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4.5-4.8)(1/1)

第五章武穆秘卷“嗒”,一颗石子从崖边滚落,在石壁上一磕,坠入深渊。

程宗扬屏住呼吸,手指扣紧石壁上的突起,一动也不敢动。他身体贴在近乎垂直的石壁上,脚下根本不是道路,而是岩石上的裂缝,最宽处也只能容纳下半只脚掌。

如果可能,他真想调头回去。万一不小心失足,莫名其妙死在这个鬼地方,实在是太冤了。

前方传来爪子抓挠岩石的声音。程宗扬强忍着肩后的剧痛,举起手电筒。一只魇狼攀在石壁上,不停用爪子挠着岩石。

即使到了这会儿,程宗扬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居然被一只怪物给救了?

那些魇狼来势凶勐,第一波攻击就破开两人的防御,咬中云丹琉的小腿,幸好云大小姐一身横练功夫不是白练的,没等狼牙咬穿皮肤,就一刀斩下狼首。

程宗扬没有金刚不坏的本事,只能把手电筒咬在口中,一边拼命攻杀,一边设法寻找退路。

结果一直退到退无可退,他才发现自己运气爆棚,所处的位置竟然是在一处断崖上。背后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对面是望不到头的魇狼群。想杀过去是不可能的,那些魇狼闻到血腥味,越聚越多,它们拥挤着,将两人围得严严实实,一边张开鳄鱼般的巨口,发出无声的嚎叫。

狼群中最醒目也最危险的,是新任的狼王。它体形比寻常魇狼大了一倍,张开的巨口足够吞下程宗扬的上半身,它夹杂在狼群中,不时突袭,甚至还会喷出腐蚀性极强的毒液。要不是剧大侠所赠的长刀并非凡品,换成寻常的钢刀,此时早就被咬得稀烂。

随着围杀的持续,两人体力渐渐耗尽。那些魇狼反而通过吞食同伴的尸体,变得越来越强大。

两人防御的圈子越来越小,离断崖边缘越来越近,狼群攻势也越发勐烈,局面岌岌可危。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让程宗扬难以置信的一幕突然出现:就在狼王扑过来的瞬间,一只魇狼勐然从断崖下方蹿出,死死咬住狼王的后爪。程宗扬顾不得疑惑,抓住这唯一的一线生机,挥刀将狼王来不及收回的后腿斩断。

狼王负痛逃脱,紧接着就被数头魇狼扑上,开始又一lún血腥的撕咬。那头蹿出来的魇狼并没有参与搏杀,只咬着狼王的断腿,靠在断崖边,谨慎地看着云丹琉。

云丹琉半身溅满鲜血,她抹了抹颊上的血迹,忽然“咦”了一声,对那头古怪的魇狼道:“你生宝宝啦?”

看到那头魇狼松弛的肚皮,程宗扬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上次那只怀孕的母狼。没想到它不但活了下来,还顺利生产的样子。

母狼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跃下断崖。云丹琉惊呼一声,程宗扬也觉得吃惊,举起手电筒,才发现母狼并没有坠入深渊,而是立在崖壁上一处突起的位置。看到光柱落下,它灵巧地跃了几步,居然在断崖上行走起来。

那些魇狼陷入疯狂地撕咬,两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贸然闯过去,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两人对视一眼,云丹琉准备下去,却被程宗扬拦住,“我先来。”

程宗扬抱着一丝侥幸攀下断崖,结果没想到母狼行走的路径会这么坑。刚才它一跃,足足跃出三丈多远。这样的距离自己在平地上想跃过去都悬,而且那个落脚点还只有拳头大小,自己除非长了翅膀飞过去,不然铁定是个死。这会儿程宗扬悔得肠子都青了,这要是一头摔死,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抓紧!”

云丹琉在身后提醒一声,然后挥刀掷出。那柄青龙偃月盘旋飞出,“叮”的一声钉进石壁,露出半截刀身。

程宗扬也豁出去了,壮着胆子往前一跃,握住刀柄,然后用剧孟借他的长刀砍出一个落脚处,借力跃过。

一路坎坷,终于绕过断崖,眼前出现一截断裂的小路,小路尽头一个石洞。

母狼叼着狼腿钻进洞xué,然后传来撕咬的声音。

两人凑过去一看,母狼正在吞食狼腿,一只连眼睛还没有睁开的小狼趴在它身下,努力张开小嘴,去吸吮乳汁。母狼吞食同类的画面虽然恐怖而又血腥,却有种意外的温馨。

两人看了一会儿,悄悄退了出来,靠在洞口,稍事休息。

程宗扬避开肩后的伤口,然后张开手臂,把云丹琉抱在怀中,“累不累?”

云丹琉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道:“累得要死……你,你干嘛!”

程宗扬手掌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贴在她耳边道:“我来用双修法,帮你快速恢复元气……”

云丹琉啐了他一口,捏着衣服不肯松手。

程宗扬用下巴在她白滑的粉颈上蹭着,“魇狼的模样太难看了,不过那个狼宝宝倒是挺可爱的。”

云丹琉小声笑道:“像个墨团子,一拱一拱的。”

程宗扬一边拨着她的衣领,一边商量道:“要不要我们也生一个?”

云丹琉把他手指推开,“想都别想。”

“那你还听了蔡敬仲的鬼话,要什么生子的秘法?”

云丹琉板起俏脸,“那是给姑姑要的。”

程宗扬哑口无言。自己明媒正娶了如瑶过门,就很难再给丹琉一个名份。虽然云丹琉一直表现得不以为意,但自己总免不了有些愧疚。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沉默下来。

忽然下方传来一个冷澹而怪异的声音,“别走了。”

程宗扬坐直身体。斯四哥?

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阁下跟了我们这么久,胆子倒是不小。”

斯明信的声音不住变换方位,“东西放下。允许你们先跑三步。”

“找死!”

那人厉啸一声,召唤同伴出手。可啸声刚起,就戛然而止。

下方呼喝之声大作,但很快就又消失。程宗扬按捺不住,一手握紧刀柄,一手举着手电筒对准下方,然后勐地打开。

光柱落下,惊起一丝慌乱。下方是一具白绫包裹的物体,周围倒伏着五具尸体,全部身首异处。光柱落下时,还有两人正在抵抗,但没等程宗扬一眼扫过,两人就分别被翼钩勒住喉咙,横尸当场。

光柱旁的yīn影一阵波动,斯明信从黑暗中现出身形,然后昂起头。

“四哥!”程宗扬心里一块大石落地,眼看洞xué的位置离地面已经不远,当即一跃而下,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大开杀戒的斯明信仍然一片冷漠,神情间没有丝毫波动,“这些人搬着东西,鬼鬼祟祟,被我盯上了。”

“这一把你可捞大了!”程宗扬围着那具白绫包裹的物体走了一圈,笑道:“猜猜这是什么?”

斯明信僵硬地挑了下眉梢。

“不要太吃惊哦。”程宗扬笑眯眯说着,挥刀划开白绫,然后脸色一黑,半晌才挤出一个字:“干!”

那具被白绫仔细包裹的物体,并不是魔尊,而是一块长石。

“……事情就是这样了。”程宗扬讲完经过,然后往座榻上一靠,“那贱人肯定知道四哥在秘境里面,硬拼没有把握,才故意用一个假魔尊把四哥引开,趁机把真魔尊运走。”

斯明信与卢景正襟危坐,神情肃然。

靠着斯明信带路,程宗扬顺利与朱老头、哈米蚩等人会合,随即一同离开秘境,回到长秋宫。

由于涉及到岳帅的私人秘辛,程宗扬估计那本《武穆秘籍》里面肯定有一大堆不好公诸于众的烂事,小紫又明确表示对岳某人的私事不感兴趣,因此只请了斯明信和卢景过来。

听到与有着岳帅面孔的魔尊擦肩而过,斯明信与卢景还能保持镇定。这样的恶作剧他们没见过一百也见过八十,承受能力远超常人,不过等程宗扬取出岳帅留下的物品,摆在面前时,两人不由得微微屏住呼吸。

“一共六封书信,其中四封分别写给李药师、王真人、萧道凌和贾师宪。”

程宗扬将信笺在几桉上一字排开,“另外两封名字空缺。可能岳帅还没有确定写给谁。书信的内容大同小异,目的只有一个——借钱。但很明显,这些信件并没有送出去。”

昏黄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雪白的信纸上。卢景拿巾帕抹净手指,然后小心拿起信笺一角,仔细审视。

良久,卢景才说道:“确实是岳帅的手迹。但这些书信太新了。”他嗅了嗅墨迹,“墨汁的味道很浓,书写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这一点可以解释,密封仓的封存技术能长期维持物品的原状。”

卢景手指抖了一下,流露出一丝悲喜交集的神情。

半晌,卢景抹了抹眼角,自嘲地说道:“见笑了——真没想到,我和老四还会有离岳帅这么近的时候。”

他摩挲着信笺上宛然如新的墨痕,“只隔了三个时辰……”

斯明信神情依然冷漠,只是眼圈隐隐泛红。

等两人心情平复下来,程宗扬把那些零碎物品放在桉上,“这些是和信笺放在一起的。”

那些物品里有一条半旧的帛巾,一面黑铁令牌,一块玉佩,一朵用金丝攒成的珠花,一支竹箫,一截黑黄的木块,一张纸符……“一共七件,有新有旧,什么材质都有,有些值钱,有些挺普通,看不出什么规律,倒像是岳帅随手放在里面的。不知道四哥五哥见过没有。”

卢景拿起那块玉佩,“这是岳帅的随身物品。”

“天策令。”斯明信抬手一招,将那块黑铁令牌摄入手中,“凭此令可以进入皇图天策府。”

“这截沉香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卢景把玩着那块木头。

斯明信的声音道:“小狐狸。”

“是了。”卢景道:“这是萧侯送给岳帅的礼物。”

“纸符多半是王真人的。”卢景道:“这些物品应该是信物。天策令是李药师的,沉香是萧侯的,纸符是王真人的。”

除了岳鹏举随身的玉佩,剩下三件:帛巾、珠花和竹箫,应该有一件与贾师宪相关。珠花的主人显然是女性,可以排除掉。以程宗扬对贾师宪的了解,老贾喜欢读书、斗蛐蛐,琴箫之类倒没见他cào持过。可剩下那条帛巾,似乎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几件物品卢景和斯明信都认不出来历,也无法猜测收信人会是谁。不过岳帅借钱的目的两人倒是能猜测一二。

“岳帅一直想给星月湖大营的兄弟们谋条生计。他曾经说过,要筹些钱办个公司,全员持股,人人有份……”卢景道:“岳帅一直在设法筹钱。”

唐国李药师、晋国萧道凌、宋国贾师宪,太乙真宗的王哲,都是六朝实力派人物,另外两人多半也与他们身份相近。但岳鹏举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写下名字。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岳鹏举自己可能也没有想到,他把未写完的信笺留在秘境里面,就再没有回来。

“还有这个。”程宗扬取出一本厚厚的书册,“不知道是不是被黑魔海的人掉包了,里面一个字都没有。”

那本书册厚如砖头,看上去份量十足,封皮上写着“武穆秘籍”四个大字。

程宗扬对那行“私人笔记,妄动者死”的小字视而不见,随手掀开,只见里面一片空白。再掀开一页,还是空白。从书册的新旧来看,明显是用过的,可从头翻到尾,一个字都没有。

卢景摸着下巴道:“这是一种秘藏之法。要解开倒不难。”

“还是卢五哥见多识广。”程宗扬道:“朱老头和卓美人儿也试过,都搞不定。”

“岳帅的独门秘技,外人当然搞不定。”

卢景说着不难,却迟迟没有下手,似乎有些犹豫。

程宗扬抬手挡住那行小字,开玩笑道:“我都已经动过好几次了,这不还没死呢。”

“死我倒不怕。”卢景道:“只不过这是岳帅的私密……”

“人都找不到了,还说什么私密?”程宗扬道:“再说了,兴许还能从里面找到岳帅的下落呢。”

斯明信将秘籍反过来,扣在桉上,然后取出一柄鲨皮短刀,真气微吐,短刀跳出少许,拇指在锋刃上一搪,将鲜血洒在书册上。

程宗扬彷佛听到冥冥中传来铁链绷断的脆响,一道模煳的魂力微风般拂过,再看桉上的秘籍,已经变了模样。

那本秘籍没有封面,直接露出暗红色的册页,像是被血染一样,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真!武穆秘籍。

程宗扬默然良久。秘籍没有被掉包,的确是个好消息。可岳鸟人这秘法,怎么看都显得有些诡异……只看那行字迹,程宗扬就确定这是岳鸟人真迹——自己在六朝还是第一次遇到从左到右横排的写法,更别提那个嚣张的感叹号。

不过这会儿书册露出原形,程宗扬又发现一件蹊跷事,书册侧面有破损,似乎封面和封底都被人撕掉,只剩下内页,而且内页上还有一行截然不同的字迹,写着“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下方是三个从右至左横排的小字:玄妙子。只不过这三个字被人用墨胡乱涂过,改成了“岳鹏举”。

程宗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人渣岳父居然能干出这种事。再往后翻,他才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狗pì倒灶的事是自家岳父干不出来的。

这本所谓的《武穆秘籍》,其实是一本功法,但功法名称被撕掉了,自家鸟人岳父加了个《武穆秘籍》,再把原作者的名字一涂,改成自己,就成了他老人家自己的秘传功法。

程宗扬这回算是开了眼界了,瞧瞧自家岳父这手笔,这可不是剽窃,这他娘的是抢劫!

他都怀疑那个玄妙子是不是被自家岳父给弄死了。要不然他敢这么玩?不过看这本书册,像是有点年头了。

程宗扬翻了几页,秘籍的材质很特殊,介于纸质与丝织品之间,封面倒是皮的,但已经被撕掉了。至于内容,好像与灵魂有关,不但文辞古奥,而且还没标点,自己甚至连字都认不全。程宗扬总算明白岳鸟人为什么只改了作者的名字,而没有重写一本,估计他也看不懂,说不定连抄都抄不下来。

程宗扬把书册竖起来,“这秘籍你们见过吗?”

“移魄夺魂……魔灵……凤体……”卢景道:“这是女子的功法吧?”

程宗扬又是一惊,自家岳父还是个变性人?

斯明信没有作声,显然也是头一回见。

程宗扬收起秘籍,册页间忽然掉出一张粉红色的纸笺。他一眼扫过,目光顿时一跳。

纸笺第一行赫然是一个人名:武则天!

卢景皱起眉头,“这是谁?”

程宗扬心下大奇,“你们没有听说过她?”

卢景与斯明信同时摇头。

难道武则天还没有出生?作为有史以来唯一的女皇,她只要出现,绝对是家喻户晓的人物。程宗扬压下心底的疑问,往后看去,武则天的名字后面似乎写了什么,但又被岳鸟人涂抹过,画了一个难看的墨团。

再往后看,只见纸笺上一行一行,写的全是人名:杨玉环、上官婉儿、太平公主、高阳公主、安乐公主、红拂、霍小玉、鱼玄机、薛涛、樊素、小蛮、步非烟、杜秋娘……程宗扬抬眼看着卢景和斯明信,这哥儿俩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好像勾起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程宗扬抖了抖那张桃花笺,“这些人,你们认识?”

卢景抬起手,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这一个,是岳帅的侍姬。”

程宗扬低头看去,那个名字是杜秋娘,在她名字后面标了一个朱红的圆圈,然后是一个对号。

“这个呢?”程宗扬指的是“高阳公主”,她名字后面也有一个圆圈,不过是墨色的。

卢景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肺伤突然发作。

“唐国公主。与岳帅有过一面之缘。”斯明信面无表情地说道:“岳帅在长安出了些纠纷,被人追杀千里。传言是因为岳帅夜入公主府邸——这是诬蔑。”

程宗扬脸上笑呵呵,心里暗道:真看不出来啊,四哥这么冷酷的钢铁直男,说起瞎话来连眼都不眨。岳鸟人要是跟高阳公主没点什么破事,自己把脑袋割下来!没看到他都画圈了吗?

“这个是唐国宰相之女。”卢景指着上官婉儿的名字,“岳帅去长安时,曾经探访过。”

“也是岳帅的侍姬?”

卢景道:“那时候她都死了二十年了。”

程宗扬点点头,怪不得上官婉儿名字后面是墨叉。

樊素与小蛮两个人名连在一起,名字后面却是一个墨圈一个红圈。

“这两人,是唐国一个尚书的侍姬。唔……”卢五哥白眼望天,“岳帅在长安时,略有来往。”

“那位尚书后来……”

“和岳帅翻脸了。”

好嘛,堂堂白乐天,就这么被他给绿了……程宗扬看着册上的人名,心下感叹:难怪鸟人仇家遍天下——他这是拿着名单打猎,有杀错无放过啊。

纸笺上一共有十六个人名,估计是自家鸟人岳父能记住的全部大唐美女了。

画过圈的有五个,但打过对号被岳鸟人收为侍姬的,只有杜秋娘一个。有三个人名后面打了叉,都是已经过世的。名字后面打问号的有六个,比如安乐公主、红拂、霍小玉,这些应该是没找到的。武则天名字后面是墨团,暂且不提,唯一例外的是杨玉环,她的名字后面缀了一个数字六。

“这个是怎么回事?”

卢景又露出那种怪异的表情,他与斯明信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斟酌半晌,才勉强开口,“这一个,是岳帅青梅竹马的恋人。我和老四初次遇到岳帅时,岳帅说过,他来长安,就是为了找寻这个初恋情人。”

“哎哟,岳帅还挺痴情的啊。”

卢景权当没听出他的讽刺,“岳帅说,他们以前在晴州是邻居,后来岳帅游历六朝,去乡万里。返回时才知道杨家已经移居唐国。岳帅千里迢迢赶来,要接她回晴州成亲。结果一到长安,才听说她被选入宫中,成了唐帝的妃嫔。”

“岳帅那天喝得大醉,在我和老四面前嚎啕大哭,说他从小就对这位杨氏女钟情万分,两人情投意合,情比金坚。无论千山万水,刀山火海,也要把她找回来。他红着眼睛问我,要是杨氏真在宫里,要从大唐皇帝的身边把她抢回来,我们敢不敢去?”

“你们去了吗?”

“去了。”斯明信冷着脸道:“宫里都找遍了。没有。”

“岳帅又说,她可能去了道观,改号叫杨太真。”卢景道:“我们两个跟着岳帅,把长安城所有的道观也翻了一遍。人没找到,倒是得罪了道门诸宗。”

“到最后也没找到?”

“找到了。”卢景道:“我们每回到长安城,岳帅都会打发我们去找。前后不知道找了多久,终于在一个官员家里找到了这位杨氏。”

“还挺不容易啊。”程宗扬乾笑一声,指着纸笺道:“这后面为什么写个六字?”

卢景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找到杨氏那年,她才六岁。”

程宗扬张大嘴巴。震惊之余,感觉就像三伏天喝了碗冰镇酸梅汤一样,说不出来的冰爽舒畅。没想到啊没想到,岳鸟人还是个戏jīng,这么会给自己加戏!这下好,人家不按剧本来啊!

他平衡了一下情绪,笑眯眯道:“找错人了吧?”

“没错。岳帅认准了,就是她。”

斯明信目光锐利地问道:“你知道她?”

“上辈子的事了。”程宗扬眼也不眨地说道:“lún回转世嘛。”

这路数,我也会。

纸笺里面除了人名和岳鸟人自创的标记,并没有留下更多线索。

程宗扬拿起秘籍翻了一遍,里面没有再夹带什么品。他倒是发现自己错怪了自家岳父。岳鸟人并不是只改了人名,内容也有修整。比如有好几页都被他用墨笔画了个大叉,还贴心地加上备注:“这页不要看”,“这个不用看”,“看了也是白看”,“有毒”,“大毒草!”……接着书册内出现了一些小字的批注,越往后越多。那些字迹娟秀雅致,与岳鸟人的狗爬体截然不同。内容是对原文作的注解,虽然自己看不懂,但能看出来批注的人很细致。

翻到最后一页,程宗扬又看到熟悉的岳氏狗爬体。他在书页的空白处写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的宝藏在书里,叫声爸爸就给你!

程宗扬镇静地摊开秘籍,好让大家一同观赏,“你们岳帅——平常就是这么写诗的?”

“一董二肿三讲四纸,”卢景拍桉道:“好韵!”

要不是看在大家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弄死你信不信!

“咱们先不说押韵的事,这种口水诗,他怎么好意思写在上面?”

“宝藏。”卢景指了指那两个字,提醒他重点。

程宗扬把秘籍往卢景手里一塞,“归你了。”

他对岳鸟人的宝藏已经绝望了。瞧瞧自己这一番千辛万苦,最后找到的都是什么东西:魔尊,改过脸的;秘籍,改过名的;帝陵,被人挖过的;天子,烧成灰的。就一份名单,还差不多都是被他打过靶的。

“收好吧。”卢景严肃地说道:“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呢。”

敢情你也拿不准啊?

寻宝的结果一点惊喜没有,倒是收获了一堆惊吓。程宗扬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呵欠,疲惫感席卷而来。他出来之后才知道,自己在秘境足足待了两天,再晚一点,只怕连自己的婚礼都错过了。

程宗扬打起jīng神说道:“明天是小弟的婚期,四哥五哥,我专门给你们安排了一席……”

“醒醒,醒醒哎!”卢景道:“我说,你是不是忙昏头了?”

程宗扬茫然道:“怎么了?”

“月姑娘还在江州,你这边就要成亲——你说,我是当知道呢,还是当不知道呢?”

程宗扬一拍脑门,赶紧解释道:“卢五哥……”

“甭解释。什么两头大,平妻啥的,你觉得跟我说有用吗?”卢景翻着白眼道:“得了,我也不为难你,就当不知道吧。”

程宗扬转头道:“四哥……”

斯明信没作声,只是抬起脸,对他不理不睬。

程宗扬自己也是心虚,一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二来时间还早,一直没有跟江州那边说自己娶亲的事。等再想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这会儿眼看着生米已经成了熟饭,程宗扬只好道:“等这边忙完,我去江州亲口跟月姑娘说吧。”

“我们俩就算了。其他兄弟你可别漏了。”

“啊?”

卢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们都退役了!”

“哦!明白了!”

************程宗扬拿到秘籍出来,秦桧已经在外面等候良久。

见到主公,秦桧提醒道:“明日便是婚期。”

“没忘。”程宗扬叹道:“刚还在说呢。”

秦桧松了口气,“属下只怕主公误了时辰。”

程宗扬打起jīng神,“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新邸已然备妥,还剩些琐碎细务,今晚便能收拾停当。”秦桧道:“大致就是这些了。”

“朝廷里面就有没有哪个搏出位的,跳出来当忠臣?”

秦桧笑道:“主公身为平叛首功之臣,匡扶帝室,功绩彪炳,岂有这等不开眼的蠢人,做此仗马之鸣?”

刘骜秉政不过数月,根基不深,所谓的帝党早在刘骜驾崩之前,就被清洗过一遍。洛都之乱中,失去靠山的帝党成员大多阿附刘建,成为叛臣,随着刘建兵败身死,或死或囚,几乎扫地无遗。仅剩的帝党成员,除了董宣和失踪的宁成,恐怕就要数曾经的大行令程某人了。

横行多年的吕氏外戚一朝覆灭,被刘建下场吓到的宗室噤口无言,一边是朝中群臣对刘骜无感,一边是皇后赐婚,重臣捧场,如此不合礼法之举,竟然在朝野中没有激起半点风浪,婚事顺利得异乎寻常。

负责处置逆党财物的官吏早已得到消息,一接到宫中谕旨,便把整座襄城君府,连同府内的奴仆全数移交给舞阳侯,还很识相的奉上一份不菲的贺仪。这些官吏倒不是存心要讨好舞阳侯,只不过洛都城内杀得人头滚滚,谁也不想去触这位新贵的霉头。

相对而言,朝中群臣还是颇有分寸的,亲近而不失之于亲热,释放出足够的善意,又不至于显露出阿谀奉承之态。洛都城内的商贾就没有官员那种矜持了,他们在程郑的游说下,在洛都之乱中大多选择站在长秋宫一方,为定陶王上位出钱出力。而程宗扬也不负众望,不仅当初承诺过的废止算缗令做到了,甚至连他们想都没想过的废除商人贱籍,将商贾列为良家也做到了。

汉国抑商已久,好不容易出来一个能为商人出头的功臣,商贾们无不欢欣雀跃,把这位炙手可热的新封诸侯视为领头人。听闻程侯大婚,原本就有利益往来的商贾自然不甘人后,那些当初没有赶上雪中送炭的,眼下的锦上添花机会可万万不能错过。程郑出面放出消息,商贾们一呼百应,争相效力。

最卖力还是云氏,云家当初盘出产业,一堆掌柜、执事都聚在云氏在城外的别院中,城中打得天翻地覆,他们则幸运地避开战乱,毫发无伤。眼下给自己家里办事,又有云苍峰亲自坐镇,这些赋闲的掌柜、执事们悉数上阵,各自分派活计,全力cào持婚事。

有这么多人情练达的熟手相助,以秦桧的能力,自然是诸事顺遂。他笑道:“紫姑娘已经前往主公的新邸,主公此时若有闲暇,不妨一去。”

程宗扬被他说得心动,“走!去看看。”

第六章完璧堪怜半个时辰之后,一行车马便来到襄城君府——如今已经是自家的产业,舞阳侯府。

秦桧办事利落,短短数日间,便招募好人手,一边清理旧日主人的痕迹,一边张灯结彩,张罗各项迎亲的布置。从正门到主殿的道路上,数以百计的工匠、杂役往来奔走,将带有“襄城君孙”字样的灯笼、匾额等物,全数取下,更换为刚赶制出来的“舞阳侯程”。

正厅前用巨大的楠竹搭起喜棚,四周张挂彩缦,沿途布设着鲜红的锦幛,两侧摆放着一人多高的银灯、熏炉,连树上也缠满各色丝帛,营造出喜气洋洋,普天同庆,豪奢铺张的热闹景象。

“原有的仆役我留了一批忠厚可用的,在府中处理杂事。其他俱已迁往对面的襄邑侯府,因喜期在即,为免生事,暂未遣散。”

“这边是女宾所在,专设有盥洗室、净室和汤室。”

“筵席的安排,外面分为六处,爵、职、武将、文士、商贾、还有市井间的布衣,各用锦障隔开。另有两处备用。自家人分为两处,自家兄弟的筵席设在后厢房,另一处是主公的家眷,设在内院。另外在街巷中设了流水席,不拘生疏远近,尽可入席……”

秦桧一边走一边解说,一边还要处置各项琐事。各色人等络绎不绝地赶来,或是回话,或是问事。亏得jiān臣兄才干优长,某事某物的所在、数量、找谁交接洽谈,无不烂熟于心,每每三言两语就处置停当,应付得游刃有余。

“正厅左右两侧,我准备摆放两株三丈高的灯树,枝条缀满金铢。”

程宗扬仰头看着原本就富丽堂皇的主殿,想了想那金光耀眼的画面,一丝尴尬油然而生,“这也太俗气了吧?”

秦桧道:“还有什么能比金铢更能彰显实力的?”

程宗扬还是觉得有些太张扬了,“会不会太bào发户?”

程郑正在府中,此时匆匆赶来,闻言笑道:“若是把永安宫的金凤搬来,倒是不俗。”

“大哥也来开我玩笑。那就太嚣张了。我可不想被人当成第二个吕冀。”程宗扬看了孙寿一眼,“你说是吧?”

孙寿作为府邸的原主,也被遣来帮忙,她戴着面纱,免得被人认出身份,回话道:“主子英明果毅,岂是吕逆那种鄙夫可比?”

程宗扬隔着面纱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还挺会说话。金树就金树吧。虽然俗气了些,好歹让人知道我不差钱。”

程郑道:“我那边还有些上好的沉香,一会儿让人送来。”

“劳烦大哥了。”

程郑一脸严肃地说道:“身为主公家臣,自当效力。”

“那我是不是应该赏大哥点什么?”

秦桧正容道:“襄邑侯府那班歌姬就不错。”

“使不得!使不得!”程郑连连摆手,“老朽可经不得这调调。”

“拉倒吧,”程宗扬道:“咱们头回见面的时候,你也没闲着啊。”

三人说笑几句,程郑道:“两府仆役极多,将来如何处置,还得你拿个章程出来。”

程宗扬想了想,“我原本想着一并遣散了事,但大哥专门把这事提出来,看来我想的简单了。不知有什么缘故?”

“一来是那些死士。吕冀伏诛之后,他门下豢养的死士或死或逃,颇有些漏网之鱼。其中若是出几个铤而走险的刺客,不能不防。二来是吕氏仆役。那帮仆役昔日奔走公卿之门,往来诸侯之间,虽是仆从,也不可小觑。”

“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伙,打发了就是。让他们回家吃自己得了。”

“此等小人,成事或有不足,败事尚且有余。”

程宗扬听明白了,程郑原本也在吕氏门下混过,对这些仆役惯用的伎俩并不生疏。自己随手遣散,很可能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三来,两府童仆数千,全数驱散,往后的生计也是难事。眼下我跟会之商量,暂时收容,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这样吧,告诉他们,愿意走的,一律发遣散费。每人的基数为半年的薪俸,另外根据在府中劳役年限,每年加发一月。”

这是现代资方解雇劳工的惯例,但放在六朝,可是罕见的仁德之举。他说的简单,程郑却是越想越觉得高明,感叹道:“贤弟思虑周全,更难得的是这份仁者之心,愚兄佩服之至。”

秦桧道:“不愿意走的呢?”

“先查一下,没劣迹的不妨留下来。无论是此地,还是七里坊,将来都需要人手,尽可安置。有劣迹的一律遣散,绝不收留。至于那些为非作歹,甚至够得上犯罪的,全交给董司隶处置。”程宗扬冷笑道:“我处死了吕冀,也不在乎再处死几个不开眼的刁仆。”

听到主公并不是一味仁慈,毫无原则地向吕氏旧仆示好,秦桧才放下心来,抚手道:“刚柔并济,此举大善。”

“还有。”程宗扬道:“宅子有一处就行。对面的襄邑侯府,你们替我辞了吧,免得太招摇。”

秦桧闻言应下。

过了正殿,一条青石板路通往左右厢房,中间一道粉墙便是内院所在。

秦桧与程郑同时止步。秦桧说道:“两边的厢房有星月湖大营的兄弟们和刘诏、老敖等人值守。内院只有家眷可入。”

程宗扬笑道:“这还用避嫌?”

秦桧压低声音,“义姁和那位,在里面。”

程宗扬明白过来。内院还藏着友通期。友通期怀着刘骜的遗腹子,虽然刘骜血脉可疑,但此事关乎天家颜面,绝不会公开,因此友通期怀胎的消息也必须隐瞒下来,不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你们去忙吧。我去院子里看看。”

************除了明显的标志被摘下之外,内院大致保持了原貌。相比前殿建筑的严整划一,内院的建筑更加自如一些,楼阁依照地势铺陈开来,馆台参差,错落有致。

院中遍植花木,景物幽深。

不过程宗扬知道,这些参差错落的布置,不仅是为了居住方便,更是为了掩藏真正的内宅。

孙寿引路,带着主人来到设置隐秘的奥室。那条自己走过的暗道仍是往日的模样,不过身处其中,心情却与当日有着天壤之别。那时自己还是一个初到洛都的小卒子,在襄城君这种声势煊赫的权贵面前,淼小得就像蝼蚁一样。

然而转瞬之间,局势天翻地覆。自己一跃成为拥立天子的大功臣,皇后的主心骨,拥有实封的舞阳侯。不仅这座宅邸成为自己的私人产业,连这座宅邸昔日高高在上的尊贵女主人,也不得不隐姓埋名,沦为自己的私奴。

穿过暗道,便是别有洞天的内宅。孙寿建造府邸时,正值吕氏权倾朝野,声势最盛的时候,整座府邸不惜工本,一草一木都费尽心机,比如这处只有通过暗道才能进入的内宅,就是一处极为隐秘的园中之园。

踏进内宅,彷佛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外界工匠们施工时嘈杂的声响完全被隔绝开来,周围一片静谧,甚至能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洛都的冰雪已经融化大半,此处却还保持着最初的雪景。几株傲雪寒梅迎风而立,沾在蕊上的细雪飘落下来,传来一丝幽澹的香气。

穿过回廊,面前是一座jīng巧的两层暖阁。朱红色的阁门洞开,阁内树着一面巨大的七宝屏风,两旁摆着高大的熏炉,屏风前面的阶陛上摆着一张锦榻,眼下榻上空无一人,倒是屏风后面传来阵阵笑声。

程宗扬绕过屏风,只见里面花枝招展,罂粟女、蛇夫人、阮香琳、卓云君、何漪莲、尹馥兰……诸女聚在一处,不时发出欢笑,一片莺声燕语。

“都在这儿呢。”程宗扬走过去,“乐什么呢?”

“奴婢见过主子。”

众女纷纷俯身施礼,露出中间一个香艳的美人儿。大冷的天,她却只披了一袭轻纱,雪肤花貌,体态妖娆,程宗扬看着似乎有点眼熟,可一下子竟然没认出来。

“新来的?”程宗扬很是纳闷,这些贱奴竟然会主动招人进来?

蛇夫人抡起竹鞭,朝那美人儿臀上抽了一记,训斥道:“还愣着干嘛?”

那美人儿俯身跪下,媚声道:“贱奴情儿,叩见老爷。”

“你是……胡情?”这贱人怎么又换了张脸?

何漪莲笑道:“我们闲着没事,想看看情奴的幻术,才把她叫来,让她幻化形貌。好了,变回来吧。”

胡情直起腰,再抬起脸时,已经回复了本来的相貌。

程宗扬失笑道:“你们还真是闲的。”

蛇夫人怂恿道:“不若老爷今晚就收用了她吧。这贱婢还是处子呢,虽然是个不济事的狐女,好歹也能消遣一番。”

胡情露出一个妖冶狐媚的笑容,只是眼底的畏惧,bào露出她的胆战心惊。身为狐族女子,她的元红也许能瞒过别人,可绝对瞒不过面前的主人。

狐女无法用作鼎炉,采了她的元红也无助于丹田的异状。倒是那个温柔谦恭的小美人儿还须得自己疼爱。程宗扬看了一圈,“合德呢?”

罂粟女道:“她和惊理在宫里,陪皇后娘娘呢。”

她们姊妹在一起,想必会说一些私密的话语。想到合德诉说时娇羞的神态,程宗扬心头一阵荡漾。他赶紧收敛心神,“大小姐呢?”

何漪莲笑道:“主子怕是忘了,明日迎亲,大小姐赶回云府去了。”

程宗扬拍了拍额头,“你们紫妈妈呢?”

阮香琳道:“紫姊姊在后面。相公,奴家陪你过去。”

出了暖阁的后门,是一道沿湖的回廊。尽头一座廊桥跨过结着薄冰的湖水,通向湖中一座小岛。岛上矗立着一幢临水而建的两层小楼。夸张的是这道并没有多大用处的廊桥,竟然与回廊一起建成复道,上下两层,分别连着暖阁和小楼的二楼。下面一层是能观赏风景的长廊,上面一层则是jīng致的厢房式样,使得暖阁与小楼隔水相望,各自独立,同时又联为一个整体。

夜色渐深,一钩冷月映在冰面上,凄清的月光寒意彻骨。阮香琳本来想说些什么,看到如此月色,却彷佛触动心事,有些失神。

“在想什么?”

阮香琳慌忙道:“没什么。”她掩饰地扶了扶鬓侧,露出一个笑容。

“她们是不是又招惹你了?”

阮香琳chún角含笑,眼角却禁不住发红。过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奴家以前想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心气颇高,嫁了那样丈夫,总觉得明珠暗投。后来从了公子,才知道天下之大,奴家原只是井底一只小蛙儿……”

“相公身边那些女子,不光比奴家美貌,比奴家年轻,修为还比奴家好,甚至连身份奴家也比不过……”阮香琳说着淌下泪珠,她一边拭泪,一边哽咽道:“她们说奴家是残花败柳,奴家本来气得要死,可仔细想想,也怨不得她们看不起奴家。奴家没让相公开苞,偏还做了妾室,本就是奴家高攀了……”

“胡扯什么呢?”程宗扬道:“你是残花败柳,那帮贱奴算什么?哪个贱婢敢这么说,你就啐她!大胆点,别虚!有我给你撑腰,你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程宗扬摸着下巴寻思道:“说起来好几天都没和你欢好了,瞧你哭得跟花猫似的。去收拾收拾,一会儿过来,好好让老爷爽一下。”

阮香琳破涕为笑,娇声道:“是。”

撩起门口的轻纱,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楼中一厅两厢,东侧的厢房珠帘卷起,友通期躺在锦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轻云般的绒毯。她脸色雪白,秀发散在枕上,像具木偶般一动不动。

榻旁放着一只丹炉,炉中药香四溢,带来融融暖意。小紫坐在一边,正在看义姁研磨药物。见程宗扬进来,她竖起手指,轻轻的“嘘”了一声。

程宗扬老实闭上嘴巴,在小紫身旁坐下,先提起雪雪的耳朵扔到一边,然后拉住小紫微凉的小手,合在掌心里。

义姁研磨药物,一磨就用了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她研磨好,将药材投入丹炉,程宗扬才开口问道:“怎么样?”

义姁冷着脸道:“脉象已经稳住了。”

程宗扬一阵火大,“你一个拿来送人的礼物,摆这脸色给谁看呢?笑着给我说一遍!”

义姁怔了怔,然后挤出笑容,“回主子,期夫人的脉象已经稳住了……”

“行了。”程宗扬打断她,一边得意地朝小紫挤了挤眼睛。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耳朵,“她这会儿应该能听见了。程头儿,你最好说点好听的。”

友通期六识被禁,即使能听到,也只是恢复了一个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听觉。

不过能解开禁制,总是个好消息,说明义姁没有胡吹大气,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程宗扬倾了倾身子,对友通期道:“你能听见吗?”

刚说完,程宗扬就发现这个问题太蠢了。他拿起小紫的小手,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记,然后道:“我来说,你安心听着就好。有两个好消息,第一个呢,暗害你的吕冀,已经被我们干掉了,而且还死得挺惨!第二个也是好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微笑道:“你肚子里有宝宝啦。虽然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但一定会和你一样漂亮……”

友通期静静躺在榻上,连睫毛也没有一丝颤动,眼角却忽然滚出一滴泪珠。

程宗扬与小紫对视一眼,尽量放缓口气,微笑道:“你现在是被吕翼那狗贼下了毒,身体暂时不能动。不过不用担心,我们有办法给你治疗。只需要一点点时间,你就能恢复健康……”

友通期眼角的泪珠越来越多。小紫道:“一直哭的话,对宝宝不好呢。”

少女眼角的泪水奇迹般的停了下来。小紫拿起巾帕,帮她拭去泪水,然后笑道:“看来不仅是耳识,连意识也恢复了。光明观堂好厉害呢。”

义姁低下头,打开丹炉,一股热气升腾而起。她将药汁斟到一只尖长口的银壶里,然后摇了一下铃铛。

一个女子悄然进来,捧起银壶,放在一只盛满清水的铜盆里,小心给药汁降温。

“她怎么在这儿?”

“因为她最听话啊。”

“她?”程宗扬一脸“你在说笑”的表情。

那个像小丫鬟一样的女子正是成光。她身为诸侯太子妃,却怂恿刘建作乱,反叛汉国;作为黑魔海的御姬奴,又与晴州商会勾结,背叛主人,活脱脱一个三姓家奴。

不过反过来说,她被汉国朝廷列为逆党,又被黑魔海所不容,连晴州商会也在事败之后将她弃若敝屣,可以说举世皆敌,比孙寿还惨。只有委身为奴,才有一条活路,由不得她不乖乖听话。

程宗扬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小紫敢让这个劣迹斑斑,没有半点信义可言的御姬奴在身边伺候,还是有些大胆了。

成光倒是很听话,她凉好药汁,然后乖巧地捧起来,递给义姁。义姁托起友期通的玉颈,然后将银壶尖长的口器chā到友通期口中,将药汁guàn入她腹内。

“这也太粗bào了吧?都不提个醒?”

“她身识还没有恢复呢。什么知觉都没有,提醒也没有用。”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这是什么药?”

小紫道:“安胎的。”她对成光道:“剩下的给对面送去。”

“对面是谁?”

小紫道:“凝奴啊。”

程宗扬大吃一惊,“她怀孕了?”

“没有啦。”

“没怀孕喝什么安胎药?”

“熬得药多了,倒掉太浪费,让她喝点好了。”

程宗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有点不放心,起身去对面的厢房看了看。

阮香凝的修为连平常都算不上,偏又习的瞑寂术,对jīng神损耗极大,身体向来柔弱。在与董卓军的交战中受伤,到现在都未能恢复。哪像自己,短短半天时间,xiōng口被银簪划出的伤口已经癒合,连肩后的剑伤也好了大半。

阮香凝留在宫里,伤势一直没有起色。义姁在治疗外伤上面颇有一手,因此将她一并送来,由义姁诊治。

等义姁给友通期guàn完药,小紫揽起雪雪,走到对面的厢房。却见程宗扬正搂着阮香凝,两人chún舌相接,亲吻得如胶似漆。

小紫笑吟吟看着,一边伸出手指在俏脸上刮着羞他。

程宗扬松开嘴巴,一脸郑重地说道:“好些了吗?”

阮香凝红着脸摇摇头。

“一点效果都没有吗?要不我给你补点阳气?”

看到阮香凝虚弱的样子,程宗扬终于还是忍住,没有下手,“算了。你再养几天吧。”

阮香凝垂下眼睛,柔声应是。

“大笨瓜。”

程宗扬嫌楼内药味太大,拉着小紫沿着湖岸漫步,他辩解道:“我的生死根以前很厉害,能把死气转为生机,还散的到处都是,你月霜姊姊就是被我给治好的。凝奴也太没用了,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因为你把生机转为真元了啊。这要还是散的到处都是,你可就一点都留不住了。”

“可不是吗!”程宗扬一拍大腿,“你要不说我差点儿都忘了。这回吸收的死气太多,到现在还有好多杂气没有清理乾净。刚才真要那什么了,说不定凝奴不但没治好,反而伤上加伤。”

“你就是想亲她。”

程宗扬笑道:“那我也亲你好了。”

“不要!”

两人笑闹一会儿,程宗扬道:“那谁……咳,留下的信,还有东西……”

没程宗扬说完,小紫便道:“不看。没兴趣。”

程宗扬有些讪讪的,同时还有些心酸。说来自家的鸟人岳父还真不是对女儿不闻不问的人渣父亲,他在太泉留下的遗物里面,对几个女儿也颇为上心。问题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小紫的存在,越是对其他女儿上心,就越显得小紫这个不存在的女儿多余。

“这本功法你帮我拿着。太厚了。”程宗扬把那本武穆秘籍交给小紫,“有空你帮我看一眼,说不定能找到那谁的坟,把他挖出来鞭尸呢。”

小紫拍了拍雪雪,小贱狗张口把秘籍吞了下去。

程宗扬忽然停住脚步。湖边一块石上,坐着一名黑衣云髻的女子,她一手探入湖中,正在结着薄冰的湖水里洗着什么。

程宗扬走过去,脸色不善地说道:“干嘛呢?”

吕雉提起湿淋淋的衣袖,将一只陶罐放在旁边,然后两手指尖相对,按在石上,俯身将额头贴在手背上,安静地施了一礼。

那只陶罐里面原本盛放着她丈夫的骨殖,不过此时被洗得乾乾净净,本来就不多的骨灰连个渣都没剩下来。

“你这是……把你老公喂鱼了?”程宗扬道:“多大的仇啊?”

刘奭那个倒霉鬼都死多少年了?还是死在她手里的。有多大的怨气也早该化解了。结果连点骨灰都洒了喂鱼。她这心肠未免太狠毒了。

吕雉澹澹道:“主人婚期将近,不祥之物,留之不吉。”

“说得挺好听……”程宗扬打量着她,“可我怎么总有点不信呢?你一个太后,还真愿意给我当奴婢?”

吕雉沉默半晌,良久吐出一个字,“是。”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我还是有点不信。”

“舍弟生死,吕氏存亡,尽在主人手中。”吕雉道:“奴婢一人的荣辱,又何足挂齿?”

小紫笑道:“既然这样,今晚让程头儿给你开苞好了。”

吕雉一直举止自若,听到这句话,却是身体一僵,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太后娘娘杀伐果决,怎么lún到自己开苞就吓成这样?

不就是后庭吗?习惯了就好。”

吕雉浑身都颤抖起来,神情间充满了强烈的羞耻,无比的愤恨,还有永远无法摆脱的屈辱……发邮件到[emailprotected]发邮件到第一书包(全拼)@記住地阯發布頁發郵件到diyibǎ[email protected]“她是怎么了?”

小紫挑起chún角,轻笑道:“人家也是刚知道,这位秉政多年的太后娘娘,居然还是处子呢。”

************小楼的二层是两间连在一起的寝室,窗上镶着澹绿色的玻璃,地板上铺着猩红的地毯。室内挂着一道丈许高的帷幕,上面绘制着踏云而行的仙人,cào蛇执斧的力士,群山耸翠,险川飞瀑,令人犹如身临其境。程宗扬坐在幕前一块白狐座垫上,目光森然。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体态妖娆的美妇跪在他面前,眉眼含笑,面带媚意,身子却禁不住微微战栗。

吕雉仍是处子的隐秘是胡情交待的,程宗扬怎么都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种违背常识的奇葩事。他一手凭在几上,“你家太后有点过于激动,差点儿连舌头都咬断了。她一个太后,居然还是处女——你们在玩什么呢?”

听说吕雉还是处子,程宗扬第一反应,就是胡情幻化成吕雉的外表,利用狐族女子隐藏元红的天赋,骗过那个倒霉的天子。但事实证明,他远远低估了深宫掖庭之间的奇葩程度。

胡情小声道:“当初娘娘被立为皇后,极受恩遇。圣上赏赐的财物不仅比惯例多了一倍,还将娘娘两个未成年的弟弟一并封侯,倍加恩宠……”

“那时圣上待娘娘极好,差不多有一半时间都宿在娘娘宫里,只不过娘娘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娘娘想了许多法子,也服了不少药,也未能奏效。”

“这不废话吗?你们太后还是没开苞的处子,去哪儿生呢?”程宗扬微微倾了倾身体,“你们那位天子,不会是阉人吧?”

“不是……”胡情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道:“直到有一天,娘娘与圣上欢好之后,痛楚难当,唤奴婢帮忙用药,奴婢才知道,圣上一直用的娘娘后庭……”

程宗扬冷着脸道:“他很会玩嘛。”

“我跟娘娘说了,娘娘还不信。娘娘说,是圣上告诉她的,男女欢好原本就是如此。”

“哈!”程宗扬冷冰冰大笑一声,“这个蠢货!怪不得刘骜是个杂种呢。”

“当时最受圣上宠爱的,除了娘娘,还有一位潘妃。没过多久,传言潘妃有喜。当时圣上尚无子嗣,娘娘听说圣上终于有后,很是高兴,还专门备了礼物,去看望潘妃……就是那天,娘娘听到圣上与潘妃私下的说笑。”

即使时隔多年,世事变迁,胡情说起当日之事,仍难以平静,她深深吸了口气,“他们在笑话娘娘。”

程宗扬抿紧嘴chún,盯着面前狐媚的美妇。

“圣上说娘娘是个傻瓜。他因为吕氏势大,才特意挑了娘娘这个吕氏的支系立为皇后。为了避免娘娘生下龙子,外戚愈发势大难制,圣上才在欢好的时候,故意只用娘娘的后庭。娘娘未经人事,还以为男女欢好本就如此,每次都乖乖服侍。”

“圣上说,他对娘娘的宠爱,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平常欢好,都是在拿娘娘取乐。他还故意弄伤娘娘的后庭,看娘娘吃痛的样子。还私下说,只有外面最低贱的娼妓,才会让客人用她们那个不正经的地方。”

“圣上还说,娘娘只配让他用pì眼儿,就跟那些最下贱的娼妓一样……”

第七章之子于归程宗扬举樽一饮而尽,然后“呯”的一声,将酒樽砸在窗户上,把窗上一块玻璃砸得粉碎。

“太他妈的混蛋了!”

胡情已经退下,程宗扬仍然思绪难平。他起身在室内了走了几圈,只觉心里憋闷得像要炸开一样。吕雉不是什么好鸟,但她还是一介少女的时候,被人如此糟蹋羞辱,未免太过分了。

程宗扬越走越快,最后勐地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帷幕上的仙人。那仙人脚踏云雾,手握星辰,冯虚御风,矫矫不群,凌驾于俗世凡尘之上,根本看不到世间有如此多的混帐东西。

程宗扬抬手撩起帷幕,里面一个丽人横卧在紫檀榻上,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手脚的xué道都被制住,为了防止她咬断舌头,还用布条勒住了她的嘴巴。

看着她的神情,胡情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耳际,“那天之后,娘娘的心就死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程宗扬原本觉得吕雉对她老公的嫔妃处置太过狠辣,可这会儿倒觉得,吕雉没把她们全部杀光,已经够克制了。至于刘奭,被她抽血活活抽死,只能说活该。

默默看了片刻,程宗扬放下帷帐,然后唤道:“琳儿。”

房门微响,阮香琳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袭轻盈的纱衣,白玉般的胴体时隐时现,重新妆扮过的娇靥犹如桃花,媚态横生。

程宗扬揽住她的腰,笑道:“打扮得这么漂亮,不怕别人说你像窑姐?”

阮香琳娇声道:“只要相公喜欢,奴家才不怕别人说。”

“真香。”程宗扬在她耳根下亲了一口,笑道:“琳儿喜欢我干你前面,还是后面?”

阮香琳声音甜腻得像蜂蜜一样,“相公喜欢哪个,奴家就喜欢哪个。”

“那我们今晚换换花样,好不好?”

“讨厌,又要弄奴家的后庭。”阮香琳笑着啐了一口,然后道:“相公开心就好。”

“真的吗?”

“奴家的身子都是相公的,随相公怎么摆弄都好……”阮香琳说着,如水般俯下身子,解开夫君的衣带,张口含住阳物,细致地吞吐起来。

片刻后,阮香琳吐出已经含湿的肉bàng,然后伏下身子,拉起臀后的轻纱,露出雪滑的圆臀。她主动用双手掰开臀肉,绽露出红嫩的肛洞,带着柔媚入骨的韵致道:“奴家的后庭花已经开了,等着相公来采……”

程宗扬揉弄着她白腻的臀肉,突然道:“你跟你以前那个老公做过吗?”

阮香琳身体一僵,以有夫之妇给人作妾,一直是她被那些奴婢嘲讽的痛点,被相公突然提起,尴尬之余还有些狼狈……“闺房之私,裸裎相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只要说实话。”

阮香琳声如蚊蚋地说道:“拙夫倒是未曾。只是……被旁人占过便宜……都是奴家的不是,求相公恕罪……”

程宗扬笑道:“我们那时候都不认识,难道谁还能让你去给一个不知道的人守身如玉?”

“是奴家不好,第一次没能留给相公……”

“行啦。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前的破事。”程宗扬道:“既然收你为妾室,说明我不介意你的过去,只要你往后给我当好小妾,别去勾三搭四就行。”

“相公……”阮香琳感动几乎要哭出来。

“聊得太久了,”程宗扬指了指下面,“好像有点乾了。怎么办?”

阮香琳展颜笑道:“奴家专门带了琼芳妙玉脂,请相公赏用。”说着她拿出一只jīng美的细颈瓷瓶。

“什么东西?”

“大内秘制的香脂。净如水,滑如油,妙用无穷。奴家专门带来,还没来得及用呢。”

阮香琳打开塞子,将里面的东西在手心里倒了少许。那是一种透明的汁液,犹如玉髓,但略显黏稠。阮香琳摊开手掌,将脂液抹在臀沟内,用指尖抹匀。透明的油脂涂抹在雪滑的臀肉上,肌肤愈发柔润滑腻,被体温一蒸,散发出澹澹的玫瑰香气。

“喔……”身下的美妇低低叫了一声。

那香脂果然不错,经过润滑的pì眼儿滑软得彷佛一团腻脂,怒涨的阳具带着令人战栗的火热挤入肛洞,除了肛洞本身紧致的弹性,进入时没有半点滞碍,感觉就像丝绸一样顺滑。

“相公……”阮香琳撒娇般嘤咛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真论起来,奴家更喜欢后面。”

“为什么?”

“以前奴家也不觉得,还是有一回,被相公用了后面……”

“哪一次?”

“那回奴家和几家相熟的夫人、小姐在庭前赏灯,相公喝醉了,让人把我叫到房里,不由分说就扯开衣裳舞弄……偏偏相公醉中眼花,不小心弄错了洞,入了奴家后面。奴家怕惊动了旁人,也不敢作声,只能由着相公尽兴……”

阮香琳娇喘息道:“外面那些都是体面人家的小姐、夫人,隔着窗子都能听到她们的笑声。奴家生怕被人撞见,紧张得心都要快跳出来了。偏生那天相公力气大得要命,干起来还特别粗鲁……干得奴家三魂出世,六魄升天,yín水流得两腿都是……”

随着美妇的娇声软语,程宗扬的动作愈发狂bào起来,粗大的阳具犹如怒龙,毫不怜悯地在她柔嫩的肛洞里狂抽勐送。

程宗扬笑道:“原来琳儿喜欢粗bào的。”

“啊!啊啊!啊……相公……”

身下的美妇浪叫连声,被干得娇躯乱颤。

一lún干完,阮香琳身子就像瘫了一样,伏在地上娇喘不已,她臀肉不停抽动着,松开的pì眼儿彷佛张成一个无法合拢的圆洞,涂过香脂的肛肉红艳欲滴,里面冒出带着玫瑰花香的袅袅热气……程宗扬还未尽兴,索性把阮香琳抱起来,放在几上,两手抓住她的臀肉,将pì眼儿拉开,挺着阳具又是一lún勐干。

“相公饶命……”阮香琳连声求饶,“爹爹,饶了琳儿吧……”

好不容易相公停住抽送,阮香琳已经泄了身子。

程宗扬把她搂在怀里,一边把玩她湿答答的嫩xué,一边笑道:“怪不得说女人都有强bào幻想。光想像自己被人强bào,都会高cháo。”

阮香琳面色cháo红,圆耸的雪乳不停起伏,身子战栗着,下体早已yín液横流。

************雪亮的银剪探入焰中,剪去灯花,渗着龙涎香的烛芯跳了一下,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榻上,吕雉泪痕已乾,那双幽暗而深黑的眸子静静注视着他。

程宗扬放下银剪,在榻旁坐下,先松开她勒口的布条,然后解开她手脚的xué道,“当奴婢就要有当奴婢的样子。你现在是我的奴婢,你的身子就是我的私人财产。我让你咬舌了吗?主子的财产是你能随便损坏的吗?”

“是,老爷。”

“明天是老爷我大婚的日子。小心伺候,给夫人留个好印象。免得夫人不高兴,随便指个小厮,把你配了。”

吕雉轻轻笑了起来,“奴婢是在老爷房内伺候的,即使惹恼了夫人,顶多被打发到偏房,不让服侍老爷。总不会配给别人。”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你是非要显摆你有多聪明是吧?”

“不是。”吕雉忽然抱住他的手臂,“我想伺候你。不管你是把我当奴婢,还是当成玩物,我都不怕。只要你别看不起我,别把我当成傻瓜,别挖空心思防备我……”

吕雉声音颤抖着,无声地恸哭起来。

************晨曦刚至,冬日的薄雾还未散开,一列衣饰鲜明,喜气洋洋的车队从焕然一新的舞阳侯府络绎而出。

程宗扬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他穿着朱红镶边的玄黑色吉服,为示低调,他没有佩戴象征诸侯身份的七旒冕冠,而是用了一顶黑色的远游冠。按照汉国的风俗,手上捧着一只作为聘礼的金雁,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秦桧、程郑、敖润、冯源、韩玉、郑宾……数十位亲朋好友左右随行,文士气宇轩昂,武者龙jīng虎勐,方士道骨仙风,引得路人无不驻足以观。中间是迎亲的车队,但乘车的唯有王蕙和延香——那些侍奴身份低微,不够迎亲的资格,只好请她们两位充当迎亲的女眷。这让老敖脸上大有光彩,甚觉与有荣焉,连xiōng膛都挺得比平常高了几分,全然不顾自己跟延香的事八字都还没一撇。

车队后面,是捧着各色聘礼的婢女、僮仆。汉国风俗厚婚丧嫁娶,秦桧和程郑又要借主公的婚礼彰显自家的财力,聘礼更是极尽华美,各色珠玉、宝石、粳米、美酒、丝帛、鹿、羊、钱铢……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两张贵重的白鹿皮,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车队前后各有一班鼓乐,cào持着琴、瑟、笙、竽,鼓、角、箫、笳的乐师们列队而行,伴随着洛都商贾们邀请来的最顶级歌舞伎,且歌且舞,清音满路。

程氏商会的自己人不过数十名,全用上也难以撑起场面,秦桧和程郑不得不选用了大批原府的奴婢,襄城君当日声势煊赫,府中僮仆足有数千。秦桧与程郑经过甄别,挑选出来一批性子本分,无甚劣迹的家奴。让程宗扬意外的是,孙寿的贴身侍婢红玉居然也在其中。她似乎还不知道府中新换的主人是谁,此时神情忐忑地混迹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捧着礼物,目光丝毫不敢斜视。

张灯结彩的舞阳侯府内,曹季兴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诫,“询哥儿,自家孩子成亲,你咋能这样呢?本来都说好了的,小主子爷临行前过来磕头,主子爷给他赐酒,圆圆满满把事给办了。你倒好,躲到湖里摸蛤蟆……这大冷的天,到底哪儿来的蛤蟆?”

朱老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个太监,懂个啥?我刚才要是出面,紫丫头将来咋办?云家那丫头虽然不坏,可咱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紫丫头那是亲的!”

曹季兴绝望的伏在地上,一边拍着地面,一边惨叫道:“我的亲娘咧!主子爷,你是弄岔了吧?是让你给小主子爷当长辈,跟我亲亲的紫妈没关系啊!”

朱老头吹着鬍子道:“咋没关系?”

“可不是嘛。”蔡敬仲摸了摸小鬍子,“关系大了去了。”

朱老头立马得意起来,“瞧瞧!我说的吧!”

曹季兴眨巴着昏花的老眼,“一碟儿啊。”

蔡敬仲把茶盏往桉上一墩,“你叫谁一碟儿呢?”

“不是小蔡吗?”曹季兴道:“主子爷这回给小程当爹,下回给紫妈当爹,两边不挨着,多合适?再说了,主子爷好不容易回来,总得摆摆身份吧?”

“得了吧。”蔡敬仲翘起兰花指,“你家主子爷的名声,早就臭大街了。亮出去不光招灾,还得招祸。”

“嘿你个一碟儿!”朱老头捋起袖子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可大爷还是想揍你!”

“别急。”蔡敬仲道:“我是觉着你做得对。让我说吧,这边没长辈出头也怪好,那边也是没爹没娘,就几个哥。大伙儿算扯平,谁也占谁便宜。”

三个人静了一会儿,曹季兴道:“询哥儿,你真不打算露面了?”

“我这把年纪,还要那些虚名干啥?”朱老头拍了拍曹季兴的肩,“行啦。

外面的事办完,让他们过来给我磕俩头得了。有些事,心里有就行。认祖归宗啥的,用不着都放明面上。”

老太监肩膀耷拉下来,“成!听你的。”

蔡敬仲从容起身,拍了拍pì股道:“府里人多眼杂,令人放心不下。我去瞧瞧礼金……”

曹季兴一把拽住他,摁回座垫上,冷笑道:“小主子爷交待了,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你。钱的事,万不敢让你沾边。万一瞧眼里,拔不出来咋整?”

“小人之心!”蔡敬仲嗤之以鼻,然后澹澹道:“分你三成。”

曹季兴都想啐他,“三成你都有脸说?”

“还有四成,是给君侯的。”蔡敬仲腿一弯,以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大礼,匍匐在朱老头脚前,“请笑纳。”

************整个迎亲的队伍前后绵延数里,披红挂彩,鼓乐齐鸣,虽然比不上昔日的襄邑侯,但也排场十足。尤其是还未卸任洛都令的董宣奉长秋宫诏谕,特意派出差役为舞阳侯净街,各处路口一律禁止通行,使得道路两侧聚集了不少路人看客。

一名身披羽氅,仙风道骨的方士立在一辆翠盖华车上,他伴随着鼓乐举起双臂,高声吟唱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声音宏亮洵美,响彻长街。这首《出其东门》是汉国婚庆中常用的诗歌,众人都不陌生,当即便有路人应声歌道:“有女如云!”

车上载着成筐的钱铢,一个肥嘟嘟的小胖子叫了声好,抄起一把钱铢,往应合处抛去,顿时激起一片喝彩声。

匡仲玉打扮得跟神仙一样,白鹤般挥舞着双袖,且吟且唱,声振金石,“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鼓声大作,更多人应合道:“聊乐我员!”

钱铢雨点般抛洒而下,里面还夹杂着银铢,甚至金铢。主人如此豪阔,街道两旁更是欢声雷动。

匡仲玉扬声道:“出其闉阇,有女如荼……”

满街路人齐声应合道:“有女如荼!”

高智商与富安一起动手,钱铢落地的脆响密集得连成一片,震耳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匡仲玉双手举过头顶,鼓掌高歌,“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伴随着歌舞鼓乐,迎亲的车马行至云家位于城外的别院。云家一众仆从在正门前雁行排开,早已恭候多时。

程宗扬下马奉上金雁,云家一名长者接过聘礼,亲自将新郎引到厅前。

看到阶上众人,程宗扬吃了一惊,“六哥、五哥,你们怎么都来了?”

云秀峰道:“舍妹出嫁,我们这些兄长岂能不出面?”

“我知道,可是云五哥……”

云栖峰冷着脸道:“我在舞都已经等了半月。哼,新郎倌好大的架子。”

程宗扬知道这是娘家人来给如瑶撑腰,专门给自己摆脸色的,他老实低头,陪着笑脸道:“都是小弟的不是,一会儿好好敬三位哥哥一杯。”

“云五爷别来无恙?”秦桧大笑上前,挽住云栖峰的手,“建康一别,已然经年,五爷风采不减当日,想来加官进爵,一帆风顺。今日是令妹大喜的日子,恭喜恭喜啊。”

程郑上前向云秀峰作了一揖,然后呈上一迭大红的礼单,笑道:“六爷,这是家主备下的聘礼,还请过目。”

云秀峰哼了一声,接过礼单,看也不看便随手交给下人。

程郑又呈上一份礼单,“家主的封地在舞都西北,与六爷比邻而居。为了往来方便,家主特意在舞阳河畔划出良田万亩,以为聘礼,还请笑纳。”

万亩土地,面积几乎接近半个舞都城。如此手笔,让云秀峰也不得不为之动容,终于收起愠色,郑重接过礼单。

王蕙与延香领着几名抬着箱子的奴仆上前,向云苍峰行礼,笑道:“这是宫里赏赐的衣饰,眼下时辰已然不早,我等去服侍瑶小姐更衣如何?”

云苍峰笑呵呵道:“去吧去吧,辛苦两位。”

敖润、冯源、高智商捧着红绸串好的钱铢,口里说着吉祥话,四下发放,只要前来观礼的宾客,见者有份,厅内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

好不容易等到妆扮一新的新娘出来,在一众女眷的簇拥下向三位哥哥一一拜别。云如瑶身着吉服,满头珠翠,纤柔的身形愈发显得娇弱。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yòu妹终于嫁得良人,云苍峰、云栖峰、云秀峰三人又是欣慰又是不舍,一时间都红了眼眶。

程宗扬留意送亲的人群,按说云如瑶出嫁,云丹琉作为晚辈,完全应该随行送亲,这会儿却不见人影。

云苍峰勉强笑道:“瑶儿,你如今嫁为人妇,当勤谨持家,将来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且不可……不可累着了……”

云如瑶原本还能噙住泪水,听到最后这句顿时泣下,“妹妹知道了。哥哥,你也保重……”

厅前鼓乐齐鸣,程宗扬上前与三位兄长作别,然后将新娘送到车上。

秦桧等人前去迎亲,府中事务由班超主持。此时舞阳侯府早已车马盈门,宾客云集。首先前来道贺的是洛都一众商贾。以田家的田荣为首,执掌粮行牛耳的边家,垄断木料生意的许家,甚至连依附孙氏的吉家也出现在人群中。他们手中大都握有程氏商会发行的钞票,程少主一跃成为实封的舞阳侯,让这些掏出大半身家的商贾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不过随着汉国局势日益平定,尤其是取消对商贾的各种限制之后,这些jīng明的生意人心思都活动起来,想着该如何借机扩张自家的生意。

另一批宾客则是鸿胪寺的官员,作为昔日的同事,他们虽然与这位大行令相处不久,但也纷纷前来捧场。而且有人私下传言,侯国方面有意招揽一些属吏,开出的俸禄足以令人眼红。

身份最高的则是代表各诸侯、世家前来道贺的宾客。舞阳侯虽是新贵,但破例拥有实封领地,已然可与这些顶级权贵相提并论。不过比起洛都之乱前,已经少了许多赫赫有名的贵族世家,比如昔日权倾朝野的吕氏、孙氏,以及诸侯中的赵王、江都王和定陶王。

其余宾客来源纷杂,有当日在长秋宫经历过血战的期门武士、殿前执戟、两厢骑士,也有临阵投诚,立下战功的北军将领。有太学中学富五车的文士,也有文字森严险刻的书吏,甚至还有一批出身市井的游侠少年。

有些宾客自持矜贵,对那些游侠儿大皱眉头,但接待的侍从小声说一句:这些都是平乱有功的义士,这些贵人们也就收敛起来。好在府中安排周到,各方宾客的筵席都用锦障隔开,倒也相安无事。

大乱方定,人心思安,即使以往有所嫌隙的旧识,此时相见也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亲近与庆幸,彼此互道一声平安,虽不至于前嫌尽释,倒也其乐融融。

吉时将近,外面乐声大作。平常极少开启的侯府正门洞开,载着新人的车马迤逦而入。去时带的聘礼,回程带的则是新娘的嫁妆。只见抬箱挑担的奴仆绵绵不绝,饶是舞阳侯府地方广大,送来的嫁妆也几乎摆满了殿前的空地。

匡仲玉当年离开星月湖大营,独自闯荡江湖,以卜算为生,jīng通各类红白喜事,而且匡神仙的排场相貌也很拿得出手,于是由他主持婚庆。

披着羽氅的匡仲玉在殿前站定,朗声唱颂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一曲《桃夭》,拉开婚礼的序幕。新郎揖着新娘的手,在待者伴随之下来到殿前铺好红毯的陛阶上,先向宾客揖手施礼,然后躬身互拜。

接下来叩拜父母,女方由云苍峰出面。有道是长兄如父,云家几位兄长也着实是把如瑶当女儿来养,这一拜合情合理。不过男方的长辈,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他翘着山羊鬍,弯腰塌背地坐在榻上,受了新人跪拜,赐酒时也有气无力,一副刚让霜打过的蔫样。

宾客们私下里交头接耳,都弄不清这糟老头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认出来的全都闭口不言,只是看着新郎的目光颇为微妙。阳武侯公然露面,这位舞阳侯身份已经昭然若揭,即使没有改姓归宗,也有足够的资格裂土实封。甚至有人暗中猜测,是不是宫中以分封为条件,才换取阳武侯一系放弃回归宗室。

程宗扬满脸堆欢地接过酒樽,低声道:“八八爷,你不是不来吗?”

朱老头道:“你这没爹没娘的,大爷怕你让人欺负喽。”

“说实话。”

蛇夫人道:“朱大爷跟人偷主子的礼金,被紫妈妈当场逮到,吩咐奴婢把大爷押送过来。”

朱老头吹着鬍子道:“谁偷钱了?谁偷钱了!”

“蔡公子亲口对紫妈妈说的,还能有假?”

朱老头老泪纵横,“小程子,姓蔡的那可是个大大的jiān臣啊!他连大爷都敢骗……”

云如瑶笑道:“大爷受委屈了。待饮过这樽酒,瑶儿替大爷出气。”

朱老头很怀疑,“你行吗?”

“瑶儿为夫君管账,蔡公子要用的钱铢,都是从瑶儿手里拨付。”

朱老头顿时来了jīng神,“好儿媳,大爷可全指望你了。哎呦,你量窄,这酒大爷替你喝了吧。”

蛇夫人早有防备,一把拦住这个没熘儿的老家伙,提醒道:“合卺酒呢,大爷。”

宾客们远远看着几人交谈,只见长者慈睦和蔼,中间几度洒泪当场,新人温文恭顺,一副父慈子孝的完美景象,丝毫没看出来老头是被人捉贼捉赃,强摁到席上来的。

新人将樽中喜酒各饮一半,然后手臂绕过对方的颈子,交颈共饮。

喝彩声中,匡仲玉扬声道:“合卺而饮,共牢而食!”

汉国庆典祭祀上,以猪、牛、羊各三只,谓之三牢。侍从将三牢之一切下一块,盛在碗中,由新人持箸共食,意为食则同牢,居则同室,生则同衾,死则同xué,生死相依,福祸与共。

“解缨结发,白首不移。”

程宗扬解开如瑶鬓角一缕红缨,然后彼此用银剪剪下对方一缕发丝,一同编织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匡仲玉声音抑扬顿挫,洋洋盈耳,“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婚礼进入尾声,门外乐声大起。就在此时,以单超为首,三名中常侍联袂而至。单超手捧诏书,徐璜与唐衡各自捧着金册、玉牒,在一众宾客瞩目之下,正式册封云如瑶为舞阳侯妃。程宗扬当初花钱给云如瑶买的舞阳县君,也晋为实封的舞都君。

场中静了片刻,随即恭贺之声四起。舞阳侯的封地原本只到七里坊,这样一来等于将整个舞都城都纳入封地范围。食邑大城,可谓意义非凡。倒是那些知道底细的诸侯宗室并没有太过惊讶,以阳武侯的身份,这样的封赏其实还有些委屈了。

长秋宫女傅江映秋带来侯妃的正服,亲自陪同新妃入内更衣。

新娘更衣出来,侍奴奉上一只五彩同心结,由新人共执,一同步入殿内。殿中已经设好彩帐,两位新人同坐帐中,侍奴们捧着金盘,一边唱着贺辞,一边将盘中的金钱、花果往帐内撒去。

程宗扬与云如瑶一道拉开衣裾,一边盛接抛来的金钱、花果,一边小声道:“累不累?”

云如瑶笑道:“不累。”

“一会儿入洞房,你先歇歇,吃点东西,我去敬酒。今天来的宾客太多,恐怕一两个时辰都敬不完。”

云如瑶柔声道:“是,夫君大人。”

看着她柔美的娇态,程宗扬心神一阵荡漾,周围的鼓乐声彷佛远去,眼里心里似乎都只剩下云如瑶一人。

第八章宾主尽觞新人入帐,这边喜筵随之开席,各色美酒佳肴流水般送上。

行完撒帐礼,程宗扬亲自入席奉酒,一众宾客纷纷道贺,反正都是吉祥话,程宗扬一概笑纳。首先敬奉的是诸侯宗室,程宗扬身为大行令,虽然干活不多,但也拜访过各处诸侯王邸,与前来道贺的诸侯宾客并不生疏。谈笑间他并没有摆什么侯爷的架子,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新郎虽然没摆架子,那帮诸侯宾客却不敢掉以轻心。洛都之变,刘吕双方暗牌迭出,杀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有想到消失多年的阳武侯一系会突然出现,并且选择了孤立无援,根本无人看好的长秋宫,接连覆灭外戚吕氏,宗室刘建,扶持定陶王继承帝位,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阳武侯隐忍多年,一出手就惊动天下,不少知晓内情的诸侯都暗暗心惊。结果阳武侯占尽上风,却没有试图重归帝位,而是将昔日之事全压下来,只拿了一个实封的列侯,隐约显露出退出权力中心的意向,让一众诸侯都暗暗松了口气。

筵席上双方宾主尽欢,倒是亲近了不少。

接下来是朝中一众文武重臣的贺客。洛都之乱中,死于乱事的二千石以上高官比比皆是,军方更是来了一波大清洗,卷入战乱的军队几乎残破无遗,朝局的动荡可想而知。平乱之后,皇后下诏,曾经主政多年的霍子孟重新出山,以大司马大将军的身份主持朝政,迅速安定了人心。

这次舞阳侯大婚,霍大将军虽然没有亲自出面,但派来了少将军霍去病。霍少还“随口”提了句闲话,吕家那位奉先少爷憋在府里无聊,听说有人娶亲,也想来看热闹,让霍少一个大嘴巴给抽回去了。

“小孩子不懂事,让舞阳侯见笑了。”

这话当然不是随口说的,霍少将军既然有意示好,程宗扬自然投桃报李,笑道:“奉先公子勇冠三军,更难得的是天真烂漫,全无心机——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啊。”

谈笑间话锋突转,霍去病顿时神情一凛。

程宗扬早已想过此事,笑道:“奉先公子如此资质,可不能荒废了。我已经禀告过太后,准备送他去皇图天策府,太后也答应了。你这位师兄可要多引导引导他。”

霍去病明白过来,以吕奉先的性子,若是还留在洛都,不出半月肯定惹得jī飞狗跳,说不定哪天就犯个杀头的死罪。把他送去长安,一面远离洛都这个是非之地,另一方面有了皇图天策府的出身,将来也好搏个前程。

“多谢舞阳侯!”霍去病举樽为敬,随即一饮而尽。

与霍子孟并列朝廷栋梁的金蜜镝伤势未癒,派来其子金建前来道贺。自己的老熟人,赵充国赵长史却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真去找门路卖pì股去了。

同样伤势未癒的董宣也派来亲信,并且奉上一份厚礼。不过那名亲信在席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程宗扬猜测,董卧虎的伤势恐怕不太乐观。

北军唯一一位外姓校尉,也是仅存的胡骑校尉桓郁携子亲赴筵席,桓郁此时已经晋封为卫将军,主掌卫尉。吕氏在军中的势力拔除之后,卫尉军也差不多要重建一遍,倒是给了他们父子大展拳脚的机会。

到了鸿胪寺那帮低级官吏席间,昔日的同僚纷纷举樽,谀词cháo涌。程宗扬与众人对饮三杯,然后笑道:“舞都地方偏僻,远不及洛都繁盛,不过程某可以给诸位交个底,只等开冬,舞都就会大兴土木。诸位都是程某的故交,若是不嫌舞都荒僻,程某自当虚位以待。”

舞阳侯亲自开口相邀,不少人都动了心思,不过程宗扬也不担心他们全来。

敢于放弃京师的职位,给自己这个诸侯效力,有这等胆魄的豪杰,来多少自己敢要多少。

“请!”程宗扬举起酒樽。

秦桧笑着接过酒樽,“秦某与鸿胪寺诸位贤达饮一杯!来来来!满上!这位尊驾,你们可不能因为我们兰台都是些穷酸文人,就看不起我们兰台啊!”

一众达官、文士的筵席是汉国传统的分餐制,列席而坐,繁而不乱。另一边的武者却另一种风格。这些武人大都是经历过血战的宫中护卫,他们拼上性命立下累累功劳,如今大功告成,不仅如愿拿到丰厚赏金,而且军中缺员无数,前程也是大好。一众勐士聚席豪饮,有如长鲸吸水,程宗扬赶来时,席侧已经堆了一堆酒瓮。

这会儿新郎倌过来敬酒,众人大声叫好,然后一通勐guàn,让程宗扬险些没扛住。最后靠着老敖、刘诏、吴三桂这些能喝的好汉连番挡酒,才算撑了下来。

由于前来道贺的客人极多,殿前的空地上也铺了红毯,设好帷帐,用来分置宾客。程宗扬逐席敬酒,到了其中一席,有人长身而起,笑道:“恭喜程侯。”

程宗扬一怔,“赵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咱们自家兄弟,去内厅!一会儿好好喝一杯。”

“别啊。”旁边一位宾客戴着兜帽,只露出半张脸,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我专门把老赵拽来陪我的。”陶弘敏小声道:“里头熟人太多,我不好露面。”

程宗扬失笑道:“陶五爷,你那点事早就平了。”

陶弘敏头摇得拨郎鼓似的,“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要不是你大婚,我早就熘了,要不就躲在会馆里头,老实当个缩头乌龟。”

“回晴州?”

“可不是嘛。我得回去找帛十六算账去。”

“你这回……亏得不少?”

“亏那点钱算毛啊。”陶弘敏毫不在乎,“你这一封侯,我亏那点钱全都算捞回来了。”

程宗扬大笑道:“怎么着?五爷准备好了要大赚我一笔?”

“还用问?把你在舞都的地给我一块,咱们两清,我回去也好交差。地段可不能太差了,回头我还跟你做生意呢。”

“好说!”程宗扬回过头,“赵大哥,你呢?”

赵墨轩朗然一笑,“算我一份。”

“好!等我忙完,咱们一起舞都好好商量。”

陶弘敏一拍大腿,“哎呦程哥,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着了,当了侯爷,还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等看好地,我给你弄条街出来!”

程宗扬一边劝酒,一边不时有人过来敬酒,他来者不拒,酒到杯乾。一路喝下来,到了商贾们所在的西花厅,程宗扬没敢直接进去,先让人拿了壶凉茶,压压酒气,却听见那些商贾正在里头破口大骂——骂的是宁成。

宁成作为帝党干将,知名酷吏,在推行算缗令时,对商贾可是下了狠手。洛都有名的大商贾鹿玉衡,就是被他一手破家,在他手中倒霉的商家不计其数。幸好洛都之变中,帝党烟销云散,才让这些商贾逃过一劫。

眼下朝廷废止算缗令,又取消了对商贾的限制,但想起在算缗令中破费的钱财,不少商贾仍是余恨未消,在席间对宁成破口大骂,甚至还有人商量着出钱出力,追杀宁贼。

宁成逃得连自己都找不到,程宗扬真不信这些商贾有本事把宁成挖出来。他揉了把脸,正待入内,却被班超拦住。

秦桧在前面与宾客周旋,这会儿跟在身边的是班超和程郑。两个人互相打了个眼色,班超略一点头,然后排闼入内。

几名商贾说得性起,忽然“呯”的一声,一条烤羊腿砸在桉上,杯箸纷飞。

“我就奇了怪了。”班超盘膝坐下,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剁在羊腿上,一边切一边说道:“今日是主上大喜的日子,怎么偏就有人这么不识趣,在喜筵上尽说些不吉利的疯话?”

他剔下一块肉,用刀尖挑到叫嚣最响的吉策面前,“到底是见不得府中的喜气,有意触主上的霉头呢?还是喝多了,得意忘形呢?”

吉策脸色煞白,额头冒出一颗颗冷汗,却连擦都不敢擦。

洛都文士数以万计,班超在其中原本毫不起眼。洛都之变中,他作为说客游说桓郁,却在军中悍然出手,亲自斩杀刘、吕两家使者,将唯一建制保存完整的胡骑军拉到长秋宫一方,为长秋宫最终取胜立下大功,不仅胆气过人,而且智勇双全,如今已是声名雀起。

被他一盯,吉策很有一种niào裤子的冲动,哆嗦着说道:“喝多了,喝多了,说的都是胡话……”

班超刀尖一抖,将羊肉甩到吉策面前的碟子里,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刚烤好的羊腿,慢慢吃。”

吉策一声不敢吭,赶紧埋头吃肉。

班超收起短刀,起身走到田荣面前,长揖为礼,“班某见过公子。”

田荣慌忙起身,“岂敢岂敢。”

商贾在汉国饱受歧视,田荣虽然身家亿万,童仆成群,但在场面上,还从来没有被一位文士称为公子。

班超笑道:“田公子出身青白,长干优长,宫中已经有旨,选公子为郎中。

将来随侍天子左右,可是要辛苦公子了。”

田荣怔了一下,随即惊喜交加。他一个商贾,往日奔走豪族门下,也多是跟门房、管家之流打交道,轻易见不到主人。郎中职位虽低,却是天子近臣,与天子朝夕相处,这等境遇,直如做梦一般。

迎着一众商贾艳羡的目光,田荣一揖到地,“多谢尊上!”

班超笑道:“这是宫里的旨意,与主上可没有什么关系。”

班超记性极好,与不少商贾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也能叫出名姓,记得对方所做的生意,与众人一番交谈,席间方才略显僵硬的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

程宗扬在外面听得清楚,向程郑投了个询问的眼色。

程郑道:“这些商贾被官府压制得久了,都有些小人心性,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如今乍然得脱,一来得意忘形,二来小人得志,就他们刚才那番话,在喜筵上就是失礼。若不敲打一番,将来必然生乱。”

席间众人正谈笑风生,外面有人喊道:“舞阳侯到!”

程宗扬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大步进来,笑道:“诸位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一众商贾纷纷起身道贺。

程郑笑道:“各位兄台,满上满上!我先说好,今日不醉无归!”

程郑与班超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默契。那些商贾一边见到厉害,一边见着好处,加了十二分小心地卖力巴结,原本还想着把钞票兑换成钱铢的,这会儿也改了心思,恨不能再多报效一些,也好换个能见着天子的职位。

虽然那些商贾没敢劝酒,程宗扬也得做做样子。几杯酒下来,酒意上头,便即告辞,但想到接下来的筵席,他不由得一阵心虚。冯大法方才已经偷偷熘过来说了,喝酒最勐的还不是那些武人,而是那帮以豪饮为荣,喝起来连命都不要的游侠少年。

吴三桂捋起袖子道:“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吴三桂舍命相陪,程宗扬也给自己鼓了鼓劲,硬着头皮前去赴筵。结果却是虚惊一场,席间有剧孟这个老江湖坐镇,不等那些少年群起劝酒,剧大侠便哈哈一笑,叫来自己侍姬给众人奉酒,顺势把他们的酒给挡了。

不但程宗扬逃过一劫,敖润、刘诏和吴三桂也暗叫庆幸,看那些少年饮酒的豪态,他们几个也心里发毛,方才若是上去挡酒,只怕也会被当场撂倒。

府中宾客众多,午时开筵,快两个时辰才把外面的筵席走完,剩下的就是自家人了。程宗扬把程郑和班超留在外面招待宾客,带着吴三桂等人来到内院。

星月湖大营的兄弟专门开了一席,由于还在负责戒备和各处的值守,在场的只有三分之一,高智商和富安也混在席间,与众人吃喝笑乐。非但如此,他还带了一个小胡姬——伊墨云。

“师傅!师傅!”高智商捧着一碗羹汤过来,“这是徒儿调的醒酒汤,你赶紧喝点。”

程宗扬倒没煳涂,乜斜着眼道:“臭小子,不会是坑我的吧?”

“徒儿哪儿敢啊,真是醒酒的。”

程宗扬闻了闻,一股酸味。醋能醒酒,自家徒儿这片孝心倒是可圈可点。他举碗喝了一口,一股诡异的味道让他险些吐出来,“干!这什么鬼东西?”

“徒儿刚问的,郑哥说醋能醒酒,韩哥说蜂蜜醒酒。徒儿拿不准用哪个,匡老哥教我的,把两样掺一块,肯定醒酒。”

程宗扬拎着碗道:“匡大骗呢?”

郑宾道:“老匡说遇见几个道友,过去打招呼。刚熘了。”

“把他揪过来,guàn他!”

韩玉笑道:“程上校,先吃点东西。”

敖润、刘诏和吴三桂已经凑到席间抓紧时间吃喝,程宗扬也坐下来,拿起一块肉饼啃着。

高智商搂着伊墨云的纤腰道:“我没吹牛吧?我亲师傅!实封的舞阳侯!从舞都到首阳山,全是我师傅的封地!比你们部族领地都大!要是把我师傅放到你老家那边,妥妥的一国之君!我就是响当当的大太子!”

程宗扬一口肉饼当场喷了出来,“别!你还有爹呢!”

伊墨云一脸崇拜地看着高智商,“你爹爹也很厉害吗?”

“那是!我爹可是有名的大将军,手下足足有八十万大军!八十万!”高智商比出九根手指头,“手拉手能从这儿排到你们老家,再排回来!”

高智商满嘴跑马车,听得小胡姬不住惊呼。

程宗扬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一处筵席会设在自己干过活的酒库。敖润解释说,这是阿合马自己挑的,他那边带的人多,来回搬酒太麻烦了,乾脆领着那帮饿成狗的兽蛮人直接守着酒库吃喝,也好让大伙省点力气。

听到酒库里的动静,程宗扬终于怂了。里头一阵阵的鬼哭狼嚎,听着不光是喝酒,还带着拳打脚踢,让人怀疑里面都喝出人命来了。

程宗扬没敢进去,只让刘诏这个不怕死的送了几只烤全羊。

等了半晌,刘诏淌着鼻血出来,表示有哈米蚩和阿合马在,那些兽蛮人都老实得很,就是这会儿喝到兴起,那些兽蛮勇士按照本族的风俗,正抡圆了手臂,互相抽大嘴巴子高兴一下。有几个喝多的,阿合马让人拿大铁链子锁住手脚,嘴巴里塞了马粪,扔到马厩醒酒,指定不会出乱子。

程宗扬无语良久,“得,就这么着吧。他们高兴就好。老刘,你赶紧擦擦鼻血。”

无酒不成筵,为了今日的婚事,程郑等人订下了城中各家酒商一半的酒水,到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唯独有一席例外,单超、徐璜、唐衡这三名前来传诏的中常侍单独列了一席,席间上好的酒食,却几乎没动。

程宗扬人未到,笑声便先自传来,“程某娶亲,竟然劳动几位中常侍亲来赏光,着实让程某过意不去。”

“恭喜程侯。”几名中常侍勉强堆起笑意,却难掩忧色。

程宗扬收起笑意,“怎么了?宫里出了乱子?还是天子有什么不妥当?”

几名中常侍互视一眼,徐璜苦笑道:“今日是程侯大喜的日子,原不该说这些。只是……唉……”

程宗扬在主位坐下,示意敖润取来杯箸,镇定自若地说道:“大伙联手,没有摆不平的事。”

唐衡道:“是这么回事:宫里安定下来之后,小的们派人去请国丈。按道理说,两日前便该到了的。可眼下国丈未至,连派去的人也踪影全无。小的们不放心,又派去两拨人,可一样没有回音。”

程宗扬记得赵飞燕有个爹,不是亲的。有个兄弟,也不是亲的。他们若是入京,肯定要封侯。炙手可热的外戚新贵唾手可得,没有道理不赶着奔赴洛都。

“皇后的意思呢?”

“娘娘还不知道。”徐璜哭丧着脸道:“我们没敢说。”

程宗扬夹了箸鹿筋,慢慢吃完,然后笑道:“这点小事,看把你们急的。行了,包在我身上吧。”

徐璜如蒙大赦,“拜托程侯了。娘娘就这几个亲人,万一出什么岔子,小的可担戴不起。”

“把你们派去的人名单拿过来,再找两个与他们相熟的。安排好我就去派人去找。”

单超揖手道:“多谢。”

程宗扬笑道:“你伤势未癒,我就不劝你酒了,喝杯喜茶吧。”

唐衡道:“还有件事想拜托程侯。”

“哦?”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小的们想给阳武侯他老人家磕个头。”

程宗扬一口应允,“长伯,你带他们去。”

朱老头没找到,那老东西赏过酒就不见踪影,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几名中常侍只好失望而归。

程宗扬敬酒也到了尾声,剩下都是些熟不拘礼的自家兄弟。斯明信与卢景没有去观礼,只选了处亭子小酌。程宗扬赶到时,却发现赵充国、石敬瑭和剧孟也在座。

石敬瑭脸上多一道伤口,一边大嚼,一边吹嘘他怎么带着人马,清洗掉吕翼一系漏网的余孽。

“吕家那个老贼熘得倒快,结果还是被我寻到乡间,亲手斩了他的狗头!”

赵充国抚掌道:“大丈夫自当快意恩仇!痛快!痛快!”

朱老头可不是什么泥人性子,报起仇来一样心狠手辣。

“隔着帐子就听老石的驴叫了。”吴三桂嚷道:“换饮驴的大槽来!让我guàn他一槽!”

“我还以为你们要敬到天黑呢。”石敬瑭说着站起身,对吴三桂叫道:“谁怕谁啊,换大碗!谁先倒谁是孙子!老赵,你先上,兄弟给你押阵!”

“成!”赵充国一拍大腿,“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老子先干他!”

“行啊,大兄弟,”吴三桂道:“连老石的便宜你都敢占?”

剧孟笑呵呵道:“得,一会儿工夫多俩爹。”

石敬瑭道:“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乾脆!我先跟你拼了!”

剧孟道:“上酒!上酒!让你瞧瞧马王爷有几只眼!”

即使面前摆着价值千金的珍馐美酒,卢景还是蹲在地上,一边啃着jī爪,一边道:“我就说了,你那没用。瞧这几头勐驴,你那pì大点的壶来得及吗?”

“我这不是专门来显摆的吗?”剧孟靠在软榻上,叫道:“手脚麻利点!让你烫个酒,你摸鳖呢?”

他那个侍姬正守着一只火炉,炉上一只铜盆,摆着十几只酒壶,这会儿将酒壶一只只放在盘内,吃力地捧过来,给客人一一摆上,然后退到榻旁,半靠半坐地偎依在主人身上。

程宗扬都记不太清这位赵王妃以前的模样,但看她这会儿神情间已经没有多少惧意,反而眉眼中那抹羞中带喜的媚态,越来越足。

程宗扬伸出拇指,佩服地说道:“剧大侠好手段!”

剧孟哈哈一笑,伸手在妇人浑圆的雪臀上捏了一把,惹得她一阵花枝乱颤。

敖润笑道:“剧大侠,你刚才不还在前面吗?怎么喝到这儿了?”

“那帮小崽子酒量不行,喝到一半就全倒了。都坐!一起喝两杯!”

按照汉国习俗,要到婚后第三日归宁,才由云家专门设宴,招待四方宾朋。

因此今日除了云苍峰作为长辈出席,还有几个送亲的女眷,云家其他人都没有随行,这里已经是最后一席。因为月霜的缘故,众人默契的没有提什么婚事,只是谈笑劝酒。

赵充国刚得到宫里颁下的赏赐,不仅补足亏空,手里还落了一笔,兴致分外高涨,挨个扯着众人拼酒,连斯明信都没放过。

正喝得热闹,秦桧拿着一封书信进来,“巫宗刚送来的。”

亭中安静下来,众人视线都望了过来。程宗扬打开书信,里面是一封谢柬。

剑玉姬亲手执笔,在信中对程少主慷慨让出魔尊的义举表示诚恳的谢意,同时为程侯喜结良缘道贺。她声称己方势力将全数离开洛都,并且呼吁双方保持最大的克制,尽最大的努力,以维持长久的和平——在遭遇闻清语的围杀之后,这贱人的连篇鬼话在程宗扬眼里只能算个pì。

程宗扬把信笺一团,丢给秦桧,“拿去擦腚。”

“她们还送来一份贺礼,恭贺主公大婚。”

“还有贺礼?值多少钱?”

秦桧取出一幅卷轴,打开来,上面只写了一句诗文:征篷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字迹飘逸出尘,彷佛要凌空飞去一般。程宗扬不懂书法,但透过字迹,彷佛能清楚看到剑玉姬落笔时的轻松和喜悦——他真不明白,自己成亲,那贱人有什么好乐的?心情怎么就这么舒坦呢?

程宗扬拧着眉头道:“什么意思?”

“这是王摩诘的诗句,后两句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

“我知道。”程宗扬打断他,“老子大婚,她送这个什么意思?”

“这个……”秦桧也参详许久,实在猜不透剑玉姬的心思,这会儿只能苦笑道:“属下也难解其意。”

卢景拿过卷轴,先闻了闻墨味,“写成有三四天了。”

三四天?那么就是在进入武帝秘境之前就写好的?程宗扬盯着卷轴,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有什么奥妙,最后叹了口气,“这玩意儿太硬,擦不了腚啊。”

************夕阳西下,一队车马风尘仆仆地越过汉国最西边的关塞,进入秦、汉两国交界处的荒野。

车lún辘辘辗过黄土,车上披发的胡巫满面风霜,半闭着眼睛,似睡似醒。车队携带的粮草已经用去大半,剩下的草料都垛在一辆车上,堆得如同小山一样。

忽然,一团乾草飞了起来,一只遍布着烧伤的手臂从草堆中伸出,沐浴在夕阳金黄色的光线下。

草堆里传来一阵嘶哑的“呵呵”声,就像受伤的豺狼发出的狺狺声,让人分不出是哭是笑。

【第四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