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1/1)

我拿著失而复得的房门钥匙,在楼梯缓步台上站了半天。

一直到窗外的风开始呼呼作响、天空中打了一个很响的雷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发呆。

“还不回去啊,秋岩?你不是刚退烧麽,赶快会寝室休息啊。”徐远对我问道。此时他已经把自己的办公室的门上了锁。

“谢谢局长关心,我这就回办公室去准备收拾收拾。”我长叹了一口气,才挪动了步子。

“怎麽?跟雪平吵架了?”徐远对我问道。徐远在市局裡也是有诨号的,外号叫“诸葛狐狸”,看事情通透,睿智、狡猾到令人害怕的地步。他从办公室裡出来、看到我站在缓步台上到跟我说话,也就是两分钟的工夫,居然能猜出来我跟夏雪平之间产生矛盾了。

“嗯。”我模棱两可地应道,点了点头。

“……唉,雪平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亲疏,她都是一副冷面孔,不过她人还是挺好的,平时好多时候她其实都是因为不会表达自己,才会给人造成误会。”徐远叹了口气,接著说道,“她这个人,一个人习惯了,但也挺可怜的。她其实渴望跟人交流,但是一出口就容易伤人,所以长期以往,她树敌就很多——再加上,她有重案一组组长、什麽'喋血女警'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光环加持,敢主动跟她接触的那些下属们也不是很多。你是她儿子,有些事情,你需要主动理解她。”

徐远说的也不过老生常谈而已,他并不知道在我和夏雪平之间,到目前为止都发生了什麽,我也只能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徐远说夏雪平树敌很多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赵嘉霖对我的讽刺还有对夏雪平的污衊之辞,我便直接脱口问道:“局长,这个问题可能跟您问有点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问问。”

“说吧。有什麽想问的,儘管问。”

“二组的那个赵嘉霖跟夏雪……跟我妈妈,她俩之间,是不是有什麽……误会?”

徐远听了,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半天:“哈哈哈……哎呀,她们俩之间那点事情啊,我是真的不好说。因为我对于这件事情也是道听途说,而且我不知道以你的身份,我该不该跟你讲。我觉得你最好有机会,还是主动去问她们两个吧,而且说不定以你的身份,你或许能够化解她俩那点矛盾——说是矛盾,其实还真就是误会。”

徐远这麽说,我反倒更晕了。可接下来徐远又说道:“说起来赵嘉霖那个大小姐……连我都得给她三分薄面——她家裡是功臣世家,这个你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功臣世家?我之前只从佟大爷那裡听说她的外号叫‘格格’,对于她家的情况我还真不知道。”

“她还真是个'格格',正蓝旗的。往上数几辈,家裡在晚清的时候还是做武官的;到后来的战争时期,她曾祖父参加了革命,在f市被伪政权统治的时候,她曾祖父还成功利用自己的旗人身份在本地潜伏了下来,给黄土高坡和山城那边,都发过不少十分具有历史意义的情报。他们家裡的人,别说是我了,就连省长、议会委员长和地方党团的那些大佬们,见到了也得礼让三分。”徐远苦笑道,“这麽个'格格'自己选择当一个刑警,在她自己和那些媒体看来,是一个很励志的故事;但对于我而言,这无疑是在我这座小庙裡放了尊大佛啊。”

我本来也是因为心情极差跟徐远瞎聊,听他这话裡话外的意思,倒是有些想让我忍让那赵嘉霖几分。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最不会做的,就是人情世故的那一套;听徐远这麽一说,我心裡不知道为什麽,有一种很是心灰意冷的感觉。

徐远也没理会我在他身后的沉默,他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我笑著说了一句:“秋岩啊……”

“什麽事,局长?”

徐远想了想,摆了摆手:“没事……呵呵,我先走了。”

我对著他鞠了一躬。

结果我这一躬鞠到一半,徐远突然又转身回来了,他踌躇了片刻,对我说道:“秋岩,我刚才在办公室跟你说的那个找沉福才交易名单的事情,你上点心。”

“局长,您放心吧。”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对徐远追问道,“但我……局长,我就这麽跟您说吧,我确实认识一个能力很大的人……”

“张霁隆。”徐远平静地说出了那个名字,反倒是搞的我有点尴尬了。

“对……”我对徐远说道,“我不知道您从哪听说的我跟他有交情的。但是想必您大概也能猜出来,这个人想跟我交往,就是为了在咱们局裡插上一张牌,我怕……”

“你是怕,你託他帮你办事,欠了他的人情,到时候如果他吩咐你做什麽事情,你又因为自己的职责,两头都不好交待,对麽?”徐远说道。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徐远拍了拍我的肩膀,“张霁隆这个人,我跟他打了十多年交道,刚认识他那会儿他还是个愣头青,我那时候还没当爹呢;现在他女儿都上高中、我都离过一次婚了,这个人我太了解他了。他想干什麽,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徐远冷笑了一下,接著又对我说道,“他在局裡又不是没插过几张牌,而且你怎麽就知道我没在他的隆达集团查下几张牌呢?更何况,对于你何秋岩,我徐远百分之百信得过。”

“为什麽?”

徐远微微一笑,“就因为你是老夏头的外孙、夏雪平的儿子、夏雪原的外甥啊!这也是我为什麽单独把你叫来,让你参与王瑜婕的审讯的原因——警局裡现在有内鬼,能让我信得过的人,一个手都能数的过来。你何秋岩,能算得上这一个手裡的其中一根手指。”

“真没想到,您也搞血统论。”

“这不是血统论,这是对夏家的信任。这点信任我要是没有,我也就别乾警察了。”徐远说罢,转过身,甩了甩手裡的车钥匙,算是对我道别。

我蓦然地看著徐远的背影。

回了办公室,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办公桌,然后又出了市局办公楼,眼见著徐远的车子开走。车上除了徐远,还有苏媚珍坐在他的副驾驶,两个人在车上有说有笑。

风越刮越大,接著有几滴雨水滴在了我的鼻子上。

看来的确是要下雨了。

我在回寝室之前,路过了街边的食杂店。心裡像是鬼使神差一般,我去店裡拿了一瓶750ml的“龙泉春”,又要了一包银装万宝路和一隻打火机。配合著现在室外的天气和阴霾的夜色,此时的我就想抽根烟,然后灌醉自己。

回到了寝室,却发现早有人站在门口。

“等了你小子半天了!”大白鹤拎著一堆东西,靠著我屋门的门框站著。一见我手上还握著一瓶酒,这家伙笑了,晃了晃手裡的口袋:“哟,你咋还喝上白的了?”

“你怎麽过来了?”我问道。

“说好的来跟你陪你的,你忘了?知道你心情不好,本来就是想找你喝两杯的。要是不因为外面下雨,咱俩都应该找个小馆子好好喝点。诺,凉拌三丝、老醋蛰头、卤猪耳朵、香油手撕鸡,我这还有半打啤酒;再配上你的这瓶高粱米酒,看来今晚咱哥俩,可有得吃啦!”

“小c呢?”我开了门,然后让大白鹤进了屋。

“她回家了,心裡对你还是有点脾气,说是一时半会儿还有点不太想见你。”

我丧气地点点头,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跟她一起过来,找我上床的呢。那怎麽著?要不我看看,这栋楼和隔壁两栋楼还有没有咱警专的淫娃荡妇校友,我打电话叫过来跟咱俩一起乐呵乐呵?”

大白鹤看著我,叹了口气,“我找你来不是肏姑娘的……”

“呵呵,那咋的?你还想就咱俩上床啊?”不好意思,兄弟我是直男,你要是想试试男男性爱,你去找大头牛牛他俩吧。

“秋岩,今晚谁都不许上床,只能聊天!”大白鹤严肃地看著我说道,“我故意让小c直接回家、带著吃喝过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谈谈心——有一个事情,我老早就想跟你直说了:秋岩,我和小c都把你当哥们儿,当成我们俩最要好的朋友;咱们俩跟你,不仅是上床,遇到点什麽其他的事情,我俩也都找你说、找你聊,让你出主意求你帮忙,对此我俩也一直心怀感激——可你呢?你这个人啥都好,就是有一样:九曲迴肠!你跟任何人都没有一句真心话,时间长了,怕是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的真心是个甚了!”

“我靠,我被你说得跟个阴谋家似的,我有麽?”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什麽时候遇到事情了,不是自己藏著掖著?你除了跟咱俩吃饭、上床、出去玩以外,你有过一次好好跟咱俩推心置腹聊过你自己的事情麽?”

坐在沙发上,我转头看著窗外被乌云遮住的天空,我沉默了。

跟人交心,是我这辈子最讨厌、也是最难做的事情之一。

大白鹤说的没错,严格意义上来讲,我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或者更准确地说,我不知道什麽叫“推心置腹”。想必很多其他的在单亲家庭长大孩子也是一样:从得知父母离婚的那一刻,自己过去的世界开始崩塌;然后接著因为某些事情,开始封闭自己。

我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封闭自己的,我都有点忘了——或许是在那次在学校打架之后,在派出所裡反而遭夏雪平扇了一巴掌开始的吧;又或许,只是某一天放学回家的时候,看见了一片正在打著旋飘落的枯黄银杏叶。

说起来,我跟美茵之间也是一样,在一起只有相互照顾、相互取暖、相互进行性恶作剧、相互以一种畸形的假性情侣的方式对待对方,而至于自己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永远都是用一层一层的坚硬外壳,藏在身体裡最深处的位置;所以很多时候,我都感觉孤独,即便是身处人群中,也觉得这个世界莫名的荒凉;此刻,我领悟到这个的时候,我也才明白,为什麽在那些讨厌我的人的眼裡,我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自私——越容易察觉孤独的人,越容易被人误会成自私。

等我回过神来,大白鹤已经摆好了餐盒和筷子,以及两个纸杯。我拧开了那瓶白酒,给他倒上半杯,给自己倒了半杯以后,我跟他碰了下杯子,接著一饮而尽。然后,我又抄起了酒瓶,又倒了半杯。大白鹤见我一口啁了杯子裡的酒,也仰头闷了,跟著填了半杯。

我跟他再次碰杯,接著又是仰头一饮而尽。

白酒入口时清冽,带著些许高粱米酒特有的芬芳和清甜,滑入喉咙;但是在饮客还没回味够那种丝滑的时候,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处分别往上下两个方位衝刺,就像两支军队一般,一支佔领了口腔后,开始往味蕾上扎著刺,一支入侵了胃肠以后,便开始在身体裡点火……

我近乎变态地享受著这种灼热的刺激,接著又抄起了酒瓶。

大白鹤见状,直接摁住了我:“秋岩、秋岩!别这麽喝,这麽喝伤胃!听我的,举杯浇愁愁更愁!你要是想这麽喝,这瓶酒我就倒进马桶裡去了!咱俩一边吃点东西,一边聊天一边再喝,成么?”

我叹了口气,然后放下了酒瓶。接著我从茶几下面掏出了烟灰缸,又从裤子口袋裡掏出烟盒,然后我对大白鹤问道:“我抽根烟,不介意吧?”

“介意什麽?我老妈活著时候除了是个海妹,还是个老烟窗——我就是闻著她身上的烟味和男人的精液味长大的。”大白鹤轻描淡写地说道,“倒是你,你抽烟,就不怕影响性能力了?”

“我又不多抽!抽一根我就能阳萎了?而且有些话,不抽两口,我是真说不出口……”

接著,我把香烟放进嘴裡,摁了打火机,点燃了香烟那一端,猛吸了一口,果然又被呛到了。

“慢点抽,一小口一小口的来。”大白鹤不抽烟,但在一旁,倒像是个教练一样,指导著我如何抽烟。果然,稍微放缓了抽烟的力度,虽然烟草燃著后带著浓烈尼古丁气息的烟雾依旧呛口,但不至于呛得我剧烈地咳嗽。

我又叹了口气,看著烟雾从我的鼻孔和口腔中喷出,我对大白鹤问道:“你想听什麽?你是想听我昨晚看到什麽了,还是想听我对夏雪平怎麽产生的禁忌感情的?”

“你想从啥东西讲起就说啥吧,我都听著。”大白鹤说道。

我拿起筷子加了一块海蜇,放进嘴里以后,开始讲述。

我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大白鹤:从夏雪平跟父亲离婚以后,我跟妹妹美茵开始加深矛盾、然后用自己的性特徵欺负妹妹、接著发展成相互手淫;尔后在我来市局上班之前,妹妹告诉我,她爱上了父亲,就在同一天,我发现了夏雪平现在居然有了男朋友;后来在我和夏雪平出现场的时候,夏雪平在模仿江若晨死前的姿势时、还有险些遭到周正续枪击的时候都被我占到了便宜;后来,在夏雪平家住的那一晚,我因为突然身体抽搐,再加上那天晚上做了个古怪的梦,居然造成了我跟夏雪平的意外的性接触;从那天起,我开始对夏雪平的这个男朋友段捷吃醋,可就在两天后,美茵突然来找我,她告诉我,因为父亲不敢拿走她的贞操,所以就来求我,我一时心软再加上我确实对美茵产生了留恋,所以就在这间屋子,我破了自己妹妹的处;可谁知道,这事居然被夏雪平发现了,而且就在昨天晚上,我因为跟蔡梦君出去吃饭、之后蔡梦君突然吻了我,被夏雪平碰见个正著,再之后,我去跟踪夏雪平和段捷,就看见两个人舌吻在一起……我把这些白铁心没听过的细节全都给他讲了,其他的比如什麽夏雪平掌掴我的事情,之前他就知道。

“所以,”我叹了口气,加了一口菜放进嘴裡嚼著,我感觉到我的眼角有些湿,“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麽办了……”

大白鹤抿了一口酒,默默地看著我,等我说完话他才说道:“秋岩,我先这麽跟你说:听我的,你这样太痛苦了。你喜欢自己妹妹、又喜欢自己妈妈——对自己的血亲产生了男女之间的感情,这本身就是不为社会所容得下的;况且你妹妹已经献身于你的爸爸,而夏雪平呢,不管咋说,人家那是正儿八经的恋爱,别说是舌吻,人家两个人就算是上床,就算是说明天夏雪平去医院查出来怀孕了,人家那也是天经地义、人俩要订婚结婚了,那也是天经地义……秋岩,你换个人喜欢吧。”

“……你以为这个我没想过麽?”

我把烟头摁在烟灰缸裡,翻了翻眼睛,禽住马上要从眼眶裡翻滚而出眼泪,我只好自嘲地说道,“……操!可他妈谁知道呢,这玩意,荷,喜欢上了以后,他妈的想停下来还停不下了……对于感情这方面的事情,我向来是搞得乱七八糟的……这以前啊,我心裡头总他妈地以为,自己跟那麽老多个女孩睡过了,我就是情场老手了;谁知道,这移情别恋这件事,还真他妈是个艰苦卓绝的事情……呵呵……”

这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眼泪真就控制不住了。

“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喜欢上夏雪平了。”大白鹤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怎麽说呢?”

“你瞧你现在忍著哭这样子,我跟你交朋友,怎麽也是有六七年的时光了,这六七年裡,我从来没见你为谁掉过眼泪,”大白鹤指了指我的脸,“你现在,特像个自己最喜欢的玩具手枪和变形金刚,要被别人抢走的小男孩。”

“呵呵,你是在嘲讽我幼稚麽?”

大白鹤倒是正经了起来:“男人在情感前面,不就是幼稚的麽?”

他这副故作正经的样子,倒是让我笑了出来:“哟,白老师,情感专家啊!”

大白鹤也笑了笑,把还剩下的一小半白酒的纸杯放到了一边,接著拿出了一罐啤酒:“这白的我可喝不了了,太辣嗓子……”接著他给自己灌了一口啤酒,然后夹了一筷子猪耳朵说道:“其实若不是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以前一直认为'乱伦'这种事,只是一种普通的肉体关系,只是色情、是奸情,我没什麽主观感觉,只是觉得跟普通的上床也没啥两样……没想到,在你这,真跟谈恋爱似的,让人觉得抓心挠肝的。不过,说正经的,你说说你,到底喜欢夏雪平什麽?”

“我刚才跟你说过了吧?——因为我发现,我看到了别人看夏雪平时候看不到的一面,夏雪平其实,有她十分脆弱的一面。我看到了她那一面之后,我就由衷地想要照顾她……”

“那你就怎麽知道,你这个心理一定是处于'爱恋',而不是一种'孝顺'的延伸——你是错把你急于得到母爱的感受,当成了一种男女之间的爱?或者,这是你自己本身善于助人的天性使然呢?”大白鹤对我问道。

——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居然是这麽看在我身上发生的问题的。

我之前还真没这麽想过。

我喘了口气,有点吱吱唔唔地对他反问道:“那……如果是'孝顺'和'善于助人'……我倒是想请问你一下,白老师:这'孝顺'和'善于助人',会给一个男人带来心跳的感觉麽?”

“呵呵,你平时心不跳,你拿啥活的?”

“你少来!跟我打岔……”

“哈哈哈……我其实想问你,你的心跳,究竟是源于你对夏雪平的所谓的禁忌的爱,还是因为,你在案发现场佔了夏雪平身体的便宜、外加那天晚上你意外的把龟头隔著短裤插入夏雪平身体去之后,才引发的?”大白鹤对我问道,接著他又追加了两句:“其实说起来,我跟小c还都一直以为你跟夏警官之间还是矛盾重重的;昨晚打电话你突然说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夏警官,我俩都傻了你知道吗?暂不谈你跟夏雪平本身有一层母子关系,要是一个人如果对一个原本他排斥的异性产生了爱慕,那麽就只有两种情况:误会接触;荷尔蒙作祟。”

我仔细想想,确实,我跟夏雪平之间那点事情,也不算是误会,只是在她离开我们这个家庭之后长期没有及时沟通造成的的隔阂;更何况,我跟她在那次逛超市、把话说开之前,我的心裡就已经暗暗发誓我要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像照顾一个普通女人那样照顾她。那说起来,我对夏雪平逐渐由敌对转换到爱慕,还真就是从那天早上出现场,勘察江若晨和卢紘……不对,我的思路怎麽顺著大白鹤的话去了?

“等会儿,我说白老师!我才反应过来,你是想指控我荷尔蒙作祟?”

“在我看来你就是这样,什麽爱不爱的……你这个小淫虫就是荷尔蒙作祟,才会觉得跟自己妈妈搞上很刺激!”

“……不是……您这些理论都从哪看来的?我怎麽觉得你这意思,就是想故意弱化我对夏雪平之间的感情的?”

“哈哈哈哈!我可没有啊,我可是在帮你理性分析的。”说完,大白鹤得意地笑了笑,“至于这些屁话,都是我编程之后没事在网上閒逛,看了一些心理情感谘询专家的部落格,从她们的日志裡看来的。怎麽样,说起来还像那麽回事吧?我都想好了,反正编程这工作对我来说很简单,我也不怎麽坐办公室;我准备开创一个第二副业,给杂志社或者情感论坛写文章,或者写写短小说之类的,一个月也能多赚个千八百块钱的,只要写的东西不涉密就行。写《一场风花雪月的事》的那个人,当初不也是当警察的麽?”

“荷!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我管你叫'老师',你就真把自己当欧普拉?温芙蕾啦?”我嫌弃地看著大白鹤笑了笑,接著我又挠了挠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吧……可如果说,我对夏雪平是因为肉体接触而产生的乱伦情感——或者咱们直接说,产生情感——那我之前怎麽没有对别的女人产生过情感呢?我对她们都没有吃过醋你知道吗?——难道就因为,夏雪平是我妈妈?我倒真想,如果在我心裡的想法,跟你说的那样一样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也不纠结了。”

“你也别太在意,秋岩。我也不过是找个方法帮你简单分析一下而已,但是具体情况,还要看你自己。”大白鹤叹了口气说道,“唉……什麽母子乱伦啊、兄妹乱伦的事情,我这辈子算是经历不到了:我那个破妈早死了,而且从光屁股满楼跑到青春期会做春梦,在我看著她躺床上被那帮男人肏的时候,我内心真的是对她一点欲望都没有——我真的嫌那个女人脏!我都觉得,就那天你在咱们家在电脑上,给我看到的那个被学生轮著肏的女老师,我打心眼裡觉著她的身子都要比我妈的身体干净。另外呢,我跟小c虽然都是一个家里长大的,但打小我俩就知道对方啥情况;我从小就明白小c是捡来的,她自己心裡也很清楚,因此我俩之间有的算是青梅竹马之情,从来就没把彼此当成过兄妹。”

“唉……想想小c在那麽小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从家裡跑出来,流浪来到了f市,有的时候我都替她心酸啊。”

“海,一个人一个命呗。”

我看著大白鹤,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和小c的。”

“羡慕啥啊?”大白鹤自嘲道,“呵呵,我俩一个天阉之人,一个天生的石女,都是农村出身;你说你何秋岩,老爸老妈都是世代省城的人,你妈妈家还是高官门第,你有啥好羡慕我们俩的?”

“排除了这方面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俩在一起不也过得挺好麽?最起码在我看来,你俩是我认识过的处得最好的一对儿情侣。”

“那还有你的份呢!我的好连襟!小c的二老公!”大白鹤笑著说道,“咱不提床上那点事情,说起来,你对我俩也确实挺好的;至少说你知道我俩的情况以后,你看得起我俩,有你这兄弟,我这辈子值了。”

“突然说这个乾嘛,煽情啊?……我觉得,就算是没有我,你俩自己照顾对方,也能相互把对方照顾得不错。”我看著大白鹤说道“呵呵,拉倒吧。我妈被判死刑以后,我跟小c也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你就别谦虚了,上学的时候你帮过我俩多少呢……”大白鹤刀咕了一会儿,才琢磨明白我刚才那句话裡的意思,“等会儿,秋岩,你说的'就算是没有你',是啥意思?”

我把杯子裡的残酒喝乾淨,然后吁了口气,垂著眼睛说道:“跟你说实话吧,老白,我不想乾了,我想辞职。”

“辞职?”大白鹤的眼睛都直了,“为什麽啊?”

“不为什麽……心累了,不想乾了。”我苦笑道。

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也就是十几分钟眼前的事情。

我看著窗外面,雨水已经沙沙地打在窗子玻璃上,屋子裡的光也越来越暗。我站起身打开了高脚灯,也打开了一扇窗子。白酒上头让人感觉天旋地转,但是嗅著窗外雨水的新鲜气味,却又让我清醒许多。

“秋岩,就因为这点事情,真的至于你这麽肝肠寸断麽?”大白鹤认真地看著我,“不就是你想得到你妈妈,但是你妈妈不但不同意,而且她身边还有个男朋友、目前来看还不可能断掉——不就是这档子事情麽?秋岩,你看开点,母子乱伦的事情本来就希望渺茫,更被说能在一起谈恋爱……”

“我知道啊……我还是那句话:道理什麽的,我都清楚;但我就像是发了失心疯、或者像是被人下了降头一样,无法自拔,你知道吗?——我就是觉得,陪她度过今后生活的那个男人就应是我,应该是我何秋岩,而不应该是其他的谁谁谁!可我上辈子乾什麽事情了,得罪了老天爷,偏偏让我成了她夏雪平的儿子呢?”

“好吧……”大白鹤叹了口气,然后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你那天早上占到了夏雪平便宜的时候,你还在那装蒜……你说说你,乱伦的贼心都有了,用强的贼胆却没有……”

“屁话!”我看著大白鹤,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强奸的法律责任可是三年起步、最高死刑!你这话是他妈的一个当警察的应该说的吗?更何况以夏雪平的脾气,她还不得从床底下翻出来一把枪、当场把我爆头?别坑我了行吗?”

大白鹤看著我大笑,旋即平复了一下自己,他又问道:“说起来,你不敢用强,难道真是怕夏雪平恼羞成怒,被她开枪打死?你毕竟是她儿子,你觉得她会杀了你麽?”

我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但我知道,如果我用强的,对她的伤害会更大——那天早上我就在想,隔了这麽多年,我好不容易跟她又能躺在一张床,我可不想做点什麽更过分的事情,然后就这样又失去她。”

“秋岩,太细节的问题不问你了,就多一句嘴:那天早上,你对她‘佔便宜’的时候,夏雪平反应大麽?”

“大。”

“大到什麽程度?”

“我后来看了眼床单,湿了一大块。”我抿了抿嘴说道,“而且她虽然憋著自己,叫得也挺厉害,还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骚话……现在再回想起来,我都觉得,她的行为都有点不太像她……”

“呵呵,我说你小子不是吹牛逼呢吧?知道你小子性能力强,但就塞进去一颗龟头,以你妈妈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能被你弄到说骚话、还湿了一床?我真不信。”

“……我跟你在这事情上吹牛逼干嘛?”看著大白鹤,我有些羞恼,“妈的,说起来,我都不应该跟你讲这些事!”

“行行行!别生气!我的锅、我的锅!——万一碰巧夏警官其实就是生理反应特别敏感的女人呢:本来这麽多年一个人,没怎麽过性生活、也不怎麽自慰,一下就被你按到了开关也说不定呢?”大白鹤低下了头,夹了块猪耳朵,“要不就是她也在吃'生死果'——听说长期服用这东西的女人,就算是先天性冷淡,吃一段时间以后一碰就出水。”

一提生死果,我就想到了王瑜婕刚才的样子,浑身又是一层鸡皮疙瘩。

“……怎麽可能?夏雪平平时也就是因为身上旧伤,吃点止痛片而已。‘生死果’那个东西,要不是我们出案子,她之前听都没听过。”我说道。

说到这裡,我其实挺想劝大白鹤以后也别碰那个东西了,可是又想到王瑜婕是一边被喂了生死果,可能还一边被注射了吗啡所以才那样的,具体是哪个东西给她摧残到骨瘦嶙峋、起得让她几秒钟就来一次性高潮都不一定呢;再加上徐远让我把王瑜婕的事情保密,所以我就没跟大白鹤提起这回事。

“那我就明白你的心理了,”大白鹤看著我笑笑,带著七分的安慰和三分的淫荡:“你本来就想照顾你妈妈,然后一时之间情感过分溢出、亲情瞬间变换成爱;再加上你不止一次见过了你妈妈现在的身材和肉体,你小子心裡最深层的兽欲被激发出来了;更何况你还发现了,你妈妈是个生理敏感的女人——说实话,夏雪平是个美女。而你就是不想,让这麽个美女被别的男人拥有,你甚至不敢幻想,你妈妈在你身边发生过的事情,在别人身边发生。”

——他说中了。

看见段捷跟夏雪平牵手,我心裡已经有股怒火;看见他们二人拥吻,我近乎肝肠寸断;如果是让我知道了,段捷也把他的那条淫棍塞进夏雪平的禁地裡,别说做爱,哪怕就像我那天早上一样,只是“蜻蜓点水”就会让夏雪平弄湿床单……我想我把整个地球毁灭掉的心思都快有了。

“你知道我对这件事的真正看法麽?”

“说。”

大白鹤斜著眼,带著一丝笑意看著我,“说句实话,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对此内心会毫无波澜,反而还会有一点点小激动——反正我是个淫妻癖患者。”

——我可算想起来,为什麽大白鹤刚开始对待我这件事有点不不正经了……

“肏你妈的屄!我也是猪油蒙了心,跟你谈论这种事情……”我无奈地说道。

“嘿嘿!肏啊!肏我妈的屄!我让你给我当野爹!但没办法,我妈已经死了,你要是早生几年或许还有机会呢!哈哈哈!”

大白鹤又一次笑的前仰后合,可接下来,他又说了一句关键的话:“可是秋岩,你毕竟还是跟别的女孩子亲吻在了一起;而且你把你妹妹破处的事情,她也知道了,不是麽?”

我猛叹了口气:“老白,这俩事情就别再提了,行麽!我错了!我真知道我错了!但我……我真不知道我该怎麽做!求你别提了!要不我现在给你跪下磕一个?”

“唉唉!算了算了!我不是故意提的,我也不跟你开玩笑了……你要磕头去找夏雪平吧!我的意思是,她现在也被你伤害了不是麽?一个女人本就不大能容忍一个跟自己关系很密切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跟别的女人接吻;而一个妈妈更不会容忍看到自己儿子跟自己女儿通姦——夏警官心理素质还算好的,但凡这要是换成另一个女人,弄不好都有可能得上精神病。”

“唉……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她。”

“哦,所以你就想辞职,是麽?你觉得辞了职,你就完事大吉了,就什麽都可以不管了,但你也不能一辈子都不去面对她吧?”

我说不出一句话。

“说不想乾就不想乾了……秋岩,我还没见过这麽任性的你。”白铁心对我说道,“想当初在警专临毕业那年,我和小c多少次了,都差点放弃升学考试、心想著像大头牛牛那样,去哪个派出所当个普通片警得了;那时候是谁说的小c就是偏科,她对生物和解剖学有极强的天赋的,又是谁说的我之前一点点积累的那些计算机和网络信息知识要是不用上真是浪费的?要不是因为你那时候,没事就给我俩打打鸡血,还起早贪黑地帮我俩补习,我真不知道我和小c现在会是个什麽样……结果你倒好,我俩在市局现在虽然说不上顺风顺水,但也算干的不错每个月有工资、有加班费、有补贴、还有管饭的地方——放在几年以前,现在我俩过的生活都不是我俩敢想的。可到头来,你倒是想辞职了……”

“因为你们俩跟我不一样,老白,”我转过身,对白铁心说道,“你们俩如果不升学到警院,你们俩这辈子真不知道还有什麽出路——我这不是因为贬低你们或者可怜你们,老白,我说的是事实;你们小两口如果想翻身,就只有做一个优秀的警察这麽一条出路;至于我呢,我不当警察了,有的是退路——呵呵,大不了,我可以到我老爸的传媒集团某个差事,或者乾点别的什麽保安、什麽学校体育老师之类的也行。”

“你这麽想,到底是不是因为你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就因为她有那麽个男朋友、而又知道了你跟你妹妹之间的事情,所以你不想再见她了?”

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忘了当初我是为什麽一定要进入市警察局重案一组啦?为了这个,我连国情部和安保局的邀请都给拒了。说白了,不是国情部和安保局名声臭,也不是我何秋岩,受不了当特务的苦,对我来说当特务还挺酷的,虽说是国家的鹰犬,但起码生活水平能比现在高不少——我为什麽不去啊,我就是想在夏雪平的眼皮子底下证明自己;结果现在倒好,不但没证明得了自己,而且把自己在她心裡的印像还搞砸了,并且,反而是我把自己扔进去拔不出来了……呵呵,我想我如果辞职,说不定可以及时止损呢!或许对所有人,对夏雪平和她现在的那份恋情,都是个好事。诺,就像你说的,人俩是天经地义的恋情,这我早就明白;夏雪平那个女人,脾气不好、情商不高,能有个贴心的男朋友照顾她,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大白鹤听完我说的话,抿了抿嘴,接著抬起头看著我:“秋岩,本来有的事情我是想让你自己看的;你若是因为这个想撂挑子辞职,那我就必须把这些话先跟你说明白了。”

“什麽啊?”

“我昨天晚上给你破解的夏雪平的手机,你到现在还没看呢吧?”

我揉了揉眼睛,坐回到了沙发上,“唉,看什麽啊?我他妈睡了一整天……再有,我的手机内存不够,也没办法把她手机裡的东西全都下载下来,我身上还没带平板电脑或者笔记本电脑;然后,我一回局裡,就被局长他们叫过去协助审讯了,根本都没喘过来气,外加刚才和夏雪平还小吵了一架,我还哪有功夫、哪有心思看这个?”

“那你现在有平板电脑麽?”

我立即起身,从行李箱裡掏出了一个ipad,递给了大白鹤。

大白鹤把我的平板连上了自己的手机热点,转头笑著对我说道:“哦,多说一句,你记住:以后我帮你或者你自己破解的东西,你要是想下载,尽量都用自己的手机流量;要是连著局裡的wifi,那你至少对我们网监处来说,可就没隐私了。”

“还有这说法?”我愣愣地看著大白鹤。

“呵呵,废话!不然你以为你网监处的对内职责是什麽?就你们住宿舍的这几百号人,对于我来说,查查你们谁电脑裡有多少部a片、谁电脑裡有跟外面女孩搞一夜情拍下的艳照、哪个钮跟自己男朋友玩裸聊、哪个钮背著自己警察系统外的男朋友跟同事或者外面野男人上了床,这都是小意思!”大白鹤看著我淡然一笑,低头看了一眼我的ipad屏幕,接著放到了我的面前:“呐,下好了。你看,我还给你做了个即时的手机模拟器,假如说夏雪平那边有电话打进来了,你这边点了接听,那你就可以完全窃听到她跟别人的电话内容。”

我看著平板电脑上的手机模拟器,又看了看大白鹤,大白鹤对他的程序十分的自豪,他研究通讯窃取,似乎已经到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可我心裡却对这种行为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正巧,模拟器突然亮了,于是夏雪平手机的画面也切换到了我的屏幕中,只见这时候有人给她打了个电话,我定睛一看,正是段捷。

“听麽?”大白鹤有些挑逗似的看了眼屏幕,又看著我的眼睛。

我用舌头舔了舔牙床,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

“……听不听随你。反正我这个手机模拟器,对于电话记录是可以保持自动录音的,7天之后没听过的录音自动删除。你要是后悔了、想听了,7天之内随时可以。”大白鹤说到这,脸上显露出一丝怅然若失的表情:“唉,只是昨天还是失手了。”

“失手了?什麽意思?”

“我本来想利用同频的电波,帮你看看把这个叫段捷的手机也给破解了,可没想到这人的手机,居然有三级密保的。”

“三级密保?呵呵,听著像科幻小说。”我对著大白鹤说道,然后我取消了夏雪平手机正在通话的显示画面,直接点到了夏雪平的手机桌面上。夏雪平的手机屏保和桌面都很单调,壁纸全都是手机的默认设置;她的手机裡也没有app的组合框,所有app都平铺在桌面上。

“什麽科幻小说……我这麽跟你解释你就懂了:一般咱们的手机都会有个锁屏,这个算是一级密保;之后对于手机系统、网络商店、云端存储什麽的,不是统一有一个账号和密码麽?这个属于二季密保。我说的三级密保,是说这个叫段捷的男人,他手机裡有个防御性很强的密保插件。我昨天用好多种方法破解都没成功,而且在我用电脑破解他手机的时候,他的手机居然还进行反向入侵,往我的系统裡植入病毒——这个密保程序,说实话我见都没见过。秋岩,你妈妈的这个男朋友可不简单啊,普通人的手机裡,谁会安装这麽一个反入侵系统?”

我正点著夏雪平的“备忘录”和“提醒事项”app,发现裡面全是空的,点开了她的聊天软件和短信息,发现裡面的记录也基本上很乾淨,就算是跟段捷的聊天记录也都是“好的,晚上见”,“我到了,你在哪”、“路上小心,晚安”之类不咸不淡的话;我看著他俩的聊天,我也十分的心烦,索性关了app,然后我对大白鹤说道:“这又有什麽好奇怪的?这个段捷是在金融界做证券的,他们那帮搞金融的人对于信息保密的重视,不亚于咱们警察系统和国情部、安保局。”

“呵呵,我还真就不信那帮搞数字游戏的,会神秘成什麽样。”大白鹤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接著自己又喝了口啤酒,看著我,接著把眼睛移到了平板的屏幕上说道:“我要是你,我就先从相册开始查。你儘管放心去看,我把夏警官的云端存储也给破解了,呵呵,我也很好奇私底下夏警官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女人——当然,很遗憾,她似乎不太会用云盘。夏雪平这个人,真的是太乾淨了。”

看著大白鹤耸了耸肩,我迟疑了两秒,然后点开了夏雪平的相册。相册裡,一共近五十多张照片:第一张和第二张照片,是她的证件照;第三张是她18岁生日时候照的全家福,上面还有穿著棕色毛背心的外公夏涛,以及穿著一件皮夹克的舅舅夏雪原;第四张,竟然是我和美茵的合照,那是十年前美茵7岁生日时候,我们一家四口在k市的滨海公园旅游时拍摄下的,照片上的我在吹著泡泡,美茵则是追逐著泡泡往镜头方向跑过去。

“你们家美茵小时候真可爱。”大白鹤微笑著说道。

看到这,我也不禁笑了一笑。

再之后的四十多张照片,就全是夏雪平跟自己的那两个朋友,苏媚珍和丘康健的自拍,偶然有几张还出现了跟著做鬼脸的徐远,以及一本正经、一脸无奈、表情跟照片整体气氛都格格不入的沉量才——真没想到,夏雪平丘康健苏媚珍他们仨,还会带著沉量才一起玩——当然,照片的背景,也几乎都在同一个日式居酒屋,偶有几张是改成了ktv或者咖啡厅;当然,好多照片上还出现了一个女人:从年龄上看,要比夏雪平稍微年轻一些,细眉细眼,小鼻子樱桃口,说不上长得多好看,但是她的气质确实很可爱,整张脸看起来,长得有点像隻兔子。

“这个女人是谁?”我对大白鹤问道,这女人看著著实有点眼熟。

“她就是我昨天打电话时候跟你说过的那个,疑似你的姨妈的女人——后来你说你没有这麽个亲戚。段捷的前女友就是她,苏媚珍之前还给我看过她的照片,说一个夏警官、一个这个女人、一个她,她们仨从过去关系就很好。她跟我说过这个女人的名字,叫什麽来著?——'冯垣'还是'冯嬛'来著?冯……”

“冯喧,女字旁加一个‘宣传’的‘宣’字。”我说出了这个名字。

“对,冯喧,就是这个名字。”大白鹤说道。

盯著这个女人的照片看得久了,我也就想起来这个女人的事情来了,我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她。

别人总说夏雪平跟苏媚珍、丘康健关系不错,可我记忆裡,丘康健和苏媚珍似乎都跟我们家没什麽来往;而这个冯喧我倒是确实有印象,在我十岁以前,这个女人没少来过我们家。冯喧跟夏雪平和苏媚珍在高中时就认识,那时候苏媚珍是高中的学生社团干部,冯喧是当时她们班的文艺委员,因为经常在一起办活动,一来二去就熟识了。那时候夏雪平不善交际,所以还是通过苏媚珍认识的冯喧。

冯喧家裡有钱,父母都是海归博士,她本人是个才女,她实际上要比夏雪平小五岁,他早上了一年学,而且曾经还跳了一级,成绩一直不错;只是为人有点没主见、爱哭鼻子,总被人欺负,夏雪平和苏媚珍也没少替她出过头。后来夏雪平和苏媚珍考上了警院,冯喧之后也上了y省本地最好的大学——北方大学,北方大学和警院的位置很近,因此三个人那时候也经常在一起玩。可谁曾想,大学第二年,冯喧就跟一个意大利留学生私奔,跑去了欧洲;大概四年年以后,冯喧因为那个意大利男生家裡不同意,独自回了国,那时候我已经出生了。

我印象裡,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总爱哭鼻子的女人在家裡住过一段时间,我记得我还偷看过她洗澡——要知道在我四岁的时候,冯喧才十八岁,她身材苗条,长得又可爱,我怎麽能不好奇她脱光了衣服时候洗澡的样子呢:对于一个四岁的男孩来说,十八岁的女孩的肉体可能并不能算得了什麽,但是对于一个雄性来说,女孩子的身体,向来都是美好的谜语。

那年父亲去中东出差做战地记者,恰好家裡有多馀的床位,夏雪平便每天跟冯喧挤在一张床上睡——原本我小时候很爱缠著夏雪平睡觉的,突然被人挤走,因此在我心裡对冯喧还是有点怨念的;而且,这女人还有个坏毛病:总愿意趁著夏雪平不注意,愿意隔著我的短裤玩弄我还没开始发育的小“羞羞”以捉弄我,还总吓唬我若是我把这事情告诉夏雪平,她就直接把我的“小鸟”拆了,所以我那时候经常被她吓得尿床。

差不多一年之后,冯喧又交了个男朋友,便终于从我家搬走,而父亲也在那之后回了国。之后父亲又送我去外公家住了一段时间,等再过了一阵子以后,家裡就填了妹妹美茵。

我对冯喧的印象止于此。

如果说,之前段捷跟冯喧还交往过,那就说明,她此前的情路一直很坎坷。

“你到底认识这个女人麽?”

“认识,呵呵,小时候见过,这个小阿姨人不错,就是人太顽皮了。”我对大白鹤说道,说这话的时候,阴茎似乎有些像是被人掐过的隐隐作痛。

“那你得有点心理准备,”大白鹤说道,“这张照片以后的那张开始,一共有五张,可能会引起你的生理不适。”

我略带疑惑地翻著照片,心说再不适,能有我今天看到的一边被讯问一边就随时都能高潮的被解救性奴王瑜婕还让人不适麽?

——答案是肯定的。

下一张照片,根据夏雪平手机上显示的照片定位,是在本地一座名山“北斗山”山涧拍摄的,拍摄时间在两个月以前。照片上,一个穿著白色裙子的女人被摔死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确切地说,女人穿的那件裙子,是一件白色婚纱。女人浑身骨折,脑袋被砸得稀烂,脑浆流得满石头上都是,脸上也早已摔得面目全非;在她的左边大腿上面,有一个横著的“8”形状紫红色胎记……

看到这,我的脑子裡突然像是响了一声闷响一样,被震了一下。

“这个,也是冯喧。”我说道。

大白鹤不确定我是否在问他,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小c今早趁没什麽事情的工夫,替你用市局鑑定课的名义,给东郊分局的人打过电话问过了:当时他们就是按照意外事故处理的,没做尸检。哦,夏雪平也去了现场,因为冯喧全家五年前移居到了魔都,所以夏雪平是作为冯喧在f市唯一朋友的身份认的尸。”

在我四岁的时候,在冯喧在家裡那个老旧的卫生间裡脱衣、淋雨、泡澡、在浴盆裡自慰的时候,我不知顺著木门隔板的缝隙处偷窥过多少次。对于她的身上最诱人的部位,我基本上已经没什麽印象了,唯一记住的,就是她左边大腿上靠近屁股的位置上,有个很明显的横“8”形状的紫红色胎记。

香消玉殒。

我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个词。

之后的一连四张,也都是不同角度的尸体现场照片,尸体周围有隔离带、有标注,但是照片内的警务人员,从袖标上看,都不过是f市新区的分局刑侦支队成员。在那段时间,本地的民生新闻、法治新闻对这件事几乎也没什麽报导,恐怕,是被分局警方按照意外失足处理了。

而在接下来的寥寥几张照片,是段捷的——只不过,居然都是对段捷的偷拍,从拍摄日期上来看,最近的,就在我进入市局之前。

翻完了所有照片,我盯著屏幕上的手机模拟器,陷入了深思。拨弄了一下屏幕,此时夏雪平和段捷的电话早已打完,两人的通话时长,总共只有两份零七秒。

“看完了什麽感受?”大白鹤对我问道。

我依旧沉默。

“你不觉得,夏雪平跟段捷之间,并不像真正的情侣麽?在夏警官的手机裡,两个人连张合照都没有,而且正常的刚恋爱不久的男女朋友,谁会去偷拍对方?况且这个段捷之前还是那个冯喧的男朋友,然后段捷和夏雪平居然稀里糊涂地就在一起了;并且冯喧出事的那天,你仔细算算,跟段捷和夏雪平在一起的时间,难道不正好重合麽?要么我说,这些照片,再加上你们夏组长平时天生的刑警神经和女人的第六感,她不可能不怀疑段捷跟冯喧的死——说不定害死冯喧这女人的,就是那个段捷,而夏雪平可能就是因为为了调查冯喧的死,所以才故意跟段捷在一起的!”

白铁心自信地说道。

我皱著眉,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

——大白鹤说的这种可能,我不是没想过:我昨天晚上,明明看著夏雪平在跟著段捷进电影院以前,摸了一把自己腰间的手枪的;可是能有什麽用呢?几张照片摆在一起,就能证明夏雪平怀疑段捷?就因为冯喧摔死了,段捷又跟冯喧处过情侣,段捷就是杀死冯喧的人?

没用的。

毕竟在昨天,我还看到了夏雪平和段捷之间的热吻。

“不管了……”我低著头说道。

“什麽意思啊?”

“不管了就是不管了,没什麽意思。”我呵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怀疑段捷、还是跟段捷谈恋爱,都是夏雪平的事情。其实我想通了……所以对于警察这个职业,我也不想乾了。我刚刚都做好准备了:现在手头卢紘、江若晨跟段亦菲这点事情,外加周正续和魏蜀吴师兄的死还不算结束。我想等我把这点事情弄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跟人事处递交辞职信。”

“你是真想好了?还是就是一时置气啊兄弟?”大白鹤瞪著眼睛,对我问道。

“我没开玩笑。”我看著大白鹤笑了笑,“谢谢你了,老白。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明白你是为了我好。道理其实我早就明白,只是心裡过不去这个坎。不过,现在好了,下了准备辞职这个决定,我现在心裡倒是舒坦多了。”

“那你要是辞职了,有什麽打算?”

“不知道。要是没办法让老爸帮我在他的集团找个工作,或许我会去外地吧。听说南方也不错……总之,我想过过正常的生活。或许我会收敛收敛自己的色心,然后老老实实讨个老婆、生个孩子,然后过完一生。这样挺好。”

大白鹤听完,伸出左手在我的胸膛上轻轻捶了一拳:“何秋岩,我就当你这是喝多了放屁。”

“哈哈哈哈……”听了他的话,我毫无控制地大笑了起来。笑著笑著,眼泪又出来了。

“你笑什麽?”大白鹤看著我的样子,也跟著笑了起来。

我实际上,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

但我嘴上却说道:

“哎,你知道麽?今天下午我做梦,梦见我自己,居然是我妹妹生的……你说不可笑吗?哈哈哈……”

“别他妈笑了……”大白鹤帮我启开了一罐啤酒,“喝酒吧,不醉不眠。”

“不醉不眠!”

喝到后来,我和大白鹤都醉了,相顾无言。

忘了几点的时候,大白鹤打开了手机的电台,电台音乐频道节目裡,放了一首张韶涵翻唱的英文歌,歌词大意似乎是这样的:我开了个玩笑,整个世界却开始哭泣,但我不知道,这个笑话开在我身上;我开始哭泣,整个世界却开始大笑,但愿我能明白,这个笑话开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