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企之花第12部分阅读(1/1)

郑浩天眼睛一亮。“乔伯母,你再说一遍,是一封什么信,栽什么赃”

乔母道:“莫所长你真逗,还在试探我那封信是我从老乔贴身口袋里找到的。老乔信中说,他听到余队员、周队员吵架露出口风,失盗的宝贝跟他们有关。还说他原先跟余队员开玩笑,牵线做媒,谁知他俩弄假成真,到头来反把一盆脏水都泼到老乔身上。啊呀,信中不全都写着吗,还来问我不跟你说了,老是不相信人,莫所长放一百个心,我老太婆不会乱说的。我累了,要歇歇了。”

乔母絮絮叨叨说完,转身就往里屋走,乔正清拉都拉不住。

乔正清尴尬地笑道:“郑组长别见笑,我妈年纪大了,又受了刺激,脑筋有些混乱。”

郑浩天正色道:“不乔夫人的脑子清醒得很,她提供的情况颇有价值。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心中还有顾虑,这也难怪,毕竟十多年了,还没真相大白。”

乔正清把周建兴出售龙纹梅瓶的情况如实向郑浩天反映,郑浩天颇感兴趣,第二天就去荣宝斋找徐经理。

徐经理十分兴奋。“早就盼这一天,乔馆长蒙冤已有十多年,该是平反昭雪的时候了。”

徐经理把郑浩天领到荣宝斋仓库,小心翼翼将装有龙纹梅瓶的匣子打开。

郑浩天道:“果然是件宝贝,难怪有人动它的歪脑筋。这是一条重要线索,可惜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是乔正清告诉我的,是这样吗”

徐经理道:“确实如此。这件龙纹梅瓶不是唯一的存世品,所以还不能完全断定这就是龙先生的被抄物资。”

郑浩天道:“你是专家,我相信你。你原本在博物馆工作,可以谈谈乔馆长、周建兴、余顺利和沈蓓佳之间的关系吗”

徐经理道:“我记得周建兴、余顺利两人是在六八年八月下旬进驻博物馆的,当时的名义是三江市文教系统宣传队,工人老大哥来到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当领导,我们这些臭老九个个敬若神明,毕恭毕敬,乔馆长也是一样。周建兴原本在市里小有名气,到我们文教系统作过学雷锋报告,他的事迹挺实在,语言朴素、贴近生活,我们都很尊敬他。来到馆里没几天就跟我们混得很熟,他的儿子周国栋、周国良也常来馆里玩。”

郑浩天道:“这么说,周建兴是个好同志,余顺利又是和他在同一个厂工作,又同时受命参加宣传队,两人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但后来他俩却反目成仇,坚决反对结成亲家,葬送了儿女的幸福”

徐经理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听说龙先生的抄家物资被盗的当晚,周建兴、余顺利和沈蓓佳三个人都在仓库外间,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激烈的争吵。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居然没有发现盗贼竟然在跟他们一墙之隔的内库从容不迫地盗走龙先生的珍稀宝贝。”

郑浩天道:“他们为什么争吵”

徐经理道:“盗案发生后,我曾经把这个情况向莫仁杰反映过,后来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郑浩天沉思道:“你反应的情况非常重要。有些事情确实很蹊跷。谢谢你,徐经理。”

郑浩天当晚就向任书记作了汇报。提出了几个疑点,一是周建兴家出售的龙纹梅瓶与龙先生家的一模一样,真的是巧合吗二是乔建一临死前写的信已交给莫副局长,为什么那封信没有存进案卷三是乔建一信中提示调查周建兴和余顺利二人,为什么莫副局长从未提起此事四是盗案发生当晚,两个宣传队员为什么激烈争吵五是周建兴他们为什么对乔建一严刑逼供,拳打脚踢,仅凭一封匿名信就把乔建一隔离审查,为何如此草率

任斌泉道:“你都说到点子上了。这些疑点在十年前就已摆在那儿,有的领导同志为什么视而不见呢为什么不顺着这些线索深挖下去乔建一为什么不直接将信交给莫仁杰,而要跳楼自尽,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郑浩天道:“下一步该怎么走,请任书记指示。”

任斌泉道:“你可以分头找相关人员了解情况,但注意不要打草惊蛇。我预测他们不会谈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这十年中间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要作好持久战的准备,必要的时候要采取缓兵之计。”

郑浩天按任书记的指示,分别找莫仁杰、周建兴、余顺利和沈蓓佳了解情况,果然不出所料,一无所获。

莫仁杰笑着告诉他,小老弟,你到底年轻,社会经验欠缺。你不想一想,在当时是什么政治气候乔建一是被人举报的犯罪嫌疑分子,他的话能相信更不能容忍的是他竟然把矛头对准宣传队,这不是阶级敌人反攻倒算吗在那个年代,我仅凭乔建一的怀疑猜测就去调查宣传队,这不是找死啊

周建兴、余顺利和沈蓓佳三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都说出事当晚三人在一起争吵是因为私人借钱方面有些误会引起的。深感内疚的是他们身在仓库外间,以为万无一失,却被盗窃分子钻了空子:他们三人在外面吵得不可开交,盗贼趁机破窗而入,在仓库内间肆意作案。

至于对乔建一逼供施暴的原因是出于革命义愤,对盗窃行为恨之入骨;加上乔建一又顽固不化,拒不认罪。他们才不得已动粗,虽然有违反政策的过激行为,也是大长了无产阶级志气,大灭了资产阶级威风。乔建一畏罪自杀,从另一角度证明乔建一就是盗贼。

周建兴还反问,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资本家个人物资被盗,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市委如此兴师动众倘若是博物馆的珍宝被偷,那又另当别论。只不过是一个资本家罢了,剥削人民的血汗,吐出一点又有何妨

郑浩天笑道:“上面有要求,市委迫不得已。一切还是要实事求是嘛,最后实在查不出来,也只能偃旗息鼓,你说呢”

周建兴点点头,隐隐露出笑意。

任斌泉听了郑浩天的汇报后,指示明查改为暗访,广布暗线,打持久战。郑浩天分别跟徐经理和乔正清通报了情况,两人都理解专案组的无奈之举,表示愿意配合到底。

任斌泉在市委一次会议上,顺便提起这件事,说经过了解,确实是个无头案,继续调查下去意义不是很大。戈泽其说,既然如此,把专案组撤了吧。任斌泉说,暂时挂着,否则对上面和乔建一的家属不好交代。戈泽其说,也对。要对家属做好安抚工作,党的政策是重在表现嘛,告诉机床厂领导,不要岐视他的子女。听说乔建一的儿子是个知识分子,只要他表现好,还是可以重用的。任斌泉见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便吩咐秘书去办,要求机床厂为所有对四个现代化作贡献的同志创造良好的政治氛围。

正文 第四十三章周国良调离工厂

第四十三章周国良调离工厂

乔正清亲身感受到三江市委对父亲冤案的重视程度,也体谅专案组的困难。他跟徐经理商量多次,徐经理说,唯一的希望是失窃物件在市场再度出现。可是这需要有耐心,或许半年一年,或许三年五载,贼赃也不一定重现江湖。乔正清说,哪怕再来个十年也要追查到底徐经理说,你想过追查方向应该在哪里乔正清说,我已想了很长时间,还得放在周国良兄弟身上。徐经理说,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离开荣宝斋后,乔正清去百岁店买了祭品,骑上自行车直奔西郊公墓。到了父亲墓前,发现墓碑上的刻字十分鲜艳,是这几天才用红漆和黑漆描过。他觉得奇怪,清明节那天自己才描过一次,在三江市,乔正清没有亲戚,难道是徐经理不可能上半年他已经来扫过墓。那么又是谁会来祭奠父亲

乔正清把祭品摆放在供桌上,点燃了香烛,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对着墓碑悲声道:“爸爸,你再耐心地等几天,一定会听到好消息。妈的身体健康依旧,只是脑子仍然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儿子会一如既往照顾她,爸尽可放心”

乔正清倾诉完毕,泪水已经喷涌而出。他把一叠叠冥钞放在供桌前,用火柴一张张点燃。“爸,你在人世间捉襟见肘、穷困潦倒,未能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到了天堂不能再是穷酸模样。这些钱化给你,尽管放开手脚用,不能让别人小瞧了。你若是收到了,就跟我说一声”

忽然间,供桌前卷起一股小小的旋风,化成纸灰的冥钞随风盘旋而上,飘飘荡荡地消失在空中。

乔正清喃喃自语:“爸已经来过了,听到我的话了”

这当儿,乔正清听到脆生生的惊呼声:“乔老爷果然在这儿,找得我好苦”

乔正清听出是何冰冰的声音,忙抹去眼泪转过身来。“你怎么会来”

何冰冰气喘吁吁。“我有个好消息要马上告诉你,找遍了你去过的几个地方,都找不到,后来才想到你可能在这里”

乔正清见她红扑扑的脸庞都是汗,心里过意不去。“是什么好消息”

何冰冰喜盈盈道:“听我爸说,伯父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专案组采取的措施是内紧外松,以免打草惊蛇。”

乔正清转身对着墓碑大声喊:“爸,你听见了吧,沉冤昭雪的日子不远了,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乔正清忍不住再一次泪流满面,何冰冰的眼眶也是湿湿的。她掏出手帕替乔正清擦泪水。

乔正清盯着何冰冰。“谢谢你带来好消息,让你跑了这么多路,累坏了吧”

何冰冰直视对方:“谢什么,伯父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嘛”

二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久久无法分开;他俩的脸庞从发热到发烫,直至通红。在这一刻,语言失去了功能,空气似乎凝固,周围的一切都已静止,唯有两颗心怦怦直跳,发出“嗵嗵”的声响,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许久,何冰冰轻声道:“我们走吧,我爸等着你喝酒呢”

乔正清和何冰冰离开西郊公墓,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往城里去。路过西林机械修配厂时,看到一辆警车停在厂门口,从车里走出一个挺胸凸肚的警官,在他后面下车的正是赵科长,匿名信风波过后不久,他就调到城西公安分局。

乔正清笑嘻嘻道:“那不是程立人吗,快停下来打个招呼。”

何冰冰脸色绯红,盯了他一眼。“贼忒兮兮地笑什么,不怀好意”

乔正清笑得愈发暧昧。“我没说什么坏话,莫非你心虚了”

何冰冰“哼”了一声。“你还说骑快点,别理他。”

乔正清和何冰冰加快车速,从程立人面前疾驶而过。只听得程立人在后面大叫:冰冰何冰冰

二人只当没有听见,不一会便看不见影子,程立人气恼地骂了一句,含含糊糊的没人能听得懂。

乔正清慢吞吞道:“听说程立人当了城西分局局长,两年前他还是个小民警,了不得”

何冰冰撇嘴。“他当他的局长,关我什么事”

乔正清嘻嘻的笑。“你不后悔要不然你就是局长夫人,多威风”

何冰冰斜了他一眼。“你再乱说,我不理你了。我和他不过是见过一次面,还有介绍人在场。这种人也能当局长,老天瞎了眼真不知道夏明兰为何肯嫁给他。”

乔正清道:“这世上有多少想不明白的事情,我们唯有自求多福了”

这天,粟本佑对乔正清道:“周国良过两天就要出院,你抽空去看看,是否需要帮忙。”

乔正清赶到医院,周国栋和碧瑶都在。周国良的气色好多了,呆滞迟钝的神态已不复存在。他主动和乔正清握手,还羞涩地说,乔老爷让你费心了。

包楚楚的神情特别愉快。“国良已基本痊愈,在家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上班。不过千万要注意,他不能再受到刺激。”

碧瑶道:“我们都已经想好了,准备让国良离开机床厂,换个环境。”

乔正清道:“这也是个好办法,只要对国良的身体有帮助,我们一定全力支持,国良自己的想法呢”

周国良看着包楚楚:“我听楚楚的,你说好不好”

楚楚给国良整理胸前的衣衫。“离开那种惹是生非的地方挺好的,国良要听话,好吗你又把纽扣扣错了。”

国良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包楚楚的脸上,乔正清看到这种情景,心生疑惑,又不便明说。

碧瑶也看出来了,她把楚楚拉到病房外面。“这几个月全靠你的精心照顾,国良才有今天。我看他对你的依赖性很强,他离开了你,行吗”

楚楚脸庞微红。“医生说他已经不必再住院,在家好好调养就可以。我们医护人员也会经常去看他的,你们尽管放心。”

碧瑶紧握她的手。“我们全家都感谢你”

从医院出来后,碧瑶对国栋道:“看样子国良的情况比预计的还要好,过两天就把他领回来,我担心国良过分依赖那个包楚楚,并不是好事。”

国栋道:“我也看出来了,国良好像很喜欢包护士,他们俩个看起来蛮般配的。”

碧瑶道:“你别想入非非,那是不可能的事。包楚楚的弟弟包小淼跟国良的关系不和睦,国良又被人泼了那么多的污水。还是早点想办法给他调个工作单位,再把姨表妹金玲介绍给他。”

国栋道:“说的也对。先让国良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过了几天,国栋跟爸妈说,已经联系好了,让国良去百货公司上班,百货公司的后勤科长是国栋的同学,一说就成。碧瑶的姨表妹金玲也在那儿上班,以后给他俩正式提出来,先交个朋友,相处一段时间再说。

这几天,周建兴见国栋、碧瑶对国良的事费了不少心,十分满意,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方书琴也如释重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国良回来后情绪比较稳定,包楚楚来看过他几次,两个人谈得很轻松。乔正清代表车间去看望他,跟他谈了很长时间,感觉他的思路清晰,跟发病前没有什么两样,放心不少。

白面书生、鼻涕王和小黑皮也来看他,还带了些下酒菜跟他一起喝酒,有说有笑的,异常开心。

白面书生道:“秀秀想请几位朋友到聚丰园饭店去吃饭。”

鼻涕王打趣道:“是不是喝喜酒啊”

白面书生道:“喜酒还早着呢,给我们国良大哥散散心呗”

小黑皮道:“恭敬不如从命,这顿酒不能不喝,大哥说对吧”

国良点点头。“哪有不去的道理,不喝白不喝”

周建兴看着年轻人嘻嘻哈哈的样子,不由想起自己当初意气风发的那几年,想起和余顺利先是亲密无间,后来又反目成仇,不由得长叹一声,眼神顿时暗淡下来。

方书琴喜气洋洋地给他们炒菜,一次次瞅个空子仔仔细细打量国良,见他确确实实恢复到以前阳光灿烂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周国良的事情在车间里传开后,不少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许慧走到磨床旁边对余小瑛道:“周国良要调走了。”

余小瑛愣了一下,显出若有所失的神情,不一会又恢复了平静。“这样也好,省去许多麻烦,从此他可以一劳永逸安心工作,好好地过日子了”

许慧听她的话说得勉强,料想她的心里不是滋味,看来这一对被大棒打散的鸳鸯难有团圆的日子。许慧觉得自己的心思也被搅乱了,小瑛姐郁郁不乐,她也开心不起来。

冷场片刻,许慧想到该说些高兴的事。“小瑛姐,你听说没有,马上要加工资了。”

余小瑛的神情很淡漠。“听到了,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粟师傅说,这次加工资范围占车间总人数的百分之四十,有工龄、技术水平和劳动态度三个条件。他说在我们总装车间,符合条件的都能加得到。我才进厂没几天,学徒工不在调资范围。你是二级工,才拿三十多元,加一级是稳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上次加工资,也是有比例的,你争我夺打破了头,这一回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倒是。我听车间里各种各样议论都有,符合条件的都是眉开眼笑;有的人处于模棱两可的边缘状态,呼声最高,常往车间办公室跑,找韩主任、粟主席探口风。最活跃的还有几个,上次加过了,这次还想加。”

“那是为什么”

“他们的理由是调资原则中有一条:贡献大的职工可以破例,由各车间自行掌握。这一条灵活性很大,贡献大和小,如何区分没一把尺子可测量。”

她俩正聊着,见车间门口走进两个人,许慧眼尖,一下就认出来。她轻声道:“林厂长来了,还有一个是辛总。”

正文 第四十四章满园盛开是厂花

第四十四章满园盛开是厂花

余小瑛想着加工资的事,没理会许慧的话。她见磨床工作台到了换向的时候,便按下进刀钮,让工作台继续自动工作。她没抬头也没说话,心里很乱,好多年没加工资,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回,谁不想增加几元钱可是自己眼下的处境,能顺利加到吗

许慧已经看出余小瑛的心思,知道她处于忐忑不安状态。许慧有些话不敢对小瑛讲,一是许慧不喜欢在背后传闲话,她最恨挑拨离间的人。二是怕小瑛听到后连觉都睡不好:这两天装配一组的闲言碎语不少,洪师傅象时事评论员似的对这次有资格加工资的人员逐一点评,张三能上,李四要下,王二处境危险等等,讲得活灵活现、振振有词。小孙说洪哥贡献大,这一回还可以加一级。洪振东昂首挺胸、洋洋自得,一副踌躇满志、志在必得的神态。而在他评头论足的名单中居然将余小瑛和乔老爷列在坚决要下的榜首

许慧对他的论断不敢苟同,但觉得不必要争辩,洪振东有议论的自由,但他无权拍板。

许慧正在浮想联翩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小余、小许,在忙什么呢”

余小瑛和许慧同时转过身来,见到林厂长和辛总站在她俩面前,笑容可掬。

余小瑛含笑道:“磨53k工作台,等着装配。”

许慧道:“我们装配组暂时闲着,零部件还未配齐。”

林厂长点点头。“装配车间开门红,干得不错。听说小余配合工作干得很出色,不简单”

余小瑛脸厐绯红。“干得不好,臭名远扬。”

林厂长正色道:“闲言碎语别放心上,有的人吃饱了撑的,唯恐天下不乱,正人君子干事业都来不及,哪有闲心陪他们玩小余要挺得住,千万不能趴下,你是我们机床厂的厂花,几千职工都看着你,要争口气,懂吗”

辛人杰道:“我送你一句话: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挺起腰杆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已经不是八分邮票压死人的年代,要相信组织的眼睛,相信群众的眼睛。

小许也要记住一点,你在学校是学习尖子,到了工厂,也应该是技术尖子,好好干,前途无量”

余小瑛呆呆地看着林厂长和辛总走进车间办公室,觉得心头暖乎乎的,眼眶有些湿润。

许慧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小瑛姐姐是厂花,林厂长认识你是理所当然。辛总虽然来厂不久,在产品样本上经常看到你,必定久闻你和何冰冰的大名。可我是个小工人,林厂长和辛总怎么会认识我”

余小瑛笑道:“你是聪明一世糊塗一时辛总是总工程师,管全厂技术,肯定要关心厂里的技术人员、知识分子,辛总对乔老爷那么器重,能不关注你这个机械中专高材生他是林厂长亲自去sh引进的高级技术人才,他和林厂长的关系非同一般。我估计辛总对你今后的工作肯定另有打算,也一定和林厂长商量过。也就是说,你在装配车间当徒工,只是过渡时期。”

许慧抿嘴一笑。“但愿小瑛姐是个名符其实诸葛亮。”

车间会议室正在召开管理人员和班组长联席会议,检查“时间过半,任务过半。”的“双过半”计划落实情况。几个班组长都提出兄弟车间配套件不能及时提供,导致装配工停工待料,闲着无事干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韩大光提出三点措施:要求计划调度员曾达山与厂供应科及时联系,催促外购件尽快到位,同时根据装配过程中轻重缓急程度与相关加工车间协调零部件加工进度;要求车间技术组对停工待料人员进行技术培训;各装配组也要视零配件到位情况及时调配,尽量減少停工待料造成的劳动力浪费现象。

韩大光问大家“双过半”有没有信心,八个装配组长一致表态:有信心,没问题

洪振东更是慷慨激昂:“只要零部件配套齐全,我们装配一组三天三夜不睡觉,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坚决双过半”

韩大光见组长们情绪高涨热力四射,甚为满意。他接着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厂部已决定开发一个市场前景极好的新产品,项目成功后,必将对机床厂的发展后劲提供有力保证。

这当儿,有人进来对韩大光说,林厂长和辛总在办公室,让你们几个都去。韩大光立刻宣布散会,和粟本佑、乔正清等人赶去车间办公室。

洪振东眼巴巴看着乔正清前去接受厂长和辛总召见,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林厂长见到韩大光进门,马上站起身握住他的手。“韩老身体还好吧,我到bj出差半个月,忙这忙那,对师傅的关心不够。听说师傅病了”

韩大光是三江机床厂建厂元老之一,货真价实的八级老装配工。林志卿是韩大光的关门徒弟,时常对韩大光问寒问暖。

韩大光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是小病,感冒而已,值得林厂长挂在心上”

林志卿道:“在韩老面前我永远是小林”

韩大光振振有词:“跟你喝酒时才叫小林,现在是公事公办,怎能坏了规矩”

林志卿无奈地搖头。“好吧,那就先听听你们如何双过半”

韩大光把方才开会的情况作了详细汇报,林志卿和辛人杰认真倾听,在笔记本上记了下来。

韩大光汇报完毕后,林志卿沉思道:“零部件加工、外购件配套跟不上装配需要,在国内整个机床行业是个普遍现象,真实地反映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国家现代化建设呈现的新气象,也是三江机床厂发展壮大的机遇,是件大好事。你们的三项措施很好,有针对性,是抓住当前有利形势寻求发展的主动举措,值得其他车间参考。

根据全厂尤其是装配车间的实际情况,我想特别提出一条意见:排除干扰,凝聚人心,同心协力奔四化有些具体问题我就不多讲了,昨天晩上开了党、政、工联席会议,针对当前厂里扰乱人心的不正常现象进行深入研究,会议精神马上就会传达。中心意思便是拨乱反正、扶正祛邪、凝聚人心,把每个职工奔四化的热情转化为自觉行动。唯有如此,才能确保双过半任务的完成。”

辛人杰道:“我补充一点,根据国家政策规定,厂里马上要进行调资工作,根据以往经验,除非是普加工资,皆大欢喜,否则总会吵吵闹闹问题百出,影响生产,所以,弘扬正气排除干扰的宣传工作非常必要。

目前厂里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歪风邪气,装配车间是重灾户。但我相信邪不压正,这股歪风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林厂长和党委对你们有充分信心,今天来你们车间,就是以实际行动表示对你们的支持,林厂长还要宣布一件大喜事”

韩大光、栗本佑、乔正清、何冰冰都喜形于色,等待林厂长带来的喜讯。

林志卿笑容满面。“前几天我在bj见到了机械工业部的领导同志,他告诉我,部领导对三江市机床行业很关心,虽然三江机床厂的规模比不上全国机床行业“十八罗汉”中任何一家,也算得上地方的姣姣者。为表示对我们厂的支持,决定将研究开发多功能机床的任务交给我们。部领导还调拨一台进口样机,供我们参考。

厂领导研究决定,由辛总亲自挂帅担任新产品开发组长,韩大光同志任副组长,成员有设计科的三位工程师、三名技术员,还有你们车间的技术员乔正清同志,办公室就设在装配车间,便利现场工作。这是工人、技术人员、干部三结合的研发阵容,也是三江机床厂的希望所在”

韩大光、粟本佑等人喜出望外,厂领导的决定无疑是对装配车间的支持和信任。唯有乔正清并无喜色,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何冰冰心中疑惑,但不好意思开口询问。

辛人杰似乎看出端倪。“乔老爷有什么看法吗”

乔正清神情淡漠:“厂领导魄力不小,竟敢重用黑六类子女我感激领导的信任,不过也担心,你们越重用,我受到的压力越大,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人检举揭发乔正清杀人放火,岂不是又给领导增添许多麻烦,说不定还会犯政治错误”

林志卿莞尔一笑。“乔老爷是杞人忧天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我们对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宣传不够,还有不少人心有余悸,担心七、八年再来一次。

今非昔比了,乔老爷大可放心,你父亲的冤案迟早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党和人民已经为许多遭受迫害的老一辈革命家平反昭雪,三江市党组织和老百姓也会为包括乔馆长在内的革命干部、爱国人士恢复名誉,还他们一个公道。”

辛人杰轻轻拍着乔正清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乔老爷放一百个心噩梦已经过去,曙光就在眼前。有人不高兴,说臭老九又回来了,我说对极了,老九们尽忠报国矢志不移,跟大家一起奔四化来了。对于那些不高兴的人,我送他们一句话: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乔老爷,放下包袱好好干吧”

林志卿道:“许多职工说,我们厂有两朵鲜花盛开在装配车间,你们都是护花使者,尽了心尽了力。其实,辛总说得对,工程师、技术员跟工人、干部一样,都是三江机床厂的宝贝、满园盛开的鲜花,他们就是工厂的形象污辱我们的厂花,如同损害我们的颜面,职工不会答应。试想厂花凋零意味着什么三江机床厂的宝贝蒙冤受屈又意味什么归根结底一句话:我们必须大张旗鼓拨乱反正、扶正祛邪”

正文 第四十五章暗流涌动有源头

第四十五章暗流涌动有源头

乔正清的担心果然得到应验:一股暗流在装配车间涌动。

各装配小组因配套件未全部到位,工作量不饱满,空闲较多,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扯。机加工组每人操作一台机床,一个萝卜顶一个坑,不能随便走动,便有闲着的装配工过来搭讪,操作工手不能闲,耳朵却能全程倾听,抽空还能附和几句。

人们常说工作时要集中精力,不可一心二用,其实不然。驾驶员边开车边和身边的人聊个不停,听说国外有的飞行员边开飞机边打瞌睡呢

人们的议论常常从加工资谈起,自以为符合条件,名列百分之四十增资范围的人说话口气淡定,但份量很重,大有舍我其谁的气势:倘若我加不到,车间里就没人有资格加他认定自己是囊中取物,轻而易举。

另一种人获悉调资政策后知道自己不符合条件,便有袖手旁观,等着看热闹的心态。有时会给好朋友说些不咸不淡的好听话,送一个顺水人情;听到别人议论某人不该加时,也会顺便附和几句,打太平拳。

人们议论的焦点渐渐集中在余小瑛、乔正清身上,有的说符合条件,厂和车间领导都很器重他们,该加;有的说众所周知的原因,不该加。两种意见相持不下,往往会争得面红耳赤,在前几年养成的大辩论习惯一时难改。

于是,好事者便会向装配一组组长洪振东请教,在他们心目中,洪振东能说会道,辩论水平不俗,而且见多识广,市里还有门路,站得高,看得远。

其实,装配车间暗流涌动的源头就在装配一组。

洪振东对车间里发生的大小事件都会发表感想,倘若他有兴趣,评头论足是免不了的,风华正茂的年代磨练出来的嘴上功夫随着年龄增长日趋成熟。如果说以前他的风格是锋芒毕露、咄咄逼人,那么现在就是隐晦曲折、含而不露。每次洪振东发表高见之后,董跃进、包小淼、小孙等人便会有意无意地四处散播,很快就搞得车间人人皆知。而一些诸如男欢女爱之类引人入胜的话题更会在全厂传开。

洪振东皱着眉头听完好事者的陈述,尽管对方的内容本来就是他的原创,他依旧沉吟片刻,显出他的成熟练达。

“按理说,调资工作的最终决定权在车间领导,平民百姓不该乱加议论,但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谁该加谁不该加,涉及政治、道德、人心,不可等闲视之。是弘扬正气,鼓励职工为四化多作贡献还是纵容歪风邪气、道德败坏的路线斗争,小老弟也是有头脑的人,当然会有独到见解”

好事者拍脑袋道:“我懂了,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政治第一”

洪振东望着欣然离去的好事者背影,心中得到些许安慰。但过不了多久,他的心请又变得闷闷不乐。

林厂长和辛总在车间办公室说的话当天就传到洪振东耳中,他犹如受到雷击一般,懵了可以说,两位厂领导的表态是他这段时期受到的最沉重打击,无异于明确宣布洪振东已经棋输一着:前些日他的小动作非但未能按住乔老爷的头,反倒推动乔老爷在领导心目中的地位得到提升,洪振东又一次体会到“形势比人强”,叱咤风云、一呼百应的风光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洪振东不甘心,照例去找表姐夏明兰。他把这段时期跟乔老爷争夺厂花的前前后后详详细细诉述一遍。

夏明兰耐着性子倾听他的诉苦,心中百感交集。当年“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表弟居然变成唠唠叨叨、牢马蚤满腹、耿耿于怀的庸夫俗子,指点江山的豪迈气概哪里去了

夏明兰打断他的话。“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自以为处境不妙,从云端一下子掉到地上,心里极不平衡。这种茫然若失的心情能够理解,因为我也有过同样的心理轨迹,但是这段阴影已在我心里彻底抹去了,我信奉的道理是承认现实、顺应潮流,蓄势待发,东山再起。”

洪振东愣了片刻,迟疑道:“表姐的意思是要我承认失败”

夏明兰道:“目前大势所趋,老九吃香已成铁定事实,乔老爷得势是迟早的事。全国科学大会透露的信息还不明白难道你有回天之力识时务者为俊杰”

洪振东拧着脖子道:“我就不信,凭我的实力斗不过一个臭知识分子”

夏明兰叹了一口气。“表弟你给我听好了:如今的形势,不是你愿不愿意服输的问题,而是你不得不服输,而且要心甘情愿地服输不仅你得这么做,所有的人也一样要顺应潮流,就连戈副书记也一个样,否则,不久以后即将换届的党政领导班子就没有他的位置”

洪振东惊得脸色发白。“有这么严重戈泽其是个轻易不肯认输的人,连他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夏明兰道:“眼下的形势正应了那句老话: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要不然戈副书记会费尽心机阻止戈春生和余小瑛离婚堂堂副书记还怕自己的儿子找不到漂亮老婆怕负面影响啊,尤其在这段敏感时期”

洪振东垂头丧气。“难道我真的没有希望了”

夏明兰点点头。“人家看不中,你又能怎样何况何冰冰的父亲已平反,官复原职,民意对何校长的呼声很髙,说不定还有上升的空间,如今吃香的是工程师,大学生也怪你前几年眼界太高,挑三拣四,嫌这嫌那,现在轮到别人嫌弃你了。

不过,人不仅要有自知之明,还得有点阿q精神,或许坏事能变成好事,吃一堑长一智,表弟会更加成熟,更加现实。就当前来说,我看你还是另辟蹊径,避开正面冲突为好”

洪振东有些沮丧。“唉,不是我挑三拣四,你是知道的,那几年我的心思全在表姐身上,谁知道会落得这个地步如今我洪振东是一败涂地,情场失意,看来官场也不会如愿,韩大光那把交椅轮不到我坐了”

夏明兰给他打气。“表弟千万别自乱阵脚、自暴自弃,女人的事帮不上忙,官场上或许还能说得上话,毕竟机床厂还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