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真相(1/1)

周六傍晚,孟崴跟着夏子芯回父母家。两个岳婿到社区活动中心去打乒乓球,两母女在厨房边料理晚餐边闲聊。

「你住进孟崴家也快半个月了,他妈妈对你好不好?」

「很好。」夏子芯看了母亲一眼继续洗米。

从搬进去第一天她对孟母说完那些话至今,两人之间的交集互动几乎是零。对於她每日的早晚礼貌问候、对方也只用点头回应。

「那就好。这几天看到连续剧里有钱婆婆在欺负媳妇时,妈都哭到稀哩哗啦的,好担心你会不会也被这样虐待。」

「伯母是有修养的人,外表看来冷冷的但不是会欺负媳妇的婆婆,而且我也不是逆来顺受毫不吭声的人。」

「说的也对。孟崴爸爸还真是我看过最好命的男人。从小生活优渥、老婆漂亮优雅,两个儿子又绅士体面,不仅五子登科还科科都是万中之选,这样的人生他应该连作梦都会笑吧?怎麽感觉老天爷对有钱人就是比对一般人来得眷顾跟厚爱呢?」孙馨艾边说边摇头。

「或许人家反而还羡慕我们可以毫无顾忌的抱怨生活跟发泄情绪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真实情况未必如我们局外人看来那样,心灵上的空隙是再多钱也填补不满的。」

这些日子住进孟家,她才发现那屋子安静得可怕。除了张嫂偶来的开朗笑声跟和她聊天声外,其余的人都好像机器人一般,只身手俐落一昧的工作着不会主动开口。

不仅女主人鲜少说话,就连里面忙进忙出的帮佣们也都出奇的静默。

「难道只有富裕的人心灵才会有空隙,寻常人家就没有?如果他们知道普通人心里的那个缝,是因为烦恼生计才产生的,就知道自己有多好命了。那样的顶级生活还要强说愁、不知足的话,就是吃饱太闲没事干才会无病呻吟啦!」孙馨艾嗤之以鼻的口吻说着。

「或许就是因为一般人都是这样看他们的,所以她才需要全副武装,不轻易将自己的寂寞和渴望表现出来吧。」夏子芯看着母亲脸上的表情有感而发。

「你讲的她是谁?什麽寂寞什麽渴望的?」

「没有啦。」她拿起米杯装水倒进洗米锅中。

「对了,亚芩前天离婚了!」夏母突然想到这件事。

「离婚!为什麽?小孩还没满一岁耶!」听到堂妹的婚姻状况让她惊得连米锅里还差几杯水都忘了。

「还不是她那个花心老公把别的女人肚子搞大了!对方挺个大肚冲进她婆家,大吵大闹要他们替儿子给个交代。你堂妹气到抱着孩子要跳楼,扬言让男人後悔一辈子。我和你爸跟你叔婶都赶过去讲了好久才把她劝下来的。你就没看到,那场面真是有够乱,两个年轻女人轮流甩男人巴掌,两家父母也吵到不可开交,结果前天一早两人就到户政事务所办离婚了。唉……结婚吵、离婚也吵,婚姻跟扮家家酒一样。」

「小孩呢,归谁?」

「归我们这边,那男人根本不想要孩子,他父母也像寻求解脱一样不争孙女。还好你堂妹没真抱孩子跳下去,否则不爽到男人一了百了了?」

「叔叔婶婶一定很伤心吧?」

「岂止伤心,看到女儿抱孙女要寻死时,哭到都要下跪求她了!独生女跟金孙耶,真死了你说他们两老还活得下去吗?」

「……」夏子芯忆起当时,因为想逃避被人背判的难堪而往海里跑去的自己。

「说到亚芩也是刚好啦,明知那男人是什麽德行还不避孕硬要嫁。原本男方家长就不喜欢她了,带球嫁过去不就像以小孩逼婚一样更让人家瞧不起吗?为了爱情休学在家替小孩把屎把尿,结果狗改不了吃屎,男人乖不了多久就全身发痒偷腥去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怪谁?」

孙馨艾边搅动锅铲边滔滔不绝,完全没意会到自己女儿和她此时风凉话里的女主角同样未婚怀孕,要结婚的对象情史也跟男主角一样辉煌。

更像的是男方母亲也不喜欢她,从第一次见面到她目前怀有三个多月身孕都没改变过。

夏子芯将视线从嘴巴神经比脑袋发达的母亲身上移开,心中却有不小冲击。

妈妈的话听来虽然残酷刺耳,却也再真实不过了。不论是长辈第一印象就决定的喜恶,或是先入为主的想法,还是花心男人只会暂歇却无法根治的本性。

夏子芯将锅里的水倒掉,重新装了四杯水後将米水一起倒入电子锅并打开电源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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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饭你们要做什麽?」周日午餐时间孟嵩问坐在对面的儿子。

「我要带子芯去淡水老街走走。」

「淡水啊!大学的时候去过一两次,可是那时候还不热闹。」

「爸,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逛逛?」夏子芯听了孟父的话後想也不想直接问。

「带我去方便吗,不是客套话吧?虽然我真的挺想跟去看看老街长什麽样子的。」孟嵩笑着回应。

「哪有什麽不方便,人多才热闹啊!伯母也一起去吧!」她接着转向下个月就要成为婆婆的女人说。

「不必了,我不想去煞风景,何况那种人多吵杂的地方我去不惯。」面对生平第一次晚辈的主动邀约,欧阳姗虽面无表情的拒绝却难忍心湖波动。

这麽多年来,儿子们要出门看电影或买东西时,都会热情的约张嫂一起同行,从来没有开口找过她。

对两个儿子来说,或许那个在孟家近半个世纪的帮佣更像他们的妈妈吧!而她,只能看着张嫂与儿子们的互动暗自忌妒跟难过。

最後,尽管到今日她还是很在意两个孩子亲近佣人胜过她,但已完全能在这种疏离的亲子关系中,伪装出习惯跟麻痹的表情了。

「去都没去过怎麽知道去不惯?妈,你就当陪儿子、媳妇和孙子一起去走走不好吗?」孟崴走到母亲後面搭上她的肩撒娇着。

「甜言蜜语也没用,不去!」她回头看着么儿却没有拨开他的手。

「那陪老公出去走走呢?也不要吗?」孟嵩看着妻子微笑询问,这让欧阳姗又是一阵悸动。

「张嫂是在饭菜里加了什麽东西吗?怎麽一个个都像吃了迷幻药一样说话肉麻兮兮的。」

「姗,就一起去吧,这辈子除了客户的婚丧喜庆外,我们两人何曾一起出游过?今天就跟着年轻人出门学习学习,改天熟门熟路之後我单独带你游山玩水去。」

孟父继续对妻子动之以情,话里的温度让一旁的儿媳互视一眼,接着会心一笑。

「我……」欧阳姗的坚定也不禁被丈夫语句里的温柔给软化了,原本要拒绝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头。

「说走就走吧,没吃饱也没关系,那边有很多很好吃的东西。爸、妈,穿得越轻便越好。不用叫司机,开我的车去就好,我跟子芯先上车等你们。」孟崴打断母亲的话直接给了结论。

「我没有什麽轻便的衣服可以穿,你们去就好。」孟母还是推辞了。

她实在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情和态度跟家人出游,深怕自己的严肃坏了丈夫跟儿子兴致,也怕和夏子芯的距离太近,会乱了她想拆下她假面具的步伐。

「那是什麽大问题?子芯,麻烦你带你妈上去借她一套衣服跟鞋子,你们的身材相近应该没有问题。明天我就帮她买一打的休闲服摆着,看她以後还有什麽藉口。」孟嵩对妻子的理由一一见招拆招着。

「好,伯母,我有套全新的休闲服刚好可以给你穿,我们上去吧!」夏子芯走向孟母牵起她的手扣上,动作亲昵自然得就像她每次和母亲一起出门时一样。

「当我是会跌倒的小孩子吗,走路还要十指紧扣?」走到楼梯口时,欧阳姗看了看被女人扣住着手掌,有些不自在的说。

「是我需要伯母牵,因为我怕跌倒,这边的楼梯实在是擦得太亮太光滑了。」夏子芯笑容灿烂的将她握得更紧。

「不要这样笑,一点优雅的气质都没有。」欧阳姗看着她数落着,心中却是对她甜美的笑窝,和脸上幸福洋溢的光芒羡慕不已。

自己这辈子可曾发自内心的笑过一回?

「我本来就没有优雅的潜能啊!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就是在讲我啦!」夏子芯的笑比刚才更绽放,完全不在意长辈的调侃继续牵着她往上走。

「你的神经是不是还留在你妈肚子里?」欧阳姗边往上走边回头,看着伫立在客厅里的两个男人。

她脸上难得出现的无奈让他们同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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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崴搂着夏子芯走在前头,两人不时互视而笑跟耳边细语的模样,清楚映入走在後面的孟家双亲眼中。

「这地方都是人有什麽好逛的?累死人了。」欧阳姗将视线往左移看着海水先开口。

「我觉得很不错啊!难得在一个场合里没有人主动靠近谈订单、要利益的,我很享受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连空气闻起来都是甜的。」

「哼!你们这对浪漫父子出生在孟家还真是大材小用,当浪迹天涯的流浪汉应该会更称职。」欧阳姗没好气的说。

「哈哈哈,你说话的语调越来越有高低起伏了。知道我为什麽这麽喜欢子芯这媳妇吗?」

「因为她是我最不喜欢的女人,举凡能跟我唱反调的事你一向都兴致盎然的,不是吗?」

「不否认我的确曾用过冷淡待你,来表达对我妈的抗议跟宣泄不满。我以为我会一辈子讨厌你,直到小崴带着女友出现,我才发现原来你也有柔软的心、隐藏的温柔跟可爱之处。」孟嵩表情复杂的诉说心情。

「不用为了替媳妇示好来说话哄我开心,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端,哪怕是我也无法扳倒她。」

「你多心了,不需要我替她示好,你早晚都会喜欢她的。不只是因为她甜美的笑容或柔中带刚的个性,也因为她是唯一能让你儿子开心跟幸福的女人。」

「不要对我有太多期望,我欧阳姗喜欢的东西不一定能挚爱一辈子,但对讨厌的人却是可以厌恶到咽下最後一口气的那一刻。」

「就像你讨厌我一样,永远都不可能转为喜欢?」

「……」欧阳姗没有回应,她不想说谎,却又怕实话会吓到他。

一直以来,她对他有深深的爱和满满的怨,但从没有一丁点的讨厌。

「那该怎麽办呢?你永远不会喜欢我,我却越来越喜欢你了。看来得跟儿子请教请教,该怎麽追让自己心动的女人了……」孟嵩边说边假装不经意的将妻子的手抓在掌中。

「孟嵩,你今天吃错药了吗?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讲什麽?」欧阳姗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眼前这几乎陌生的丈夫。

「妈,来,这很好吃喔!」孟崴突然跑过来塞了口食物进母亲嘴里。

「那什麽东西,这边的食物乾不乾净、卫不卫生……」欧阳姗边念边咀嚼,将食物吞下肚後只是沉默的拿出纸巾擦嘴。

「妈,很好吃对吧。」孟崴像个兴奋的孩子观察着母亲的反应。

「还可以。」看见儿子身边的女人时,她嘴硬的不承认路边摊的美味。

「爸,来,你也吃一个,刚炸起锅的芋头饼。」孟崴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给父亲。

「真的很好吃耶!来,姗,再吃一口。」孟嵩又剥了一小块放进妻子口中。

「我不要了,边走边吃成何体统?」女人难为情的左右张望,看到经过的行人均是她口中不成体统的模样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入境随俗,东西就是这样才好吃的,啊,再一口……」孟父就这样将手上的饼和妻子一起分食掉。

「伯母,喝点水。」夏子芯拿了瓶矿泉水给在凳子上休息的孟母,接着在她身旁坐下。

「那两父子呢?」

「去租脚踏车了,伯母,你累不累?」

「还好,只是从没有走这麽久的路,小腿有点酸痛。」尽管腿部不适,欧阳姗还是维持优雅的坐姿。

「我帮你揉一揉。」夏子芯蹲下身轻轻的在孟母小腿上来回按揉。

「不用了,不是很痛,快起来,有身孕的人自己顾好就好。」

「没关系,一下就好了,不按摩按摩的话抽筋会更痛的。」她继续蹲着替长辈纾解酸痛。

欧阳姗低头看着专注替自己按摩的女人,一阵奇妙的暖流滑过心头。

果然,有些人是不适合太靠近的,因为一靠近了,就会发现自己其实没有想像中那般排斥对方。

「子芯,上车,我载你跟宝宝去兜风。」孟崴和父亲一人骑着一辆脚踏车在她们凳子前面停下来,夏子芯坐上後座圈上男人腰部。

「载孕妇不要骑太快,把我孙子或媳妇伤到了绝不饶你!姗,你也上车,我们跟在他们後面兜风去。」孟嵩对着妻子招手。

「你会骑脚踏车吗?」欧阳姗狐疑的看着丈夫。

「当然,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被一个小子骑单车载,然後一起滚进田里,额头上还留下疤痕的事?」

「你怎麽知道这件事?」孟母好奇的问,当时年幼的她对此事早已不复记忆,这童年往事还是听父母说她才知道的。

「因为那个骑车载你的小子就是我……」

孟嵩的话一出口,换来的是儿子媳妇的笑声跟妻子的瞪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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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後,夏子芯和孟母在客厅检视刚送到的喜帖和结婚照。

这时候夏子芯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她看了一眼来电者,虽然没有显示名字,但那串属於曾是最亲近姐妹淘的数字却深烙心底。

她怎麽会打电话给她?是要为往事道歉,并对她下个月的喜事表达祝福吗?

夏子芯百感交集却迟迟没有拿起电话回应,只是任由它在桌上震动游移。

欧阳姗扫了眼她的反应再看看发出声响的电话,然後不动声色的将上头的号码记在心上。

两天後,拥有那手机号码的主人,所有的个人资料全都被人送到孟母手中。

包括她两、三年前分别在不同妇产科施行两次人工流产的纪录,还有两回都出现在手术同意书签名栏上的「潘耘玺」三个字。

那是一个早在她调查夏子芯的过程中就出现过的名字。

「莫允葶、潘耘玺,这两个人怎麽会凑在一起?那段时间他不是正跟夏子芯交往吗?」欧阳姗唤着一个陌生、两个熟悉的名字,喃喃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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