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1)

side.z

『如果 想说日后如果 情歌 别离再望 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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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悴』

03年她走前,最后一夜。

我说,不如留下点什么来,让我每一次看见也可以想得起你。

那么……剃鬚刀?

她说,好。可那时很夜了,街上的电器行大概都打烊了。两个人最后一次并肩走夜路,虽然空手而归,可是感觉也不错。

次日一早,她就单身启程去了日本。

那往后三年,我始终找不到比较顺用的剃鬚刀,经常有更换。每次想到去买新的,难免就要想起那把擦肩而过的,存在於概念之中的。

所以,一直记得。

06年她回国。想不到她真的给我带了一架剃鬚刀,打电话说,要在见面的时候给我。

我挺开心的,想不到你还记得嘛。

她无辜茫然的样子。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她说那边的剃鬚刀嘛,比较实惠,品质又好。带上飞机也方便,小小的,不会佔地方。嗯……一时间想不到该送你什么好,就买了它。喜欢?

嗯,那谢谢你了。大约……你哪天过来让我们见一面?

几天后,她来了我的城市。她说是专程。

见面的时候,我发现她比以前漂亮了。她说了许多那儿的话题,关於生活,经历,工作,成长,以及这样那样的一些感触。

我一边拆开剃鬚刀的包装盒,颇有新奇的玩味着。它的外型算是庞大,并非像她说的那般精巧,可我知道品质一定很好,往后一些年就不必麻烦我时常想到更换。

虽然有一点不好把握,我说,可是我也会喜欢。

她接下来告诉我,小悴,见了你,我才知道。你现在狼狈的样子,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

我一时不知要如何答对,只有尽可能作出中庸的笑味。总不至於让场面变的龃龉。也没有再谈到其它的,我怕有更多的东西都是彼此从来未能想到的。

这天陪同她来的还有一位女警,是她从前的密友,跟我也是相熟的。大约『2046』初初公映那段时间,女警美眉曾经对我说,嘿,小悴!会不会觉得,那个人……跟你蛮像?

哈,都会写……色情小说嘛。我心中可是很得意的。

不过这一次,女警美眉静在她身边,笑容比我还要中庸。又不知什么时候,竟靠在咖啡厅的沙发睡着。散场后,她应该是宿在她家。

这次见面,是3月中旬的事。之后又没有联络。

27日的时候,我看见她的msn上线,推测她已返回日本。还没有同她招呼,悄悄点开她的msn-blog。映入眼帘的还是看见那篇2月间的日志:『也许喜欢怀念你,多於看见你』。

背景音乐是王菲的一首老歌,『怀念』。

正想告诉她,其实我很喜欢这首歌,就像我也很喜欢那一架剃鬚刀。

她在彼时恰好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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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林秀树』

1944年,冬。横滨港。

那个时候天下大乱,整个世界都在狂。我在的这班轮船开往中国上海。当时码头上处都是妓女流串,同船还有整批的慰安妇,预备送往前线的军队。

「等男人都战死,女人都沦为娼妓,我不知道天皇陛下会怎样想。如果强盛一个国家,是以千万家庭崩坏……像这样的代价,我们为什么非要去扛?」

说话的是我们的魁首--天照将之。三个月以前,他成为一名男孩的父亲。自那时起,他就常常顾盼家庭。

我没有家庭,也没有什么好去牵挂。因此反而喜欢兵荒马乱的年代;如果天下都宁静,那是不是显出我太孤僻?

「所以,这样的代价……」我对天照说:「这一战,大日本是必胜的!」

我说话的声音一贯不会太高,却又是很亢定的。

我的名字叫若林秀树,我是一名忍者。今番前去中国,便是为了协助皇军。在那时期,战势还在胶着。尤其东线,更加没有定数。每一战、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多国的势力在上海安扎,作成东方的支点。彼此犬牙交错,随着扑朔的战局,消长又起伏。

而我们要做的,是协助皇军暗杀敌方的要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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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事情庞大而又複杂,忍者却是很单调的职业,除了杀人,只懂得吃喝拉撒。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的关系,那段时期各国的势力都变得很谨慎。按照名单刺杀了几名尤太人,几个美国人,结果掉一个英国情报小组之后,我们再也没有接到过任何「秘令」。一时之间,便是无人可杀的尴尬。

我们效忠天皇,为皇军效力,又作为「秘令行动队」独立在军队之外。四名成员以天照居首,另有齐籐和武原。大家平常住在日本租界内,因为无所事事,所以很少人相识,也没有什么打扰。

1944年底,一切安好,只缺烦恼。

偶尔有慰安妇或者妓女进来交际,齐籐和武原就会用心消遣。有时声音比较大,传到隔壁部屋,天照通常就开骂。有一次天照很大脾气,当场踢门而入,将那女人轰走,另外赏了武原一记耳光。大家十分敬畏他,往后几个小时中都是鸦雀无声。

待他怒气渐消,我在他的书案上看见一封写到一半的家信。才知道原来他儿子取名叫「真草」。

「多大了?」

「喏--」

天照从枕头下抽出一张照片,微笑着竖在我眼前,那繈褓中的婴孩眉目是清澈的,眼神是皎洁的,看来说不出的美好。

「难怪,你笑的这么满。」

「呵。前些天有个朋友从日本来,想不到十分有心,特地去神户找到菊乃,拍来真草的照片送给我看。」

「那可真是有心人。」

「小朋友嘛,赤川家的小公子。刚从苏俄念书回来,近段时间恰好在上海办公。对了,你有没什么需要捎回去?他后天又要回国,这封信我正要托他带给菊乃。」

「不必了;我没有家庭……如果可以的话;」我说:「我想把整个中国的领土捎回去给天皇陛下。」

「那你真有志气。」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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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齐籐和武原再没有带过女人回来。当时在徐汇区有一间「玛雅夜总会」,股东据说是印度皇族,凭着浩大财势,造得浮华万象,流光溢彩。每天晚上,他们都要去那里认识新朋友。

我没有结交的热情,就常常跟天照这样的对白。虽然有时候不欢而散,总不至於太孤僻。

「其实你应该跟他们一起去玛雅。」

「为什么?」

「你年轻,又没有牵挂,为什么不轻松一点,交几个新朋友?」

「我朋友已经很多了。」

「呵,这就是我糊涂了。你是人称『关西第一美男』,自然是,自然是。」

「天照前辈,」我说:「对於这个话题,我从来都缺乏兴致。」

天照并不是善於言谈的人,看见他尴尬的样子,我只好主动偏开话题;虽然我也不算健谈的性格。

「那……对了!上次那封信,赤川送去日本了?」

「唔,是,是啊。」

天照似乎找到缓解气氛的药方,笑脸相邀:「明天他就到上海,大家一起见个面,相互认识一下?」

「好啊。」

「那……明天晚上,在和平饭店?」

「去玛雅吧。」

「哈?」

「我想去那儿看看。」

「赤川这个小朋友倒是很热情的,父亲是外务省长,在人前,他却没有半分的骄横。再说你们年轻人,都是比较适合在那里。那明天……就在玛雅了。」

其实我无所谓他是谁,对人家的父亲更加没有兴趣。想去玛雅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名字;至於赤川,他不过是个新奇古怪的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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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性情使然,我从来不会追逐风花雪月的场合,更兼大业未成,怎堪游戏欢场?最初齐籐是约过我的,他说那儿有个女伶长得很像菱香,就连眼角胎痣都有十分相似。

我们这一目的忍者,世代都要选出巫女,掌管仪式、神社、咒颂和祭器。齐籐口中的「菱香」乃是今代巫女。五十岚菱香。

当时我是这样对齐籐说,「满清所以建立,便是仰仗八旗兵骁勇善战。临至末年,八旗兵养尊处优,食大烟,嗜酒色。就连义和团都敌不过,怎样去跟红毛鬼斗?」

「若林君。你什么意思?」齐籐好像不耐烦的样子。

「齐籐君。等到大东亚实现共荣的一天,一百个『玛雅』一千个『菱香』等待你去光临。」

可能是因为这样的话说的多了,我一直低不下头走进玛雅看一看。倘若我一人独独的去,只怕要被齐籐、武原撞见,那势必十分不堪的情景。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有时候一个特定的地方,对於特定的人总有特定的缘分。

可惜1944年不能重头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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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林前辈可真是久仰大名呢。我是赤川浩司,初次会面,往后请您多多关照。」

赤川公子近乎九十度的鞠躬,热情诚挚。我与他年岁相仿,如此礼遇不免有些尴尬。正要应承几句客套,他又来侍应酒水:

「天照叔父、若林前辈,二位是喜欢大日本的『千岁鹤』?还是1927年波尔多干红?」

天照有些瞭解我的性格,忙谓赤川道:「法国人不是我们的朋友,秀树君决计不会碰他们的酒。」边说向我投来姑息眼神,指望我不要有什么出格举动。

我只作出冷笑一声,稍将目光转去舞池。

那赤川浩司倒是赤子心肠,见他面露愧色,少顷沉默,即刻介面说道:「此间确有不少正宗『清酒』,除了『千岁鹤』,尚有兵库县的『滩』、京都的『伏见』、广岛的绝品『西条』。借问叔父,未知若林前辈喜好什么口味?」

不待天照应声,我抢前答道:「赤川君真乃有心之人!秀树生在广岛,就饮『西条』如何?」

「喜极!多谢秀树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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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的「西条」很是醇正,用的是京烧青岚酒杯,席间还安排了一些樱花制成的糕点,口味也是地道的。赤川始终热情招洽,对於玛雅的状况显而是很熟悉。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佔有这儿的部分股权。那些日本出产的酒水点心器皿,都由他从国内悉心运承。

武原和齐籐闹的正欢,我是百无聊赖样子。身边天照在询问家人近况,赤川周详回应。听见他说「叔母消瘦」,天照就一直饮酒。

我一边四下观望,看着各色皮肤的人在色灯下骚动,衣袂偏迁,舞步灵旋,说不清怎样感想。其实我来玛雅还是有一些希望的,只不过那夜没有见到。单饮了三杯两盏,掩不下孤僻的风骨。

赤川见我冷落,随即介绍起今夜的歌姬:

「秀树前辈晓得汉语,这首『四季歌』还有『天涯歌女』可是周璇的最优名曲。前辈若是喜欢,我去请她来祝酒?」

「请不必。」

「前辈心忧国家,赤川好生钦佩。弟在银行工作,近段时期正有一笔贷款在洽谈,成功的话,皇军就有金费修缮『滇缅公路』……」

见我对周璇毫无兴致,赤川即刻寻换话题,投来所好。我这便将酒敬他,祝愿一帆风顺。又因为心情低荡,再也没有多言了。

那夜回去之后,天照问我,「既然你对诸般都冷漠,国事也不愿和他谈,你为什么又要去玛雅?」

关於这个缘由,我自然不会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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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她,是1944年的圣诞前夕。那夜在法租界有一场盛大舞会。人群中我穿越舞池,走上旋梯,逐间查找三楼的客房。待到确定,再转自外窗,悄声没入,随即刺杀了哈米尔顿勳爵。

那个时候,她被哈米尔顿压在身下。旗袍凌乱,发丝凌乱。

男人的血滴在她赤裸的大腿上,红是殷红,白似雪白。我想她如果喊叫,那就一并杀死。然而她没有,反而看着我浅浅地笑。冷眼旁观的姿态,好像挑衅一样,要看我还能做出什么嚣张的表演来。她连内裤都不去拾,就那样笑着。

我只好猜想她是受了惊吓,要么就是天气太冷,让人反应呆滞。我从地上拎了旗袍,走近身前,铺在她雪白的胴体。

而她不愿领情,冷冷还在发笑,隐约可见嘲弄的风味。我看不穿她的技艺,只觉得这般情形诡怪不经。但我相信,这样的情形下,一个衣裳狼藉的女人,总好过赤身裸体的妖香。

她没有接过旗袍,任它落下遮身。有些尚未遮住的地方,她也不愿动手。正是这个时候,在她手边看见一张「玛雅」的入场门券。

随后我就走了,关门可是轻的。

当时我以为她是中国人。也许是旗袍的缘故,那段时间令我常常想到满清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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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过后,一直无人可杀。期间我认识了赤川,去过一次玛雅。

很遗憾在玛雅没有遇见她,如果当初我向她询问名字,也不知她会不会告诉我。如果那样的话,也许可以拜託赤川再去打探。

从那夜之后,我打消了再去玛雅的念头。

只不过落地上的一张门票,它又能说明什么?

往后我没有再去玛雅,也没有机会再见赤川。不过他常常请齐籐带一些「西条」回来,令我十分鸣谢。

有时候和天照一起,有时我一个人慢慢地喝。不时还会想起那个神秘女人,却不是因为她美。

新年其间,又下了两场雪,之后天气就开始转暖。一年之计在於春,蛰伏了一季冬天,战事终於有了一些发展,各方的势力都很勤勉,竞争渐渐开始激烈。而我们又有了新的工作。

那应该是1945年初夏某天,天照接到秘令说,南京政府的陈委员秘密抵达上海,隐身在淮海路某间公馆。皇军希望我们即刻行动。

这本是令人兴奋的事。想不到成为我们四人组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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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四人开始行动。

来到公馆,我们很快清除了负责保卫的士兵,然而寻遍每间房,总是空无一人。天照感应到不安,正要召唤逃离,底层的庭园竟被包围地水泄不通。

紧接着是机枪狂扫。

大家身手都高,可惜再快也敌不过子弹。

两死两伤。剩下我和武原被押解下去。由於失血过多,在囚车上我就陷入昏迷。

醒来是在病床。最先入眼是墙上悬挂的孙逸仙遗照,另具一面青天白日旗,有些庄重的气派。房间环境清洁,几扇窗户敞开着,阳光明媚地投入进来。

「秀树君,」

跟我说话的人……竟是她。

一时之间十分惊异,百般事情不可寻思。神志犹在初醒,这就先令镇定,只待去听。

她笑容依旧,看来和颜悦色,却有种种轻蔑神采不将隐藏。开门见山说道:

「秀树君,你知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败?」

「我……不知道。」

「因为你们中有内鬼,所以行动败露。」

「一定是齐籐这个败类!」

「错。是武原。齐籐和天照当场死在乱枪,告密的是武原。」

「这个狗杂碎!」我有些过於激动,一字一顿咒骂着这个无耻的叛徒。

「呵,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已将他杀了。」

「真是乾净。」

「我不杀他,怎么救你?我跟戴委员说,告密的人是若林秀树。那我当然要杀他,否则岂不是露了马脚。」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应该是南京政府的人?可是……你在说日语?」

「我的名字叫北岛小百合,在『中统』,我的编号是6308。」

原来她真的是日本人。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淡淡笑容,让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有一侧的秀发垂落脸颊,水汪汪的眼睛偶然会眨。想不到这样美丽的女人会是大和民族的奸细,更加想不到这个奸细居然救了我的命。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喜欢。」

「那如果……等我养好伤,就忘记你,然后再也不来理睬你。你岂不是很划不来?而且你杀了武原,又损失一条『内线』,我看你一定会后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

「因为你什么都得不到。」

「那你不妨试一试,看我会不会后悔。」

「怎么?你想杀我?」

「不会。要杀的话,我为什么要救。何况我杀了你,有谁来为我暖裳?」

「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过很多。分明舍不得,嘴上还要倔强。」

「呵。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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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月我都在这里疗养。小百合悉心照顾,身体一天天康复起来。我渐渐喜欢上这段日子。虽然心忧战局,却也无能为力。

每一天她都会为我清洗伤口,擦身,然后喂饭。闲时插花给我看,之后就靠在床边陪我说话。

「你知不知道,那天你在法租界刺杀哈米尔顿的时候,为什么我会在?因为我想看看你。想看看若林秀树是不是如同传说的一样,冷酷又英俊。」

「那你是不是失望了?」我微笑问她。

「一点点。英俊是真的,却不见得有多冷酷。」

「呵。看来我那时就应该杀了你。」

「像你这样的男人我见过很多,分明舍不得,嘴上还要倔强。」

「是吗?我不像你,我是日本人,为皇军做事。哈米尔顿是盟国指挥官,那我就杀他。当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如果是妓女,我为什么要杀害无辜?」

「加害无辜?像这样的话,你更应该去问皇军。」

「你……」

「我从来不喜欢战争,厌恶流血牺牲。如果有一个安适之地,没有争斗,没有人兴风作浪,可以让相爱的人一起,直到最后也不改变……」

她越说越缓慢,眼神中凝光,她说:「秀树君,那该有多好啊。」

「就像『大东亚共荣圈』,我们一直在努力。」

「你错了。我要的并非这样的地方。八年间,死了几百万人。日本人、中国人、犹太人、德国人……若是为了子孙的共荣,我们何苦这样浴血廝杀,生死无畏,哪怕笑饮鲜血,都要成圣成狂。」

「哈哈,想不到南京政府的女特务,居然这么有慈悲。」

「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身份。在这个兵荒马乱年代,人要生存,通常就要选取一个立场。所以有的时候,我们必须做一些事来表明立场:比如搜罗一些情报,或者杀一两个人。但是秀树君,我跟你不太一样。」

她轻轻抚摩我的鼻樑,上下回溯:「你从来都为日本皇军做事。而我,为自己。」

「你什么意思?」

「就像这一次,为了留你一命,我可以欺骗上级。换成是你,秀树君,你一定不敢。对不对?」

「那是因为你喜欢我。」

她笑:「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我要考虑一下。」

「也对。关西第一美男,嗯,果然是很难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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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很难上手。从前我上过很多女人的手,却没有一次超出一个晚上。那次我对小百合说要考虑一下,其实我是认真的。

我想她不会不知道。

像她这样厉害的女人,很少东西可以瞒得过她。而她说的那个地方也是很迷人,虽然空泛,至少好过「大东亚共荣圈」的资票。

我们这些日本人,从小信奉天皇,每天每天高唱着「君之代」,直至热血沸腾。为了君国的理想,前仆后继走向沙场,战死都作成荣耀。

我听小百合说了很多,虽然化解不开那些宏大的是非。却忽然开始理解天照,虽然他到死也没有搞清楚。

小百合跟我说了一个故事。她说古早时候在中国,有支外族叫匈奴。匈奴来攻打汉室,就被斥为侵略。最终汉室灭了匈奴,收纳他们的领土,却被书为扩张版图的民族大义。

「同样行为,若加以不同描述,似乎就变得不太一样。」

「你什么意思?」

「是是非非决定不了历史,历史才能决定是非。所以,」她说:「秀树君,关於这些,我们就不要去想。今天的计较,也许往后面目全非。」

「那也是。不如我们做爱。」

「就快十二点,要么改天吧。再说我也累了。」

说完她趴下床前假寐。额头枕在我的肩,幽幽的呵气吹在胸口,令我一阵阵微微的痒。我知道她在等。

墙上悬挂着青天白日旗,秒钟滴滴答答作响。两个日本人,静在房间一动不动。直到钟声敲响的时刻,我们就开始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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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我听菱香说过:无论再危险的女人,只要她和你做爱的时候,她就卸下所有警戒;前提是她爱你。

我记住她的教育,今番施展在小百合的身上。看来小百合真的是很爱我,因为我吻她的时候,她一直是闭着眼睛。很轻易脱掉她的裤子,卸下腰带上她的手枪。

「你想怎么样?」

「你是大和民族的奸细,我要把你交给皇军。」

「可是……我救过你。」

「我记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我还是做了。多年以后,我一再回忆这个场景,眼前赤裸的女人,冰冷的枪,她的衬衣被我撕烂凌乱,露出晰白的乳房,喘息令锁骨起伏。她睁开眼睛,癡望着冷冷的枪口。

枪上了膛,就退不回去。

「那我们……做完这一次,好不好?」

我拒绝了她,我将阴茎抽出来,涣散的精液溅落在大腿深处肌肤,看上去很稀薄。

其实我也期望善终,然而面对她这样的对手,转机稍纵即逝。如果你问我爱不爱她,我想我一样拒绝回答。既然国族的大义、是非的立场我们都无法界定;相爱那么淫巧,你要我怎么换算?

「你把衣服穿好。」

「你要带我哪里?」

「大日本皇军宪兵司令部。」

「秀树君,这里就是。不信你看那张桌,那是不是池田大佐那张,只不过墙上的『日之丸』换成了『青天白日』。」

「你这女人,休想骗我。」

「八月日本原爆,两枚核弹落在广岛和长崎。之后没多久,日本天皇宣佈无条件投降。我怕你伤心,那时没有告诉你。」

「休想骗我!」

「真的,不信你带我走出去看看。」

我挟着她,将信将疑地扭开门锁,就看见十几支枪对着我。这道长廊确实是皇军司令部的长廊,只不过两壁悬挂的天皇绘像,全都换成了孙逸仙。

原来小百合说的都是真的。

我弃了枪,放弃了抵抗,再次被中国军人押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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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会被处死,想不到留下一条性命。第二天我在荒郊的水田醒来,全身都是伤,脸上说不出的疼痛,手指触摸,竟是一片血肉模糊。

一个中国少年救了我,背着我走出荒郊。那时候满街都是游行的工人和学生,他们举着标语,呼喊着嘹亮的口号欢庆日本投降。

那少年彷彿知道我是日本人,始终不溢欢情。他将我安置家中,又请来郎中为我医疗,也不知哪来的钱。

又四个月,我终於康复完全,这就回去日本。那少年叫王国权,我一直记他的恩德,虽然不知因由。

日本战败了,整个民生萧条。行行业业都像一潭死水,说不出的阴郁。即便是忍者,你也不知道如何营生。

我的面目已经烧燬了,但他们还可以认出我。很多人都知道我在打探一个女人的下落,她名叫北岛小百合。

问及因由,我却从来不愿说。

有一天五十岚菱香来找我。她说小百合在台湾等我,问我肯不肯相见。她说台湾有个地方叫阿里山,那里很安静,风光也好,没有人兴风作浪,契可终老。

其实我是真的去过。

那天我到了台湾,辗转到嘉义县,再往东走。行至日落时分,望见小百合坐在水潭对岸,我正想寻渡,忽然在水镜中望见自己的倒影……

后来菱香问我:「既然没有打算在一起,你何必要去台湾?」

「我只过想问清楚一些以前的事情。」

「那你现在清楚了?」

「没有。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从前的执迷,今时已经面目全非。那我们就不要再去碰它。

「她等了七天之夜,随后也离开了。她一直在台湾生活,那里追她的男人很多。最后她嫁给一个日本人,好像是赤川外相的公子。」

这已是1952年的事。

1956年秋天,菱香得了一场重病。於是她把巫女的位传给真琴,真琴是天照家的长女,同年,由她弟弟天照真草继承【龙忍之章】。

又过了一些年,真琴患了绝症病故。之后继位的巫女是源氏芹夏。

她便是信一和千雪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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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川小百合』

1997年,春,台湾宜兰。

陈姊说前厅有客,我让她扶我下楼梯。行到半程,我就看见那一箱「上海双喜」,登时认出小王。

他知道我忘不了上海,所以每一年都会寄来这款香烟。转眼半个世纪,时光浮沉,大家都苍老了去。常常藉着烟香,追溯旧事流年。

此番他来台湾看我,除了香烟,另外带来一个消息。

「若林秀树的弟子我找到了。」

「原来真的有。」

「有,在日本。」

「那巧的很,恰好我先生在日本有个局。」

「我们……邀他一起进来?」

「让我想一想。要么,小王,你先回去中国,等我想好,你再写信给他。」

「那你保重身体。」

「嗯。对了,小王。他叫什么名字?」

「信一。营下信一。」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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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多年前,当我还是北岛小百合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他。

那时候天下大乱,整个世界都在狂。人世间的道义裂变成很多相悖的立场,人把立场推演至极,这就成了狂。

原来相爱也是这样的。

我以前很单纯。爱一个人,就幻想和他一样。可是他中毒了,我要设法为他解开。如何解得开,他就和我一样了。

当时我有个朋友叫作五十岚菱香,她一直奉劝我。

「小百合,你不要这么狂。」

我觉得很可笑。一个人不喜欢战争;又不欣赏什么国族大义;更无谓宏大的野望。我只不过想要一方静土,两情相契。像这样,怎么狂?

「那天原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输了,因为你根本不敢告诉他。」

「他……出生在广岛。」

「你也是。」

「我怕前功尽弃。」

「那就永远不要告诉他。」

「怎么可能?」

「所以,小百合……无论枪和火炮,温床或是拥抱,从来只换到苟且偷欢的时限。你知道日本为什么会败?皇军在中国苟欢了八年,早就过了时限。」

妄想改变一个人的信仰,永远永远都不会有胜数。何况他那么倔强,从一开始就注定玉石俱焚的下场。

「我看你这么伤心,你为什么不杀他?」

「我说过不杀他。」

「你也说过不后悔,可是你去了台湾。」

「那是我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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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刑。

这个晚上,他已经第三次昏死过去。他们把硫酸和火碱倒在他脸上,「嗤嗤嗤」就开始烧,空气中散发着诡异的味道。

这其实是我的主意,因为我说过不会杀他。

看着他俊美的面庞一点一点烧蚀,白皙的皮肉在一瞬间撕裂绽开,直到露出嶙峋的面骨,血肉一片模糊,连骨质都被烧焦;我忽然觉得快慰,却又说不出理由。

后来把他扔到荒郊的水田。我藏进暗处远远的看,我知道有人会来救他。

「那个少年,背着秀树的那个,他姓王,是玛雅的侍应。我给了他一些钱,让他照顾他。」

说话是赤川浩司,他从俄国留学回来,在上海的国际银行供职。我在玛雅的时候见过他几次,起先我不喜欢他。因为菱香告诉我,他用卑劣的手段强佔了天照将之的妻子。天照临死也不知情。

「赤川先生,我跟秀树君的事情,还是不要惊动阁下来大发慈悲了。」

「我知道你不愿他死。对不对,小百合?否则你为什么守在这里等?」

「那你想怎么样?」

「我说过,你不要我对你好,那我就对他好。这样一来,总是你欠我比较多。」

「还记不记得在玛雅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不用打我的主意,那只是浪费时间。」

「呵。我也不是没有劝过你,不要在若林秀树身上浪费时间。其实道理很一样。我爱你,就像你爱他。」

「你对菊乃……也是这样说的吧?」

本以为我说出这句足够令他惶恐,虽然天照已死,日本新败,我只消将他奸污「菊乃叔母」的事迹告知天下,只怕有数十名高手就要群起追杀。

谁知他淡然一笑:「在我手中也恰好有些证据,能够证明一起冤案。案子本身倒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一名『内鬼』被处决。然而欺骗上级这样的事情,追查起来……就有些严重了吧?」

「你……」

「所以呀,小百合。我这么爱你,你怎么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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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我听说若林秀树回到日本。本以为他会恨,谁知他在四下找我。

我请菱香带话给他,然后去了台湾阿里山。我等了他七天七夜,静坐在潭边看见山岚聚了又散,水影变幻着浮光;我猜他如果来了,一定会喜欢这里。

可我等来的却是赤川浩司。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所以我答应嫁给他。

结婚以后我们在台湾呆了三年,往后他返回日本任职。而我被日方拒绝入境,原因是战时从事谍报工作。浩司父亲是日本外务省的高官,原本想帮我「洗底」,但是我拒绝了。

因为我害怕看见原爆遗迹。它从前那么美好,生机盎然。只不过一夜之间,就这样经受毁灭,再也回不了头。

后来我还是偷偷去了,其他人都不知道。我藏在姬路古城的台楼上,远远的望见若林秀树,他身边是三个小孩在跑跑跳跳。

菱香在一旁娓娓解说:「自从那以后,他变了很多。忽然开始很热情,喜欢找各种各样的人说话,常常带着门内的小孩子到处郊游,跟他们做游戏,还会唱儿歌哄他们开心……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一天天气明朗,轻柔的阳光照在树林格外的秀美。看着那三个小孩围在他身边恣意玩闹,笑声惊了鸦鸟。我忽然觉得这副画面很珍贵。

「我以前总认为你们这些忍者阴森恐怖,原来也有温馨片刻。」

「你有没看见,两个小男孩在打架?压在地上的是天照真草,另一个叫鬼侍郎,你看,无论天照欺负他,他就是不肯叫喊。」

「真是个倔孩子。」

「秀树肩膀上的小姑娘,穿木屐那个,她叫作源氏芹夏。她更坏,两个男生为她打架,她居然睬也不睬。」

「女人就是这样,谁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

很多年以后,他们这些忍者真的在这片山林里廝杀。我听说伤亡惨烈,毒血染红山丘,所有的林木在一夜之间全都枯萎了。

那时侍郎和芹夏都已经长大,割据在自己的立场,然后越来越狂。这一来,就有很多故事了。

最近我听小王说,那个营下信一是他们儿子。我思量回忆,想不到时间过的这么快。

******     ******     ******

1973年,浩司调任到日本最高警视厅。

他是有野心的人,无论再怎么掩藏,我都可以察觉。那时候很多毒品贩子还有军火商跟他往来密切,我在台湾夫唱妻随,也帮忙提供一些管道,牵一牵线,偶尔也洗黑钱。结果他越作越大,我这边也顺风顺水。台湾人将我称作「黑市教母」,看来不算浪得虚名。

不过浩司藏的很深,隐在幕后,将整个亚太区域玩转於股掌之间。可是他最近比较烦,因为有人威胁他。

三丸纪一是日本的最大毒枭,他们从1986年开始合作。十一年来,各施其职,各取所需,实在是一对golden组合。可惜今年以来,事情有一些变动。所有的「官匪勾结」都逃不过这样的变动。只看早晚发生。

原先他想借古巴人的手拔掉三丸,本已经略施安排。谁知道小王捎来信一的消息,这又有了别的攻略。

有些事情我瞒着赤川浩司在进行,而另一边的动静,我也无法一一获悉。虽说如此,毕竟是夫妻合弦,总该是有默契的。

只是不该低估小王的手段。

极品唏嘘 side.z

作者:小悴,月玖

side.z

a.m.11:20   feb.25   a.d.2006

『在这落雨的春天 我猜想 你终於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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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8月19日,16点35分。

旧港码头。鸦逗女栖身处。

沾血的纸巾和棉球散乱在一地,墙壁上清晰有血渍和精液斑斓,空气混杂着血腥,体味,药水气味,最难容忍的是屍体腐烂的恶臭。

鬼塚千雪从未知何处降临到鸦逗女的视线范围,不待衣襟落定,就听见冷冷嘲声:「鸦。看来这个地方,真是挺适合你来居住。」

「嘻。找了很久喔?」

「也不会。这么特别的地方,循着气味,很容易就找见了。」

鸦逗女慢慢从屍身上抬起头,蛇腰仍是扭送,面上微露愠色,怨声道:「这男人没用的紧,人都还没冷掉,『这儿』就先蔫了。」

这时才看清,身无片缕的鸦逗女正在一具男屍上进行「观音坐莲」,千雪打趣道:「呵,你的兴致真是特别呢。」

鸦逗女「嗤嗤」娇笑,从那屍身抽离出来,抬高臀位,有一股浑浊液体自从阴户泻出,倒流在大腿内壁,怎一般噁心狼藉。她却好生得意,彷彿展示什么骄人成果,只当千雪发声来赞。

千雪作壁上观,只当寻常。

倒是鸦逗女开门见山,挑起话题来:「千雪姬十分宽心,此番请到你来,自然不为交流奸屍心得。」

「那是好得很了。不若先来说完昨夜的话头。」

「我有些忘记,昨夜我们说到哪里。」

「天照。」

******     ******     ******

18日夜间,为了获得【鬼忍之书】,千雪终让飞鸟折翼。那时她的心里是痛苦而複杂的,然而别无出路。对於她,【鬼忍之书】的重量,足以作为叛逆的砝码。当她看着弥生飞鸟被捆绑欺凌,眼中满是怨忿悲哀,从那一刻,千雪就要开始忘记。

就像这个女刑警从来没有请她喝过咖啡,从没有在她幽僻的居所熏香沐浴,从没有出现过她的生活,从没有相遇,对白,守望,援应。

她将【鬼忍之书】抱进怀中,仓皇转身,就要逃出这场记忆。而王国权却又一次钳在七寸--『倘使询问御弟行踪,还是先借一步,与鸦逗女说开去吧』。

在千雪的所闻,弟弟早已随同母亲葬身冰海。传闻犹如天花槿艳,多半也是不可取信的。然而王国权毕竟拿得出【鬼忍之书】,且在言谈中涉及若林秀树这位谜一般的传奇人物。这又不得不令她听信下去。

曾向一位五十岚前辈探求过至亲的下落,前辈请她去找若林秀树。而她找了很多年,终未可寻。一个人再怎么叛逆,也很难割断血肉相连。何况这个心机,已经执藏近二十年。

18日夜间,鸦逗女方才说开,忽然淫性大发,旋要寻人交媾,否则蛊毒攻心,便是必死无疑下场。

千雪只得由她自去,又记下住所方位,隔日此时再来照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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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

对。天照真草。他父亲天照将之也是门人的首领,可惜死的早。听说他还是婴儿的时候,爸爸就死在外国。接下来不出几个月,母亲也发了疯。他是由姐姐真琴抚养长大,谁知道真琴又是短命红颜。继位巫女不出数年,就患上绝症。

像他这样的人,做事情一定狠。没有家庭,又没有牵挂,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去怕。这就像我,就不像你。呵。千雪,你不要不服气,否则你今天为什么要来找我?

你看他以前那么爱芹夏,最后却一把火烧了她。你说,天照狠不狠?

那一年,你父亲鬼侍郎战死在姬路。你知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他眼见大势已去,就擒之前已经服下毒药。天照却毋论生死,依然将鬼侍郎处以凌迟。他们将他装进渔网,捆在石柱;不急使他气绝,再来按着鱼网的分佈,一刀刀割去他的肉。剐了六百多刀他才死掉,搞不清是毒发致死,还是血流殆尽。

我看只有鬼侍郎自己才知道。

那时你母亲正带着弟弟从横滨出港,那艘客轮是开往挪威。轮船在海上航行了二十四天,将近就要靠岸,居然被天照他们追上了。他真的狠,追了一万多海里,就为了赶尽杀绝。

深夜里,一群忍者浮出水面,翻上甲板,就像传说中的幽灵海盗。他们找到了芹夏姬和弟弟,天照一刀就切断她的气管,看都没有再看一眼。

他不敢。他从小就喜欢她,其实她也喜欢他,但她最终嫁给了鬼侍郎。他不明白为什么,却还是死心塌地的喜欢。他一直都在等啊等,虽然不曾做过什么,却从来没有放弃过。

后来芹夏来找他,引诱他,跟他上床,再用花言骗他,他统统都相信了。等他发现是圈套,他的妻儿已经被鬼侍郎杀光了。

千雪,你说这是怎样的仇恨?你不要不说话,就是你现在的眼神,跟你母亲一模一样。所以天照不敢看。

可能是因为天照胆小,连她的屍体都不敢看。於是,在船头的甲板上就开始焚屍。客轮在极圈附近的冰洋上航行,零度风景。他们从餐厅取了烈酒出来,伏特加,75度数。一瓶瓶撬开,浇在屍身,再扔一根火柴。焚。

全船的客人都在上层围观,却不敢喧哗。唯一只有弟弟在哭啊嚎啊,真的是淒惨可怜。他本是必死的,然而若林秀树拦截了天照的刀。

也只有若林秀树可以拦截天照的刀。

我听说他们三个人都是孩子的时候,秀树君常常领了他们到处游玩。有时两个男孩打闹起来,芹夏姬从不去劝,再也不说一句话,好像事不关己。倚在大人的怀里,只作出冷冷地笑。

若林秀树一直很疼爱她,因此收留下她的儿子,传他技艺忍道。像这些事,就是千雪你不知道的了。

他们两个人修行,最初由挪威至苏格兰;又到希腊,埃及,北非;经沙地阿拉伯,印度,西藏;再入锡金,缅甸,越南,转到云贵,苗疆……听说若林秀树在大理遇见佛光。他们居留在那里,五六年长。

后来若林秀树无疾而终。弟弟又去了美国修行,是几个月前才返回日本的。前阵子,听说他跟一个台湾女杀手有些纠缠。不过,近期又跟本国的女警比较融洽了。

对了,他改名之后,好像是叫营下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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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静在那里,始终没有说话。她并不怀疑这故事的真实,因为这本是真实。她当然知道信一的存在,在信一与飞鸟的那场车祸中,千雪甚至隐身在远端的树梢,注视着撞在路旁的汽车轻微地摇撼和颠簸。

那时她本想保卫飞鸟免遭侵犯,「鬼王丸」经已出鞘。正在飞身途中,分明却看见飞鸟在亲吻着他,那亲吻是轻柔的,安适的。她的手指在他后脑和背,婆娑地勾引。千雪急急停将下来,惊愕於彼时的情形。

然而在她心中,竟是温馨的。

深呼吸。

「营下信一……」

面对鸦逗女,千雪终於念出这名字。那一时,千万思绪急烈翻滚。往事暗自汹涌,再也无可平宁;近日此番,暴风狂澜却又袭卷连连。在她心中映出山河颠覆,天地吞噬的景象。

她深呼吸,再悄握拳,欲将心神收持。在这相持的悠关,千雪冰冻了心中的波涛。她念完他的名字,不过轻轻的扬眉,依然浅浅笑容,迎着鸦逗女多变的眸光,司空见惯神情。

任凭鸦逗女曝出緻密隐情,惊世玄机;倘若不置可否,淡然相应,虽不是什么高明举措,总好过方寸自乱,遭人牵制了去。

有些事情,并不在一时之间就有决断。

有一些,却又是可以的。

******     ******     ******

「你来之前……」鸦逗女方才说开,却又伏下身去舔那男屍的龟头,三下五次,才将舌尖收回,连同粘滞的体液与唾沫一并嚥入喉管,涵养了一阵,徐徐接道:「你来之前,我刚才见过信一。给他送请柬,他却好不领情,非但不谢,还弄疼我了。」

一边摆动起手腕,秀出断指的伤处。看那神情,居然十分炫耀。

千雪爱看非看,冷声接道:「呵。看来我今天除了来听故事,还可以有些别的收穫?」

鸦逗女笑容绽放:「嘻嘻,你倒是当仁不让呢。也不来问我肯不肯给。我真是好没面子。」

「我从来不在意别人的面子,倒是你,先该先问问我,看看我有没兴趣。」

「怎么会没有呢。我已送出两张请柬。一帖是三丸的,另一帖……我想现在信一正在前往的途中。」

「呵。没猜错的话,那个古巴军阀应该也在受邀之列?」

「这是一定。」

「既然这么热闹,那我是有些兴致。你就可以来告诉我,时间,地点,由谁东道?」

千雪尽力将语调说成淡漠,甚至表现出一丝慵懒散漫的风气。彷彿一个无聊中的人,当你给她一张明星演唱会的赠票,大约就能看见这般态度:「若是来得及,我想我一定会去看看。」

她用这款句子进一步想来粉饰。

「嘻嘻,」狡猾的鸦逗女自当领悟千雪的表演,却又不急戳破,反而热情调笑道:「这对姐弟两对我十分不好,左来劈我两刀,右去断我两颗指头。现在轮到我来使坏,嘿嘿,不依不依。」

眉微皱,千雪想要现出标志性的冷笑,奈何演技稍逊,绝美的面庞掠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既然你都很清楚,那我建议你乖巧一些。小宝贝,我不是杀不了你,你说对不对?」

「呵呵呵,」鸦逗女好似撒娇一般,伸手提拔着自己的乳头,翘臀摇摇,嗲声嗲气:「那我告诉你,你就不许来杀我喔?」

千雪横她一眉,懒去应声。

鸦逗女见状不满,却也不敢过於造次。只好低下头去,手足并用,再来玩弄一阵私家器官,这才勉强说出一处地名。

千雪追问时间,她说:「速随我去」。

「那你快快穿起衣服。」

鸦逗女「嗯」了一声,眼前一片什么光芒,接着就见看自己的一双脚--她从前也像这样猎杀过他人。

那无头的躯干好似喷泉漂亮,孤单单的头颅抛在地上,活脱脱的眼珠儿还在一圈圈兜转。鸦逗女死的时候,就像她降生世上是一样的。只不过列在她身旁的屍骸,不及那样繁多。

「呼……杀了你,耳根子就清净多了。」千雪将「鬼王丸」收入鞘中,深呼吸。

有些事情,并不在一时之间就有决断。

有一些,却又是可以的。

***********************************

1998年8月19日,临近16点。

神户北郊。

鸦逗女从来是鬼魅般地逃窜,就像她每次出现时,总是带来不详预兆。在她今次捎来的影带,信一目击了飞鸟的劫难。

裂开的电视机电弧正「劈里啪啦」地交闪,蓝蓝的光统统映入血红色的眸中。信一找来最锋利的忍刀,在一片树林中,急进奔袭。越过这片树林,就到北郊的公路,沿着途径,他要去营救受劫的爱人。

树林平日幽静,从他穿越的地,只见到断红残绿下场。惊吓的鸦鸟从枝端窜起,松鼠仓仓逃避。就连阻在他身前的风,也要杀破。

而他忽然察觉到什么,止步站定。警戒环顾,贯注视听。就连昆虫飞舞的声息也要分辨。他此时抬起头来,目光停聚在一棵古老的大树。在它半空的树冠,茂密的树叶中好似隐藏了一些什么。

信一察觉的到。

即是盛怒,信一握刀的手仍是稳定而无汗。他飞身而动,迅疾扑向暗藏在林叶中那位不可预测的气息。抽刀的寒气是凛冽的,刀锋不可捕捉。剑拔弩张的气势,信一主动出击,却刀劈虚空。

罡烈刀气将枯\朽的树冠震碎,飞扬粉屑间树叶纷乱跌落,其中一副躯体摇摇欲坠。

「王……王叔……怎……怎会……是你?」

这戏剧的一幕,将盛怒的战意突变成惊愕。信一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呆立了片刻,才赶忙将王叔扶起。在老人的腰腹与肩胛,他发现几处刀痕错落,鲜血正在流出。

显然是有人伤了他,随后丢弃在此地。

信一抱起受伤的老人,片刻踌躇便转身再向家中奔去。

******     ******     ******

16时7分。

信一将王叔周身的刀口都料理妥当了。又喂服下三种不同草药,看着老人的面色略现红润,气息逐见通融。信一擦了擦额上汗滴,歎口气,在床边坐下。

受伤的老人平躺在旁,眉眼有些凹陷,嘴角微弱舒张,看来是衰弱又沮丧的景象。

「是三丸?」信一谨谨问道。

「呃……是他……」王叔顿了一顿,徐徐作答。

信一紧握拳头,发出「喀喀喀」的声响,王叔跟着歎了一息。

屋内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低荡,老人颈上的筋络抽颤,抬眼是浑浊的眸光:

「是那个女人。弥生飞鸟栽在她手里,想不到我也栽了。古巴人马上要来,我需要你来帮我,可我找不到你。她告诉我她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你,三丸就让她带路。行在半路上,她忽然出刀想要杀我……恰在这个时候,你迎面赶来,你察觉到异常,她便飞快逃离了。接下来,你和我就到这里。」

「那……那飞鸟她--」

信一焦急地刺探飞鸟的讯息,心中冀望一线生机。这时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了,气息在口中仓促地运转着,鼻翼上的汗水滴滴可以看见。

「她原先……」王叔闭了眼,将呼吸略作暂停,继而徐声说道:「弥生飞鸟她……原先,她就作为送给他的礼。」

老人话音方落,青色的筋就在信一的额角开始暴动,听得见切齿的擦音,握拳的抖震,置落一旁的忍者刀都在低低呜鸣。倒流的汗水早已浸湿了头皮,淌在眉心的褶结,像一把利刀正在慢慢地刮割。

王叔艰难地立起身来,挣扎着伸出手,重重按在信一肩头。

信一猛然惊动了,血红眼中俱是凶煞光芒,暂停在最近的距离中,逼视。

「来……信一,我们来说个故事吧,来,」老人的气息是平宁的,亲缓的声调听来详和。

「来……」

***********************************

『王国权』

1938年以后,再也不见和谐。

那时说好了要一起逃去美利坚,就把田产和老宅变卖。接着他们去码头买船票,那就再也没有回来。

你十岁,身边剩下哥哥照顾你。

你们在城隍庙里住过一些日子,没东西吃的时候,哥哥捕鼠给你果腹;寒冷的天气,就藏进破碎的佛像中御寒。上海并不是经常下雪,到了下雪时,那就格外难熬。有一年下雪天,哥哥不知从什么地方拾来一些稻草,点了燃,谁知却把栖身的旧庙烧了。哥哥烧伤很重,而你没有钱给他医治。看着哥哥一天天腐烂的身体,血肉模糊,臭不可闻,你只有号啕大哭。

眼见哥哥就要死去,你壮着胆子跑去外国租界翻拣垃圾。希望可以找到鲜美的吃食,哪怕只是一点儿洋人吃剩的渣屑,也要好过肮髒的老鼠吧。你那时一定是这样想的。

夜了,雪还在降,一个个窗口照出漂亮的蜡烛光。你虽然年幼,却知道那不属於你的,属於你的惊喜是从垃圾箱中翻出半片火鸡腿。你不敢吃,只将它裹进衣兜里,然后唱啊唱,跑啊跑。

跑过教堂门前的时候,你还听着祷歌伴随雪花在飘舞,一边跑一边含着笑,雪花轻轻扑在脸上,竟是香。

你又饿又冷,就在这时昏迷过去。

……

是那个人来救了你。

他给你三文鱼寿司,还有甜的三盆糖、樱粘糕。你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美味,偷偷的藏了两块想要留给哥哥。就连洗澡也顾不上,你牵着他的手急急去找哥哥。

可是哥哥已经吃不进了。

那是1940年的圣诞夜,外滩上的海关大钟「咚咚咚」的敲响。你躺在有壁炉的房间里,雪花就吹不进来。

******     ******     ******

有几年,那个人一直在走动,并将你带在身边,你跟他去过东京的艺馆,莫斯科的学院,还有西伯利亚以北的雪原。他予你暖的衣裳,好的吃食,又请来中外的先生供你补习,这样经过许多日子。

那一天你随他来到姬路古城。天下雨。你们穿着棕衣,戴着蓑笠在青石巷里穿行。末了来到一处庭园,正门上的朱漆有些显得暗了,门前的地藏王石像亦是破旧的。

厅房里焚香,清白的烛光微微弱地闪动,他登上了木阶,没有示意就拉开的隔挡的门,「咯吱--」一声,又将门关闭了。而你待在玄关的屏风前侯着。

雨水淅淅沥沥地降落在庭园的每处,稍大些的水声是从树梢滴落在石井中溅起的花。你嗅觉着潮湿的泥土气息,纵然是清新的,却又有种不安的悸动藏在里面。按照家乡的气节,这约莫……是到了惊蛰天。

你掐指盘算着日期,他就示意你步入房内--从前你一定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否则你不会错愕一惊。

她的面孔无疑是美的,虽是惨淡淡地浮白,看来衰弱又憔悴,而她眉目间的烟波怎也掩不下高贵的姿采。发髻又是高高盘起的,鬓与发际,眉线与后颈的修梳更要好生考究,就连发簪的雕纹同和服上的绣纹也当相映配衬。

丰满的下巴宛如润玉雕圆,珠玑般的耳垂讲不出的娇好。身被的和服乃是妇人款式,低敞的领口曝露白皙欣长的雪颈,一连圆润的香肩,隐约若现。

然而细看之下,你就发现她的鬓发又是凌乱的,系在腰上的绮带也有些松散开,无怪她单手遮掩,似要护着胸前的一瓣衣裳。再看盘坐的双腿,分明少了一只木屐,赤裸的脚掌躲进裙摆底下,不愿被你看见。

他不待你发问,缓缓走近女人身旁,柔柔地在她发上抚摩,指尖轻轻擦过,小心翼翼地触动细软的耳廓,粉嫩的侧颊,如雪的脖颈。将手悄悄伸进衣领,在圆滑的肩膀停顿,手心按下,轻幽地转过她身体。再为她调整好微乱的衣服,从后面,贴近,嗅她的发香。

想要抗拒这式温馨,妇人扭动着肩和颈,虽是轻盈的,却因为阵阵微痒,从而害羞的呵着气息。你看见她踮起足尖,小腿一次一次抖颤。

这个时候,他忽然拉扯起她的头发,是以野蛮的暴力,将她悉心编织的发髻毁坏的狼藉不堪。

「呀--不要啊!」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妇人痛苦地惨叫起来。

他不顾她的挣扎,继续撕扯着,将她拽倒在地上,又去踩她的胸部和腹。拎着她的头发,在地上狠狠地拖拽,许多头发被扯断了,甚至将头皮揭开下来,她流出不少的血,在地板和额头流下血渍。她所有的嘶叫和哀求全是无用的。

他把她拉到你的面前,将将停步下来。低头望望狼藉地妇人,再望你。

看着这个情形,你似乎明白他的示意,然而又有一些趑趄。

这妇人是他的叔母呀。

想到这一点,你便踌躇不敢上前。欲要询问,却不知如何开口。而他的眼睛却分明在说:『来,她是你的』。

他的表情分明是这个意味啊。

那时你跟他已经很熟悉,时常可以明白他的想法和授意。可是这样的情形委实是诡怪的。你依然待在那儿,对着他的眼神,矜持地揣测着。

地上的叔母因为畏惧而发抖,他已松开手,她依然没有站起身的勇气。撕开的衣服露出乳房的轮廓,那是多么优美的弧线;从她曝开的裙,竟然可见到浓密的阴毛,她勉力遮蔽,却还是掩不住下体的空虚。

你的身子已有些热,心中却镜一般雪亮,映着他的心思。

你再一次询向他,可他不愿说话。只把头微微点了点,从容的眼神轻抚着叔母裙底的阴毛。也没有急,也没有笑。

然后他退出一步。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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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而你真的读懂了。

你迅疾扑向叔母的身子,将她压在地上。喉间低吼,像猎食的狼。和服的布料是上好的,虽然陈旧,却没有一丝灰尘和污渍,而布帛撕裂的声音又是这样的清脆。

叔母的乳房多么丰满,你用力揉捏,竟然有乳汁溢在褐色的乳晕上。原来叔母还在哺乳啊!你就趴上去吮吸腥热的乳汁,乳汁居然是奇怪的味道。看着叔母央求和挣扎,你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坏。因为他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如果你是做错了什么,他自会来制止。

可他那么从容。

你於是更加放肆了。你伸出舌头在叔母身上舔呀舔,手脚撩乱地侵略她每处美好的区域,她的肌肤那么雪白又那么滑腻,双腿间渗出的汁液好像花脂一样浓郁,就连触摸,都让你很得意。

他就在你们面前坐落,捧着你湿水的蓑笠,一圈圈兜转,水珠儿溅。他那时拨亮蜡烛,烛光下让你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黑瞳里烛光闪烁,像是眼睛在眨。

你抬起叔母的胯,将她的双腿架过你肩头。叔母还要最后挣扎,踢落另一只木屐,跌到他身前的茶几,他拾起来闻香,似是温存。

好几次,你才能插进她的体内。那儿是湿热而又压抑的触觉,你放任着本能捣动和冲击,她初前都是哀号,却因你的骚动而变作亢奋的呼叫。你腾出手来抓住乳房摇拽,时不时将舌头伸进她口中搅动,叔母也逐渐开始有迎合。

越来越多的汗水从身上流出来,你的是臭的,她的却是香;你的是粘的,她的却是晶莹。原来女人的身体有这样的好处,你於是更加卖力地佔有她。动作的弧度一次比一次剧烈,抵到最深时,叔母禁脔抽动。

这时你已经不去看他了。

揉在乳房的手越来越凶狠了,直到乳汁有一些飞溅,空气中属於女人的气味在瀰漫,加上男人的急烈,狂暴鼓动就要爆炸。

「啊--啊--啊哈--」

窗外的雨水淅淅沥沥地降落在屋顶和墀下、石井和小池。这些背景声音伴着你的心跳,她的浪叫,身体「砰砰砰」的击撞,还有「劈噗劈噗」的淫水声音,它们在这时彼此交响,回荡不绝。

叔母的呻吟渐渐变成召唤,而你的气喘也越发低亢紧密。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娘,却以优美的风韵,令你无可忍耐,宛如颠狂。用出许多不同的姿势奸淫亵玩,虽然亢奋,从来也不曾感到疲累。

看着她在你胯下臣服,神形迷乱,百媚千娇,终软成一滩稀泥,再也无法支撑动弹,你终於把精液射在她体内射出,再看它们倒流出来,流在臀和腿侧,沾在凌乱的阴毛。

叔母仰在那儿禁脔抽颤,翻开的阴户中还有黏液不断地泻出来,泻出来。

你收拾了气息,挺直腰板抬眼看他,像一个等待夸耀的孩子。他将你招到身前,为你披上棕衣,覆上蓑笠,轻轻为你绑好带子。那时他的笑容那么殷实,同时是亲切的,舒展的,毫无一丝邪气的笑容。

你们再也没有去理会叔母,任凭她在地上如何沦落。

他挑落你眉头的水花,对你问道:「好玩么?」

你还在喘着气,听他的话便微微点了点头。而你清楚这不单是一个游戏。

在这一天,因这个仪式,你被他驯养了。从这往后的日子,往后的全部;他都要让你知道,你们是从和属於,却又是共同的。你是被他驯养的。

凭这个仪式,往后那个人的心情就好像你,那个人的喜怒就是你所牵挂。

就像小王子的狐狸,你一定是值得驯养的。当他离开的时候,你可以分辨出他的脚步声,或者你也当在夜晚仰望星空,企图可以看到那颗会微笑的星星。

那个人是独一无二的。

而你也是。

******     ******     ******

往后。

又过了一些年头,那个人有了喜欢的女人。你虽然沉默不语,却是为他感到幸福和紧张。在他的酒吧,你把酒水和点心端进7号台,将他专用的杯子擦拭的格外明亮,即使从所有的杯子中,你一眼就能区分出来。

然而女人不愿喝他的酒,不尝试他精备的点心。她看他的眼光总是冷冷的,笑容里藏着轻蔑。她多像一朵被宠坏的玫瑰呀。

原来,她是被另外一个人驯养了。

……

往后他们几人中发生了一些错变,至於是怎样的错变,他没有与你分说。不过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情和想法呢?

你就按他说的去做了。

……

你一直都记得哥哥烧伤之后血肉模糊的样子。所以当你看见伤者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多惊骇了。你将那个伤者安置在幽僻的房子,详细地照顾,为他敷药和消毒,清洗满面的脓血,每天喂他吃食。你对他这般好,统统是依那个人的吩咐呀。那个人这样吩咐你,从而你就照做了。

后来伤者离开了她,而那个人得到了;伤者铭记着你的恩,而不知那个人。你明明要告诉,而他却不允准你这样做。

往后你们又去了台湾找她。可她趴在水潭的沿岸,撕心裂肺地哭,她将十指插进花泥,跪着的膝盖早已磨破皮肤,血渍粘了裙角,身姿倒映在水中,好像神话中哀伤的仙女。

唤她的名字,她也不理睬,在哭累的时候,她会癡癡望着那个背影离去的方向。

你们等了很久,又过了很久。直到满潭月色都变作阳光,她终於,埋进那个人的怀里,再也泣不出声息。他倾斜着身体,半躺半坐,任凭她用沾满泥土的手指在脸和衣服上抓呀抓。牢牢地抱着,柔软抚摩。

终於看见这幕,你静伫在一旁微笑起来。

回想起这样的开心,自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至今,又有五十年了。

***********************************

王叔渐说渐去,信一逐字逐句收听着。

虽然不知道这个迷样的故事正在遥寄着谁的时代。然而那些人来人去,缘起缘散的传说,恰如藏封的咒书;当王叔不急不徐地揭开苍之封印,信一开始亦步亦趋。

又有一些段落,听来似曾相识,想要追寻或猜测,却又坠入云深,无从可以把握。听着听着,骤起的盛怒竟归於宁静了。那些归元的气,自瞳仁凝成湖水。眉眼当中的流光,很容易让人想起若林秀树。

「你说的……是什么?」

「信一……你又聆听见了什么?」

「我听见动乱的人,纷乱的世上。后来呢?这些故事中的人,他们后来是怎样的命运?」

「后来那个人和她结婚了;而在她心里却始终有另外一个人。所以,你知道这样的癡迷,绵延了五十年,散不尽啊。」

「叔……我……我想我猜不透,猜不透这一些。」

「又或者,我来告诉你,这五十年来的爱恨癡缠,不过是属於他的……一场游戏。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傀儡』就像他们,也就像我们……孩子,现在你懂了没有?」

「我……我想……我无法听懂你说的故事。我还是……想杀了三丸,想要去救出飞鸟。」

「那你要如何去救?」

「我……我还要再想一想。」

「不如你先跟随我去了一地方,见一个人。」

「什么人?」

「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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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8月19日,15点55分。千雪杀死鸦逗女前一个小时。

三丸宅中。

赤裸的女体骑在阴茎之上,疯狂地起伏摇曳。乳房因兴奋而肿胀,充血的乳头高高凸起。性器撞击出「砰砰砰」的响动,用於润滑的体液同时发出不堪入耳的擦音。

两具人体成了交斗的兽,相互撕咬着猎食,他们的瞳孔泛起血红,深喉中低亢地呜鸣,大量的唾沫自从嘴角流泻下来。口腔内腥臭的气味瀰散在空气,伴随着交媾产生的特有的、湿热的嗅觉,充斥在这个浊噩淫糜的环境。

女人激烈地嘶叫着,那叫声充满野性。亢奋的,甚至是凶恶的、富有侵略性的呼叫。甚至可以看见她龇牙咧嘴的动弹,鼻翼,侧边脸颊,连同颈上的筋络都在一起抽颤。

她骑乘在男人的性器,弯下腰去,向着他的身体,狰狞地嘶咬舔吸,疯狂而又贪婪,像一个正在吸食king粉的人,歇斯底里地张狂。垂落的乳房触到男人的肋骨,乳尖上最后一滴汗,徐徐滴堕。

没有人想的到,这具堕落荡乱的女体,竟是全日本闻名的女刑警--弥生飞鸟。她此时化为穷凶的雌兽,撕咬狂暴,面对三丸凶狠地抽插,她更加凶狠地吃食着。根本分不清谁在奸虐谁。

由於忌惮她的厉害,即便在中毒的情形下,也要提防她突然发难。三丸早将皮绳在她双手栓牢,并用同样的绳索缠绕躯干,一圈圈紧紧缚在胸部周围,使乳房更加娇媚鲜明,造就出充血的盈满效果。同时将女刑警双腿的踝骨紮实,绑定在一根木棒的两端,即可以从容抽插,却又扼杀了形成飞踢的空间。

这样做的目的,三丸实在是出於谨慎。然而这一刻,他却暗暗心思,倘若没有这一些限制,怕是真要被这女色魔吃了。

女刑警不断地嘶叫、扭送、迎合、甚至贪婪吞噬。尽管双手被缚,依然如顽生的籐蔓,沿着三丸的前胸后背激烈地抓拽着,尖利的指甲刺破皮肉,嗅到血腥的气。

大片大片的汗水不断地渗出,在她前额、鼻尖、面颊、眼角聚凝,连同雪白的颈、妖治的锁骨、轻薄的肩胛,连同腋下和肘间也散发着这样的水光。体内那熊熊的火焰,要将她灼烧成灰。令她所有的水,烧成炙热的气,飞向高处升腾。

女刑警坚强的灵魂早已烧燬殆尽,阴道炙伤,子宫炙伤,卵巢炙伤。就像受伤的兽,在最后的挣扎中,变本加厉地施放出原始的凶狂。身上的皮绳,彷彿随时都有可能被她挣破。

「啊--啊哈--啊--啊啊啊--啊!」

淫荡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狂躁而又急烈。围观的群人本该享受这顶尖的绝色表演,却因这不可思议的势态,触目心惊。有些感官脆弱的帮众,曾听遍飞鸟的名,见到现时情形,不禁暗自唏嘘,怎堪待见。

三丸再也没有丝毫恻隐,当飞鸟这样的极品沦为雌兽,他决意化身鬼畜。蹂躏她的躯,将一切禁忌的地,践踏成为狼藉。他们翻滚又扭转着,相互变换着身位,以种种极端的姿势形成一次又一次的击撞与吞噬。

蛮莽原始的呼叫声急烈地相应着,擦出的暗火越来越极尽焚烧,闷湿的空气非但无以平熄,反而令人催生更加穷凶极恶的报应。手足并乱,唇舌交加,周身剧颤,魂飞魄散,也要追逐哪怕玉石俱焚的下场。

他们从一次射精接入下一次射精,由一场潮袭过渡到下一场潮袭,在一个将要爆炸的临界中,狂野的身体从来没有停止过残杀……

「啊--啊哈--啊--啊啊啊--啊!」

直到声线嘶哑,激越的呼叫依然响彻耳际,彷彿停了下来,生命就告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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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飞鸟』

有一种鸟生来就在冰风和雪暴,它一生都在逆风飞行,迎着冷酷的风雪,倔强地挥动翅膀,铿锵地鸣叫。当它终於折翼的时候,总是黯然无声跌堕,让人不可听见「其鸣也悲」。

我在北海道出生,家乡在札幌。父亲本是当地的警员,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遭罪犯砍死在家中,同时母亲被劫失踪,再也杳无音讯。

那以后,外婆将我接到身边抚养。她住在国土北端的礼文岛,隔着海峡就是俄罗斯萨哈林岛。那村庄人迹稀少,住民只有孤老渔人。因为外婆从来不说话,在上学之前的几年中,我是几乎忘却语言的存在。

外婆虽然是哑巴,却百般疼爱着我。记得寒冷的夜里,她总是守在床边,抚摩我的头发和脸,直待我入眠。之后她就会裹上厚实的防寒服,走过一片冰天雪地,来到岛上唯一的淡水河,撬开冰层,寻钓一种不具名的小鱼。

那鱼类十分珍稀,仅仅在特定季节才可依法捕捉。只因我贪嘴垂涎,外婆每年这个时期都要格外劳碌。往后懂事了些,回想起来确是很不该的。

没有念过小学,上国中就要渡船去县城。每逢周末返家的时候,外婆都穿起鲜艳的衣裳等在码头,那是为了很远就让我看见。那时我才开始跟她说话,我告诉她,外婆,我喜欢吃你燉的鱼汤,喜欢你制的寿司。

她听了就是笑,又来抚摩我的头发和脸,就似从前一样。

十七岁那年,我以全县最优的成绩考取了警察院校。临别之际,外婆送将我送至县城的车站。我一时不知道如何道别,她却紧握我的手,在用她满是皱纹的手中,手背慰贴手心。

在这时;她,忽然,竟开口对我说话!

她说,飞鸟,你知道么,从很小你就说梦话,你总是说自己要做警察……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外婆并不是哑巴。

她只是……一直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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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丸的阴茎在体内狂暴地冲突着,带来一阵又一阵火辣辣的触痛。然而这样的刺激却又是令人迷离的。『分明是受劫啊,可你为什么这样亢奋地呻吟?』飞鸟不单一次这样讯问自己。

然而每一次的答案,统统是更加狂乱刺激,炎热迷情。三丸的肮脏器官终成她的唯一解药,非但要她臣服胯下,甘受他的侮辱,还为了他风骚尽现,媚骨夭夭。她知道那淫蛊毒素,无可逃逸,惟有承受。从小,她不是没有经过艰厄叵测的命运,也曾遭到难以解脱的灾劫。

就像北国的雪鸟,迎着冷冽的风雪逆风起舞,傲世飞渡;只为扑向风眼的尽处,云散的彼端;再於漫天飞虹之间,终於见证又一轮清风明月,暖暖朝阳。

她苟存这样的信念,却无从抗拒噩梦一般的变乱,就连片刻的喘息她都无法得到,只有跟随抽插节奏,如饥似渴,夭夭灼灼。

淫乱的声她可以听的清晰,每个被动、或者主动的动作更令她倍感羞耻。可她再也不能掌握自己的身体,偏偏意识是清醒而倔强的。不知什么时候起,飞鸟好像分裂为二,就像心和躯体;幻觉和回忆,就像天和地。

你分明是痛苦地蒙受,她却极乐着销蚀;她分明宁死不屈的贞节,你却迫不及待行淫;你分明泪流成河,淒惨悲怜,而她却享受着淫水氾滥的骄傲;捱不过这场灭世风雪,分明你想悲壮的死去,她却扭送起纤美的腰肢,雌兽般凶莽,想要,想叫,想跳。

就如书写,倘若不见潮吹,定是心绪失宁,高潮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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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校位於扎晃,距离礼文岛确有很长的距离。

那时从父母离开,又已经十年。当初政府发放的补给费用几乎消耗,只留下很少的部分维持我和外婆的温饱。十年中相依为命,从没有这么久长的分离。我常常想写信去岛上,却又不知如何写下。从来都是无声援应的岁月,习惯从她的眼神和抚摩取得灵犀照应,想来胜过千言万语。

头年假期一直在努力打工,空余时候就从前辈那里借阅高年级的警务课程。又因为路途遥远,一整年就不曾回到外婆身边。

想不到第二年,她就过世了。外婆一直是孤僻独居,死后好些天,她才被人发现。而我听见这个噩耗,又是多日之后的时间。

一直很想在某天穿着警察制服回家,跳上等待的码头热烈地拥抱她;很想在某天她入睡前轻轻抚弄她的白发,微笑着默数呼吸;很想为她破一破冰,燉几尾鱼,再听她说一说话。

然而有些事情,一旦错过,注定就要成为唏嘘。

……

后来我成为警察。后来我遇见千雪。后来我爱了信一。

现在回光返照才会觉得蹊跷,人为什么总要将从前的发生述说成「后来」。如果,真当可以看穿每个未来,我们还会不会这样勇往无前,逆风起舞,执守着莫名的壮志,轻蔑惊喜,冷唱寂寞;无可阻挡地奔向一场又一场命中的错劫。

后来我中了蛊毒,在三丸纪一的私宅,承受他狂野地奸淫。身体的反应早已无法操控,燃烧的欲望让人开始发狂。因他的抽插变的敏感而贪婪,享受他暴虐地淫威,激叫着宣泄,甚至像野兽一样与他嘶咬起来,渴望将他彻底吞噬,好让这火焰一直烧去地老天荒。

神识偏偏又是清醒。巨大的挫伤与羞辱,随着一波波高潮一并中伤着我,片刻不能停息。那些记忆的呼招,前事的流程都在脑海间清晰地浮现出来,彷彿一个濒死的人追溯流光,接受起灵魂的拷问。

而交媾越狂,回忆越是清澈;唏嘘冷冽,淫声越是高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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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亢且又短促。

三丸忽然停下抽动,可怜地女刑警发出一声好似愤怒的喊叫,紧接自己摇动起臀部,紧密地阴户死死将阴茎围困着,随后暴走滑动。三丸偶尔拍击乳房,偶尔轻巧地将阴茎推进寸许,或是抽出一些,敏感的飞鸟竟如遭到电击一般,引出夸张地反应。

三丸染指过无数美妙的女人,品相繁多,花色层出。然而飞鸟带给他的确是无与伦比的风情。这绝世倾城的尤物,传闻中银发如雪,烟视媚行,冷清孤僻,宛如不可触及的神圣。

而今她乳浪翻涌,阴户氾滥,欲火焚坏身躯。她行淫的手段比发情时的母兽更要卑贱,比地狱中的饿鬼更要贪急。

……

奸淫持续了一个小时,三丸终究感觉疲累,将最后的精液对着飞鸟颜射,享受这醉生梦死的华丽瞬间。迎面,他分明看见,铿锵的光芒自她眸中一闪而逝。犹如传说的雪鸟,逆着血雨腥风,终於无法飞渡,跌堕天涯。然而死守着凌厉的眼神,谨以无声的残念,对峙着死亡的命运。

因为这个眼神,三丸忽然想给她一只笼子。

这时。社团中负责採集情报的伊田急匆匆跑上楼梯,顾不上场景赏析,有些慌张地向三丸报告:

「役长!古……古巴人……他们调集了僱佣兵,已……已经登陆神户,将要立刻驶来开战!役……役长,我……我方的枪械和人马是……是否就绪?」

三丸听罢,瞇着眼睛徐徐微笑,好似成竹在胸。一边看着瘫倒在地,几近虚脱的飞鸟,再就伊田说道:

「我看没有这样急。早一些,还有人约我们出去谈心。伊田君,你马上去准备一下车子才是真的,我比较赶着出门。」

「哦,对了,」三丸补充道:「吉普车。『傢伙』就不用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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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8月19日,17点。

大仓酒店。1717房间。

海曼将军凭窗而立,一手夹住点燃的雪茄,另一边持着一只便携电话,正在繁忙地调度军马,为这场战役进行着最后的部署。

短短几十分钟,寒蝉已算不清有多少电话接入呼出,那些「叽哩咕噜」的拉丁语言显然无从听懂,却从中透出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令她可以感触。

虽是剑拔弩张,但海曼一副有条不紊,稳若泰山的架势贯穿始终。在寒蝉看来,这真是豪气极了。从而想到即将打响的战役,她不禁有一些兴奋的情绪。

杀手不过是一种职业,并不意味草菅人命的性格。就像邮差未必喜欢送信,妓女也不见得热爱性交。可是到了今时,寒蝉分明有扣动扳机的渴望,指尖亦在轻颤,只消刹那就可以勾销一条生命,这究竟是怎么样的意气?

寒蝉倒数着出发时间,她想,一定是被那个豪迈的老人感染了。

人和人的情绪,看来真是可以彼此交感。先前海曼调皮的时候,她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调皮起来。

一小时前,他从直升机舱取来一只草绿色木匣,摆到寒蝉眼前,揭开匣盖\现出一支重型枪械,枪型威武又凌厉,从枪管的埠以及准镜的玻璃上闪出冷冷的光,令人看来有些震慑。

谁知海曼却摆出一副卡通人物的嘴脸,用十分欠扁腔调炫耀着问她:「这玩意儿,你认识不?」

寒蝉应答道:「嗯,这是sr-99。」

「嘿呀!牛屄呀!这你也行?」

寒蝉轻吐薄烟,好似见惯寻常。再来装个得意神情,挑起美目横向海曼,将他说话声调十足戏仿:「嘿!可不。」

「小样儿!再没个正经,爷爷抽死你!」

「嘻嘻。」

两人一唱一和,竟然把一个本该冷硬的场景变成诙谐逗趣。寒蝉开心得笑了起来,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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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利尔的半自动狙击步枪。(99 sniper rifle)

口径:7.62x51mm nato?

展开全长:1115mm?

枪管长:510mm?

空枪重量:5.1kg?

膛线4条右旋,缠距305mm?

最大有效射距:700m?

散佈精度:1.5 moa?

el-op nimrod 6x40光学准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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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将重狙托进手中,掂量拿捏。大约日落时分,「登陆部队」就会集结到三丸的私家领地,与三丸的武装展开短兵相接。海曼将亲驾着直升机掠过战场上空,那时她会坐在机舱内,从半空中远程射杀。

海曼终於讲完电话,寒蝉迫不及待地询问关於出发的具体时间。

「咋啦?小姑娘着急啦?」

寒蝉点了点头。

「那行。咱们这就上路。」

「呵,臭老头,我只不过问一下出发时间,又没有赶你上战场。说起来,也不知道我们两个是谁比较急喔?」

「啥?打战?啥年代这是?我告诉你,谁要是成天打打杀杀,他就没有一点儿文化素质。咱们……咱们这可是出去办的正经事儿。」

分不清他说的是假是真,寒蝉只得追问道:「那你要带我去哪里?」

「三宫,flower ro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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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宫」是神户的表玄关,是神户埠内最为繁华的街区。彙集jr、阪急、阪神、市营地下铁,以及人工港单轨高架电车五个车站的枢纽站。从新神户到三宫南北贯穿,以鲜花之路(flower road)为中心,大型综合大厦、专门店和地下街密集於此;同时还是血拼购物与美食餐饮的中央阵地。在三宫终日都可以见到车水马龙,行人穿梭的热闹景象。

「坪井生命大厦」位於鲜花之路与元町相连的商街。地下3层设置大型停车场与保龄球馆;1至11层为裙楼,外墙居中置有四面液晶大萤幕,以下是三间银行和一间国际珠宝商号。2层以上则是数百家顶尖品牌纷云设立专门商店与规模庞大的超级市场。

客流可以透过手扶电梯畅行其中,或是进入卖场内,选购琳琅满目的各式产品。也可以在视觉疲累的时候,来到商场内设的美食馆中品嚐美味,或在冷饮小吧三五小坐,轻松休憩。

大厦高59层,由「坪井生命保险」兴建冠名。裙楼以上至50层都作为写字楼,坪井生命仅佔其中5层,另外三十余层中密集了百多家大小株式会社。境内有三菱、丰田、索尼、富士通等着名财团佔地办公;也有一些长驻神户的跨国企业选择在此落下营地;不少尖端行业、文化创作、或是媒介机构同样花费高昂的费用租赁小型工作室,安紮在这个环境。

大厦本身高耸,威武的外型看来不可高攀,好在裙楼四面铺置的巨幅广告与宛如行云流水一般的灯饰又衬出精美的时尚气息。斜面与金属在主楼的外型上广泛运用,加上透光材质的绚耀,造就了未来时代的概念感官,虽然盛气凌人,却令人不由地产生出流连与神往的情绪。

每到黄昏时间,裙楼四围的灯饰招牌就会同时燃亮,绚目的霓虹开始流动不暇,位於大厦顶端的探照灯旋转照耀,将三道水银一般的笔直光束射向十方高空,宛如骊歌乍响。

三只巨大的探照灯功率极为强大,遥遥胜过其他大厦照出的灯效。然而,这份鹤立鸡群的壮丽特技,并非由「坪井」方面达成,也不来自大厦中任何一间会社安放。先时在装置探照灯的位置上,横着一枚「坪井生命保险」的巨幅logo。一个月前,它被赤川浩司差人卸下了。

该幢大厦50层以上的部分,正是他的名下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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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挤时段,taxi在道路上缓慢行进。信一和王国权抵达flower-road的时候,天色已至黄昏。

由於道路单行,加之人群汹涌,taxi只得在距离「坪井生命大厦」数百米远处的「北坂野街」停靠。信一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王叔扶身下来。就在这个时候,大厦所有的灯火瞬间辉煌,将天空的一角都要照出绚丽。

遍地的行人不自觉地发出「呼」的一声,并非下里巴人的一惊一诧,实在是此刻的视觉冲击难以抵挡。就像久居都市的人们冷眼惯看了烟花,却依然在每度新年降临的时候,对着漫天做秀的焰火,屏息凝望,虔诚祈愿。

信一瞪大了眼睛,也有些不知所措的片刻。让人想起他第一次遇见飞鸟时的情形。数百米的道路,扶着王叔,他却走了很久。不知是行人拥挤,或是出於别的原因。远远鸟瞰着盛气凌人的大厦,力求可以分辨浮光和影像,空虚和实境;然后注视大厦以西的天空,想要看看夕阳坠落之前,是否还有无声涌动的云彩,乘着纯粹的霞光。

步入大厦,在王叔的指引,绕过四根大理石柱,穿过许多繁琐的走廊,推开两道玻璃门,竟来到一处闹中取静的大厅。空置的沙发一尘不染,露天的办公桌上,深色的制服的女职员神情专注地伏案上书写,另有一位负责话务的女职员该是南亚血统,对着电话似乎在说泰语,因为声音微弱,信一无法听得具明。令他奇怪的是,那部话机分明是没有接线的。

彼端的升降机装置地颇为蹊跷。在两侧的壁上,根本看不见calling按键,也没有任何对讲话筒,或是视讯设备可以採用。两人在电梯门前停下脚步,王叔示意等上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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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打量着四下的环境,除去那位低声通话的泰裔职员,大厅中其他一切俱是沉沉的死静。谁又想到,在这幢闹市浮华的大厦中,藏着这样一片异度空间。再去回想方才穿过长廊的情景,两重玻璃门,也该是由无线装置驱动。正如此时的升降机,看来同样非请勿入。

他暗自揣测着,这具电梯降落下来,将会把他带到怎样的秘境;而在彼端等候着的,竟又是何方的神圣,就连通往的路径,都被设置地如此周谨。

自从飞鸟蒙遇灾难,他的心再也没有平宁过。看着她惨遭荼毒,却只能身不由己地挣扎和堕落,信一感觉天地都崩坏了。愤怒的火焰熊熊地灼烧,挥舞起刀剑,就要豁出去搏杀。

正在这个关头,王国权为他说出一个故事。

接着王叔告诉他:信一,倘若援救飞鸟……不如,你先随我去见一个人。

他和他,这就来到坪井生命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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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的一声,电梯已降落在两人身前,信一不由的向王叔站近一步。

金属门向左右两侧缓缓地拉开--

一袭中华旗袍闪入眼帘。裁剪是传统款型,底色淡然素雅,又显出几分青出於蓝的华丽;连同发髻,耳饰,手镯,鞋花俱是中华古香。而在旗袍上的刺绣图形,却是朵朵清媚百合,绣纹之外另具染色,分明透出浓郁的大和风。

若以身型猜断,难以相信这位「中国服娘」竟是银发苍苍的老妇。只从她衰损的眉角,似雪的眸光,依稀可以见到英年的夭好。

面向着老妇人,信一眉头微皱地据在王叔身侧。一边勾想先前的讲述,为这个50年后忽然出现的老妇人,试图寻找可能对应的身份。

老妇人也在笑望着信一,慈蔼地悦色从衰老的脸上自然地浮现出来。同时她腾开身位,授意王国权带他可以进入电梯。

「57层。」不知她在说给谁听。

信一将王叔扶进电梯内,方才落下脚来,金属门就已经飞快地合实,电梯开始上升。

「这到底……什么地方?」他有些侷促地问道。

电梯之内无人响应。信一搀扶着受伤的王国权据在一旁;王叔却投眼望向那位老妇人;老妇人视如不见,只将和悦慈祥的目光始终凝落在信一,像要观照出什么玄机来。老少三人,在电梯内缄默相持,一时了无生趣。

升至49层的时,妇人才开口唤起他名字:「信一。」

「嗯。」

她见他答应地乖巧,绘声含笑起来,苍老的眸光迎着视线,不急不徐向他问道:

「你,认不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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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9日。18点25分。

坪井生命大厦。顶层。

黄昏。天色半明半黯,探照灯的光束犹如天马行空。一架小型直升机正在大厦当空盘旋着,强劲的光束掠过飞机的尾腹和涡轮,真像华丽的电影片段。眼看机身越来越接近,「隆隆」的马达声轰鸣渐响,一闪一灭的讯号灯显示它即将降落。

大厦顶层上,戴着头盔和墨镜的工作人员纷纷就绪位置,有人点亮停机坪周围的綵灯,有人挥动着小旗指引风向,保障飞机安全降落。

「那里--那里是什么!」

寒蝉显然见到十分惊异状况,否则不会这样语无伦次惊呼。

驾机的海曼将军自然也看见了视野当中的异常。他将眼神定了定,「嘿嘿」几声乾笑,随即由衷喝讚:

「啧啧啧……亏他丫的能折腾,这可……这可……真是牛屄!」

这类摩登建筑,顶层装置尖端科技倒是司空见惯。三只高功率探照灯虽然耀目夺人,总归用以做秀的道具,更不至令他一惊一诧。何况海曼知道这处的主人乃是日本政府要员,若有一些荷枪实弹的排场,也是不足为奇。

然而,究竟是怎样情景才令海曼将军啧啧称奇,错愕折腰?

「这是……这莫非就是『月玖神社』?几番听说,今儿晚上,我可是头一遭见。」

海曼向寒蝉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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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大型体育馆的活动顶棚,坪井生命大厦此时竟是「敞棚」状态。自从空中望去,顶层大约三分之一乃是「实心结构」,探照灯筒、停机坪、控制塔台、卫星接收站,以及一些稳定设施都装载於此,配衬着大厦凌锐的外型,光影交错之间,透出几分不可捉摸的科幻气息。

然而真正不可思议的风景,源自露天部分的所见--

本该是水泥金属造就的摩登大厦,却看见葱翠的树木繁生在泥土,海曼甚至可以看见直升机掀起的气流,一浪一浪的吹卷着树叶,又在小池中泛起风波。小池边的水车与石井,一并映入眼帘。

这般景致,谓是庭园,不若说成郊野。倘使置身其间,满眼可见秀色葱荣,闲鱼野香。石径隐在浅草,幽幽通去吊桥,在那木桥的彼端,赫然又立着一座醒目的「鸟居」。

「鸟居」好比神社的玄关。形制与中国的「华表」几分相近,而材料、结构、色彩较之朴素,几乎不事雕琢。『鸟居以外是凡人世俗,鸟居内具神圣境地』,所以日本人在穿越鸟居前多是虔诚礼拜,诚惶诚恐。

「鸟居」之后参见「拜殿」。「拜殿」侧旁便是绑着「注连绳」,并以栏栅隔开的「榊」,再有用於悬挂「绘马」的檀木分立一侧。此后两具大小神殿,气势非凡,想必是神社中的「正殿」与「摄社」。

据说此间「月玖神社」颇有一些来路可究。神社的修筑造材,一应来自京都音羽山中的元址。赤川着来巧匠,将元古的庙堂拆解分割,细及一石片瓦、签幡御札、桌几灯器俱是万般精慎。神社供奉的「御神体」则是「源平之战」时随安德天皇沉入海中的天丛云剑(あめのむらくものつるぎ)。

赤川将这些大小事物纷纷空运神户,再就原型重新搭配。甚至连地基所用的石料,池中铺置的淤泥,以及神社周遭的植树都由京都元址搬迁而来。整个浩大的迁造工程约莫消耗三年,才於摩登大厦的腹内,劈出这鬼斧神工的洞天。

虽是略具耳闻,海曼见到此番情景,不禁也要膛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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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传统服饰的赤川浩司正立在拜殿之前,轻轻摇响上方悬挂的青铜铃铛,再对着拜殿两度深深鞠躬,击掌,合十,再颔首。看他满面虔诚神态,让人觉得是在进行什么参拜。

场内「风、林、火、山」四部升降机,分别隐藏四方。此时,只见植树丛中一棵巨杉忽地劈裂开来,树身之内原是裹着名为「林之麓」的升降机。本以为是王国权与营下信一抵达上来,却见三丸纪一昂首阔步迈出。

赤川浩司停下手中祭拜,向着三丸遥遥致意。又朝着空中徐徐降下的直升机挥手招呼。

三丸还以笑意,自林木间走出。在他手边可见一辆推车,车体较普通的「单人行李车」略大,表面罩着深色帘布。依着形状看去,像是有一只大箱子摆在推车上。

赤川心忧草皮,隔着吊桥喊话:「你小心些滚动,别要压坏了植草。」

三丸据实答道:「东西不太沉重,就不必担心。」

待三丸走进吊桥,赤川继续道:「呵。你来之前,我正在这里问御神签。」

「问的什么?」

赤川向上斜指停机坪,又对三丸说:「今天我做东邀你们出来讲数,当然要问一问兆头,看看讲不讲的成。」

「那你问到什么兆头?」

「我还来不及问神,你却早来一步……既然这样,我就先问问你吧,」此时三丸已走过桥头,赤川看了看推车,询问道:「帘子底下,你藏的什么宝器?」

三丸走近赤川身前,将那帘布揭开一角,好生张狂气势:「哈。哈哈。可不是那件宝器?真该谢谢部长你送的好礼。你瞧这具铁笼,这身警服,那还不是量身打造。」

赤川浩司面色微转,前额的皱纹顿时刻画。身为警视厅高层官职,见到此番挑衅确是有些尴尬的情形,就连应接的笑容都见几分僵硬。

另一边。

海曼停妥了飞机,沿大厦内壁的扶梯,自上而下,正向着神社稳步走来。高筒军靴在钢铁铸成的梯板踏出「噹噹噹」的响动,像是一股沉重的势力正在施加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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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巨头。立成犄角。

率先开口的是海曼将军。英语。

「只不过一两笔钱,几十箱货,百多条枪。小case嘛,就连警察都懒得来管,你三丸倒是眼疾手快。」

赤川将海曼的句子转译日文,说与三丸。再谓海曼说道:「他是从这一行出身的。」

全日本的警察都知道,三丸是从贫民区走出的流氓大亨。赤川称他越货起家,倒也十分合适。

海曼换成不太流利的日语,似笑非笑说:「我也作过翻译。」一边自军装口袋掏出雪茄,点在口中,深深吸进烟气,再来醇醇品味。

三丸仍以眼神挑衅,苍老地眼中折射出凌厉的光,话音却是阴阳怪调:「呵呵,一两笔钱,几十箱货,百多条枪,再搭上十多条人命一起来算。可是将军,你他妈你把僱佣兵都搬来……我看这case也不小啊!嗯?将军?」

「他也是从这一行出身的。」

赤川与三丸说道。他所说的自是军旅出身的海曼。

三丸机锋相对:「早知道赤川部长跟古巴人友情非浅,否则那批『旅游团』如何拿到签证;那些个蛙人又要怎样来避开海防?像是这些小儿科的默契,两位看来是轻车熟路呀。」

海曼口中浓烟滚滚,说出话来更是烟气逼人:「赤川君和三丸君也是老相好了吧?3月在新加坡,5月在外海,我一共没了两艘船。这里边的『小九九』我可不是不晓得,您二位……也不该忘了吧?」

话语间,两人竟向赤川发起难来。

那赤川也是了得,迎着二人质问,悯了悯唇角,低眉片刻又再昂首相视。只见他神宇轩然,笑意温雅,从容谈吐:「我也是……从这一行出身的嘛。」

说着又将词锋稍顿,挑起淡定地眼神,望向二人:「所以,既然大家都是熟门熟户,那就不要再掩掩藏藏,不妨谈一谈好了,看看大家是不是非打不可。」

「那要是谈不拢呢?」

「到那时也好知道不用再谈。」

「那你想怎么谈。」

「我们还是先等小王上来吧,」赤川沉一口气:「一起谈。」

「看来你们确实很熟。」

……

「他来了!」

海曼遥指处,乃是由玄武岩堆砌而成的山形。山下的旱地中,众人正见到一块巨石「轰隆隆」破土而出,拔地升起。巨石之内,便是藏匿着名为「山之磐」的升降机。

巨石缓缓破开,将许多泥灰石屑纷纷抖落下来。定睛望去,石中之人正是营下信一与王国权。信一将受伤的老人搀在手边,眉目清宁,踌躇满志,犹如地心返来一般。

「嘿,王君身边那个小男生,我认得他。」海曼指点道。

赤川转向三丸:「三丸君,他好像也认得你。」

三丸视着远端的信一,睥睨久立,只发出几声冷笑来。

******     ******     ******

1998年8月19日,18点45分。

「月玖神社」的上空只剩最后一丝阳光。迟暮的天色中,探照灯射出的光束搅动着昏暗,光和影的边际,从来只见朦胧。

信一走出「山之磐」,忽然之间,竟看见飘雪。

坪井生命大厦高59层。自50层起,由日本最高警视厅取缔部长赤川浩司一统收购。「月玖神社」及其周遭的山野池树修筑在大厦56层。自该层以上及至大厦原先的封顶也一并拆除贯通,玻璃外墙的掩饰下,形成浑然一体的露天实境。

置身场内,恍若隔世桃园,星空萤火,夜阑风香,怎一番宛如梦幻风景。然而竟在八月飞雪,确是再也不可思议的发生。

自那瞬间。夕阳沉沉坠落,当它擦过大厦的一线,阳光透过玻璃巨壁照出刹那分割的明暗,停在视野乍见一片朦胧,继而细雪飘飞。满堂惊厥。就连忍者信一也惊愕地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瞪大了一双眼睛。

乍明乍暗之际,忽然一名身着道服的女忍自从空中凌风踏雪,翩翩降下。她正是今代「鬼忍流」之魁首--鬼塚千雪。此时她乘着最后一线霞光,宛如御风而来。

这纷飞的烟雪,原来是绚丽忍术。

千雪将身姿落在「摄殿」飞簷,蜷下膝盖,悠悠坐定。霞光湮灭,细雪仍是飘降她的身旁,而衣袂不沾。

方纔落定,她也不顾环视众人,只把眼神投向彼端「悬浮」在透明管道中的「风之苍」,淡漠声音说道:

「寒蝉。既然扣不下扳机;那我看还是不要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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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

飞机降落的时候,海曼将军告诉我:这样的场境,持枪必是谢绝进入的。当时我从空中发现:除了沿着内壁设立的扶梯,另有一条不易察觉的透明管道好像石柱一样矗立着,从神社的祭坛,连及到大厦的顶端。

这架透明升降机就是「风之苍」。

趁着探照灯耀目的光束,我避开众目睽睽,由机舱起跳,降落在「风之苍」内。持着sr99,隔着数层玻璃,我在准镜当中环视全场,将要侍机而动。

从「大仓酒店」出发之前,我就问过海曼要不要带上这把重狙步枪。因为他说「成天舞刀弄枪的人都是没有素质」;而他来见赤川,分明是「要谈正经事儿」。

谁知他反而笑我:「傻丫头,你晓得啥?越是正经的事儿,就有越重要的人等着咱去杀,你咋就不明白呢?」

我记得以前有个叫姬雅.温妮莎的女人也是这样数落我。她说除了会拿枪杀人,在其他所有事情,根本我就像弱智。

可能我有些不服气,坐在机舱里不肯依他。海曼微笑着拍在我的肩头,好似藏有玄机:「傻丫头,捎上吧。你勇敢些,这玩意儿准能管用。」

说着他就在我的脸颊抹上一笔油彩,像是对待一名接到突击任务的女战士。

我喜欢这抹粉红,於是背着sr99出发了。

其实我是想保护他。就好像……我真的在他麾下,为他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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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重狙一直都在警戒,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却根据每个人的神情动作洞察和判断,如果他有危险,我一定不会错过保护他。

后来我看见「山之磐」升出地面,破石而出的那个人竟是……那时我终於明白海曼为什么要我勇敢。

营下信一……

我甚至看得清你每一根头发,在你深呼吸时微微颤动的鼻翼,就连你皮肤上每个细緻的毛孔,我都看地那样清楚。

我就这样望定你,隔着数层玻璃,见你扶着王国权,一副眉目清宁,踌躇满志的样子,你有点儿得意,好像从地心返来一般。我想不起来,我们有多久不见了?你一定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藏在这里看望着你,居高临下,而且旁若无人。

天空的光线将要黯淡了,黄昏的落霞恋恋不舍。云彩依然在缓慢地流走,一边变幻着各种各样的形态,变成床和毯子,鱼和花。

我们从天空之下,人潮以上,交汇到这个现场。你看「月玖神社」多么漂亮,看这里的风景、山池、草树、碑石、神殿它们多么幽美,就连悬在半空的升降机,都像风中是的浮萍,这般寂寞格调。

一个人有多寂寞,只看你要矜持到什么地步。

某天夜里,名叫营下信一的男子打破了所有矜持,将我的寂寞从头到脚一一染指。於是从那以后,我发誓杀这个人,那我就不惜追逐到这里。

我无限次预算,当我可以对着你举起枪型,指尖一颤,子弹自会贯穿过你的心脏。在那时你仆身倒下,眼神还要望我,却终於不可看见;在那时寂寞勾销,恩怨终断。

而终於临到这天,相隔着不远的射程,我……仍然逃不过矜持。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踏出电梯的样子,我眼前忽然回到那夜喜来登的1717,还记得你破门而入的时候,依稀也是这样的神情;而后当你走了,还要留下迷迭的香气。

从那以后,我有过一阵颓废的日子。冷淡的薄荷烟,啤酒花,它们却从来不会沖洗什么痕迹;服下那么多倔强药丸,然后急烈甩头,那也是……为了寻找一个说no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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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8月19日18点45分。

我在狙击步枪的视镜中,用红色的准心对着你的心。弹指之间,我就可以兑现壮丽的誓言。红外射线的一端在你心膛,一端连在我的眼波。

信一,我就要可以杀死你了。

而我……而我穿越海峡,穿越一次又一次劫难和危情;当我们终於相逢在狭路……

而你。却看不见我。

信一,我明明要杀你,可是你为什么要看不见我?

虚浮的手指好似对抗着磁场,当我终於错过了扳机。忽然之间,乍明骤暗,光影交加在一起犹如我们身在一场幻觉。往后一个刹那,不可思议又开始降雪。

我想这一定是梦吧。

就像梦里点数绵羊,我从视镜当中一片一片数算着飘雪。我终於放下狙枪,忍不住泪流成河。

……

千雪降落下来,看着我的方向,她说:「寒蝉,既然扣不下扳机;那我看还是不要扣了。」

我曾在荷兰见过她。

我想不出为什么,她也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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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苍」沿着垂直轨道,缓缓地停靠下来。

寒蝉收拾了心情,不教泪眼令人察觉,又将sr99留好在舱内,这才踏出舱门。此时一片细雪徐徐飘荡下来,她伸出手心,将那雪花盈盈接落,再又凝成冰晶,低低抛在身后。迳自向吊桥走去。

行至桥边,与扶着王叔的信一恰好交汇。两人相视,一时无言。

王国权埋低眼神;信一停下脚步,让寒蝉先行一步踏上吊桥。

三巨头分立在吊桥彼端的「拜殿」,苍老面孔总有各自表情。在「摄社」的飞簷上,鬼塚千雪亦现出不可捉摸的笑容。

寒蝉走过木桥,近到海曼身前,轻轻将他手臂挽了。同时抬眼与千雪致意,随后娴静一旁,再也不作声音。

信一将王国权扶上木桥,自己小心地跟在身边。吊绳负重,桥身有些轻微地摇曳起来。

三丸单手按在罩着帘布的推车,傲慢地眼神落在信一和王国权的身上。海曼将军神气威仪,口中噙着雪茄,烟雾吞吐;这时也低眼望了望寒蝉。赤川却在一旁临风而立,儒雅地面相,看来一派从容风度。

此次由三丸率先打破沉寂:

「好,赤川。现在人都到齐,你就来说一说,我们大家要怎样谈?」

赤川接声道:「那我也想首先问一下,三丸君,我想问问你,你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微微一笑,赤川续道:「既然要谈,就要看看大家各自的所想。那样的话……才比较有得协恰,你看是不是这样?」

「问的好!」

三丸抬起飞扬跋扈眼神,昂首野望。那光束宛如剑芒,直刺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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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丸纪一』

战争结束,整个世界的和平是因为不再有力气去争斗,但是我知道,人的心还是这么狂。越狂的人,渴求的欲望就越强烈。我从街巷里面赤手空拳开始,我的第一批弟兄是沿街等领救济食品的贫户,可是我要的不只是食物。

我要的是一条街。然后我要的是一个町。接着我要一座城市。后来我想要的不是一方国土,也不是全世界,而是拥有。我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那王君就这样出现了。王君是中国人,日本话却说得很好。他说要称霸,不只是靠蛮力和志气,最重要的是资源。

於是我们去了古巴。那里的战争永远没有尽头,那里的人们要的不是和平,而是欲望的满足,所有物质的供给和需求,都是源自於战争,战争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也成为他们的精神基石。

我和王君在古巴度过了九年的佣兵生涯。王君的枪法并不精准,拳脚也不突出,动作尚称敏捷。然而王君是个魔术师。王君智计无双,而且善於物流补给,我们的搭档就是队伍胜利的指标,纵是枪林弹雨,只要背后有王君的手,我就不会想过后退。

在古巴卒业的最后一场任务,是随着游击军佔领一个由政府军驻守的城市,拿下这座城,便是掐住政府军的补给要道,此战役不可谓不重要。在城市里街战了九日,双方互有消长,却仍僵持不下。

王君脱队去调度弹药,没有了王君,我很浮躁。那天晚上,从新宿来的小伙子伢羽说街角修道院的宿舍里面藏有政府军眷,拿下宿舍,也许可以人质作为要胁的筹码。於是我们趁夜突袭。

修道院以神为代言,向来是中立场所,原以为会有基本守卫,然而我们临到才发现那里门户敞开,很有王君说过的中国谚语「夜不闭户」那种味道。攻佔宿舍不费吹灰之力。

寝室里竟全是女眷,全穿着纯白睡袍,也不知道哪些是修女哪些是军眷。伢羽在逐一盘问时,被一个黑发女子用口水啐了一脸,伢羽抹了脸,却是一脸淫笑。

「可有听过新宿种马的名号?」

然后一巴掌掴去,卸了那女子的手脚关节,撕裂那身纯白睡袍,连裤子也等不及脱下便掏出阳具狠狠插入。那女子的尖叫声像是嘉年华会的开场礼炮,除了把守门口的两人外,其余成员用最专业的手法进行另一场攻坚。咒骂哀嚎祈祷哭喊声此起彼落。我那晚没有性欲,只想把躁怨发泄。那个压在身下的金发修女祈祷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我抬头望见寝室的圣母像对着我微微笑,似是宽恕我的鲁莽。

暴风卷过只剩几个犹有余气呻吟的活口。

我整好迷彩服,走到寝室外的廊柱阴影里喝了一口烈酒。吞下灼热的液体却见王君的身影出现眼前。

「结束了。」

王君和政府军一名上尉谈妥条件,以军眷为交换,政府军撤军,而我们完成任务,代价是三个月后将城内物资留下,而我们离开古巴。

四个月后,我是神户一家赌场、两间酒店的持有人。三年之后,神户的地下秩序开始由我话事。又不知道多少年后,我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这之间有赖王君牵线,我和警视厅的赤川共用「日之丸」的所有荣华富贵。称黑道也许是行於暗之故,在百无聊赖的夜里,我无限次将极品凌迟。

我终於明白,再多的拥有都无法将我满足。如果这是一场游戏,我不想在最后一无所有。没有第二个结局,我将是唯一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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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丸对着在场的众人,睥睨地环视一周,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没有第二个结局……我;三丸纪一;将会是唯一的;赢家。」

他的话音丝毫没有高亢,听来却有一种凶神恶煞的气焰。

当他说到「唯一」和「赢家」两个词的时候,他用野兽一样的眼神咄咄逼视着海曼,狠狠地咬着牙。

这样的凶光同时落在寒蝉身上,令她不禁有些战栗,下意识扣住暗藏在腰间的手枪。这时,海曼那粗糙地大手就从她头发抚摩下来。她虽然无从看见,却感觉到他此时苍朗的微笑。

三丸依然不肯罢休,嚣张地句子从牙间接连着迸出来:「要开打我根本就不怕!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要你死在日本!」

见到这样的气势,赤川只得耸耸肩膀,眼神示意少安毋躁。

海曼将军哈哈大笑,如同远古的寺庙中传来金钟奏鸣。苍劲健稳的气度,自有非同凡响。

便是怎样的沙场他没有经过,今时三丸的嚣叫,只令他觉得好笑。而他这样的笑味,分明又藏着轻蔑与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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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曼  heyman.t.douglas.walras』

年轻的时候,我投身军戎,不为正义,只求一口温饱。政府军队薪资好,福利佳,可能是因为很少有人可以好好活着到退伍来享受吧。我的长官是霍夫曼将军,毕业於美国西点军校,曾经参与过八国联军战役,在驻守中国那段时间,学得一口流利的京片子。

行军百无聊赖时,霍夫曼将军会教我中文。本以为是游戏,却在好几次枪林弹雨间,我们用中文当作口号密码,指挥部队进行过数场成功的突袭战术。

那次在奥尔金城进行守城任务,反叛军的游击部队僱用佣兵在城市街巷间与我们进行消耗战。整个古巴都在乱,物资补给极为困难,薪水发不出来,士兵填不饱肚子,士气就开始陷入低迷。

霍夫曼将军在前往一场军事会议遭佣兵伏击重伤。药品缺乏。他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那晚我又替他注射止痛剂,也许是杜冷丁令他兴奋,他和我说起私人琐事,精神抖擞状似回光返照。他说他想再见女儿一面。

克拉拉是霍夫曼将军的女儿,和几个将领的眷属就藏匿在一所修道院的修女宿舍里面。黑色的长发和眼眸,像是太阳神赐予的女儿,微笑起来连周遭的空气都像是充满阳光亮丽。克拉拉是我的新婚妻子。

战事胶着,要突破游击军的伏击将克拉拉接来实非易事。却是此时,一个王姓中国籍佣兵求见,说是要谈条件。两造均已疲惫不堪,再僵持下去只是两败俱伤,王希望以城为筹码,待获得赏金后自会将佣兵物资双手奉上让我军反击,於是我以军眷作为交换让部队撤离。

事与愿违,接回来的军眷只剩三成,且均已被暴民轮奸致重伤。我在克拉拉冰冷的裸身旁跪坐一个晚上,欲哭却无泪。然后我卸下她的戒指,将一抹睡衣裙角覆盖在她的脸上,用手掌抚摸克拉拉的轮廓,寻到嘴唇处,吻了不知道多久,然后吩咐士兵将寝室烧燬,拔队离城。

我将戒指送至霍夫曼将军的手上,他正好嚥下最后一口气,来不及看他的眼神悲或是喜,便已瞌上了眼。那天我失去一位长官,两位亲人。

三个月后,我不但接收了王的物资,王更神通鬼大赠与我许多精良枪火才离开古巴。我率领部队攻下奥尔金城,并让部队洗城三日。既然暴民对我不仁,我何须对他们有义?我们将尚未战死的游击军以及暴民集结在市民广场,不分男女一律奸淫至死。我脱下裤子率先插入一个日本佣兵的屁眼,依稀见他项链的名牌刻着:伢羽,燎。

我没有疯,只是狂而已。

此役后我承了霍夫曼的空缺直升将军。我们的部队所向披靡,人称「黑死部队」,是说我们像中古欧洲大陆的黑死病那样席卷整个战场,不留活口。正确来说,并没有那样的残忍,我们还是留有一些活口的,并以极乐之道待之;否则,我们的故事要怎么能活灵活现流传广被?

后来我厌倦了古巴岛,於是转往哥伦比亚插手毒品交通秩序。期间和王有着友好的联系。赖他的物流补给,我终於佔地为王,成为南美洲的黑市教父。

身为黑死王国的统领,我也获得黑死界的最高殊荣,世纪黑死病的代言人。却不知是否现代医学太发达,还是我的生命太坚韧。靠着药物压抑和意志力的驱使,我仍然好好的活着。

然而我每一天都在想死。

有人说女儿是前世的情人。在我赴日本与我商场上最大的竞争对手三丸纪一进行最后的谈判时,却遇见了寒蝉。这个来自台湾的女杀手,像是雾里的盲萤,独自闪着光却不明就里闯进我的车内。她的年纪已够是我女儿的女儿,可是她的眼神却像雾气里的晨曦微光,似是朦胧的克拉拉。

克拉拉已经死去,若她有转生,那么我今世的情人自是女儿的女儿,这轮回一点也没有错乱了辈分。却是这一刻,我有了活着的乐趣。

如果今晚我就要死,此生终於无憾。

他抚摩着寒蝉的秀发,良久都是沉寂。

寒蝉轻唤着「将军」,将他的胳膊挽的更加紧了。

海曼这时回过神来,有些害羞似的看看寒蝉。转而吹出一口烟气,将轻蔑的目光瞥向三丸,说道:

「你要我死……不妨可以来试一试。」

三丸报以冷笑。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看他最后一眼。」

「我认真的。」

「他也是。」

「你也是。」

「所以我看,我们还是不用再谈下去了。」

「很认真嘛。」

场面逐渐开始剑拔弩张。每个人物盘算着各自的立场,一张张平静的面孔下暗藏着无限思量。只需要一个变化,就足以爆发。如果这场爆发终於不可倖免,这么多立场混乱的众人,将会在这个地方掀起怎样複杂激烈的恐怖风暴呢?

王国权这样想着。一直静在「鸟居」下缄默无声的他忽然也加入进来:「三丸君。如果你是赤川,好比现在这个样子,你会怎么样?」

不待三丸应声,他又将同样的话题抛向海曼:「将军,你呢?」

两句问话,语不惊人,然而却令如箭在弦的气氛稍有一些舒释下来。信一持刀的手同时也舒释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吊桥下的莲池中又传来剧烈震动,彷彿有什么东西要从池底破土而出,钻到水面上来。根据水波的纹型,众人可以推测的到,这一定是第四部升降机。

然而即将浮出水面的会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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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部升降机,要以「火之红莲」的登场仪式最为华丽,再论单体造型更是别具匠心。

就如「山之磐」现身之时,先由一阵地动将层层水浪激起,翻得一池浊沌,荷叶惊颤,朵朵夜莲摇摇欲坠。自从浪花深处,凭空升起一尊巨大红莲。再看那尊红莲傲然出水,足足九尺高度,三双手臂也难以合围。花型含苞未放,通体胜似火红。而它凌在水面,片刻才将莲瓣轻启,又引来一阵长短惊吁。

花型犹未盛放,众人便在中央瞥见一抹青绿。待至展开,分明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子素立花间。片片花瓣铺引成桥,那女子将莲步轻移了,婉自水中来。

赤川浩司走去池边,执手接迎,轻舒猿臂揽在女子腰际,将她扶进岸边。再与众人绍介道:

「拙荆,赤川小百合。」

众人方才惊察,来人并非窈窕少女,而是一位年愈古稀的老妇。那头如雪的银丝,原来真的是华发。

信一凌厉地逼视着三丸,一双铁拳也不由紧握起来。此时,三丸却将眼光落在寒蝉俏丽的面庞,注视着那一抹粉艳的油彩。

小百合淡淡与人致礼。虽是色衰之年,然而仪态悦人,颔首舒眉之间,足见优雅风韵。荷包之内取出一柄折纸扇,摇手展开扇型,又见款款百合,未知哪位名家工笔,将百合花在纸面绘的盎然生机,好似一阵清香浮来。便是三丸也不禁转注过来,生出许多附庸风雅的意趣。

小百合将众人的反应视如未见,自由荷包抽出香烟,悯在唇间,再将火柴纤纤擦亮,燃起烟丝,熄了焰火。

赤川浩司也不说声,只是立在妻子身边微作笑颜,像是专心欣赏她的仪态。一双伉俪已是古稀年华,却是风采翩翩,从容优雅。轻描淡写间,全场的气氛竟随着他们有了一些改变。

「好一对璧人!」海曼由衷讚道。

海曼说的乃是中文汉语,小百合亦用满口上海话来应承:

「将军侬才是草莽里相真正俄英雄,侬格南字夸奖吾,阿家可是开心格无得了。但是,阿家还是要来开罪侬格。」(将军才是草莽中的真英雄,蒙你嘉奖,阿姐是欢心极了。不过,阿姐可是要来开罪你。)

「哟,赤川大姐有何指教呐?」

「格哪能子敢当。阿家只是想濛濛侬身边格寒蝉小妹妹,伊张资票收到了伐?」(那岂敢。阿姐只想问问将军身边的寒蝉小妹妹,那张资票收到了没?)

海曼十分惊诧,未能料到小百合与寒蝉竟是原先熟识。观色之下,又见寒蝉眼神回避,确知所言非虚。

海曼镇定询问:「大姐是说的哪门子资票?数额又得多少?」

小百合慈眉舒展,现出雅致笑容。像是全然没有听见海曼的问话,左手凝烟,右手拂扇,柔柔将眼神转注寒蝉。

「赤川阿婆……」

寒蝉小声接应着。挽在海曼臂弯的手在此时松动了,微弱的指痕在军装上可以印出。海曼觉察异常,平静的神情下,即时对策正在估摸考量:

「大姐,要是谁家觉得这小丫头欠了他啥的,请他多找咱合计合计。甭看人家小丫头,咱可欠她一条命呢。」

海曼这句虽说的客客气气,却又十分明白。

小百合浅笑道:「呵,将军格侬就无晓得了,格位寒蝉小家,伊阿是欠了吾一条命俄。」(呵。将军就有所不知,这位寒蝉小姐,她也欠着我一条性命。)

小百合再谓寒蝉:「宁吾阿帮侬搭过来了,侬哎拂动手?」(人我都给你带来了,你还不动手?)

不似海曼词锋中的江湖风,小百合却将吴侬软语说的冷冷漠漠,更加透出居高临下的气概,像是对寒蝉施发着命令。

「寒蝉--」

海曼忙加喝止,冀望先将形势稳住。

而他未及反应,寒蝉已由他手边脱出,飞跃身形好似一记暗器急射,只将一道残影留在眼前。

「格一行是格能样子俄。侬签好订单,付了订金,格就一定要杀宁。三格号头里相,侬格小恩宁就拿了吾格订单帮美金,只身去中国……但是现在,伊个指定目标就来该里眼面前。呵,伊老早子记性并没噶差……」

(这一行是这样的。你签下订单,纳入定金,那就一定要杀人。三个月前,你的小恩人就拿走我的订单和美钞,只身前去中国……而现在,那个指定的目标近在眼前。呵,她以前记性并不是这么差……)

小百合凝烟拂扇,仍在例行註解,而全场自是无人接听。

众人目光此刻都贯注在彼端电光火石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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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跃身而出,持着两柄手枪,子弹凌空发射……

三个月前,寒蝉由赤川小百合处取得订单,订下了王国权的性命。此后前往中国内陆,几番暗杀未成,却发生动乱错变的一场事。

杀手的职业,并不意味草菅人命的性格。就像邮差未必喜欢送信,妓女也不见得热爱性交。然而职业杀手的生涯,恰如赤川阿婆口说的辞。当你签下订单,收入定金,那就无法回头。

可是赤川阿婆未必明白,当一个杀手忽然呆若木鸡,却不是记忆损伤,又或心中结障。心有挂碍,那一定也不是关於王国权。

开枪射击。

枪鸣紧接着「噹」一声脆响。信一的忍刀闪电出鞘,不可思议地隔在子弹与王国权之间。

刀身被子弹崩断,断刃旋转着飞出人外,钉在吊桥的扶栏,蜂鸣抖震。

信一持着残刀欺进,迎着寒蝉扑身挥斩,冷冷的眸中透出凛冽的战意。

「要杀了你,信一!」

她原先并非想着杀他,却避不过与他狭路相逢。从中国,到日本;从夏天到秋天。

近身格斗。

寒蝉竟以枪型作为兵刃。忍者刀劈在坚硬的枪托,迸发星火光芒,再要变招刺出,寒蝉手中另一支枪正如铁拳一般袭向信一的喉结,若为击中,定然毙命。

信一后仰避过,只觉一阵凌厉风势擦过眼前。而他守中带攻,又一记回旋摆腿劈空而来,却被寒蝉手肘卸下。

好个寒蝉,却见她卸下腿攻,乘着破绽,即用枪托重重击在信一的腿骨上。仓促之间,信一无以防禦,只一阵剧烈痛觉。好在修为紮实,狼狈之中尚且后发制敌,抬起膝盖狠狠撞向寒蝉头部,命中!

寒蝉被撞飞开去,单肩磕在拜殿前的碑石。不待落定,就以足尖点在碑上,凌厉转身,再度扑身回返。凌空开枪,险些击中信一。

却见寒蝉瞄准,立足未稳的信一凭空一记侧翻,已跃至池中的升降机「火之红莲」瓣中,瞬间架起防禦,只待寒蝉进击。

方纔持定,寒蝉的腿风已是迫在眼前。看她身法之快,就连开枪射程也不足以,依然近身格斗,以枪型对决断刃,拳脚缤纷,令得视觉难以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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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激斗,犹如特技效果,许多众人见所未见。一时之间,满场鸦雀无声,就连惊吁之声也都未及发出。

场内最为焦急之人却不是王国权。此前信一为他隔下子弹,小百合分明相视一笑,看来这场戏份便是做到俱全。

反观海曼将军十分惊心动魄。戎马一生,杀场如常,他的身手自是不算低劣;然而如今这样目不暇接的特技对决,却绝非他能插手帮照。虽是担忧寒蝉,亦只能作壁上观,惊诧之间,冷汗凝在眉心。

小百合行至浩司身边,夫妻款款站定,足见一派从容。浩司又将王国权招至身前,三人含笑并立。

再看三丸扶着推车,隔岸观火。望见水中花上二人缠斗,时时听他惊吁,拍手酣畅,就像正在欣赏着一部精心打造的动作电影。

而飞簷的鬼塚千雪却在此时飘落下来,恰恰停在海曼身前,阻了他的视线。

纵然心思焦急,海曼却不失大家风范,稳声询道:

「小姑娘,我倒想问问你,你跑这参合啥来了?」

海曼如此发问,意在试探千雪,心中确是希望她可以相助寒蝉。

千雪据实答道:「找人。」

海曼尚有些不解,一旁的王国权接声说与:

「千雪姬再不出手,找到的怕就不是人了。」

「呵。」

千雪冷冷笑对,「鬼王丸」自由鞘中拔出。

寒光骤见。

******     ******     ******

「红莲」之上,寒蝉以枪械为器,施展开犀利的近身格斗技,招招攻守端是胆大心细。两柄手枪,进攻就被她使的像一对娥眉刺,咄咄逼人犹胜短匕,再以枪托作为隔守,指扣枪柄运转间却似沖绳古武流双拐,於信一惊险的刀锋之间穿梭从容,推演的密不透风。

此时信一被枪型逼退,闪过一记肘击,十分被动现出破绽。寒蝉机不可失,近距离扣动扳机,却不知有意无意,子弹自从脸颊将将擦过。

见血。

信一跌身下去,狼狈地仰坐在「莲瓣」,断刃脱手坠落水中,抬起眼来直视冒着硝烟的枪口,生死一线,却自他面上见到泰然笑味:

「在喜来登你就说过要杀我,我却从来也没有相信……」

视线渐由枪口,慢慢移过她缠着绷带的手臂,单薄性感的肩胛,欣赏着纤长的脖颈;然后停凝在她绝世美丽然而只见惨白的面庞,迎着她的目光,低声道:

「想不到是真的。」

寒蝉弯下腰,枪口压下逼近信一眉心,口唇似在颤动,似要说与,却未讲出声音。

「接刀!」

彼端,千雪正将「鬼王丸」凌空飞出--

她本是担心信一为寒蝉所杀,因而在生死关头飞刀援救。信一以十分快捷的动作接住掠过的「鬼王丸」,闪电般拨开寒蝉的手枪。刀势之快,锋芒之利只将寒蝉逼退三尺。信一竟不再与她缠斗,飞身落在岸上,奔向千雪而去。

这般擦肩而过,令寒蝉十分错愕,枪口直指着王国权,眼神却望信一。

信一头也不回,奔至近前,重刀竟劈向鬼塚千雪!

鬼王、塚鬼两刃相击,骤响之下,迸出石破天惊的光火。众人不待看清,只见信一将刀刃压向千雪颈旁。

千雪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气息可是紊乱:

「你……」

信一更加呼吸不息,张大的瞳孔就像将要发生爆炸开:

「这一刀,为了飞鸟!」

千雪勉力架开利刃,两刀相持,颤抖中发出尖锐的擦音:

「我……」

忽然之际,又一句抢白打破彼此制约的沉寂。乃是三丸纪一放肆的笑声响彻起来:「哈哈哈哈!小孩子别要不到东西就打起架来!瞧这小姑娘细皮嫩肉,擦伤了要怎么办?」

话音未落,便将推车的布幕整个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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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布幕之下的箱型,原是一只铁笼。布幕两侧摊开,现出铁栅之后一具人型。竟是蜷缩着一位身着警察制服的银发女子!

满头银发散乱的垂落下来,蓝色的警察制服已被破开胸前,一双诱人的乳房曝露众人眼前,耸起的乳头周边,还见沥沥水光。而她双腿分开,短裙之间有一只黑色塑胶制成的假阳具正在阴户内抖动着。她却犹不满足,依然从腰带下伸下手来,轻佻的指尖刺激着自己的阴蒂,氾滥的体液一直流到尖尖的鞋跟。

自她口中,大量失禁的唾液流荡下来,在警服各处都可以见到湿渍。醉生梦死的眼神早就失去了光,高挑的鼻尖和自然张弛的鼻翼令她显得更加淫荡了。喉管中一声声微弱的呻吟并非顾及廉耻,而是激烈的性交之后,令她再也没有呼叫的气力。

她那妖治而又虚弱的身体蜷缩在铁笼中,一手抚玩着阴蒂,另一手用力的抓在头顶的钢条,随着假阳具的节奏手淫,随着手淫的节奏,抽搐摇摆抽搐,挑起的足尖,一阵阵轻轻地颤。

这怪诞一幕的主角,正是淫蛊攻心的女刑警--弥生飞鸟。

更为怪诞的是,在她背上诡异地生出一双羽翼。这双羽翼本是洁白无暇,却不知缘何洒落着星星点点的鲜血。细看之下,原来翅膀竟是折断的。

显然这对「折翼」是由三丸悉心设置的道具效果。而三丸却是高明的,因为接下来的事态进展,恰恰如他所愿。

他打开铁笼,将那迷乱的女刑警拉拽而出。

飞鸟飢渴地扭动着,摇摆的腰臀将三丸溅的一身淫水。

「呵,你还认得吗?」

也不知三丸是在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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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下信一』

师父对我说过:信ちゃん。我知道你的仇怨,而你当要忘记。因为果报的伦理总是相续无休。前辈的功罪,并没有理由可以附加在身。亦是多年之前,我自天照真草刀下将你留住的缘起……

只在尘世间的人们,终有诸如繁星的立场。而这些善恶功罪,美好狰狞,都经不起时光的裁剪。你当牢记我的说话,纵是参不明白,也当要牢记……

很多年以前,尚且年幼的我就跟随师父修行。

师父带着我穿过河流和山脊,丛林和天空。有时人海,有时荒芜。最初轮船泊在挪威,而后我们行至苏格兰,希腊,埃及,北非;由沙地阿拉伯,印度,西藏;再入锡金,缅甸,越南,来到大理,苗疆……

某日黄昏,我随师父站在崖口听风。我们拨开苍莽的树影,天边的夕阳照出一脸黄。

师父问我:可有看见什么?

我说:流云。

他谓:佛光。

我定睛再望,却只看见漫天绚烂的彩霞还有无声涌动的浮云。那些云彩在西天聚散游移,时而变幻着形态,好像血和人形,刀和匕。哪里有什么佛光普照。

师父又问:信ちゃん喜欢黑夜或是昼?

我答:黄昏。光昼已逝,夜阑未现,黄昏虚妄。

师父笑曰:是以,未见佛光。

……

师父待我极好,非但传予我穷奇武技,更有许多宏大的智慧不吝言传。师父你跟我说过当我们放下所有的执念,笑忘一切恩怨情仇,终可获得天地自由,至清而至静,无忧而无虞。

师父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作若林秀树。传说师父曾是玉树临风的俊美男子。可惜华年之时,竟被人用硫酸和火碱烧燬了半边身体和脸面,一侧是美好写照,另一半却成了嶙峋的焦黑骨质,再也没有血肉牵覆,乃至从下颚可以看见骨骼和牙龈,食道和气管。孤零零的眼球裸露在外,全不知能否视物。

直至六十岁过后的某天,师父在完好的半身,突然惊见白发和皱纹。而坏损的一侧,自从坏死那天,始终不再有过改变。当师父终於知道原来尘世间一切都是繁华虚设,再多绚美的皮相,统统捱不过时光凌迟;再多宏大的是非情仇,又统统是时光可以消融的。

那么。师父你就对我说与。

然而师父你却没跟我说为什么喜欢的却不能常常在一起,而且有时候越喜欢却越得不到。

所以。你不该这样对我有欺瞒,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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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

笼子里的女人我是认识的,那夜在天神阪酒店我闻到过她身上的香气,却不似现在这般粘腻浓稠。信一只看了笼子一眼,就放下眼前的对决转身扑向三丸。

「你……」

在他身后,只留下千雪苍白的话音。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莫名地羨幕起那个笼子里的女人。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又是酸涩的?那时我孤立在局中,持着枪型站成孤僻的姿势,看来也是形影孤单。彷彿这场彼此牵动的角斗,就与我不再相干。

两支手枪,一是指着王国权,一是指向他。分明我一秒就可以裁决性命,然而满场却无人将目光落在我身。即便海曼将军也为骤变的形势、骇人的刀光、为那槛中的女子调离了视线。

原来我真的是多余的。

是不是我们一再错过,终要变成多余。

恍惚间,我记忆起一个名字。如果,换成她在此时,她还会不会如我这般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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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道之初,曾经有过一个朋友。她与我同龄,同是阿婆线下的职业杀手,她跟我租住同一间房,度过很长的一段陪伴生涯。她并不是很漂亮,却常常紮着几十个小辫子自从头上垂落下来,古铜色的皮肤透出野性的美感,令人忍不住想要将她多看几眼的冲动。

她是苏拉。

苏拉有着颓废的生活,酗酒吸毒,夜夜笙歌。虽然她从来不把男人带回家,我却可以藉由她身上的味道分辨出每夜不同的篇章。

我们也有走近的时候。比如一起去教堂,或者逛街。我知道她不喜欢杀手的生涯,因为她最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这是最后一单」。待她出门以后,我会学着她说话的样子,一个人对着镜子将这句说辞重複演饰。

因为苏拉每次这样说的时候,总有一股骄傲气质自眉眼间流出来,看来十分漂亮。记不清一共听她这样说过多少次,而我却相信,终有一天它会兑现。其实我是妒忌。

同在阿婆线下,大家却各接各的单,各杀各的人,并行不悖,甚少关注对方的生涯。关注的多了,反而是行规禁忌。却有一次她杀人回来恰好碰到暴雨,全身湿透,或是担心着凉,她就一连喝了很多伏特加酒暖身。往后敲开我的房间,钻进我床上说很多话。

她说:「杀手真的不可以心软,当一个杀手一旦做不了决定,往往就会错过很多东西;而你一再错过,就会渐渐变成多余。」

「寒蝉,」她在耳边轻唤我的名字,随后她问我:

「你有多久没接到订单了?」

「你明明有机会狙杀那个院长,却非要等他为病人做完手术。结果呢?他从另外一个通道从容离去。呵,像这样,你说阿婆还会不会给你生意?」

「我却不一样,我的生意多的不可开交。好容易才有时间找两个小白脸玩玩游戏,我是爱玩的人,巴不得赚够钱,早早就退休。等我杀完今天,杀完明天,就可以退休了。寒蝉,这是我最后一单。」

那夜的暴雨一直在下,雷电也在交加。所以苏拉睡去之后,并没有听见阿婆打给我的电话。

第二天夜里,苏拉回到家时中了枪伤。子弹打穿胃,震断两根肋骨,本不至於死亡,却无法止住流血。我为她注射吗啡,直至她停止呼吸。

苏拉到死也不明白,生活在枪林弹雨中的我,怎会处置不了这样的伤势呢。於是在她临近瞑目的时候,看着我就有一阵诡异的笑。

而我从容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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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笑颜寂寞。

藉着这抹笑意,她终於寻获坚强的动机。

向着信一转身而过的身影,终可将扳机扣动。就似这天,当枪鸣变成狂暴的雷鸣,枪火幻化成焚天的闪电,寒蝉自会明白。有些事情因为珍重才会一再错失;有些人正因为嫉妒,从而最终能够选择坚强的方式。

当你决意杀一个人的时候,重要的并不是那个人是否愿意看着你,做出怎样的表情;而是你能否笑对。最惊艳的一击,从来都不是肝肠寸断的註脚。

这枚子弹呼啸着飞向信一背心,轻灵画出一道轨迹。

却在这个时间,寒蝉的笑容,忽然尴尬的凝停了。

忍者镖破空飞行由另一方轨迹后发先至,横空截下寒蝉的子弹。

鬼塚千雪的修为端是不可测量,她指点着寒蝉:「嗨,你不要乱来。」

从千雪的语意透出一股骄傲与冷漠,看起来十分漂亮。

寒蝉望望千雪,望望远去的信一,就这样孤单单癡立,一时噤若寒蝉。

像一个失落的人,振奋心念想要奏一齣明媚短歌,可是曲未终,弦已断。原来她的坚强却是这样不堪一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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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

眼看信一的锋芒即将逼近三丸。

三丸不避不让,嚣张的狂笑却一声高过一声:「哈哈!你上来呀!哈哈哈!你再前进一步,我就切断她的咽喉!哈哈哈!你要不要上来试试呀!」

「你不要动她!」信一急停下脚步,按下「鬼王丸」,手指着三丸喝叱。

「哈哈哈,我当然要动她,倒是你不要乱动才对。」三丸早将信一先时的断刃持在手中,边向信一挑衅,刀锋又在飞鸟雪白的皮肤轻轻比划着。

「王八蛋!你敢碰她一下,我马上将你劈碎!」信一恶狠狠地怒骂着,看似刚强的他,心中的方略却已经乱了。

「好啊,你来劈嘛。来呀?」

三丸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兴致高昂起来,将断刃延着乳房弧线一上一下的刮弄,刻薄的刀锋沾上粘稠汗液,随后在小小的乳头上来回拭擦。另一只手勒在飞鸟颈部,并非十分大力。而女刑警盈溢的口水却打湿了他的臂膀,连他手上的汗毛也被她弄的湿了。

曝露的一对乳房始终急烈起伏,与刀刃刺激丝毫没有关系。哪怕冰冷的刀尖在乳头挤压挑钻,却未能勾引出更加劲爆的反应。

「嘿,营下信一,你看见没有?我碰不碰她根本都一样。这条母狗早就被插的麻木了。」

信一说不出声,却不看飞鸟的窘迫,只将三丸咄咄逼视。手中按着的「鬼王丸」闪出冷冽的光。

三丸还是将刀锋从乳房转移至腹部。

「你不要乱来!」信一举起「鬼王丸」,喊叫着终於要冲动上来。

然而三丸割断的却是腰带。

深色窄裙於是松垮下来,布缕撕裂。先有一阵稠腻腥臊的气味瀰散开,随后女刑警双腿间的电动阳具就完全的曝现在信一面前。

飞鸟被囚在笼中时信一已然见到这不堪目睹的情形。然而此番近看之下,才发觉它原是这样恐怖巨大。外型由坚硬塑胶制成,通体黑色,足足比信一的前臂粗壮,且在表面还分佈着许多大小不等、长短不一的刺状。更为作最的是,每颗刺头居然是本身具备活力的。

当假阳具进出抖震的同时,每颗刺头也好像小阳具一般,在各自的位置上冲突伸缩,将飞鸟推向歇斯底里多重次元的高潮……

那双虚植的假翼造就的分外精细,错落的翎羽之间,点点血腥黯紫殷红,好似可以分辨出新结凝脂与冷却的渍迹。

灰银的长发变的散乱不堪,孑傲的眼神早已沦丧无存,一袭冷艳的女警制服却要成全淫荡的仪态。她越是高贵皎洁,他越将作最这样的反差。於是,谨将此双夭折的天使之翼,装缀未亡人的哀命。

这个时候,飞鸟连呻吟的气力都已消耗殆尽,仅是下意识的、小幅度的摇曳着腰臀,阴户将假阳具紧紧包夹,每一度松张紧接一记收缩,流泻的淫液更是全无知觉。所有的光彩都在眸中荡失,无神的瞳孔迷茫地望向前方,而阴蒂上的纤手还在肆意弄巧。

忽然之际,伴随假阳具一并蠢动的小指从边缘抽拔出来,挑起一抹细腻的水液,粘稠丝状,双手再与水丝一并垂落。原本稳固的双腿也开始禁脔颤栗,膝盖似是不支,弯曲就要瘫倒。

三丸勒紧手臂,再将一只大腿抵在飞鸟的双腿之间,以此保持平衡。却不知是否触动敏感位置,女刑警的尿液在此时就泻了下来。稀少量,色黄。流在三丸的布裤上,丝丝热气上蒸,确是不太美观的。

信一倒持着「鬼王丸」,整个身躯抖震,彷彿也要随着飞鸟一同崩溃,切齿的「嗑嗑」声响全场都可听见。

「哈哈,上来呀!我奉劝你,别抱着什么天真念头,没错我无法阻止你来杀我,可是却有十分的把握在断气之前可以拉她殉葬。哈哈,你不相信就上来试试看?」

三丸将刀刃游走至飞鸟喉管,看着信一爆怒而又窘迫的样子,淫笑着继续宣读:

「哈哈哈!你不敢对不对?来嘛,哈,你来嘛,来把我劈成几段,就像你劈柳树的刀法。哈哈!什么?你要救她?好好好,她要活命,最好你就要乖乖听我的话。」

「你到底想怎么样?」

信一强行压抑着从未有过的杀气。为了心爱的女人,他惟有忍受三丸的牵制与侮辱。尽管他的话音还是坚韧的,却令人听到内心的惶茫与失措,所有的定力都已随同飞鸟那中出的尿液,统统失禁沦丧。

由飞鸟的下体沾来一抹粘渍,三丸竖起手指,嗅过又舔,尝过再道:「你想我把她交给你?可以。你去把这全场的人都替我杀光了!」

丧心病狂的眼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角色。海曼,王,寒蝉,鬼塚千雪,小百合,最终停在浩司……那一刻,三丸觉得自己像是被赋予了死神的荣耀,像是可以肆意点苍,甩手挥出像是斩落镰刀,直指赤川浩司--

「你先去把这个狗官给我劈了!」

三丸挥手之间,只见飞扬跋扈。凝在指尖的水液竟而飞溅至信一脸上,三两滴,不知是淫水或尿液。

信一喘动着气息,唯有疯狂边际才有这样呼吸。他的脖颈上,早已胀满青筋的纹络,彷彿下一秒就要发生爆炸。在他深喉,正有什么声音作动,似是嗔念着飞鸟的名。

「去把赤川狗官给我劈了啊!」

三丸敦促着,手中的刀尖浅浅已插入飞鸟那璧玉般绝美,又因为情欲煎熬而显出分外妖冶的脸颊。约在眼线以下,鼻樑左近的位置,血珠出透,若是一滴红泪。

「信ちゃん。」

「ちゃん」是日本语中对於小童的亲暱称缀。自从师父死后,信一有很多年不曾再听见这样招喊。却是正在这个足以引爆全局的临界区间,耳旁竟传来空灵之音。

信一不可思议的转身回顾,乃是站在赤川夫妇身边的王国权低声在道:

「杀哪个人,或是救哪个人;信ちゃん,就要看你如何选未来的路。」

信一未与应声。

凝在彼处,垂首站定。架刀已成型,然却无动於衷。他的眸光直落在飞鸟的一双高跟鞋上,左眼血色,右眼荒茫。

好似夜观苍凉凶宿,头顶非火顽阳。

这一端,三丸纪一牛眼圆瞪,咄咄逼视。

那一端,端看赤川三人谈笑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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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川』

我喜欢看人变成这样。

越隆重的代价,取舍之间往往越是无常。小百合,你说是不是呢?

「那你想怎么玩?」

我就看了看小王。

如果,我是赤川浩司……小王一定是这样想的。然后,他就对着营下信一说:「杀哪个人,或是救哪个人;信ちゃん,就要看你如何选未来的路。」

小王说的十分漂亮。连神态,语气都同我一模一样,毫无二致。就连小百合也听的嫣然莞尔。

「信ちゃん。秀树君在的时候,一定是这样叫他。」

她自语。

「信ちゃん,」接下来该是她对营下信一说的话:「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信ちゃん,如果弥生飞鸟真的变成一具只会行淫的走肉,再无可能救返,那样的话,你还会不会继续喜欢她,一直喜欢她下去?」

而营下信一始终低着头,抽颤的嘴角和狂逆的眼神,就如五十年前的若林秀树。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一天,当他获悉原爆与皇军投降的消息。那顷刻间,他眼中所有的优雅和骄傲,志气和狡猾统统都丧失了。」

小百合你早就告诉过我,当时若林秀树他就是这样左眼血色,右眼荒茫,好象参透什么凶噩的天机,又好像是被炙烈的阳光灼伤了瞳仁。

「在这样的时候,他就不可称为人。」小王诠释着:「可惜天照将之死於意外,否则我们可以见到。」

小百合似笑非笑,只将扇子轻拂着。小王接着说:

「而我就等了五十年。」

五十年又有什么不好?一个简简单单游戏可以维持半个世纪,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都要追求极尽的癡狂,冥顽的心从来也没有放弃过缘分作最的表演。从战争到和平,从国族大义到爱恨狂情;从一群人过度到另一群人,从一个时代传承到另一个时代……

你们不断重複的却只是沉烟奈落之后,那一张张堕落的面孔和一声声冷冽唏嘘。

当小王与我心有灵犀的契笑,那於是我又问小百合:这游戏我佈局布了五十年。你;想要怎么结束它?

******     ******     ******

我想。

我想我这次来日本的初衷并不是这样的。

我只想看看他,想看看这个由若林秀树教养长大的「信ちゃん」。

小王说:「所以,寒蝉才会来到中国行刺我,是这样吗?」

浩司说:「小百合一定是想她让把握自己的命运,看看她怎么挑选。」

浩司说的很对,曾经我真的对寒蝉说过:有些事情你以为可以把握,常常是来自心存幻想;如果始终不愿放下,那就不要歎息错过。

她根本杀不了他,可她偏是不可回头的杀手。就像女刑警弥生飞鸟的出场,注定挣不破她的笼子。关於这个局,却是由浩司在一手调度的,由岸本将她赠给三丸纪一;由温妮莎将她同时赠给信一。

「这是预设的局。」浩司说:「却不过,那个女忍者起先我未能想到的。」

「很多年以前,我就保存着【鬼忍之书】。因为我听他说,芹夏有个女儿早晚都会来找它。这样的话,我不妨可以让也来她选一选。」

小王回答说。

他对於浩司的忠诚和灵犀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或者说,他是甘心情愿作为浩司的影子而存在。所以,那个叫鸦逗女的「巫」她甚至连浩司都未曾见过。一概由小王在操纵着行事,由她周旋在姐弟之间,然后假了鬼塚千雪的手……

如今我看见信一痛苦的凝立在那里,整个身体好似变成石雕,只有颜面上的肌肉还在搐动,手中的妖刀正鼓动着鬼哭狼嚎一样的怨气。

我不喜欢看人变成这样。

越单纯的执念,崩坏之灾往往越是悲壮。可是浩司却要这样铺陈这局。

浩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王。眼神在说:小王,你这样安排,看来真是很好玩。

小王熟悉他的每个表情,专注轻声应道:「先个月,鬼塚千雪忽然现身降落在我眼前的时候,因为早知她残忍邪气,在当时情形下,我确是有些胆怯。然而我并不会怕,越好玩的游戏,冒的风险就越大。於是下午鸦逗女送来请柬时,我便央求她在我身上画几个刀口子,依鬼忍武技,按上千雪的名。」

真的是不该低估小王的手段。

小王说:「自从叔母的部屋内的走出,这五十年中,我时常也在想……」

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原先以为操线的是浩司,小王就是那驯养的傀儡,却不知道,这傀儡原来不需要线操,也可以自己跳舞。而且跳得这么好,像是通灵,神乎其技。瞧小王的神情……

我是,赤川浩司。小王一定是这样想的。

浩司笑意慰然,转而对我问道:

「这游戏我佈局布了五十年。你;想要怎么结束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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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小王也朝我眨着眼睛,好似要来推敲怎样的一番趣味。而我一时找不出对答。我是善始善终的人,当浩司询问我如何结束的时候,於是很自然就浮现这出游戏的序幕来,可惜曾经的北岛小百合已经不可复在。

浩司从来洞察我的心机:「若林秀树是你选的;你;却是我选的。」

「而现在,这些年轻人是由自己选的。」小王从来洞察浩司的心机。

我并不讚赏这两句说辞。因为我相信我是若林秀树选的;而浩司,却是由我来选的。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是一个局;而我们站在宿命的歧点,左眼血红,右眼茫荒;而我们相向而行,错身而去,总要将别人的来路,错当成自己的归处。

多么疯狂游戏。

「那是因为你寂寞。」

那么五十年后,浩司,还有小王。黑市份额的争端,我们借来三丸和海曼撑起这个局。然后,这些年轻人的宿命,就由我们来延续成一场游戏。

「所以,我选了寒蝉;你选了飞鸟;他选了千雪。」

「若林君选了信一。」

小王说出末句。浩司只在微笑。

那么。所以,这场游戏要如何结束,就该看信一怎么挑选未来的路。

「信ちゃん。」

我学着秀树的样子唤他的名字,我说:「信ちゃん,那个女警察她早已沦丧了,她是不可超生的。你来听我告诉你,信ちゃん,如果没有过这副美好皮相躯壳的温存,如果没有过这段爱恨癡缠的笑怒依偎,如果没有这般前因后果的流转传承,你,要靠什么继续活下去呢?」

不待回应,我又望向寒蝉,淡声说道:「如果他放的下,而你又放的下吗?若然可以,他早也死在你枪下。有那么多机会选择,偏偏你不愿意。」

「还有你。」

我对那个孤立一旁,身着夜行道服的美女说:「你比芹夏漂亮,却比她的智慧逊色太多。眼前这对苦苦挣扎的男女,你现在连看都不敢看。」

「那么,信ちゃん……」

我说:「现在我就把后半段故事告诉你听,你,愿不愿意听?」

亦在这个时候,狂态的三丸要向信一加施迫害。他竟将那柄断刃凶狠插进弥生飞鸟的面骨!虽然并非「塚鬼、鬼王」这般绝世兵器,然而刺入骨肉仍是游刃有余。於是尖锋刺入颧骨,大截刀身保留在外。三丸将手放开,它竟像一枚铁钉牢牢钉入玉璧。

曾几何时,我也毁坏过这样的璧。可是为什么,到现在反而会有暴殄天物的观感?原已麻木的飞鸟此时终有了痛觉,自她口中似在闻到人声。

而她艰难的,艰难的,抬起前臂。未知是哪一念,藉着剧痛将要回光返照。她的肩臂分明已经僵硬,装植假翼的背,插入刑具的性器,以及断刃方才钉进的伤处,我想无一不是僵硬的。

然而她抖颤的手指,却好像兆示生机。她艰难的,艰难的……

一;

二……

三。

因为衰弱,第三只手指她耗费了很多次才能终於竖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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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飞鸟』

信一。

我们已经三天不曾见到了。

其实当这只笼子的幕布一经揭破,我就看见了你。可是……我却无论怎样也不能看见自己。

你愿意相信吗,信一。我甚至可以听清你说的每一句话,看懂每个动作。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同样可以也看见耀眼的光束射向满天繁星。那么,在星月之下,这个幽美的地方虽然鼓动着剑拔弩张的气息;却又因为有你在为我焦急,而使它变的……更加不同寻常。

我甚至可以感到幸福,因为有一个这样的世外桃源令我们重逢。我多么想挣脱三丸的魔爪扑进你的怀抱,可是……我找不到自己在哪里。满场的人,我相识的,陌生的,有人是与我相爱的,从而也有应该去憎恨的……

这些一一看见,惟独我看不见自己的存在。

你那么凛冽表情,忍刀的锋芒耀眼夺目,我虽然紧张窘迫,怨恨这场痛苦不堪的劫难。却又……会想要大声炫耀说:你是我的!

这时,三丸就将刀尖钉进我的脸……

真的,信一,我其实并不觉得疼痛。反而因为刀片的反光,令我像照镜子一样终於找见自己!

我忽然想起,信一,你还记得吗?你曾留下手信,谓我说:

「飞鸟。三天以后,我将会回来娶你为妻子。」

而今天,正是到了第三天。

信一,在刀刃的镜面中,我已看见自己身披婚纱的样子,我看见。你与我并立,穿着礼服打着领结,你有些靦腆的回答着牧师的问话。然后牧师含笑点头,再对我说与:

「弥生飞鸟,你愿意嫁给营下信一,作为他的妻子吗?」

我也开始害羞起来,面色绯红的望着你。

而你却忽然痛苦的凝立在那里,整个身体好似变成石雕,只有颜面上的肌肉还在搐动,手中的妖刀正在鼓动着鬼哭狼嚎一样的怨气。

有人与你说话,我都听不见了。我顿时好害怕你忘记了我们的婚礼,忘记三天前订下的约期。

我艰难的,艰难的一定要竖起指头提醒你。然后,使出浑身的气力,在地老天荒的之间对你说出三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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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瞬间似有预兆。

女刑警挑颤的指尖好似垂危的蝴蝶翅;喉中喘搐,又令人想到石滩上濒死的鱼。然而她眼中有光。

鲜血和体液在她各处荡失,相互混淆,散发出骚臭鹹湿的气息,再有煽情道具更为她描绘今夜堕落的妆。

所以,当她开始挣扎的时候,恰似推出极尽效果的点睛之笔。众人望见弥生飞鸟的徵兆,却又无人料到,呼之欲出竟是这样的一声绝叫--

「我--愿--意!」

撕心裂肺一般,就如同淒厉的鬼咒响彻在每寸空间。那声咒,好似一道尖利的切割,草树将要敝落,莲池亦有微作,神社中的祭器好似为之动容,就连漫天星宿都作遥遥感应。

转而骤静。

继而风涌。

弥生飞鸟气力竭尽,终於扑倒风中。便是衰弱待竭,她那三只手指依然未肯落空,仍是轻微挑颤。

「一;二……三。」

由此。

始有风铃乍起,粼波初现。

终於信一忍刀坠地。

万般皆空。

……

是时,一片早夭的红叶零落祭坛之上。

「天丛云剑」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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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塚千雪』

信一小时候很静。既看不到父亲身上的倔强,也没有母亲的狡智和心机。记得他很经常拉扯我的衣角,央求我替他讨这个,买那个。

我一旦不愿意,或是稍晚一些应承,他就会翘起小嘴巴很欠扁的蹲在那里,倒也不太哭闹,反而就是冷战。就像小姑娘的性格。然后,每次都让我劝慰好长一阵时间,他才肯脸色转晴。

这样的话,接下来就要轮到我欺负他的时间……

……

今夜的进程,我一直都在回忆。

我本是前来看他的。其他人的剑拔弩张全是我漠不关心。

惟有几次寒蝉将近要枪杀他,虽然我知道她不会,却还在心头紧张。等我终忍不住飞刀要去相助,换来的,竟是他反戈一击。

原来鸦逗女真的把影带给他了。

原来我赴汤蹈火的拼争,只是为了换取骨肉相残的终局。

一直以为有些事情发生过后,只当再不记起,就可以抹杀回避。然而这又是错的。就连鸦逗女都要来驳斥:「否则,千雪姬,你不会找他二十年。」

我本想提鸦逗女的人头请他谢罪,再同他详尽解释整宗的原委和我的动机。自当「鬼王」和「塚鬼」两刃相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宿命。

他使尽可以爆发的全部气力,将「鬼王」死死压制在我,我感觉汹涌而来刀气已将体肤伤及,而我的阵痛,却不似这般单纯。他切齿迸出:「这一刀,为了飞鸟。」

那时我从很近的距离看他,好似看见父亲眉目间凶煞,母亲固有的强韧。有过短暂的一刹,我却真的有了勇气承受这骨肉相残的刀剑。

却不是为了飞鸟,而为了你。

信一。

……

后来我看着飞鸟颤动的指尖,终於明白先时她说的「三天」。

我知道这间「月玖神社」是由京都「音羽山」中的元址迁徙而来,而神社的「御神体」更是古早失落的神器「天丛云剑」。这御灵的法性至高,我於是暗自向它许了一个愿望,希望信一可以原谅我。

除此之外,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奢求什么了。

当飞鸟的绝叫响彻在这个时地。信一,如果说世界上还会有一个人可以懂得她的淒凉,你的心碎,那一定是你双手沾满血污的姐姐。

猝变之下,陡然失势的三丸已经开始逃了。推车和铁笼是经过伪装而成的飞行机,布幕张开就做成翅膀,三丸将昏迷的飞鸟拽进手中,发动了马达。

信一,你怎么还呆站在那里不动?你怎么还不拾起「鬼王丸」追上去,勇敢的营救你的爱人,再将三丸那个畜生碎屍万段?

……

那么,信一。

就让姐姐再为你做一件事。即便我,永远也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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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的绝叫竟似风云变色,明明是胁持着的人质,此时却一鸣惊人,就要振翅沖天。三丸顿成众矢之的,一股不可掌握的惧意涌起。当下三丸做出抉择,立即登上推车,铺开铁笼,将昏迷的飞鸟单臂擒来。待机翼完全弹开,再把掩藏在铁笼后方的马达急忙发动。

这些仓促动作,不可算是敏捷。然而先时伪装过於精密,加之这具「变型飞行机」怪诞不可思议。这才能出其不意,一时之间竟无人作出反应。

飞行机像是汽车一样载着两人向前奔去,只消撞破外墙玻璃,就可冲到空中自由飞行。

「拦下他!」

王国权率先呼喊起来,却已来不及阻止了。飞行机以极快的速度正向玻璃撞去,响动声中,亦带来不小震撼。

浩司急忙要为小百合扶稳身型。寒蝉回至海曼身边,海曼正屈起手臂来为她挡住飞来的玻璃碎屑。

响震犹未落定,却在玻璃的破口见到鬼塚千雪魅影一闪,飞身而出,她要替信一追杀三丸!

正因那声碎响,信一忽地惊醒过来。

而他抬眼望去,只见了千雪飞身而出的背影。此时,自信一喉中发出一声狰狞嘶叫,非但不似人声,比之狼嚎更显霸道,较为狮吼又多出一分歹毒。分明并非高亢,钻入耳膜,却犹如魔音灌注,一阵不寒而栗的悚然。

竟是不可捕捉的速度,他将掉落地上的「鬼王」重拾在手,旋即向着飞行机撞开的玻璃破口扑身上去。

飞行机的速度十分不慢,众人只见千雪与信一先后飞身而出,虽是各怀思想,忍不住也要讚一讚二人的身手。

而他们却是没有见到此刻破口之外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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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一甩手,抓钩从腕间疾射而出!

觑准三丸飞行机,千雪正要将抓钩扣咬住机翼钢架,依靠贯连钩尾的绳索,展开御风忍法,藉着飞行机的势力才能凌空追杀。

却在这个时间,千雪的眼神,忽然尴尬的凝停了。

惊见信一身法有如箭矢般飞射至眼前,竟是后发先至。信一转头扭身将抓钩截下反握,一手急扯绳索,另一手以雷霆之势就将「鬼王丸」挥出横竖两斩。

千雪错愕间被信一的拉扯迎往刀前,眼神映上冷光,下意识反手横刀抵挡。刀锋交击声更让信一的斗心激发,「鬼王丸」在信一手上爆出刀花,千雪左支右绌,挥刀防禦间非常狼狈。

飞行机上的三丸回头观望,对这番突变场面大感惊愕。

千雪对这番突变场面也大感惊愕。

然而这时去势已尽,千雪脚踏虚空,就连信一也失去重心所依,两人从56层的高空坠落下去,唯一的联系仅是手中的那条绳索。

「信一!」千雪惊呼。

信一只是尖啸,手卷绳索在下坠间仍要欺身近来,「鬼王丸」发出尖锐共鸣声响,刀身爆出水蓝银光,起手就是龙忍流杀招「束风?岚讨」!千雪临危间单手屈指结印,轻声吟咒,「塚鬼丸」竟透寒气,挥刀抵挡间刀锋交击出朵朵冰晶,千雪守势并不快捷,然而凛冽寒气却将信一刀势凝缓,杀招再不凌厉。

信一再变招,运劲间刀身火红,炎风流转将寒气逼散,冰晶溶成水珠犹如骤雨打湿千雪一身。千雪偏头避过这场劲雨扑面,仍有一滴水珠掠过眼际,眨眼间有一刹那分心。眼角余光但见凌空脚踩神户灯火的灿烂,好似虚空微步踏星,身旁玻璃帷幕又映着别楼霓虹交辉,下坠势中随着流光一起飞舞。是否在这盛世撷取过瞬间的吉光片羽,还是倒映了幻象?

多得这雨势,将烟花扑毁。

千雪将贴腕绳索斩断,听风声在耳边呼啸。

失去联系的信一,刀挥虚空。

千雪让坠势将身体撞向「坪井生命大厦」,剧痛间却激起求生意志,转念间即从怀中取出一黝黑手套,套上手转动间即弹出利爪,细看套上雕琢一张狰狞鬼怪面貌,利爪由口中伸出,更添妖邪鬼魅气息。

千雪转身将鬼爪疾轰向大厦外壁,虽然未必可以阻止坠落,却可以相当缓解坠落的速度。再要将「塚鬼丸」也插向大厦外壁,举手间刀身却被重击,刀刃被强压没入肩膀。千雪吃痛回头,迎面对上信一面容。

不及细想,信一已经猛烈头捶撞向千雪,千雪轰隆一声痛得眼前一片晕黑,信一藉着这股冲力扭转身形,狠狠将「鬼王丸」插进千雪的肩膀,单手紧握住刀柄。千雪再无力握「塚鬼丸」,松手刀坠,却是信一张口咬住刀刃,抬头。

有一滴血花溅落在信一的睫毛。

这一眨眼间的发生,仅仅由三丸目击。他恶狠狠骂了一句什么,飞行机就在闹市的夜空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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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玖神社。

高空的风自从玻璃破口灌入进来,吹得一阵冷冽。绝世好景,就因这处破绽从而变得不再美满。

王国权满面都是遗憾的神色。浩司在他肩上轻轻拍下,似是安慰。

一墙之隔,无人见到窗外发生的惊心动魄,只听见飞行机的马达声渐去渐远。

小百合拂着扇子,眼神望向寒蝉,好似询问她刚才的话题,询问她是否可以放下。

寒蝉并未迎合她的目光。

挽起海曼的胳膊,随着海曼将军跨步离去。

小百合似笑非笑。

寒蝉转过身向着她望去,目中却又好似无人。凝停几秒,将缠在臂上的绷带缓缓解开,迎着洞穿而来的凛冽风势,末端持在手指间,就任它伸开飘舞。

在绷带揭开的地方,正是曾经程建军用烟头烙下的伤痕,耻辱而又丑陋。到今天,还有化脓可见。

犀利的风吹在伤处,带来阵阵刺痛。而寒蝉微笑着,看着淤痕纍纍的绷带此刻竟犹如旌旗飘舞,自有一股骄傲气质在她眉眼间流出来。

随后,寒蝉放开手去,就见它随风而去。

「阿婆,那我走了。」

海曼扬起骄傲的头颅,任寒蝉搀挽着他,由扶梯而上,步向直升飞机停靠的坪台。

……

探照灯的光束中,直升机腾空而起。广阔的视野中,整个城市的灯火彼此呼应,辉煌漂亮。

「要他见阎王,我说那俩小鬼还差的远了。」

海曼平静的说道,指了指脚下大厦的外墙……

「那么,将军。就由我们,去灭了三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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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曼的直升机随后消失在夜空。

整个月玖神社又回归到黄昏之前的宁静。刚才的交汇冲突,人来人往这时都已飞去全无。五十年的生关死局,作弄游戏彷彿都随同寒蝉臂上的绷带荡失在一阵夜风,不知散落到哪去。

「就这样……结束了?」浩司观望一周,意犹未尽的问道。

小百合似未听见问句,随着浩司的眼光,将神社间的花树,植草,莲池,水车,石井,吊桥,山型,神器,筑物,风之苍,林之麓,火之红莲,山之磐……一一看望。

而后,她由衷说道:「这里真是好景。」

浩司有些丧气的说:「只可惜损了玻璃。」

小百合打趣说:「人要逃避,总会需要找一个出口。」

「是你避的太久了。」

「呵。」小百合现出不置可否的笑容,将手中的摺扇递给王国权接过,王国权小心收下,又交与浩司手中。

行至拜殿前,她轻轻摇响上方悬挂的青铜铃铛,再对着拜殿两度深深鞠躬,击掌,合十,再颔首。

「在台湾……都还好吗?」浩司近到小百合身旁问。

「一下雨关节就犯疼,老了。」

两人朗声笑了起来,夫妻俩人许久没有聚首,那些往日的一切转眼就飞瞬而过。就连刚才的剑影与硝烟,都像是好久以前发生的事情。

「带你去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浩司牵起小百合的手走入神社深处。小百合的肩靠近浩司,王国权从背后看他俩人,就是一对依偎的伴侣。

神社的后面,尚别有洞天,转过几条蜿蜒走廊,浩司打开一扇桃木雕像牙镶金门把的厚重大门,竟是一流温柔歌曲缓缓送来,细听歌词,是周璇的「夜上海」。

室内灯光摇曳,情调慵懒,恍若昨日重现。

却是浩司将1944年的「玛雅夜总会」也原封不动重建出来。

「喝杯水酒再走吧。」浩司微笑。

「……」

小百合惬意躺在椅背上,晕黄灯光将脸上的皱纹揉合,恍惚间好似当年北岛小百合的笑靥神情。

「我不想走了。」

那一夜,是赤川浩司这一生笑得最灿烂最开心的一次。那个老人家竟然露出童稚般的笑容,像是获得奖品的孩子。浩司正待回头,王国权却不等嘱咐,便将暖好的酒和杯端上,然后静静退隐。

那一夜,这对夫妻喝了很多酒,醉了,便相拥躺卧在枣红色沙发上。

那一夜,王国权坐在神社旁近水亭阶上,头倚着栏柱,瞇着眼睛哼着小调,脸上无悲无喜,脑中却是波涛翻涌。似是听见呵在耳旁的温暖气息,伸出手,触碰到的是旗袍丝绸下鼓动的心跳。

循着深处缓缓探去,是宜兰暖春雨季的湿润,呼吸间似是百合花香,然后是花里甜蜜,再也分不清是香气还是甜腻。撑着伞往雨中走去,但听见温柔歌呻,吟唱婉转,断续间却又绵长相连,丝线般纠缠裹绕。

再於是,收起伞任雨水打湿一身。

那一夜,王国权睡得很安详深沉。梦遗似是玫瑰花瓣上的朝阳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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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曼的无线耳机里面一直交叉着好几个频道的声音,然而施发命令的口吻却有条不紊,态度从容不迫。繁华城市用道路街灯画出经纬,移动车辆是闪烁着光亮的座标点,矗立的大楼玻璃帷幕映着霓虹灯采,行进间望去像是浮游夜空的星鱼鳞片,溯跃的高度将平面仪板表拉阔出立体空间。

决战已届,但是海曼的心很静。

趁着指令下达的空隙段落,海曼回头望向寒蝉。寒蝉正坐在机舱近门处,架起从「风之苍」取回的sr99,组装的神情像是模型组合的孩子,样子很专注。

海曼很想摸摸寒蝉。想确定近在咫尺的寒蝉,还透着生命该有的温度。从修罗道场来回一趟,这孩子的命运,是自己拣回来的。

「看什么呢?老头!」寒蝉看海曼盯着自己发呆,斜眼轻叱了一声。

「嘿,怕你没胆扣板机呗!」海曼哈哈大笑。

「你飞好才是当真。」寒蝉被捉弄,嘟起嘴来。「这玩意儿你能使好吧?」寒蝉用手指轻叩机舱。

「啥?使不好?我摆弄它的年头,可比你的岁数都大呢。瞎担心啥?你。」海曼骄傲地用军靴将机舱板踏出响声。

「呵,这么俊?」寒蝉不再顶嘴,却是笑得灿烂。

「嘿,可不?」海曼神情得意,豪气由生,将直升机拉拔高高飞起。凌空低看神户都会灯火,眼神不由得睥睨起来。

普天之下,城市之上。

古巴佣兵团已经分成三个队伍由不同方向前往三丸别墅,今夜黑死部队的最后一道指令就是歼灭三丸的王国,就让我们来决定,下一个世纪的毒品市场由谁来主导盘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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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丸操控飞行机御风翱翔,盘旋在大楼街道间,马达声呼啸而过,甚是跋扈嚣张,偶有行人抬头张望,只当是什么广告宣传的噱头手法花样,无人细看。

飞行机降落在坪井生命大厦数公里外的露天停车场,原来三丸也忌惮赤川在「坪井生命大厦」的控权与手段,不敢将车停放在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驾驶渡边看着三丸从天而降,也惊异的目瞪口呆。

三丸将飞鸟与飞行机丢在吉普车后舱,布幕随意盖上,随即上车。

「役长,我们现在……?」渡边小心发问。

「回去!我们,要开战了!嘿嘿!」三丸在座车上,重新觉得大局的掌控权回到手上,踌躇满志。回头望向坪井生命大厦的顶端,虎目露出狠狠精光。「海曼,你可别要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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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塚鬼」与「鬼王」本作一体,传由绝世妖刀「百鬼连邪」分化而成,两刃相辅相契,境界不可思议。

此时。千雪手套着的鬼爪利牙刺入坪井大厦坚实的外壁,极力延缓着高空坠落的强劲势力。热烈摩擦下,土石与玻璃飞屑伴着火花激爆散射,像是一朵急速下坠的灿烂烟花。

信一口咬「塚鬼丸」,手握着的「鬼王丸」穿透千雪的肩胛,在这下坠的路程中,除了刀割的剧痛,千雪还要承受信一的重量,激烈的摩擦生出的高温同时烫烧着鬼爪利牙,肩膀早已变成血肉模糊。

而她这时的坚持,只剩凭藉着一口真气不敢涣散。

入魔的信一却早将生死不顾,腾空的只手从来没有停止过出招,不知出了多少拳统统轰在千雪的小腹。

出於本能的反击,或是哪怕垂死挣扎,千雪将一记记飞腿奉还给信一,僵持当中,两人互相钳制对方的身形,才能在急速下坠中锁定纵坐标。倘使躲避,必须松手,倘使松手,惟有坠亡的下场。

两人在坠落同时展开艰难的攻守。丧心病狂信一,点燃千雪求生的欲望,在这诡诞,残劣,妖异地近乎不可思议的境界之中,惟有性命相搏,生死周旋。千雪的出招再也没有一丝顾忌……

大口的鲜血从信一口中倒涌出来,染红了「塚鬼丸」的刀柄,他依然不肯罢手,好似命中唯一的目的就是至千雪於死地,不成功,便成仁。

这场飞坠廝杀充满着不可理喻的逻辑,凶狂莽野,狼狈而又壮烈。四溅的血片与急串的火花飞屑画出垂直轨迹,何止惊心动魄。

终到坠至三楼时,信一摆荡身躯,用力前撞,两人突破橱窗玻璃,滚入商场专柜店面,带着血珠晶莹碎屑飞扬。混乱间店员和採购人群只懂尖叫慌乱,片刻无法反应过来。

先站起身的是信一。

他甩头将口里「塚鬼丸」扔出,然后踏步前进重重一脚践踏在千雪的乳房,狠狠将她肩上嵌入的「鬼王丸」奋力拔出,就像愤怒的王子从磐石之中抽起圣剑。随即举手又要挥刺,千雪翻滚着避过刀锋,却又难以想像在她经历重创之后,竟还是敏捷应变。

避过这一击,千雪挣扎着用手肘撑起身体。交喘着紊乱的气息,大量鲜血从肩头的伤处涌出,黑色夜行装掩盖了血色,却令急剧起伏的胸部看起来潮湿。摸索着从地上拾起「塚鬼丸」,紧握住在手心,手里湿濡的不知道是汗还是信一的血。

信一挥刺过猛,难以收住扑空的刀势,失去重心眼见又要跌倒,只得十分勉强借刀刺入地面,将将稳住。

「塚鬼」与「鬼王」隔空对峙,凌厉刀气的犹如山雨欲来,浸漫在数米之遥的空间内,低回相切,绞战於无形。未知常人能否感到淒厉作响的共鸣音域。

商场内的人群纷纷走避,也有好奇者藏在货架和柜台之后,偷眼正要窥望。有个胆小的女生屈腿弓背抱头蜷在角落,身边的同伴想要拉起她快跑,然而自己却在仓皇间失足跌跤。

千雪和信一各持忍刀,引而不发。两人俱是全身发抖摇晃,只待谁先回气,就能在惊动警卫赶来前控制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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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此刻神志清明,却不知成狂信一是否还有心念。

便是生死相搏的危情之下,千雪却还存有希冀。许多话,想要对他说与。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即是信一未成狂态,而她又作如何以对。

周身伤害带来剧烈痛觉,一阵接似一阵绞痛。聆听着这双凶器交奏出的低回共鸣,残戾而又淒哀。亦能听见信一恐怖的吸气声音,犹如凶兽饮血,不知谁的血花沾在眉睫,像是彩妆血红的眼。

千雪凝持忍刀,再看着刀光随着绞战的气场骤闪骤变,而她的心却是平静。那一刻,所有淒楚的回忆,怨毒的前事在她眼前一一浮现,然而错乱交织,全无时序,人与人的影像跌宕重叠。

彷彿这一刻她变成了母亲芹夏,而下一张画面他又变成了鸦逗女;分明看见寒蝉望着视镜扣动扳机,枪火却点燃冰洋上的伏特加,然后焚呀焚;当她掀翻天照真草的神几,又看见穿着女警制服的飞鸟甩动着纤腰;接着父亲残杀了龙忍的子嗣,贤淑的母亲将虫蛊植入弟弟的躯……

原来命运中不可琢磨的缘法竟可以赏的这样清晰。当叵测的劫难终於不可违逆的降临,而我们无须长歌当哭,只消需要一个决断,让诸乱安息,诸行歇止。

因为我们对命运的顽抗与逃亡永远不会找到出口,面对荣耀和大义,恩爱和血仇,战局和游戏,我们善恶颠狂,穷其奥义,顽张作最,只不过从一场劫难轮回到另一场劫难;从一个人辗转到另一个身份再度重複遭受。

「那么,信一……我们就把原谅留给下世!」

千雪单刀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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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大厦内,神社中,玻璃破碎之后那一声的嘶啸。狰狞不似人声,比狼嚎更显霸道,较狮吼又见歹毒,并非高亢,钻入耳膜却如魔音,不寒而栗悚然。

信一挥刀相接,自他口中再传嘶啸。

两刃相击,刹那撞出犹如山河颠覆,天地吞噬的壮丽气势。然而又见流光飞舞,薄刃擦出一记空灵之音。

这一刀信一接下,千雪转而变招,放空双手,任「塚鬼」悬空落下,藉着后仰之势避开「鬼王」一扫而过的锋芒,凌在虚空紧接翻转过来,於落地之前接下「塚鬼」,自下而上,斜走偏锋,劈出一记急斩回马刀,正中了信一腰腹。

信一中刀同时,亦揪准千雪左肩伤处的破绽,重重一腿轰在她的心脏。

两人各自倒地,便算这一试合终了。却也不顾负痛,紧接站身起来,打成一处,开始下一试合的绞战。

此番千雪用的是鬼忍流的刀技「巳?魍魉」,「巳」作胎儿解,此刀技释为「鬼胎」。刀意诡怪妖邪,暗涵诸多变手,乃是鬼忍流所有「近刀技」中,最为叵测歹毒。

信一施展龙忍秘术相应,手中以「逆鳞缚印」作什,心声念动「十力阿萨执徐咒语」,转手挥出刀招「天魔降落」,去势凶猛刚烈,刀鸣似伴咒唱,竟是将忍术刀技结合之招式,华丽无常。

但见信一大开大阖,回旋刀光间竟非破空尖鸣而是空灵咒唱,然而千雪刁钻身影穿梭其间,锐利刀招几次都能突破信一攻守,刀声似呻吟呐喊,两刀交鸣将商场沦为活世炼狱。

信一口中在念出真传奥义:「りん(临)、ひょう(兵)、とう(斗)、しゃ(者)、けい(皆)、じん(阵)、れつ(烈)、ざい(在)、ぜん(前)!」竟身化九影,同时霸道劈出九式杀着,雷霆无俦。

千雪被九式杀着劈中,身躯支离破碎,血肉横飞。信一九身合一,持刀静定。瞬时於纷飞血肉间席卷螺旋疾刃,迎面似望见魍魉笑颜,千雪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由血海中现身突袭,信一回刀已不及遏止千雪,横刀被千雪压至颈肉间,而千雪仍不断进逼,颈间感觉到湿热液体溢在刀面。

两刃分而复合,似有灵性,竟发出与方才全然不同的幽鸣。信一与千雪却无语相对,千雪的刀刃已经贴近信一面颊,信一脸上的汗毛微微可以感觉到森然冷气,喉间呼吸却是灼热与疼痛,血还在流。

千雪平静的目光漠视一双兽瞳。信一面无表情,千雪亦无言语,不置可否的端详着。

「信一。」

她轻轻唤叫他的名:

「不要娇气了,我们回去吧,信一。」

「不要不理我,信一。」

信一的喉头阵动,闭上眼睛,喘气声像是悲鸣哭泣,眼角好似闪烁水光。

「信一……」

千雪推翻了方纔的觉悟,若果下世并非太遥远,今生仍可以原谅放下。再也不愿意进逼信一,再也不愿意让弟弟淌血。

虽然仍握忍刀,手上再无杀气。

信一睁眼,左眼血色,右眼荒茫,笑。

使劲全力挺刀前推,将千雪震飞,手中「塚鬼丸」脱手。信一弯膝然后将身体疾射出去,凌空抓下「塚鬼丸」,飞膝蹬往千雪胸膛,竟然还能再以疾速挥肘将千雪击落在地上。信一转身降跪在千雪腹上,猛烈的坠击力量让千雪痛得弓起上身,信一双手反转忍刀,俐落插下,将千雪钉入地上。

信一抖下缠绕腕间的抓钩绳索,佈满血丝的眼睛看似猩红,一身狼狈衣衫却随着体内运转气息鼓动飞扬,咬着牙的嘴喷着血沫,摄人癫狂像是踏出地狱门的阿修罗。

千雪吃力抬头,信一重重一脚踏在千雪肩上刀柄,纵是忍者,千雪也忍不住放声嚎叫。

「龙忍章,秘法,里?穿云龙缚」!

忍术中,对於俘虏敌人捆绑拷问情报也是重要环节之一,而穿云龙缚却又是龙忍章中最高级的捆绑技术,精緻似是手艺,绳索将俘虏环绕全身紧陷肉内有如穿云隐雾,被捆绑之人手脚被缚,姿势更是分筋错骨,而体内血气被强行压抑封锁,有如中国武功的点穴,端是一场华丽的残忍祭仪。

信一将被捆绑的千雪扛在肩上,旁若无人从破窗之处跃出,几个起落间隐入街上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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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丸宅内精锐部署,静待主人回来运筹帷幄,捍卫王国领土。「豕」组负责宅门守卫,「鹿」组负责行动攻击,「蝶」组负责情报连络,「猪、鹿、蝶」三组乃是三丸近身亲卫队,更可视为三丸组织内的暗部。

前晚飞鸟偕千雪的突袭是一场虚张声势的秀,今夜却是暗部全面戒备的守城作战,「豕」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在各视角高处伏下狙击手;「鹿」组则分佈宅内外或明或暗,成队结伍手持轻重装武器蓄劲待发。「蝶」组除了支援通讯,其余隐匿声息,暗拍翅翼传递花粉,组织起整个情报网络。

战争一触即发。

伏在屋顶上的「豕」组组长神崎隐约听见远方天际传来破空之声,拿起望远镜观察,视线内黑影蠢动,似是直升机。

「直升机?」神崎不可置信喃喃自语。

却听闻宅外嗤的一声破空疾响,雪白烟雾拔地升天,随即爆炸开来,发出耀眼光亮。

「曳光弹!」

宅外荒原枪声乱鸣,霎时人声沸腾,脚步凌乱。神崎在无线耳机内听见「鹿」组组长不知火急声怒吼发号施令,调兵遣将。神崎握紧狙击枪,不发一语,紧紧盯着全场动态。

原以为宅外会有一场浴血苦战廝杀,不料几分钟内竟见火箭炮纷纷将围墙轰出几个窟窿,还没反应过来,别墅几个外部据点弹药引爆,土石崩裂飞扬,即是至高点处望下也一片烟雾瀰漫。

「第一小队在别墅周围用火力断后,第二、第三小队左右包抄攻入别墅,拿下主控权,go!」僱佣兵队长谢尔盖冷静下达指令,战况激烈但是情势瞬间逆转,原本守株待兔的三丸守备竟被这批训练有素的僱佣兵突击得溃不成军。

绝地战场,每天在残破的街道巷弄间浴血卖命争夺地盘运输毒品交通,城市游击战攻坚突围达成任务,这批古巴僱佣兵的实战经验远远超越日本黑道舞刀弄枪的模拟想像。

神崎心里虽然慌乱,却仍然冷静从狙击镜瞄准。烟雾中瞥见古巴僱佣兵的朦胧身影,扣下板机瞬间射杀一名佣兵生命。移动视线再要寻找另一个目标,眼前一黑,再也无法发射第二发子弹。

直升机从天而降,寒蝉在飞行间将别墅顶楼的狙击手全数歼灭,弹指间静扣板机,寒蝉和sr99宛若人枪合一,弹无虚发,凌厉扼杀场内生命。第一小队将宅前庭院广场清出一个空间,让直升机降落。

「谢尔盖,把直升机顾好,我们马上就要拿下三丸老头的巢穴!」海曼跃下直升机,和寒蝉两人随即隐入枪火烟硝中。谢尔盖吆喝一声,於宅内各据点的雇佣兵阻绝鹿组的回扑,攻守间竟是易位反客为主,驻守别墅内将三丸人马的回防逐一击杀,枪林弹雨间三丸别墅宛若修罗道场,却是以三丸人马作为血腥祭品。

海曼在寒蝉的掩护下行进间毫无阻碍,加以别墅内部已被其他两小队清场,一路挺进三楼除了屍横遍野,剩下的就是将三丸毙命!海曼与寒蝉站在玄关尽头战国壁画前,旁立兵士待命戒备。

「将军!别墅已完全被我们控制,却不见三丸纪一。据我们推算空间,这壁画墙后应还别有洞天。」塞萨尔持枪简报。

「听说三丸的别墅藏有密室,想来这老狐狸现在正缩在里面。」海曼气定神闲望着这幅壁画。「炸了它!让我们跟三丸好好打声招呼!」

轰隆一声巨响,整片墙坍塌崩毁,烟雾散去后,一方密室被揭开面目。塞萨尔率小队首先潜入侦查,海曼寒蝉随后跟入,只见密室虽大,却阒无人声。

「将军……没有人!」塞萨尔返回报告。

「没有人?」

******     ******     ******

三丸座车驶到停车场出口,正排队等待出闸,吉普车却一阵晃动,倏地熄火。

「渡边,怎么回事?」三丸皱眉发问。

「我……下车看看!」渡边匆忙下车,打开引擎盖只见一阵白烟冒出。

「……」三丸正待发怒开口责备,身后车辆却不耐烦按起喇叭。三丸霍然抄枪下车,彪然站立路央,对空鸣枪,然后将枪指向后车。

车内驾驶开车门狼狈滚落下车,脚步蹒跚一路惊呼哭叫逃走,旁座乘客却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渡边!」三丸回头咆哮。

「役……役长……车子,车子……好像抛锚了……」渡边全身发抖结巴应答。

「ちくしょう(畜生)!」三丸怒无可赦,立刻朝着渡边开枪,虽无命中要害,但渡边浑身是血在路边打滚号叫,把后面排队出闸的驾驶乘客都惊吓逃跑。抑下怒气,三丸取出手机拨打号码。

「伊田君!」

「役……长……」电话那头的伊田声音模糊吵杂。

「怎么了?伊田?」三丸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沉着发问。

「役长,海曼率领古巴人攻入,『豕』组全军覆没,神崎阵亡……,『鹿』组正从外围回防,和古巴人进行攻防战……不知火还在撑着,海曼已经杀进别墅内了!」伊田扼要报导。

三丸瞬间惊愕,深深吸一口气。「伊田,叫不知火好好撑住!直到……」

吐气。电话两头暂时呈现空白,只有吵杂的噪音疯狂喧闹。

「用『蝶』组的联络网发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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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静静游走密室周围,以杀手的职业敏锐触觉试图寻找蛛丝马迹。除了满室残留的体液腥臭味盘旋外,再无暗门藏匿人迹气息。

「再给我好好的搜!」海曼皱眉下令,转身见寒蝉呆立暗处角落。

海曼走近,弹指一声,立即有兵士亮起照明。但见寒蝉面对密室整幅宽墙阔壁,上面竟是工笔浓墨交杂的巨画,画安静无声但气势却惊天动地,鬼哭神号。

「这是……」寒蝉喃喃断声。

「百鬼夜行!」海曼接话。心生不祥异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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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三丸语气铿锵,一字一字斩钉截铁。

「……」电话另一头的伊田,竟被这到命令震撼至哑然。

「用蝶组的联络网向全日本发佈『百鬼夜行』令!」三丸像是做出最后的裁决,肃杀语气再无任何转圜余地和保留空间。

……

一辆黑色加长防弹礼车驶入停车场,车门打开,三丸将飞鸟甩至车内,然后虎步跨入车,车门关上,随即迅速消失在神户市区街道中。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空中观望整个神户城市,会发现无数车辆涌向同一个方向,阵列不绝,像是蚁群运食那样无穷无尽,再往上空望去,各式飞行机器有如飞蝗蚀日般飢饿凶猛,远处海域上也有船只汽艇乘波破浪,嗜血同鲨鱼追杀猎物。而这些海陆空队伍唯一的中心点目标就是三丸别墅。

妖气纵横恍若魔界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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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特意挑选场所,信一随性转入一条暗巷深处,踢开脚边成堆垃圾,将千雪吊在楼外安全梯铁栏杆上。

信一横握双刀,缓慢将千雪的忍者服一片一片削了下来。碎衣像凋谢的夜樱无声飘落而下,淒凉悲歎,极品唏嘘。

千雪耳边飘忽着鸦逗女的话语:「那一年,你父亲鬼侍郎战死在姬路。你知不知道他怎么死的?凌迟。知不知道什么是凌迟?鬼侍郎挫败了,被『龙忍』的人装进渔网,捆在石柱;他们也不杀他,只是一刀一刀的割肉。割了六百多刀他才断气,我看是血流乾了。」

好像还听见鸦逗女妖异尖笑。她不是死了么?为什么笑声这么清楚?不要再笑了,不要再笑了。

削开腹间衣层,滚落一卷羊皮包裹,信一接过摊开一看,却是那【鬼忍之书】。

「为了这卷书,值不值?」

信一口中呢喃,不似发问,只是发声。

此时千雪身上再无完整衣物覆盖,只有绳索蟠龙般穿梭周身,紧紧缚住这块晶莹白玉,玉里透着云雾水气,真的不愧为「龙忍流」的秘法。被紧缚的乳房像是被掐出的月丸,上面缀着两朵樱色花苞,似是再要挤压就会绽放花开。

信一於是按指挤压,千雪只得呻吟,连扭动都再无力气,肩上血迹流淌下来,将乳房抹上一妆妖艳绯色。另一手却扳开阴户,将【鬼忍之书】胡乱卷上,就插入千雪阴户中,强行施力间毫无犹疑迟缓,卷轴顶至千雪的花心,千雪才由错愕间崩溃尖叫。

为什么下体剧痛成这样,却还可以感觉到心脏的鼓动?为什么紧缚的乳房涨挤在胸前,还可以看见心狂跳就要破胸而出?很痛!

信一抽插转动好一会,直等千雪尖叫缓过一口气,才将鬼忍之书抽出。血迹沾满忍书,千雪全身发着抖筋肉抽蓄,新血一直盖过原先的痕迹往腿际窜流,其中溢满捆绑绳缘,腿间勾勒出殷红线圈,好似涂鸦。

「信一……我是……你的姐姐……」

千雪断续挣扎说出,重伤下咳着血沫口水,非常淒绝美艳,却又是如此的狼狈。

「喔,对不起。原来你是处女。」

信一自顾自地说着,像是摆弄着玩偶,不去理会耳边字彙声响。脸上是反似片刻落寞的神采,将手指染了红血,举在鼻端悄声呼嗅。

任凭千雪吊挂在旁,活色生香。信一此时却没有迳自奸淫的兴致,将那红血又沾在乳房之上,与着她肩伤的渗血就进行一番比较起来。

端看一阵,好似一无二致,信一颇有索然。就从肩头与下体的伤处各自抹来一掌新血,索性混杂起来涂染在一对雪白的乳房。

这对乳房未算十分庞大,然而圆润丰美,绳缚之下,尤显得娇艳盈满,信一恰好可以中正掌握,只不过矗立的乳头要被强制着压下去。信一双手沾满鲜血,搓揉着乳房,将雪白的肌肤全部染成血色。就连翘起的乳尖也没有遗漏。

千雪的身体又是有些敏感的。在搓揉和摩擦之下渐产生尴尬的反应,另一边动荡的乳房牵连到肩胛的伤处,剧烈的痛觉袭击而来。

「啊--啊!别!不要!」

可怜的千雪挣扎喊叫着,藉此来掩盖另一些敏感的声音。悬空的双腿同时乱蹬起来,原先信一没有完全割开的裤袜在此时被自己挣破裂开。

乱蹬起的脚磕碰到信一,让警觉的信一误以为还在战时状态,下意识由乳房抽开一手,将她踝骨擒住,顺势又卸了皮靴,坦露出玉足的媚骨。

於是信一少少调整吊挂的束绳,把千雪放下的稍低一些。然后,将她单腿拔起,抬过肩去,再不容她挣扎,强按下膝盖弯屈蜷起,令足尖恰到好处抵在自己面前。

千雪娇嫩的阴户完全在信一面前展现出来,可以看见中出的新血缓慢的淌过花唇;而起先流淌在大腿的少量血渍,已经微有凝结,否则此刻抬起腿来,就该倒流回阴户之内。

信一并不急於侵犯,伸出舌头舔的却是千雪的足趾。用他难得一见的温柔力度,捧起她的赤足,由足趾轻舔轻尝,泛至柔软足心。

「啊……啊啊不不啊……呵啊……不!噢……停快……唔……啊啊……」

千雪该次的吟叫就没有那么多疑问了。看她死命扭动着绑索中的身体,不堪忍受这样的刺激。信一手中的赤足忽而僵硬紧蹦,忽而花枝乱颤的挑动。

「真淫贱。」信一自语。

本想换一只脚来再演故技,这时看见眼前阴户中流出的血色开始略显稀释,信一不愿让她尝到快感,狠狠将含着的足趾咬了下去。

千雪一边尖叫着,身体因为剧痛而颤抖起来,徒劳的扭动着腰,想要起飞另一只腿踢开作恶的男人。然后重伤之后又遭重创的她,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穿云龙缚」的捆绑。

信一松开牙关,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千雪身上的破口又多几处。

几近力竭的千雪惟有这样哀求:「放……放过我……」

信一拾起身边的双刀,暴戾的神情从他脸上浮现出来。他将「塚鬼」倒持,刀柄移至千雪双腿之间,不由分说撬开两片花唇。

「别……求你……啊--!」

藉着旋转加力,刀柄连同信一的手指一同刺入阴户之中。千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刺得信一「嗡嗡」一阵耳鸣。举手便是一掌掴在千雪脸上,将她的颈骨就快要打断。

紧接着「鬼王」又被信一倒插后庭。

「呀--啊--!」

这个夜晚,短短时间内,千雪已蒙受到接二连三,变本加厉的剧烈痛觉。行至此刻,她彷彿已变成如同飞鸟一样的麻木元神。

她知道她和飞鸟的区别在於,这不是奸淫辱虐,而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猎杀。她曾有机会可以将它终结,又恍惚可以参破人间的大道。然而一念之差,偏偏尝试顽抗最后的宿命。

本以为生死一线的温柔,可以唤醒入魔的顽主。千雪却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果那一刻不是两柄妖刀的交错共鸣,是否就可以勇敢无惧,斩下信一的首级。就像她杀死岸本,岸本的太太和孩子,杀死鸦逗女……

而两柄同生的忍刀都不愿相残,其鸣也哀。然而为什么信一经历了生和死的玄关,还是不可原谅姐姐的过错……

当它们分别插进阴道与后庭,千雪放弃了嘶叫,却依然无从杀破心中的结障。

「听说这两柄妖刀本来就是一体,相辅相契,境界不可思议。」

信一在交相辉映的刀光之间抚玩着她柔软的阴毛,低声绘出传闻的片语。

这一刻,终於生不如死。

******     ******     ******

千雪本是极美的女子,创伤与战败,再加上先前一番残暴的凌辱,殷殷血渍点缀着破损的玉体,割成布条的衣,撕扯狼藉的绷带与裤袜,紧束周身的绳索在雪白的肌肤扎出淤痕,还有零落地上的皮靴……

非但不能彻底摧毁这个坚韧的女人,反而令此时的千雪如同雨后桃花一般越发见出娇艳。甚至插在阴户与后庭的两柄忍刀,都像是钗髻镯缀,像是和服漂亮的尾襟,将她装饰的珠光宝气。

信一抚玩着千雪身上任何柔软的部位,滴滴数算着滴落地面的血和淫液。看着美妙窈窕的玉体在新生的月色中挣扎蠢动,令绑吊的绳索阵阵急或徐的摇曳,谁说这算是情愫?

又不知玩过了多久,信一才慢慢脱下裤子,拔除双刀,拟要对千雪展开预期中的奸淫。

阴道口早已被异物撑的破裂开,十分轻易就能插入。然而曝一深入,就可以享受到緻密的包裹着。

千雪略有震动,喉中低沉的发音分不清抗拒还是呻吟。

「紧,呵,真不愧是处女。」信一毫无所谓她是否处女,却还要这样说出。

而千雪是真的听见。本以为麻痺的元神,自他进入身体的那一瞬,偏偏可以感受到女性的知觉。或许是第一次被阴茎的破入,猝来的官能刺激竟是十分强烈的。而且……与之前的异物确有着不同的新奇感应。

千雪明明遍体鳞伤,神形俱损,明明承受成惨绝人寰的遭遇,同时却又不可理喻的产生电流一般的感觉。在这生不如死的屈辱折磨,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开始摇曳不停?

她的一只腿被信一夹在腋下,另一只颤抖着试图接近地面,若是可以及地,吊在半空的身体摇撼起来就不必这样费力。信一在侧面野蛮的抽插着,并一边伸出手指摸索她的阴蒂。

竟然是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信一才开始奸淫未有多长时间,淫荡的声音早就不能自已。千雪强烈的摇甩着头部,头发凌乱飘舞,汗水和血花处处飞溅着。男人左手挤搾着阴蒂,右手拧捏着乳头,指甲的印记嵌的越深,千雪的叫声就越高亢。

「和塚鬼丸比起来,是不是比较过瘾?」

信一调节着绳索的高低,连续的更改体位,让千雪兴奋的地带辗转更迭。时而背入,时而直击,疯狂抽插的阴茎始终没停下来过。绳索越发越低,她的足尖终於可以点到地上,可是为什么,翘起的腿就是不愿放下来?

即便他松开猿擒的手,千雪的腿还要高高的分开角度,挑起的足尖僵硬的举在那里,上面有他的一滴口中。

他已将她彻底放落地上。只消侍机拾起锋利的忍刀,就不信不能斩断这束缚身体的绳索,即便不能决一死战,却一定也要逃出去。

千雪分明是这样的念头,然而落地之后,好似就生出了根系。信一从后而来,双手将双乳狠狠擒拿,用劲一拉,龟头直抵花心--

「啊啊--会死……要爆炸--」

千雪这样想着,也不知有没有叫喊出声。原来她真的是不知廉耻的女人,等待了二十年与弟弟的重逢,竟是如此的邂逅。明明很痛,为什么又舍不得分开?明明只想听他叫唤一声姐姐,为什么反而要她这样吟声浪语?

信一在她体内继续冲撞着,还要扑下身子贴在她的背上,坚硬的牙齿在后颈和耳根接二连三的乱咬一阵。千雪激叫着,急烈的甩动着臀部和脖子,忽然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忍不住从尿道泻出一股灼热的水。

「高潮吗?」信一自说自话。不可想像的冷漠。

他又将虚软的千雪翻转过来,想看她高潮过后美妙的面部表情。不出所料,在原本苍白的近乎病态的面庞,覆盖着如火的红晕,原本犀利中带着邪气的眼神,却在此时现出风骚的淫媚。

他见出其中的渴望,於是继续发动更加猛烈的活塞运动。

千雪的叫声充满野性,热烈而且贪婪。在额上,及至两侧太阳穴,耳根全是骚臭的水汗,嘴唇闪着光泽,舌尖淫荡的伸张着,像缺氧的鱼张开口大口的讨要着氧气……

他刚好可以吮吸乳头,那儿先时涂抹的处女血。

再次按定起伏的乳房,下颚的鬍鬚刺的千雪又痛又痒。一边吮吸,一边加剧抽插的势力,却还要揉捏另一只乳房,牵扯她肩胛的伤势。千雪反射神经承受着多么複杂的感觉。

千雪全身都在抽搐,淫液如决堤的潮,每一次碰撞都可听见「滋滋」的润滑声。阴道紧紧的包夹着,同时剧烈的收缩。

就连信一都感受到不支,近看着千雪呻吟颤抖,摇摆呼叫,甚至翻转起白眼展示高潮,扭动的臀胯好像水中的蛇。

这些都提前了射精的时间。

他终於喷射出来,在她灼热的体内得到暂时的解脱。而她竟将双手死死拥抱着他,两腿分开又夹紧,夹紧再分摊,抖动着,战栗着,一时不肯放低姿态。

……

她侧躺在地上,身上的绳索依然束缚。双刀近在咫尺。而她连伸手的气力都是奢求。只在下意识着抽颤着肩和小臂,左边的膝盖也在微微跳动,就如心脏造血的搏动。

两腿之间,一股浑浊的液体交杂着鲜血倒涌出来。

信一望着千雪侧躺的背影,脊椎在背上伸张骨架,随着呼吸间伸缩起伏,像是雨中撑伞,失了伞衣,只剩伞骨在风雨中伸缩,起伏。突起的椎骨没入腰下,好似沉入圆臀沟谷中。

信一想要闢谷。在开山凿洞之后。

於是将千雪圆臀扶起,手抓握着这美肉,还可以从抖动间感觉到温暖与脉动。多么富有生命力的象徵啊?

信一俯身贴紧千雪的背,感觉那脊椎骨抵在自己的胸前,在千雪耳边吹气,将她在血宴高潮后,唤回一丝灵台清明。千雪静待话语。

「想不想试试看……活生生的鬼王丸,是什么滋味?」

千雪未及回神思索,信一已经用力挺进千雪后庭,闢谷。

虽然后庭已被信一用「鬼王丸」破体,然而此番突刺,仍让千雪弓起身躯,激烈反应。信一略抽出,再行猛刺。怀中的玉背肌肉似乎被撑张至最稀薄,脊椎就快要破出,形状轮廓清晰可见,连晃动乱颤都逼真到不可思议。

这次的抽插不再有快感,只有灼热的剧痛重覆进进出出。信一喘息间却好似轻笑出声,暗巷夜色朦胧,看不清楚信一的表情是否竟是欣慰转晴。於是信一伸手翻开千雪腹下花瓣,摸索着阴蒂挤压揉弄,再将千雪的快感唤醒。

不要这样……千雪这样想。然而信一的手指玩弄却配合后庭抽插的韵律,让千雪重新攀上另一波浪顶,浪越翻越高,千雪站在浪上浮板,不知道该要期待更高的呼啸还是跌落的粉碎冲刺。真的很为难,不要这样……

信一这次却持续了很久,将千雪摆荡在极痛和极乐浪涛起伏间晃若失神,灵台只剩一点清明想要祈求解脱。信一感觉到了,於是射出精液,浇熄那最后一点亮。千雪随着荣辱亲情爱恨一线崩断。原来坠落到地面是这样的。

扯起千雪的头发,让她从失神昏厥中再睁开眼。信一望着千雪,千雪望着信一。两个人,就这样相持了十数分钟。

终於有一句回神之后的对白。

等不及轮回到下世,於是低头恳求命运赐予最后的怜悯,卑微的原谅,直至今生的尽头。

「信一,……杀了我,让诸乱安息,诸行歇止。」

「还没到尽头。」

今晚第一次,信一回答千雪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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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日本的平安时代,是一个幽暗未明,人类和妖怪共处的时代,妖怪住的地方,和人类所住的地方,其实空间上是重迭的。只是人类在白天活动,妖怪们则是在晚间出现。到了夜晚来临,整条路空无一人,这时候会出现许多奇形怪状的妖怪,像是庙会的行列一般,带着狰狞的面孔,走在大路上成群结队地在夜晚的街道游行,据说亲眼目睹的人会遭受诅咒无缘无故地丧命。人称「百鬼夜行」。

「将军!别墅外面有三丸的援军接近!」胡里奥慌忙奔入密室呈报。

「有多少人?」海曼转身追问。

「无法估计!」近看才发现胡里奥满脸都是豆大汗珠泉涌不止。

「撤!」海曼再不细想,当机立断。

小队甫踏出别墅,即遭无数弹雨狂扫。满天枪火辉煌,将夜空映照好像祭典烟火灿烂,然而其间血花飞溅却是日本黑道报复的缀饰祭品。纵是骁勇善战的雇佣兵团,也无法遏止无穷无尽的自杀式人海战术。

何况今晚来的不是人。

是鬼。

百鬼夜行。坐拥全日本黑道最高指挥人的三丸纪一,动用其至高无上的最终极追杀令,其力量足以灭亡一国。然而其代价却是於役后分功於各方帮派,如战国时代诸侯各据一方,三丸一手建立的王国,再要分崩离析,不复多年来辛苦创建的集权一身。

但为了别墅被攻佔的耻辱,弟兄覆灭的惨痛,还有黑道的尊严,三丸纪一不惜一切也要全力反扑。只为了巩固行於暗路的唯一霸王桂冠!

「将军,若有来世,再随您横扫千军!」谢尔盖口咬雪茄,手指於胸口画十字,让神明赐予幸运加持,然后狂吼奔入庭院和僱佣兵余众浴血反击,其意若狂,即使身体已成蜂窝,血箭四射,仍要穿着这一身绯色美丽持枪狂舞,直至生命最尽头的地方还不能罢休。

海曼趁着此番空隙厚膀巨臂环绕住寒蝉,箭步冲向直升机。低头疾奔间血雾像花一朵朵在眼前绽放开来,腥风扑面却无暇闪躲顾忌,两人踉跄跌入直升机座舱内。寒蝉无恙挺身抓起sr99即开始还击,海曼挣扎坐上驾驶席,却是已经负伤。

海曼正勉强发动直升机。不顾身上的伤势,一边给寒蝉鼓舞:

「来,咱俩奔到天上接着打!」

寒蝉却看见,他下唇已是大片大片的鲜血在涌,沾在花白的鬍鬚,把军装染红,血色甚是浓稠。他拿起机载的无线设备,还想指挥僱佣兵继续作战。却未按下电钮,口中涌出的血液就翻滚而出,滔滔不绝。颈上青筋凸显,胸腔也在阵阵收缩。

寒蝉放下念头,请求海曼驾机返回「大仓酒店」。

直升机有些踉跄的飞行,生命垂危的海曼陷入意识模糊,不时何时竟偏离了「大仓酒店」所在的方向。

海曼将近无力操控直升机,对寒蝉说:「我……我得歇会儿。」

******     ******     ******

直升机於是在近处一座山冈安全降落。丘不高,周遭没有草木。

山冈以下是一片葡萄种植园,蔓延开广大的面积。还可以看见一些仓房在园中分佈,那是用於存放和酿酒的作坊。再往远处是倚山修建的铁轨,银白色的列车从上面呼啸而过,开往城市或港口。

寒蝉跳下飞机,迅速拔开驾驶舱的铁门,小心翼翼地将海曼拉拽出来。海曼倾成身,沾满鲜血的手指死死握着引擎,罗盘上也是粘稠的血渍。

「臭老头……臭老头儿,我们到了,我们……歇一歇呀?」

寒蝉试图营造,力求让海曼保持平常状态的意识。

「嗯……悠着点儿……别给我弄疼了……我……告……呃--」

海曼似在配合,但他的发音却是越发艰难,偏又不甘示弱,勉力保持寻常气氛。话犹未完,又一口血泊翻涌出来。

她赶忙钻过他腋下,右手拉前臂,左手搀腰,试图将他抱下飞机。然而海曼的身躯是庞大而沉重的,曝一离座,他就欺倒下来。寒蝉终究是纤瘦的身材,片刻难以撑持,只是「啊!」的惊呼,立足未稳,随着一并跌落了。端端正正被海曼压在身下。这般狼狈情景,好在无人目睹。

饶是飞机脚架离地不高,与寻常失足跌倒并没有太大差异。身负重伤的海曼所以还能血口骂娘:

「妈了屄……跟你说悠……着……点儿,瞅……你那小……小样,多毛躁。」

这些词彙不文,声音也衰弱,而在寒蝉听来却又是美好的。她匀了匀气息,微笑致歉。顾不得身后的疼痛,也不急推开压在身上的庞大身躯,抽手出去为海曼抹乾嘴角的血污:

「臭……老头……」

她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有近近的看着垂死的他。软软的眼神,数不清许多的哀柔。

那一刻。

隔着一层细肩带紧身背心,他甚至被内衣的钢圈刺痛,抵在枪伤处,疼痛一触即发。牵移手掌,自她纤细的腰际逐寸匍匐,不禁勾起几簇香艳记忆。

他选择向上,而她没有抗拒,依旧是软软相视。可是血光相映,又令眸中泛红。两个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从而气息交促。

苍老的,老茧盘生的手心抚过她似雪的肌肤,寒蝉有些不自在地畏缩扭动。他要开口说话,口唇启动,又被她轻手摀住。低头再要寻视,她却闭目偏转,隐约矜持。

夜色渐浓,积云低涌,旷野里风传着葡萄香气。朦胧的月光却在身边浅浅地照。可以看见远端铁路桥上,两串胧胧的光点渐行渐近,那是即将交汇的电车。彼此奏响了汽笛,呼召相应。

他吃力地挪动身位,直到可以撩起她的背心。血一滴一滴落在赤裸的肌肤,微烫微痒。大手已经不再有力了,铁钳般的手指怎么也解不开内衣暗扣,只是停在美好的乳房,轻浮地推敲着。

这生染指过千般色相,尝尽万种风情,惟独这个女人,守着相敬如宾。直至生命垂危的一刻,他才放任浅尝。然而拘束小心,惟恐病毒传递,就连吻她的勇气都不曾有过。

寒蝉闭了眼睛,下牙轻轻咬在上唇。这神态绝非意乱,而她是隐忍抽泣。远处的列车终於交汇,将耳朵贴近地面,清晰就传来轰隆隆的巨响,由远及近。随后它们错身开去,这地动的轰鸣逐渐变得衰弱,模糊,终於不可听见。

海曼将胸罩撬了开,施展起小把戏,意欲煽风点火调情。手指滑过柔软细腻的肌肤,轻轻擦过敏感的乳晕,一阵浅浅摩挲,唤来呵气如兰。

她将双臂平摊了,虚置侧旁。手心时而翻转,指尖又颤。月亮好似雪光漂亮,明明乾燥的山地,一片幻觉散漫,犹如镜影朦胧,视界婆娑。

他触到坚硬的乳头,温柔地,勉强地。想要将它捏进手中,却没了气力达成这个亲密举动。那一刻,生命从这个老人身上消失了。手依然粗犷;眉目依然刚强;依然虎背熊腰;依然不忘嗜色贪香的念头。然而这个人死了,倒毙在寒蝉优美的,坦露的乳房。

她缓缓地睁开眼,移出身体,将凌乱的内衣扣合整理。忽然觉得眼泪在流,拭过面颊,就於指腹见到一抹粉红。

那是起飞前海曼为她抹上的油彩。

寒蝉旋下海曼手上戒指,将手帕覆盖海曼脸上,摸索着嘴唇的位置,低头伸出舌慢慢将手帕濡湿出唇形。悠长亲吻。

然后她迎着漫天月色,独自步下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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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侧躺在地上,喉间喘呼似是连嚥下口水的能力也奉欠,呻吟哭声婉转泣音淒厉绵长,警服只剩手袖濡湿紧贴肌肤,其余衣裙已被自己用力拉扯碎裂狼狈,脚上丝袜被汗水浸成深色,泛着流光。

三丸曾经听闻王君说过「虫?娘寄」本是女忍者修练一门忍术的交换契约,然而若非修练忍法之人,虫娘将会让寄养宿体逼至不间断的亢奋,即使再猛烈的性交也不能稍以平复降缓,而这亢奋会侵蚀入脑,终於癡呆待寄主死亡,与虫娘俱灭。

然死灭之前,寄主神志必清醒到最高极限,身体敏感程度也会扩充至最大极限,誓让寄主在腐烂前达到最顶端的芬芳。

从踏进半毁的别墅,娄空的屋顶,满地的屍体,三丸的心情就非常的不好。夜未央,宅门内外却人声鼎沸。那群古巴来的僱佣兵团,还不能满足这夜恶鬼的飢肠辘辘。手执杯茶,坐在茶室里,三丸的心不能静。

伊田走入内,回报道:「已寻获海曼屍首,其余部众俱已歼灭,无一活口。」

三丸沉吟:「『猪、鹿、蝶』三组伤亡情况如何?」

伊田再低声陈述,三丸只是闭目,挥手让伊田退下。

三丸今晚大获全胜,付出的代价却是沉重。往后即将掌握毒品最大势力,握起拳掌心却不觉得充实。再坐一会,该要到广场露面举行祭仪尾幕,也许致词;还该要与各方奔来的帮派头领叙旧,重划黑道版图势力。想到未来的胜利与拥有,三丸却感觉寂寞。或许,再坐一会。

举杯近唇,思量间又放下。起身走近飞鸟,将杯茶洒至飞鸟身上,以免脱水。

「役……役长,有……人……」一手下慌张进入,浑身是伤口血渍,未及说完整句台词,已被飞入的手里剑钉死。三丸惊骇张望,「百鬼夜行」的尽头,今晚最强的黑道重镇,还有谁可以如入无人之境般踏血而入?

信一缓步迈入,挟着千雪。

「以鬼忍头领鬼塚千雪交换我的妻子弥生飞鸟。」

信一脸上看不出喜怒。听说癫狂太过,人的心就被鬼吞噬,恍若活人行屍,再无享爱觉痛的能力。

三丸宁静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瞬间心念。

「好。」

信一将千雪放下,将躺在地上的飞鸟抱起来,转身离去,再不理会三丸纪一。

「营下信一,听我一句。」

信一不回头也不停下脚步继续离去。

「三年。我给你三年。三年间你若放下,三丸纪一的王国就归你所有!」三丸的朗笑声回荡在整条走廊,这一夜的胜利,似是寻到寄托与延续,三丸终於开怀大笑。

信一步出茶室,没有应答也不知听见与否。

此后再无信一音讯消息。

……

三丸走近千雪。想起她的冷漠,想起她的拒绝,想起王国权说不要去碰她。三丸纪一简直得意洋洋,这不行那不要的,最后还不是乖乖送上门来?抬脚用脚指头狎玩千雪的脸颊,用力踩陷,再抬起让脸颊回复圆润光滑,只余施力那一点瘀红去润饰雪白玉颊。

「你不是会下雪吗?那我们来一场赌博。要是在我射精以前你有办法下一场雪,我就让你走;要不然,我就让大家干你干到下血,下面出血。好不好哇?」

已被龙缚的千雪连捆绑也不需要多加费工,三丸直接将千雪吊起悬在立起的粗木棍上,伸出舌头舔湿千雪的眼,千雪的鼻,千雪的耳。行进间止感觉舌苔所触尽是香甜柔美,加上微颤的震动,堪称是极品的享受。

然后再沿着锁骨往下舔着乳房,血与汗混合着体香,简直是狂野的刺激。三丸手按着千雪的肩,冷不防用手指戳进肩上刀伤伤口,钻挖转动。

「呀!--啊!」千雪尖叫。

「不出声音,还以为你哑了呢!」三丸舔着手指的血,神态自若,然后弯身脱下衣裤。

就在三丸低下头时,千雪倏然发难!

龙缚的绳索被震断,抬腿便要踢爆三丸肮髒的头!

只是三丸并非如此大意的人。否则怎会在黑道的腥风血雨中屹立如此多年,更建下铁壁江山,坐拥至高权力?

三丸不躲不闪,弯着腰便是直冲欺入千雪怀中,抡起拳头就轰向小腹。一击得手更不停歇,拳击如雨点般狂轰千雪上半身。

千雪适才的飞踢已是强弩之末,原拟出奇不意再行奔逃,不料三丸早有防备,狎弄间只待机会将千雪最后的希望击溃。千雪被三丸重击竟飞撞至茶室墙壁再摔下,今夜连番折磨早已气衰力竭,眼前一阵昏眩,口吐鲜血胃液,酸鹹苦涩,百味纷陈。

三丸取下壁上悬挂的武士刀,走向躺在地上呕血的千雪。刀刃冷冷轻滑着千雪的小腿肚,似是挑逗,然后停在踝后。

「小宝贝,要是割的不准请多包涵啊!」

刀锋一扭,将千雪的脚筋挑断。千雪已经无力尖叫,喉间低吼不知是抗议还是挣扎。三丸将千雪踢转另一侧,再兴致盎然地蹲下摸索着另一脚踝,婆娑柔抚,口中啧啧低呼可惜。刀光一闪断了第二条脚筋。

千雪已是无意识趴在地上往前爬行,手指成爪用力抓向地面,拖着沉重的身躯和没有感觉的双脚爬行,两手青筋暴露,颤抖间好像就要破体暴浆。三丸再饶富兴趣走前,把刀插向千雪指间,千雪伸手爬行,把手掌自动送向利刃,未破掌也将筋脉割断,千雪立即缩掌抱手夹腿不敢再爬行,全身哆嗦口中痛苦呻吟。

「嗨,把这力气拿来下雪不就好了吗?」三丸将刀丢在地上,俯身就趴在千雪身上,也懒得再做前戏逗弄,抬起千雪的圆臀就将怒涨的阴茎很很插入阴道中。阴道里仍有前一场性交的余液,不用润滑即可顺利深入,直顶花心。

三丸简直就像喀了药的舞厅混混,全身用夸张的动作狂抽猛插,既不卖弄花巧也不讲究姿势,就只是奋力发泄,口中呼喝声兴高采烈完全盖过千雪的残破呻吟,摇摆动作像是赛车冠军开香槟狂欢那么high。

也不知道持续多久,终於将浓浓精液喷洒在千雪的子宫内,雄躯趴在千雪单薄的肩背上,大力喘息。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三丸想起少年时在河堤桥下强暴的高校女学生,第一次初尝性事,怀中的身体像小动物那样挣扎叫嚷,却还是臣服於自己的力量之下。是兴奋还是满足哪样多一些并不确定,可是今晚的征服让三丸想起了少年往事,一扫阴霾,整个心情大好转晴。再把千雪抱得更紧,抚摸乌亮黑发,乱吻耳廓后颈,很粗暴的疼爱。

千雪饱受蹂躏,终於不支沉沉昏睡去。连三丸起身换好衣服也不曾知觉。

三丸将千雪的长发曳在手上,拖出茶室一路走出层楼,站在三楼阳台,低头望向广场云萃各方部众,睥睨间竟升起一股豪气,昂扬间好像君临天下威风凛凛。

「各位远自各方来替纪一助拳的弟兄!」三丸浑厚的声响自生气势,广场鸦雀无声,全都抬头望向这黑道的君王,年轻一辈的甚至不曾见过三丸本尊,只从传说口述的故事里模拟形象,现在望着三丸天神般的威严,竟然莫名生出崇拜的情绪。

「三丸纪一谢谢你们的赴会!今晚什么都不要谈,让我们乾杯!」

三丸高举酒杯,整个广场一呼众诺,雄壮的声响比起狂擂的太鼓还要嘹亮,三丸每干完一杯,广场就喝出一声采,然后也仰头乾杯,那群体衣袖起落和液体流窜喉间的咕咙声,端是一场华丽绝纶的百鬼夜宴。

酒过数巡,大家勾肩搭背亲密正似手足,原是摩拳擦掌待百鬼夜行后就要论功行赏的分封诸侯,竟被三丸以慷慨激昂感染间杯酒释兵权,更轻易再将自己拱上黑道天皇地位稳固坐定。

酒酣耳热之际,三丸扯起千雪头发硬生生将她高举展示於众人眼前。场内再次鸦雀无声,却是惊艳千雪的绝色美丽,一时癡傻说不出话语。

「三丸纪一与你们共患难,也共享乐!」

说完用力将千雪从三楼抛出,那雪白的身躯在夜空独自发亮,飞坠的身形极度优美,并无忍法特技。

从三楼望下,千雪像是这个夏夜错下季节的雪花,瞬间隐入黑茫茫的人群中溶化。却非错觉,人群里爆起浓浊野兽吼声,群涌似恶鬼要将千雪吞噬。

……

1998年8月19日,夜。

刚才飞坠下楼时,好像依稀看见月色。然后再也看不见任何物体颜色。手脚被人分开拉紧,其实不用这么用力,反正手筋脚筋都已经断了。根本就没有人来得及慢条斯理脱下衣物,像是强暴那样将自己的衣物撕裂,然后就挺着阴茎找洞插入。

动作慢一点的,也要争着用手去摸尽千雪身上每一吋肌肤,或是捏揉乳房,或是舔吞脚趾,也有摩蹭闻嗅着腋下。小巧的脸分不均吻处,所以乾脆就掏出阴茎往嘴,往鼻樑,往眼,往耳各个有立体凹凸处滚摩取乐。

定力差一些的,就这样喷出精液,糊上皮肤。覆盖多了就被用力抹去,然后再覆盖新液。阴道和肛门一直处於高速激动的进出,刚开始还有痛和热感觉,再然后就逐渐失去灵动,任人予取予求。

即使处於狂乐中,这群色中恶鬼还是注重规矩和娱乐效果的。

有鉴於抢夺这一具极品有些尚未看见摸到就大打出手甚至反向操戈,於是重视纪律规矩的日本人乖乖地排起了队。而当千雪昏厥过去时,会被好意地叫醒,若是反应稍有不够卖力的扭动挣扎,就会伺以各项虐刑包括手法道具,务求千雪有最佳的表演让每个人乘兴而归。

由於眼上一直被覆盖着精液,所以目不视物,也不知日起日落。有些事情,并不在一时之间就有决断。既然不能决断,就慢慢推敲思量。

这场百鬼夜淫究竟持续了多久,又历经了多少人次,已经无从计数。好像还有在耳边听到犬狗低鸣喘气滴下唾液,那些插进身体里面的东西有大有小有冷有热,真的没办法去记忆辨别。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无限次的凌迟,却还没有死掉?

间歇时候,会有人舀来桶水,泼洒在身上,藉以清洁干黏精液浓膜和失禁流下的屎尿。当冷冽水流沖洗过身躯的时候,会让千雪想起曾经沐浴过风咲神社的硫磺风吕。只是躺在这广场水滩里面,没有香薰也没有花瓣。

在短暂的时间里,有机会可以张开眼睛望见天色。只都是茫茫夜色,再然后阴道和肛门又会被送进火热的肉棒温暖起适才被冷却的体肉,还会佐以烫热的精液加温。视线所及,会在黑夜看见喷洒的精液像是下雪。

……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皑皑白雪盖满整个姬路古城。忍者村的孩子并不害怕寒冷,仍在雪中嬉戏玩耍,信一撒娇赖着千雪说要玩捉迷藏。待信一蒙眼数完数字,睁眼所见只是白晃雪原,所有建筑树木皆被隐在厚厚雪衣之下。

彼时千雪的忍术已练就踏雪无痕的功力,加上细雪纷飞,即使有些微足迹,早也被掩盖扑埋。信一拔足四处奔走,运用眼力嗅觉耳听想要寻找千雪的藏匿。然而不论如何努力,总是徒劳无功。原先盎然的玩兴,逐渐沉闷沮丧。

越找越久,信一心里慌乱挫折,终於忍不住蹲坐在地上抽咽低声哭泣起来。千雪原本看信一在自己周遭打转,可是自己藏匿气息不露痕迹,只教信一白兜转绕圈。看见信一哭得可怜,捉弄的恶戏不禁松软下来,呼出口热气,把身上覆雪抖落下来,将身形现出。

信一甫见千雪,即迈步奔跑过来。

「姐姐,姐姐……,你躲到哪里?我都找不到你,以为你不见了……」

信一童稚的哭音,真挚的单纯,都让千雪心生歉疚悔意。

「对不起,信一……姐姐不就在这里吗?信一不要哭,姐姐就在这里……」

千雪将信一拥入怀中,温柔抚摸信一背膀,拍落雪花将温度传与信一。信一泪眼汪汪抬头望着千雪。

「怎么了,信一?」千雪怜惜地抹去信一的泪痕,柔声问道。

「姐姐……你不是会下雪吗?那我们来一场赌博。要是在我射精以前你有办法下一场雪,我就让你走;要不然,我就跟大家干你干到下血,下面出血。好不好?」

信一鼓着红通通,犹带泪痕的脸颊,软声请求。

「好……」千雪紧紧将信一抱着,温柔应允。

……

有人说日本最大的毒枭三丸纪一宅内养了一只鬼。

在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那只鬼会闪烁着妖红的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好像一具造型优美功能特殊的傢俱或是装饰品件。

也有人说,在一个落雪的冬夜里,那只鬼凭空就消逝不见。连带那幅绘有百鬼夜行的宽壁也都雪白一片,像是一夜里都走得乾乾净净。

流言众说纷纭,几经辗转,即成传说。

然而这传说从来也没有人可以证实。因为死去的三丸纪一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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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ale』

1999年9月9日。

薰染橙黄的云霭越来越稀薄,其实云层并没有怎么移动,是光越来越耀眼,邻近源头的地方已经是萤黄渐层入白晶。大家屏气凝神静静等待,偶有耳语却是低声窃窃。

就在大家目不转睛之际,第一道晨曦破云而出,阳光飞箭般刺入我们的眼帘,闭上眼睛都还是那道光的块状残影,舍不得摸索那形状,就挣扎着再睁开眼睛,大家的情绪似被点燃,开始欢呼惊喜声音爆竹乱炸,终於喧哗热闹。

阿里山的日出真是很美。

等太阳完整爬出绽放光芒,人群又开始散去或是步行下山或是搭小火车离去。奈奈脸色发白,随时就要吐出来的模样,遥说奈奈应该是高山症影响。我贪恋景色不想这么早就回去,於是在车站跟和奈奈陪着的遥道别。

「没问题吗?」遥不放心地说。

「没问题!」我笑着挥挥手,推她们上小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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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气候真的变幻难测。有时朗日晴空,有时云一遮蔽,雾气就瞬间瀰漫整个山谷,雾开雾散,开阖间高山林木若隐若现,枝叶腾空漂浮,像是中国画里的泼墨山水。

雾隐山路,行走间逐渐失去地图的指标方向。虽然略有忐忑,可是只要朝下行走,总是可以出山吧。

乱走至山谷里面,层层白色水气漂浮间,间有飞鸟啁啾,轻手挥拍,竟然可以将雾气拨开,让视线宽阔方寸少许。乱石环抱半月形水潭,水潭深幽青靛,聆听到细微水声却看不见波面流动。

再近水潭,雾中发现一矮房静伫潭边。此时阳光乍现,拨云驱雾,视线一下子开阔爽朗。房后有一条浮廊蜿蜒入潭心,直至一座小木亭。亭边一位黑色连身薄衫衣裙女子坐在廊下,双脚晃呀晃地轻拨水面,眼神却专注於手上书本,低声吟诵琐碎语句。

「抱歉打搅你……」

我鼓起勇气放声高喊,却怕一出声,眼前这一切原是雾中虚幻风景,也还是按那不下这好奇。

她闻声回头,黑发覆肩,流海一侧斜放遮眉敛下眼神,另一侧却梳起别於耳后,清澈眼神宛若潭水浮星。

「好不好跟你要一杯水喝?」我摇摇手中空空的矿泉水瓶,尴尬一笑。

她站起身来,捏起身旁凉鞋也不穿上,就这样赤足行来,手指门示意进入。我推门前才见门旁一块漂流木柱上面用刀刻着「maya」的大写英文字。入内却见小小屋舍内各色摆设玲琅满目,只是放置整齐,丝毫不见紊乱。

她由后门进入,只是微微摆头让我随意坐下,就从几上端起一壶茶斟上,茶色琥珀透明,香气清冽。

「高山乌龙,最解渴。」

才见到她那淡淡的嘴角牵动,似是微笑。

「你是外国观光客?」

「我从日本来。」

「国语说的真好。」

「我以前在学校的第二外国语言修的就是中文,后来工作常兼任外事联系沟通,华语一直不曾冷落过。」心里却懊恼,必是仍有些许口音,才叫人轻易分辨而出。

「是不是从山顶看完日出下来?」她帮我斟上第二杯茶。

我点头。

「阿里山真美,是吗?」她说完略微顿了一下语气,「うつくしい(绮丽)?」

我愣了一下,「はい(是呀)!」

却让她用也带口音的日文打破我们之间的尴尬薄膜,两人终於笑出声来,放下疏离。

「远来是客,不赶时间的话,要不留下来吃顿便饭,然后我带你下山。」

「那怎么好意思?」

她笑着起身走进厨房,起锅弄铲,手脚俐落弄出几道简单菜式,俱是山蔬野菜,味道清淡却口齿留香。饭后我帮她清洗碗盘,她从壁橱里取出几个小碟,随意装上花生瓜子几式乾果,然后拎起一只白瓷酒瓶,笑着领我走到屋后潭心凉亭。

「这是蒜茸花生,那是茶叶炒瓜子,还有原住民自酿小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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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我们坐在潭心亭廊,边吃边聊,小米酒和日本的酿酒味道不很一样,但是口味甘甘甜甜,入口是很温暖的滑腻在口舌之间。抬头望着天空,苍穹底下浮云轻掠,山谷里雾气起了又散,散后又阖,潭水清冷似是搔痒般轻拂脚底。没有喝醉却是闲适惬意,也不知后来应答些什么,恍惚间朦胧睡去。

再醒来时,天方入夜,天空边缘还泛着微微透明的深蓝。顶上却已经星光闪烁,林间虫鸣起落,气氛温柔和谐。身上覆盖一件薄毯,身旁不见人影,只余下她白天遗下的书本,我翻动书页,却是中级日文读本,忍不住哑然失笑。

身后脚步声接近,她端了小几过来,上面置了一只古朴陶碗,揭开上盖,碗内热气迎面,米香扑鼻,饭上轻缀海苔芝麻和溪鱼片肉,中间搁着一颗醃青梅,几旁放着一小壶茶水。

「呃……茶泡饭,台湾style。」

那晚享用了一顿很温馨的招待,饭后她端上一杯咖啡。

「台湾也产咖啡?」我好奇问。

「这咖啡来自古巴。」她微笑。「我以前爱喝越南咖啡,后来古巴有朋友总是会寄些雪茄或是咖啡豆给我,我不抽雪茄但是咖啡的口味却被习惯了。」

「你在……学日文吗?」

「是呀。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想去日本旅行。」

如果有机会,我想飞去北欧。从挪威开始,然后是苏格兰,接

着希腊,埃及,北非;再到沙地阿拉伯,印度,西藏;入锡金,缅

甸,越南,转到云贵,苗疆……要是幸运,说不定可以在大理看见

佛光。

那么,然后我就会心甘情愿前往日本,去神户找一个人。

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他说与。

「那你如果有到大阪,一定要来找我。也让我作东,好好招待你这个远来的客人!我叫天沼萤子,在大阪警视厅工作……」

「嘘,你看……」

她压低声音,手指向潭面。一枚萤火虫静静飞舞水面,萤光明灭,映在水上却是成双成对,萤火虫似是不知,於是轻啄水面,以为寻伴。游玩一阵,倏地潭面萤光全涌,刹那间好似将天上星斗兜落这潭水,萤火虫群阵列飞行摇曳。

这瞬间流光飞舞,且让我们静静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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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知多久,万华俱灭,潭面回复幽静,她轻轻说道:「那是萤火虫,嗯,中文就是你的名字汉字书写。」

「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

她微微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蝉声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划破了安静的夜晚。原本是单独的嘹亮声响,然后整个山谷的树林像被点燃的鞭炮那样,一声迭着一声,声音越来越壮阔,逐渐成为立体而悠扬的波澜之声。但是这波澜间却有着空旷而宽广的音域,时而爬升,时而低回,还有高低相和的相互层次;明明所有的声音像是百花乱鸣那样花团锦簇,但是仔细聆听却又觉得每个声音都是独一无二的清晰透彻。

夜风微寒,她待蝉声终於停歇后的空静,轻声说与。

「我叫关慧娴。」

极品唏嘘 side.z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