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倾江山第28部分阅读(1/1)

弹琴者的真容来。周围的坐席立刻传来了议论声,有些人是在奇怪,琴师洛奕怎么换成了一个陌生少女,然而更多的人却在议论她的容貌。

分明只着素衣,一头乌黑长发也随意挽起,不曾有过多的妆饰,却硬生生在素淡至极的装束中,衍生出极艳的风情来。

欺霜赛雪的脸庞上红唇一点,与她眼角盈盈欲坠的红痣相互呼应,艳色无双。

最美的那是那双眼睛,此刻带了微微惊愕的神情,越发显出极黑的眼瞳和浓长的睫毛来,眼尾微微上扬,却并不妖冶。说是清丽,眼角却带了媚色,说是妖媚,偏偏目光清亮如水,那样的女子,无法用一个确切的词语描述,只让人觉得亦仙亦妖。

隔了半晌,秦烨才笑道:“好好的洛奕,怎么变作了个美人儿”

傅妧这才推琴起身,郑重敛衽为礼后才不卑不亢道:“他早先不慎弄伤了手,身为入室弟子,小女只能为师傅代劳,事先未曾声明,请陛下降罪。”

“原来是琴中仙的高徒,无怪琴曲如此美妙,让朕有如聆听仙乐,飘飘然如腾云驾雾,赏赐尚来不及,又何必降罪呢”

听到这话,傅妧知道洛奕所言不虚,这位西陇皇帝确实是色中饿鬼,大庭广众下就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然而,秦烨说过话后,场内却陷入了一片静默中。

从头到尾,傅妧都低垂着目光,因此看不到周围诸人的反应,心中不禁有些忐忑。按照皇后一贯的做法,如果秦烨当众夸奖了谁家的女子,她就会开口邀那女子入宫小住,今天,为何迟迟不曾开口

她不敢抬头,唯恐碰上萧衍的目光,只能按住性子等下去。

杨皇后终于开口,语声中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向听闻洛奕喜欢收纳美貌琴奴,却没想到还收了一名美貌女弟子,真是一双璧人。”

听这话音,竟 是要将傅妧和洛奕凑做一对,对于一向不遗余力给秦烨搜罗新宠的皇后来说,这倒是稀奇了。

然而,在皇后继续说下去之前,秦飞雪的声音却突兀响起:“父皇,教授女儿琴艺的师傅昨夜出宫时不慎遇到歹人劫道,受了点伤,可是有一段日子不能继续入宫教习了,女儿自知技艺低微,不配让天下第一琴师教导,不如将这位姑娘请入宫中,教导女儿弹琴,您说可好”

“飞雪,你不要胡闹,洛公子是要云游天下的,岂能把一个徒儿留在这里教你弹琴”秦烨还没回答,杨皇后便抢先道。

秦飞雪满不在乎道:“可是,洛奕已经答应了,会暂时在西陇盘桓,还要在我的大婚典礼上亲自弹琴道贺呢,这段日子就让这位姑娘在宫里陪伴女儿,也可以聊解女儿的寂寞,难道不好吗”

不等杨皇后再次反驳,她已经换上了撒娇的语气,叫了一声“父皇”。

“这还要看洛琴师的意思”秦烨的口气有些犹豫,“来人,快将洛公子请上来。”

他话音未落,洛奕的声音已在场外响起:“小徒能得公主垂青,自然是荣幸之至,洛某岂敢不从”

秦烨笑道:“那么,此事就这样定了,来人,给洛公子和这位姑娘安排席位,”

歌舞声再起,傅妧一直低头看着面前的杯盏,却仍能感觉到有数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今天的计划,虽然得到了预想中的结果,过程却是有些出人意料。杨皇后明摆着是要阻挠她进宫,而秦飞雪却要和自己的母亲对着干,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自甘沉默,偏偏有人不肯放过她。

元洵借了歌舞的空档,隔空道:“琴中仙洛奕果然名不虚传,连手下弟子的造诣也如此不凡,不知道洛公子的这位高徒,如何称呼”

这句话既像是对洛奕说的,又像是对傅妧说的。傅妧今天已经出够了风头,自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和他搭话,然而洛奕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也无视了他。

元洵今天已经被秦飞雪晾过一次了,这回卯足了劲要揭傅妧的短,于是不依不饶道:“我曾在南楚宫廷中见过一位女子,与令徒极为相像,不知可是同一个人呢”他微微一笑,侧头向坐在一旁的萧衍道,“说起来这位姑娘,北燕皇帝应该熟悉得很。”虽然觉得对方的神情和语气有些不对,但元洵已经顾不了那许多了,只是急于要把丢掉的面子挽回来,于是立刻应道:“正是。”

萧衍嘴角微勾:“这倒是奇了,朕的燕夫人好端端地在北燕皇宫里,朕怜她身体纤弱不忍让她舟车劳顿才没有带来西陇,不知太子为何要说这位姑娘是她,”他眼眸微眯,寒意毕现,“难道你是在暗示,朕后宫起火,妃子都跑出来胡作非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对方有发怒的意思,元洵忙着分辩,“但是我听说,燕夫人因为陷害皇后,已经被赐下毒酒了”

周围的一干看客登时议论纷纷,燕夫人的真容他们虽没有见过,但当初北燕新帝的登基大典上演的那出戏,早已让她艳名远播。至于被赐毒酒一事,却几乎无人知道,方才见识过了傅妧的美貌,大部分人都觉得,她是燕夫人的可能性极大。

但是北燕皇帝刚才已经决然否认了,这种事,应该没有作伪的必要吧。毕竟,如果真是自己的女人,怎么能容忍她再次被献给别国帝王呢但是南楚太子,似乎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的身份这么较真

因此,在大部分人眼中,这件事的发展越来越匪夷所思了。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个自称叫做洛离的女子实在是不简单,初来西陇便引出一场风波,与那位祸乱两国的燕夫人相比,也不遑上下了。

元洵刚才情急之下顾不得斟酌言辞,说出口后才觉得颇为不妥,因此声音便渐次低了下去。

萧衍的语声陡然转冷:“看来,南楚的太子殿下,对我北燕的后宫之事很是关心啊”

元洵登时心里一慌,然而容不得他开口分辩,萧衍已经起身拂袖而去,对秦烨连个招呼都没打。秦烨被他如此公然地不放在眼里,心里自然恼火,无奈他已经走了,只好将这腔怒火倾注在引起这场纷争的元洵身上,对他神色极为冷淡。

待宴席结束后,洛奕携了傅妧正要回驿馆,秦飞雪却追上来道:“今日阿离姑娘且在驿馆再委屈一天,明日午后,我会派马车去接你。”

傅妧对她这种明显的示好并未表现出感激,只淡淡道:“谢公主厚爱。”

秦飞雪却目光灼灼地看着洛奕,嘴角挑起明媚笑意:“我夺了洛公子的爱徒,看样子洛公子要不高兴了。”

“不会。”洛奕简短答道,却没有想进一步和她攀谈的意思。

秦飞雪受了上次的教训,也不多作纠缠,只含笑对傅妧道:“那么,我们明天见了。”说罢,她便转身小跑着走了。

若不是今天见识过她的本事,看她活泼的脚步,真要把她当做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了。

但是,试问有哪位公主,会忤逆母后的意思,把吸引了父皇目光的美人引入宫中这位飞雪公主,真是很不简单呢,无怪能博得秦烨格外的宠爱。

傅妧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低声道:“之前教她琴艺的那位师傅”

洛奕冷笑一声:“大约这辈子都不能再入宫执教了,那所谓的劫道匪徒,把他的双手筋络全部挑断了,成了废人一个,那双手只能留作摆设了。”

“什么样的人会做这种事”傅妧心下暗悸,对于琴师来说,双手是最重要的,要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做出这种事,毁了一个琴师的前途,或者还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

洛奕轻蔑地笑了笑:“我告诉过你秦飞雪不简单,她身边的人似乎都很倒霉,曾经有她身边的宫女被鹞鹰啄瞎了眼睛,还有宦官莫名其妙坠入冰窟,因为冻得时候久了,不得不截去四肢这样的事,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几桩。”

傅妧明白他要说什么了,于是缓缓道:“但是,她做的十分高明,没有人会怀疑到她身上,是这样吗”

洛奕冲她眨了眨眼睛:“可是,现在不是有我们这两个多疑的人吗”他换了较为郑重的口气,“这世上永远没有人,能做到做任何事都不留痕迹,她身边的人屡屡出事,而她却若无其事,已经可以说明,她才有最大的嫌疑。”

“那么,这样一个人,你还坚持一定要成为她的驸马”傅妧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错,”洛奕答得迅速,“我有自己一定要这样做的理由。”

“但是,她如果是如此心思缜密又心狠手辣的人,绝不会因为感情的缘故非要选择你不可”傅妧这话说的很委婉,实际上她很想知道,秦飞雪有感情吗

“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啊。”洛奕叹息道。翌日午后,秦飞雪果然依言派了马车来接傅妧进宫。见惯了南楚和北燕宫廷的华丽,相形之下,西陇的皇宫也不足为奇了。

只不过为了让秦飞雪相信自己只是个普通琴师,傅妧还是做出了十分惊讶艳羡的表情,看到秦飞雪明显松弛下来的神情,她知道自己做对了。秦飞雪不仅不天真,还十分多疑。

“我是不是应该去拜见皇后”见秦飞雪似乎没有什么话说,她便主动挑起了话头。

“不用,你进来教我琴艺,这宫里谁不知道,不用再多此一举,”秦飞雪眼珠一转,“前面有个小亭子,我们在那里学琴吧,怎么样”

傅妧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么大冷的天不在屋子里学琴,巴巴的要跑到外面来,不知是要学琴,还是要让她的琴声引来什么人。大约秦飞雪也得了她母后的真传,在替秦烨的后宫添砖加瓦一道上十分在行。

“公主,屋外寒冷,手指恐怕会不灵活,不好学琴。”她说的是实话,现在双手放在暖手筒里,尚且只能保持微温,拿出来不冻僵才怪。

秦飞雪瞪一瞪眼睛:“我就是要在这里,”她红唇微嘟,口气介于刁蛮和撒娇之间,“这样,我让小彤给你拿暖炉去,怎么样”

傅妧眼眸低垂:“既然公主不介意,民女自然悉听尊便。”

“太好了,”秦飞雪拍着手,“小彤,你去给阿离姑娘取手炉和披风来,小云,你去叫人搬几个炭盆来。”她身边的两个婢女立刻答应着去了,只留下傅妧和秦飞雪在这园子里。

到了那小亭中,傅妧取下背着的琴,在把琴放到石桌上时,不知哪里传来咔嗒一声,那琴内竟跌出一幅画卷来。傅妧的脸色立刻变了,秦飞雪却抢先一步弯下身子,把那幅画拿在了手里。

展开来只看到一个清俊男子独立于漫天大雪中,狐裘洁白,不敌他容颜皎皎,漫天飞雪,亦只能衬托出他恍如谪仙的气韵。

“这是洛奕。”秦飞雪恍惚地叫出他的名字,不得不承认,在她见过的所有男人中,洛奕的容貌是生得最精致的,翩然如浊世佳公子,且文采风流、琴艺无双。

傅妧似乎颇为羞赧地低下了头,小声道:“公主,请把画像还给我。”

秦飞雪眼底掠起一抹了然,促狭道:“你喜欢洛奕”那幅画笔触细致,显然作画者十分用心,若非仰慕,怎会将洛奕画得如此惟妙惟肖秦飞雪自然不知道这幅画的来历,想当然地把作者当成了傅妧。

“如果你喜欢他,为什么还答应进宫,难道你不知道”秦飞雪一时大意,险些失言泄露了自己的心思,忙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傅妧只装作不知道,叹息道:“我只是想看看他喜欢的女子想知道她哪点比我好”她猛然抬头,故作吃惊地捂住了嘴巴,眼底流露出为难的情绪。

秦飞雪却抓着她追问道:“他喜欢的女子是谁”

傅妧错开她的目光,径自抬手去抚弄琴弦,似乎在借以掩饰心中的紧张。秦飞雪的好奇心却被她勾了上来,当下转而笑道:“你刚才说得对,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弹琴的话炭盆手炉也不顶事,我 们还是回寝殿去学琴吧。”

听她说了这句话,傅妧心下了然,知道她是因为刚才的事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打算这么快让她“偶遇”秦烨。

“快走吧,嗯”秦飞雪睁着一双明媚无辜的大眼睛,语气柔和。傅妧自然是顺水推舟地收拾了琴,两人回了秦飞雪的寝殿。在离开园子时,傅妧故意放慢脚步回头看了看,果然看到一抹明黄身影匆匆向那亭子去了。

进来的第一天就想把她送到秦烨身旁,是秦烨太急色,还是秦飞雪急于要借着她去讨好自己的父皇呢,抑或是二者皆有。

不过今天的事倒是证实了一点,秦飞雪对洛奕并非全然没有一点心思。洛奕当初在人前让她出了丑,或者更加激起了她的征服欲,越发想要把这个男人收入麾下。而且,有人天生有这么一种心理,喜欢掠夺别人的猎物。

秦飞雪,无疑就是这种人。不过洛奕就算再好,却始终吃亏在一点没有显赫的家世。秦飞雪无论嫁给那个求亲者,就算不能成为皇后,至少也是皇妃或王妃,但洛奕虽有天下第一琴师之名,却始终是一介布衣。

那么,秦飞雪为何会对他感兴趣呢戏还没唱完,秦飞雪听到外面叫卖冰糖葫芦,便来了兴致,非要自己亲自去挑。元洵本来就是冲着她来的,自然是追着去陪伴佳人了。

秦峥淡淡道:“还不跟上去,若是公主出了什么差错,你们九族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包厢里的侍卫们互相看了看,便都匆匆追了出去,将这戏楼上的一方包厢,留给了那久别重逢的两人。

傅妧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假如娘亲和许则宁侥幸生还,重逢的那一刻,该是何等喜悦。然而,这人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却全然不是那份心情。

她眼底的红涌起又褪去,最终开口时,却是质问的语气:“我娘在哪里”

秦峥并没有看她,只是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啜饮了一口,淡淡道:“洛离姑娘是南楚人”

他语气淡漠,若不是熟悉的脸和声音,傅妧真的要以为坐在旁边的是个陌生人。

“许则宁,你”

她连名带姓地叫出他的名字,对方却不动声色:“在下的字确实是则宁,只不过不姓许,而是姓秦。”

三言两语,把她想说的话完全堵死。傅妧心内登时燃起了怒气:“好,秦峥,请教一句,今年四月初六,子夜时分,你人在何处”

见他不答,她的语气越发凝重了几分:“南楚帝都外,城郊小道,你和两人同乘一架马车一路向北,后来那年轻女子先下了车,你和昏迷在车厢中的老妇人坐在着火的马车上,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声音里饱含着压抑的怒气,秦峥终于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

“无可奉告。”他的唇齿间最终挤出这四个字来,浇灭了傅妧眼底仅存的期待。他起身要走,傅妧却抢到了他身前,在他终于泛起了波澜的目光注视中,缓缓屈膝下跪。

她仰起脸,眼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究竟要怎样,才能把娘亲的下落告诉我你回西陇,是想要这个皇位吗我可以帮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

“她死了,”秦峥简短道,沉默片刻后又补充道,“所以,你再怎么求我,都没有用,因为我没有本事把一个死人从地府里带回来。”

他再次抬步,她却固执地抓住了他的衣袍下摆:“是怎么死的就算死了,也该有埋骨之处吧”

他叹息一声,终于弯下身子,坚定地把她的手掰开来。就在这时,一个毫不掩饰的讶异声音传来:“这是怎么回事”

秦峥直起身子,对上秦飞雪和元洵的目光, 平静道:“没什么,不过是这个丫头不小心把茶水泼到了我身上,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秦飞雪看着他下了楼,这才把手里的冰糖葫芦交给元洵,自己来扶傅妧:“何必那么害怕呢,六哥的脾气其实是很好的,就是有点儿洁癖,不要紧的。”

傅妧咬牙点了点头,周身骨节似乎仍在颤抖着,格格作响。

秦飞雪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真的是被吓着了,忙道:“今天的戏也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吧”

元洵急道:“公主,不如让我派人先把她送回宫”看到秦飞雪的目光,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好戏难得,不看完实在可惜。”

秦飞雪嫣然一笑:“这戏班子一时半会儿又跑不了,将来有的是机会。”说罢这一句,她向元洵点点头,便和傅妧一道下楼去了。

回到宫中,秦飞雪仔细盘问傅妧今天的事,得到的却只是默然。秦飞雪登时大为泄气,就在这时,傅妧却忽然抬头道:“公主,我想做件袍子去向六皇子赔罪。”

秦飞雪一怔:“不过是一件小事,何至于赔罪这么严重。”

傅妧目光黯然:“六皇子很爱惜他的衣袍,今天看起来真的很生气,他是公主您的兄长,公主待我这样好,我却总是在惹麻烦,如果不亲自去赔罪,实在于心不安。”

“可是”秦飞雪犹豫道,“六哥并不住在宫里,我想要出宫并不难,但父皇他一向不喜欢我去几位哥哥的府邸的,如果带了侍卫,他们一定会向父皇告密如果不带侍卫,最近都城里来了那么多人,又怕会危险”

傅妧本想说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然而转念一想,又改口道:“这倒不难,我可以找到能保护公主的人。”

秦飞雪心里一动,已经大约猜到了傅妧说的人是谁。身为公主,这种事本应该毫不犹豫地拒绝,然而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