的赔礼道歉,加上打躬作揖,忙得不行。

绍韩只看着夜幕,闻所未闻。

绍钥慢慢叹口气:“你把隐也找来了有些事,眼睛也看出来的。他们那么好,她总归嫁他们中的一个,你何必呢”

绍韩只觉有道灵光一闪,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要蹦出来,他一侧脸,急问:“什么”

绍钥看他听得进去,忙又重复:“他们那么好,她总归嫁他们中的一个”

是的,她只能嫁他们中的一个――他的机会就在那时三角不复存在,他是黄雀,他是渔翁,他就是收拾残局的那个人。

绍韩一动嘴角,慢慢笑起来。

绍钥莫名其妙――他居然在笑,清清楚楚看着看着,他竟觉得这个弟弟其实长得挺不错,如果看的是真正的笑起来的脸的话。

离歌

林曦又织两行,将那手指长的围巾举到眼前细细看,长叹一声后,喊小雨:“快来看看,我怎么多出来一条了”

跳跳对面听见,大奇,忙叫:“先给我看,你能多出一条来”

林曦便连着毛线一团扔过去。

跳跳拉直一看,哈哈大笑,又叫青眉看:“我的妈呀,你是什么手呀,多打出四针来,又成了一条梗了。”

小雨过来看看,皱眉:“林曦,你还是重打吧,全是洞。你怎么把上针打到下针去了这是最简单的平针呀”

林曦唉声连连:“我也不知道。手指头戳得疼死了。你不是说马海毛不能拆嘛,会没毛的”

小雨为难:“可你打得太丑了,你给谁围呀,笑死人的。”

刘巧文也凑上来看,跟着点头:“真是丑不是一般二般的丑”

跳跳正打得上瘾,恰好她的一条刚打完,看着别人打,手痒的要命,忙道:“我帮你,我来帮你。我的技术很好的。”

林曦有些不愿,她是要送给苏哲方毅的,当然是自己打起来的好。

实习在即,也没课了,这些女生一窝蜂的打起毛线来,技术高的织毛衣,技术中的织手套,技术差的织围巾,差不多人手两根针一团线。林曦对这个一窍不通,天又冷,本不想凑热闹,后来听着有人要送朋友男――因为快走了,大伙儿好像也放开了,不再遮遮掩掩的,当作见不得人反而是没有的见不得人――林曦忽的兴致大发,赶紧把原材料买回来,拜师黄小雨,跟着苦学三天,谁知出师就不顺,织成这个模样。

刘巧文看她不接话,笑看跳跳:“你真是,林曦要送重要的人,你织算什么”

跳跳回:“是呀,既然是送重要的人,就该织得好些,不然怎么戴林曦,我不是说你,你真是挺篓的,我在你后面学的,你看我打的。”

林曦看看她的,真是横的横,竖的竖,平平整整。

青眉道:“就剩下几天了,你肯定来不及,你不是要织两条你两天才织这么点,还得拆,还是我们帮你吧。”

林曦想想也是,忙道:“好吧好吧,开头几行我自己打,中间的给你们,最后几行还是我打。”

刘巧文跳跳青眉都好笑,林曦也不管,赶忙把那破破烂烂的一截拆掉,叫小雨重新起针,她再仔细的学。

渐渐的,要好的同学间开始互相请吃、请喝或请玩,校园里笼着离别的伤感。

其楷郦宛先请吃面,又请蛋糕,十分恋恋不舍。林曦搜搜钱包,回请了一顿饭,真正的六菜一汤,还喝了一瓶甜甜的香槟酒。三人又大谈一番,酣畅淋漓。

散后回来,郦宛跟其楷抱怨祁秋离:“忘恩负义我听说咱们头儿帮他好几回呢,这人,没人品”

其楷想想也不舒服,便道:“我再跟他说说,不管怎么样,我们三个得送份礼物给林曦。”

郦宛一撇嘴:“我是不想理他,死相装模装样唉,你看看学生会团委这些人,哪个比得上我老乡一丁点儿唉严隽姜烺他们都要走了,这鬼学校一点意思也没了”

其楷笑:“你给我留点自尊好不好我是比不上你老乡,但也不至于就一丁点儿吧严隽姜烺是走了,我还在呢”

郦宛忽觉失言,不好意思的笑。其楷也笑,跟她道别,去找祁秋离。

祁秋离听他说完,回:“你们去买吧,之后我给钱。”

其楷听他口气不耐烦,生气,便一皱眉:“你怎么这样林曦对你挺好。你过生日、当选,她都领我们给你买礼物,她要走了,你面都不照就算你忙吧,没空和我们一起请她吃东西,买个礼物也没空儿你真国家主席呀”

祁秋离一沉脸:“送不送是自愿,她自愿送我,我不自愿送她,行不行要不就你们去买,我认账。要不就你们自己送她,我不擦。你看着办”

其楷气得发抖,回身就走。

严隽组织将要实习的原学生会成员吃顿饭,互相通报各自的实习地,真是风吹浮萍,竟没有两人同在一家医院的,众人唏嘘一片,一顿饭吃得不是滋味。临到最后,严隽挑头唱“祝福”,丁芙唱着唱着,潸然泪下,宁红跟着也唱不准儿调,林曦的眼睛开始发潮;另几个男生也唱不下去,独严隽引颈高歌。

严隽看看左右,笑:“还要回来的,又不是真的一去不回头。把眼泪都留着,留明年毕业那会儿,咱们一起哭,叫弟弟妹妹们看看,俺们是很有感情的”

众人听他冒出一句山东话,好笑,还未笑出来,忽见丁芙一步上前,俯着他的肩头,大哭出声。

大伙儿一愣,虽然暗地里都有所察觉,但毕竟严隽没认可过,加上又众目睽睽,立时都替他发怔。严隽也怔一会儿,后笑:“我们最近的,你还这么伤心要是哭到于余,你该把故宫哭倒了好了,别哭别哭,我们常串串门,就几站路”

临行前晚,正是31号,晓宣红着眼睛跑到4o7,非拉林曦青眉到4o6,她们召开“奔赴战地前夕疯狂大派对”。章洁6萧也过来拉人,4o6立时成了空室;别的宿舍得知消息,自动的往4o7拥,一时间水泄不通、人满为患。

闻静看实在挤不下,忙提议将场地放到四楼楼道中,各宿舍整体参加。众人齐声叫好,于是忽拉拉开了大门,将录音机放到中间,一首首的唱起歌来。丙护1先是围着看,渐渐就有人加进来,越来越多,几乎倾巢而出。

整个四楼成了歌的海洋。

林晨宇上来看一下,没说什么,跟两班班长示个意,悄悄走了。

唱到八点,喉咙喊哑了,于是开始跳舞。

6萧蹿来蹿去,向每个女生索吻,开始大家以为她开玩笑,后来知道说真的,又哭笑不得;有玩心大的,伸着腮帮给她,她也真亲;一亲亲上瘾,逮谁亲谁,引得胆小的、害羞的、庄重的,一个个鬼哭狼嚎,平添了许多喜剧氛围。

6续的,便有拜年兼送行的校友上来,新的学生会团委干部也成行,浩浩荡荡的挨宿舍转圏。

陈翰有掩不住的沮丧,转一下,又到4o6,跟着晓宣说话,都是平常话,却怎么也说不完。

晓宣也不知怎么回事,看他这样,心里也酸酸的,临时送个笔记本给他留念。陈翰乐得不行,忙忙的跑回宿舍,非回赠了一套书――平凡的世界。

严隽于余也绕到女生楼,捡要好的做最后话别。转到四楼,于余知严隽必要会会林曦,他便自往五楼去。

林曦喊了两个小时,喉咙直冒烟,坐回宿舍喝水休息,忽见严隽进来,双手抱拳,嘴里笑:“各位搭档,新年好”

宿舍里只有青眉小雨朱萍林曦四人,听他如此称谓,皆笑,一边让他坐下,端吃的东西。

大家一起说些祝福话。严隽想着跟林曦说两句,便往阳台上去,回望她笑:“到底你们高两层,视野是开阔。”

林曦知他意思,抬脚跟上。

林曦侧脸看着严隽,慢慢问:“常骐回家吧有什么话没”

严隽顿一下,回:“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果断他是独子,有他的难处其实大家有缘分认识也挺好,世上的事,难十全十美”

林曦暗暗叹息,一时沉默。

严隽忽又笑:“姜烺会去镇江,他还调到了二院”

林曦早知姜烺报名去了镇江,但他和秋荻分在两家医院;不想他竟想法子跟她在一起了,她想着姜烺的脸,大为敬佩。

严隽笑:“还是你们班有魅力,你看好男生都跟着你们走。董植也跟着闻静跑了。”

林曦好笑:“你是最好的,也没跟谁跑嘛”

严隽打唉声:“我是想的,可惜跟不上,只好识趣,免得被打断腿”

林曦听他的话意,似在隐射自己,夜风拂面而来,她突然不知说什么好。

片刻,严隽叹气:“林曦,我肯定会想你的。唉,以后谁跟我斗嘴玩呀”

林曦看他一本正经,忽又好笑,便回:“我是不会想你跟你说话伤我的优越感。我告诉你,从来都是我把男生说得七窍流血,碰上你,我占不到便宜”

严隽拍着栏杆大笑:“这是我听过的最令我骄傲的话”

林曦笑而不语。

严隽望向夜空,后转脸笑:“能到这儿来,能认识你,三生有幸”

林曦看着他的脸,微笑:“我也是到这儿来,我有了三个好朋友,秋荻、晓宣、还有你”

严隽慢慢伸出手:“平安”

林曦轻轻握住:“保重”

看着严隽的身影往男生楼去,林曦竟微微想笑,他的背影不令人悲伤,反叫人温暖;因为无论他们天各一方到哪里,这份友谊永在心头、永不褪色

这两天一直是处于消耗状态,既伤神又伤力,不到十点,林曦就觉得坐不住了。她收拾一下,倚到床上,想着还会有人来,不能睡下,只枕着棉被养神。

果然,十点多一些,其楷郦宛过来,送上一本影集,里面各插着他们的照片。林曦欣喜,仔细看看,笑:“我没好看的,明年回来再给你们。”

其楷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也有秋离的份儿。”

林曦知他撒粅岤d―都没祁的照片,怎么可能有祁的份儿但想着他用心良苦,不忍令他失望,便笑:“你不用说,我猜得到”

那两人看她精神不济,想着她明天还得赶路,不好多说话,嘱她早点休息,匆匆走了。

林曦想想应该没人了,便脱去外衣,抖开棉被,半盖着,倚到床头,昏昏欲睡。

上午,她和秋荻晓宣出去散了半天,她们从没三人行过,还是如此的亲昵,全程手拉手。她从不知道,人的关系原来可以如此简单,以前她觉得根本不可能的事,竟在现实中上演,由自己亲历;她想着她们语笑嫣然、她们说学逗唱,那两人竟还联手合伙对抗她,真令她大跌眼镜。

那样的蓝天白云,那样的青石板路,那样的小桥流水,那样的三个女孩子,那样的风华正茂

祁秋离走上四楼,楼道里皆是狂欢后的痕迹,却没一个人,奇特的安静。

林晨宇奇怪:“之前她们都在这儿唱歌,怎么全没了”

祁秋离道:“去宿舍里看看吧。”

人几乎都在宿舍里。

东西已经收拾好,该寄的该送的,都清理完毕;有性急的把被子都寄走了,留下空空的床架,人未去楼已空。

祁秋离一行依次进去出来,无论是他们,还是丙护的女生们,都是客气而疏离的,这种距离感是奇特的,没有什么可以弥补。

在女生们心里,严隽于余姜烺董植等上来,无论是谁,她们都能热情以对,真真切切的留恋,真真切切的道别;但对于这些小孩子,她们没法从心里产生认同感,无论是眼神、笑容、还是言辞里,都显出无法掩饰的浮面的客套。

林曦秋荻晓宣挤成麻花,所有的话都已说完,她们挽着胳膊闭上眼,听小小收音机里传出的校园歌谣,跟着哼,也跟着唱。

似乎来了人,在叫她的名字

林曦睁开眼,见祁秋离的脸仰向上,公事公办的口气:“新年快乐实习顺利”她一点头:“谢谢”

他扭头再祝福他人。她继续合目唱歌。

天刚亮,实习的学生一批批出发,因绝大多数人都回原籍,路线分散,学校不再象以往那样遣车护送,只负责送到汽车站或火车站,而后由他们各奔东西。

晓宣是去汽车站的,最先走,哭得肝肠寸断,引得林曦秋荻也凄凄凉凉、眼泪汪汪,好像今生再无见面之日。

林曦秋荻是一道的,还好些,各拎个小包,拉着手,享受最后的时光。

接着青眉上车了,林曦站车窗下,看着她的脸,说不出话。青眉也说不出话,伸下手拉她的手。两人凝望半晌,无语凝噎。

秋荻站一旁,不忍再上前。她的悲怆已无法用语言衡量,好在前些天就知道常骐回原籍了,否则,她怎样的接受

再不济,再不济,该有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话

他吝啬如此

她的目光落在竹篱上,一岁一枯荣,她再没有机会看到下一次的枯荣了

她无意识的抬起眼,不知将目光放到哪里――哪里都一样,都将是记忆里最后的灰暗,若干年后,随发霉的日记一起,再次啃啮她的心,这就是她的青葱岁月。

她的目光像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晃晃、不由自主。

她看见晨起的薄雾迂迴穿行,她看见哽咽的声音上下起伏,她看见湿润的树梢微微颤抖,她看见跳动的心泪水盈盈

她看见她看见最后的车窗里有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看着她,不变的、凝固的、绝望的、留恋的,那是,那是常骐。

她的眼睛再动不了,她看着他――他慢慢低下头去,许久不抬起来;她想笑,她就要这样看着他,肆无忌惮、随意而为;她的心里升起莫名的快感,终于,她可以正视这一切,不再怯懦、不再哀伤

那个窗子动了,一抖,再一抖,她的眼睛不动,她坚持着,哪怕看着虚空,那也是曾经装着真实的虚空。

窗子出她视野的那一瞬,他的脸猛的抬起来;在她眼前一晃而过,他眼泪出眶的瞬间,在她眼前一晃而过;那样的快,她眼睛看不清;却又那样的慢,够她刻在心里。

林曦看着车子慢慢驶出校门,脑子转不过来:常骐哭呢天呀,常骐哭起来了她忙忙的去瞄秋荻,见她微微笑着,望着对面的松柏。

她一定没看见

林曦说不出是快乐还是悲伤,慢慢过去,拉住她的手。

其楷安排好部下,急忙忙过来送行,林曦笑:“我都怕看见你们了,从昨天开始,我都哭了多少回了,真不想再哭了。”

其楷见她眼睛还红着,不是滋味,忙叉话,又看表:“郦宛肯定睡过了,昨天说了多少遍,一定要来送你的”

林曦赶紧拍胸口:“不来也好,6月再见吧,她一来,我真要哭了。”旁边严隽过来招呼上车,她忙迎上其楷的眼睛:“有空你们给我写信,我最喜欢收信的。”

其楷说不出话,只一个劲的摇手。

秋荻挽住林曦,两人一起往车边走,就见祁秋离从校外来,手里拿着包子什么的,咬着,跟旁边人说话。

近到车前,他侧脸看过来,林曦碰到他的目光,不及细想,微微点一下头,却见他没什么反应,眼睛直直的,仿佛看的是她身后的车。

林曦忽觉好笑:好玩呢,好像我赶着他示好似的,唉,知人知面呀又听严隽在车上喊,她忙应声上去。

祁秋离走着走着,忽的停下来,僵着不动。

旁人奇怪,一齐回头看他:“你怎么了”

祁秋离稍皱起眉:“我忘了件东西忘了件东西”

旁人不解,等他再说,却见他一转身,想沿来路回去似的,那几人问:“你忘了什么你到哪儿去”

祁秋离也不答话,慢慢回走;开始一步一步的,后来就跑起来,越跑越快,跟百米冲刺一般。那几人互相瞅瞅,纳闷之极。

祁秋离一口气奔上教学楼五楼,这是全校最高的点,也是最安静的点――活动全安排在三楼以下。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校门,呼呼喘气。不到一分钟,那辆车慢慢的出来,转出校门,向西,过十字路口,拐向南,被街边的楼房挡住,再出现,过那座桥,再被街边的楼房挡住,再出现,再被挡住

他屏住呼吸,眼睛随着心里的计算一寸寸移动,1秒,3秒,1o秒,2分钟,5分钟再没有出现

他忽觉得心跳得很快,几要跳出喉咙;刹那间,又缓下来了,缓得不觉得还在跳。

抬起手,他将剩下的包子全塞进嘴里。

慢慢的,他朝楼梯挪去。

简短说一句,关于韩gg喝的什么药,是养胃的药,他不是胃口不好么汗是不是偶弄得太阴森了,亲们一惊一乍

咕咕咕捂着嘴,不敢放开

虎毒不食子嘛,她都那么老了,除了这个儿子,还有什么盼头呀可怜又可恨的女人

归一

火车一出镇江站,林曦的心情便从最低处慢慢回升:车厢不那么挤了,气味不那么难闻了,“哐铛”声不那么叫人讨厌了,她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她想着这种幸福,忍不住的笑。

临时改期的事她没告诉他们,她怕他们又跑过来,来来回回,又累又花钱。她偷偷的回到他们身边,吓他们一跳。

她摸着鼓鼓的书包,一压一个坑,比羽毛还轻还软,那是她从头织到尾的围巾只织头只织尾。米蓝色是方毅的,银灰色是苏哲的,她想象着它们挂上他们的脖子,那会是多么的美丽。

林曦轻轻打开门,里面静悄悄,是宁静的城堡。她的棉鞋已摆进入口的鞋柜里,大大的熊耳竖着,透着阳光的味道。

他仍是深蓝的床单,中间银丝缠绕,似云非云,似烟非烟;他的被子永远是白色,沾着淡淡的薄荷香皂味儿,仿佛主人刚起不久,气息未散。

枕边合着一本书,封面朝下,她挡一眼,知道是槐园梦忆;有一抹辨不出的绿,小小的透着头,那是书签;他们总拿崭新的纸币做书签,取意“书中自有黄金屋”。

她伸手拿起,随意翻开,正夹着那首婚礼曲。他一直嫌中文翻得不够压韵,他喜欢用英文念给她听;而她则一直觉得这诗不好,比大白话还不如,怎一个“俗”字了得

她回想着他朗读时的模样,再看一遍,竟看出没有过的意趣。大俗尽头是大雅,她将书往脸上一遮,咕咕的笑。

方毅房里拉着薄窗帘,这边背阳,更显得暗,但他的色调很温暖,大块的明黄加细细的宝蓝,叫人闻出蛋糕香。

书桌上多了两个木相框,一张是他们三人的笑脸,另一张是他的加菲猫照。林曦拿在手中细看,笑意一点点的漫。

苏哲一早到了林曦家,正好秦怡也休息,他便陪着她去街上采购。他想着林曦要回来了,恨不得把菜场搬回家,什么都要摸一摸、闻一闻。

秦怡好笑,也不说他,每样买一点,一会儿,手上全是袋子。

再回来,竟见方毅也来了,陪林蔚天说话,天南海北,十分投机。她有些上心,这两孩子是喜欢到他们家来,但多是林曦在家时,从没这样的,林曦不在家,他们也三天两头的跑。她瞅着两个都要过来帮忙理菜,忙道:“方毅来吧,苏哲歇歇去。”

苏哲看厨房里实在小,便回身坐到林蔚天对面,殷勤的要陪他下棋。

方毅眼角瞥见秦怡打量他,似有话的样子,忙笑:“秦姨,有件事我想问问您,你别怪我太直了”

秦怡笑着点头。

方毅道:“我有个叔叔刚调到卫生局,以前我爸帮过他,前几天他过来玩,问有没事要他做的,我想曦子今年毕业,正好用得上,就请他留个意,但没敲定是哪家,您看哪家医院好,先帮曦子定一下”

秦怡一听这话,心里滚烫,抬眼看着他,半晌不出声。

方毅见她目光里满溢感激,受不住,忙道:“秦姨,您别这样这么多年了,您和叔叔对我那么好,我都当这儿是家,曦子的事当然是我的事;再说,官场上也就这样,互相利用,他还回来,也是应该的,不要我们做什么。您别往心上放”

秦怡轻轻点头:“我知道你会给曦子打算,我们不提,你也会做好曦子认识你是福气”

方毅满心欢喜,笑:“我认识曦子也是福气,有秦姨和林叔这么对我,更是福气”

秦怡微笑:“你看着你爸爸哪天有空,我们请一顿饭。你别拦着,这是规矩什么事,都要按规矩来,这样才好”

方毅看她斩钉截铁,不敢挡着,暂时应下。

饭后,苏方两人一个不走,继续高谈阔论,又搜些杂事做,大有蹭晚饭之势。

秦怡来回看看,真是喜欢,倒遗憾没养出双胞胎女儿来,否则,一人给一个,多好一念及此,忽又起担忧,忙细看那两人光景,见还是说说笑笑、拍拍打打,遂舒口气,起身去厨房,准备做点小食。

这边林蔚天苏哲又下象棋,方毅一旁看着,尽糗苏哲棋臭。

正乐意融融,就听门铃响,方毅急走两步,开门,竟见林曦站在门口,红扑扑的脸,笑弯弯的眼。他一怔,好一会儿才喊起来:“曦子曦子回来了”

苏哲一听,唰的从凳子上站起,抢到门口来迎。

林曦想着他们就该在,真是都在,也说不上话了,只顾着笑。

苏哲方毅都想帮她拿包,门窄,几乎撞到一起。

林曦看着林蔚天从后面上来,忙叫:“老爸”

苏哲方毅赶忙往旁边闪,让他们父女团聚。

吃完晚饭,还没说会儿话,林曦便一个接一个的打呵欠,嘟嘟囔囔的念叨累。

秦怡道:“那就早点去睡觉,明天再玩”

林曦点头,自去刷牙洗脸,之后往房里一钻,丢那两人怔在客厅,目瞪口呆。

苏哲方毅熬到九点,看林曦真是不出来了,沮丧不已,只得告辞。

两人上了车,皆是沉默,一直进家,谁也没精神说话。

苏哲先去卫生间,随即又冲出来,往自己房里蹿。

方毅看着奇怪,忙也跟进去,见苏哲立在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