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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嫁人之前,小宝弟是一位广东地道的千金小姐,往细里说是广州娇俏的西关小姐。

广州设立十叁行后,西关富商云集,其中姓文的富商最富,小宝弟姓文,大家原先称呼她为西关文小姐。

小宝弟和甄粤成婚的时候,有人这般说:

广州西关文小姐,风情万种识礼数,住在荔湾五进过,酸枝家具处处见,不适东山少爷反适落第人,想来苦难临头时,要低首求人。

那会儿的女子鲜少和男子一样出门上学,富商家中都是请老师到家中来教习,小宝弟的老师接受过西方的熏陶和洗礼,思想比一般的老师开放不少,所教出来的学生自然更活泼些。恰巧这位老师曾是甄粤学堂老师,甄粤落第后就在老师身边当个帮手。某日老师嗓子不舒服,便让甄粤替他去教小宝弟。

甄粤二十有叁,浓眉大眼,脸庞儿俏,嗓音温柔,穿着一裹圆的长袍,一举一止颇有诗意显露,小宝弟春心萌动,不久后表明心意。甄粤亦对这位西关文小姐动了心思,心意一通,于是西关文小姐就铁了心要与甄粤在一块。

上海里的广东人有不少,甄钰的姆妈化名小宝弟开怀迎客的那一年,知晓海底眼的广东人人回广东时把这件事儿传到小宝弟的娘家里去了。

一传二传,话就传得十分难听,只说夫主死后,小宝弟迷恋时尚,常衣着华丽驰骋于十里洋场中,不择手段,把那位不到成婚年龄的甄钰的苞卖了,一次又一次地卖,蓝桥床客常满,一日不辍,而小宝弟从不减本相,貌如十八,声如黄鹂,弄得那些客人心摇神荡。

越是大户人家越在意名声,小宝弟的娘家觉得女儿实在是有辱家门,曾派个人到上海来,痛骂小宝弟的所作所为,怪罪她辱了家门,并因此断了关系。

不用真名,而化名为小宝弟便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成了妓女,不愿辱家门,她伤心得事不由余,绝了巨债还清以后回广东的念头,就在上海当个没有根蒂的妓女。

甄钰却一直想回广东去,不一定要去西关,也可以去珠海、潮州,留在上海,姆妈身上那个妓女的身份到死也没法摘去。

顾荣金欢欢喜喜筹办婚事,都市的媒体还有那些报纸,大肆报道顾荣金娶妓做小之事,报屁股有那么一句话:

顾老爷风流不减当年,当年的“常胜”郎,同不的顾老爷。

后边还跟着一句话:

借问旁人谁出色,皆指蓝桥小宝弟。

最后又有一句话:

蓝桥小宝弟,有一手儿真不赖,赛师师赢小小,说是女中“小英雄”,也不为过。

那些有一肚皮墨水却没有地方用的主笔,趁着这件事儿,可是殚了笔技。

读报人又笑道:一个取之不尽,一个用之不竭。

顾荣金见了报道,听了外头的言语,心头火炽,鼻里冒烟,腰上带把枪,发急到报馆去,把那些主笔恐吓了一通,吓得那些主笔脸色惨白,笔墨一改,次日在报首上夸上两句。

都说宁做妓也不做小,小宝弟不愿意除牌子做小,做小了甄钰怎么办,蓝桥的娘姨怎么办,让她们都来顾家,只怕顾荣金只是话说的好听,背地里不会真心待她们好,寄人篱下的滋味,如何都不好受。

小宝弟看着小腹愈来愈大,两下里束手无策。一日与顾荣金狎乐后,她道:“老爷娶我做小,那我的囡囡,也能来顾家吗?”

毕竟年纪上来了,不如年轻的男子,做完一次休息一会儿便精神大振,顾荣金精神把握不定,缓了好一会儿,才回道:“自然,她会是我的继囡鱼。”

小宝弟稍微宽了心,打账婚后再把甄钰她们接过来。

婚期将近,顾荣金要小宝弟和初次嫁人那般去整容开面:“且把过去忘了吧,与我好好生活。”

小宝弟没有防抗的余地,顾荣金说什么是什么了,开面没多久,忙了一段时间的甄钰得闲去顾公馆。

小宝弟见到甄钰,露出许久不曾有的笑容,叙谈了半刻钟,小宝弟逗逗落落说起往后在顾公馆的生活。

甄钰只听了开门炮,就笑着开口打断,头摇如拨浪鼓儿,她拍拍小宝弟的手:“姆妈,我与娘姨并不会来顾公馆里,姆妈你也知道的,等肚子的孩子生下来,我在这儿会有什么地位呢,不过是寄人篱下而已,大户人家的规矩其实都差不多的。”

甄钰无心提起小宝弟娘家那头的旧事,说完那句话,自己情绪先不好了,讪讪改了口:“会时不时被媒体关注着,我要是一个不小心弄出个动静来,害得姆妈被骂,还得顾家名声没了,这样的日子可太难过了,我只想要姆妈好好生活就好了。”

肚子怀了个孩子,小宝弟比平常脆弱,一听甄钰的话,肚子里头和绞肠刮肚似的大痛不住,她泪眼婆娑,鼻头都红了,可又没法反驳甄钰说的话。

甄钰说的对,不管是上海还是广东,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他们的规矩都一个样,所谓的门声高于一切,顾家丑闻多,但不代表别人可以在顾家里弄出丑闻,甄钰即使成为顾荣金的继囡鱼,也只是名色上的,身上始终没流有顾家的血。

小宝弟哭,甄钰鼻头滋酸,她把头靠在小宝弟肩膀上,手摸着小宝弟隆起的肚子,含糊道:“姆妈,顾老爷待你好,你就好好享受,囡囡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如果一切顺利,事后囡囡就来顾公馆里陪你。诶,姆妈会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呢……我想裁件毛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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