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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呢?”温柔瞧见陆策紧蹙着眉头,原本不想打扰他,只是这回神志越发清醒了,就觉得胃里空荡荡的饿得生疼,实在是忍不住想吃点东西了,这才出轻声道:“我。。。。。。饿得很,有没有什么吃的?”

“你等等。”陆策回过神来,瞟了她一眼,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这才站起身走到门边,唤外面守着的洗竹去把熬好的粥端来。

温柔躺在那里,望着陆策那挺拔的身影,心里不由自主的涌过一阵暖意,忍不住要去猜想,陆策这样疲惫,难道是因为在她的病床边守了整整三天没睡?应该,不至于吧?府里明明有许多丫鬟,还有温妈妈和小环都可以轮流照顾她的。何必他亲自守着呢?但若不是这样又无法解释他疲惫的原因。。。。。。

她正胡思乱想着,陆策已经打发洗竹先去睡,然后闭上房门,端了粥回来了。

闻见粥香,温柔胃里一阵抽搐翻涌,立刻翻身坐起。谁知躺得久了,猛然坐起来,她就觉得眼前陡然一黑,头脑十分晕眩。

“别急,粥还烫着呢。”陆策左手端着碗,右手伸过来在她额前一搭。

温柔只感觉到他手背上的皮肤温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心理上的波动,就见他已缩回了手,将枕头竖起垫在她的腰间,淡淡道:“烧退了。”

“嗯,睡了这么久,人也清爽多了。其实烧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难受,只是有点口渴。”温柔微微一笑,伸手想接过碗来自己喝粥,谁知陆策却没有将碗递给她,而是坐到床前,低头拿勺轻轻刮起面上那层稍凉的粥,吹了吹,送到了她嘴边。

“我自己能吃。。。。。。”温柔有点窘了,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生病时被爷爷喂过汤外,还从来没让人喂过。

陆策却像是毫不介意,只淡淡道:“碗很烫,你又饿了三天没吃东西,要是手软打翻了,还得乱着起来换被子。”

听起来很有道理,温柔又想起那天在池边他说的话来,生怕自己太坚持着保持距离,会很伤人心,只好张口由着他喂。

粥是搁了点糖,撒了少许木犀花的,吃在嘴里糯软香甜,温柔又饿了三天,吃起来更是觉得香美,若不是陆策慢条斯理的一口口喂着她,恐怕她当真要狼吞虎咽起来。

半晌喂完一碗粥,温柔觉得自己只吃了个半饱,实在是意犹未尽,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再要,怕陆策还接着喂她,虽然这种被人照顾关怀的感觉很甜蜜美好,可是多少也有点羞颜尴尬,因此她只是垂着眼不出声。

“何霖说你醒后不能给你多吃。”陆策像是瞧出了她对食物的渴望,却没有满足她,只站起身将空碗搁到桌上道:“先吃这点吧,你再躺着歇一会,等早起再多吃两碗。”

“那你。。。。。。也快点睡一会吧。。。。。。”温柔没胆子问他是不是为了照顾自己三天没合眼,何况在她想要遁离的当儿再问这种话也实在不明智,只狠下心装着糊涂,飞快的躺了回去,合上眼道:“我。。。。。。我睡了。”

陆策没有出声,只转过身来默默的望着她。

室内静悄悄一片,温柔闭着眼在心里慢慢的数着秒数,数到六十九时,快要忍不住睁开眼来窥看他到底在做什么时,才嗅见一股油灯被熄灭时发出的呛鼻烟味,随即听见陆策转到了屏风那头,躺倒软榻上的声音。

黑暗中,她睁开眼来,心里只觉一片茫然。

想到过去几天里发生的种种,她不用自主的厚着脸皮猜测,没准陆策对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那么,她决定离开他的想法,究竟是对还是错呢?若是现在想要留下来,也许还来得及。

红杏泄春光  第一百六十四章  离别之夜

这样的念头在温柔的心里一闪,就无法抑制的蔓延扩散开来。

她想要同他在一起,看他的笑容,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嗅见他身上清爽的气息,都能觉得很安心,如果就这样过一辈子,应该也是一种很平和淡然的幸福吧?可是——

想到陆策的身份,沈梦宜对他的爱恋,还有皇帝老儿想要下嫁公主的意图,她就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瓢冷水,湿个彻底!

不可能的!早在赵府时,她就从那些小厮丫鬟的闲聊八卦里,知道这年头的律法中有一条叫“毋以妾为妻”,意思就是男子休掉或是死了妻子,哪怕在续娶一个,也不能将原来的妾室扶为正妻,否则便是犯了律法,需徒刑一年半,回头照样要将这扶正的妾室给休了。因此那赵老头儿,再宠李氏,也没敢做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而李氏再恣意骄纵,在苏氏面前也不得不低声下气。

至于她自己,这个妾的身份还是皇帝老儿亲口定下的,哪有半点废改的余地?再说陆策这样的身份,也不可能不娶正妻,就算他不打算娶,也有许多人想嫁,他家里的长辈还要掺和,没准哪天皇帝老儿一时兴起,又御口指婚,他能反抗吗?

一夫一妻一妾,三个人的感情生活,实在太复杂了,不是她能应付得来的,陆策也不可能喜欢她到专宠的地步,就算她无耻点,自以为是的想着能被专宠,那心理上的别扭感,她也没有办法克服,何况这样一来,那个嫁给他的正妻,该被置于何地?喜欢一个人没有错,若是让那无辜的正妻夜夜独守空房,只做个名分上的妻子,那也太可怜了!

放弃吧!还是彻底放弃吧!失恋的创伤是可以慢慢弥合的,但若是相互折磨,纠缠至死,就是一辈子的痛苦了!

黑暗中,温柔再次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数天,温柔一直“卧病”在床,小环、温妈妈和刘嫂轮着来照料她,间或有个吊儿郎当的大夫会被带进府来替她瞧病,走时开上一堆熬起来气味难闻的药。至于府里的那些丫鬟们,自然都被打发去做别的事了,没人传唤的话,谁也不会靠近温柔住的屋子半步,谁让她生的是这种传染性极强的天花呢?别人唯恐避之不及呢,连她换下来的衣裳,都是由温妈妈拿去起手烧掉的,丫鬟们只知道温柔得了天花,病得很重。

陆策没有再在她房里歇宿,只是每天都会抽空来看她几回,再悄悄走掉。叶昱那边,温柔让小环去问过了,谁知他一听温柔得了天花,还没等小环将话说完,就不顾一切想要冲进府里来探望,最后还是小环死命拖住了他,将装病的事情说了,他才稍稍控制住情绪,但执意不愿再留在京都,要跟着温柔一块走。

走啊,走到哪里去呢?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关系到他们未来的生活。温柔犹豫苦想了数日,最终还是决定去云州,她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想再遇到地痞骚扰,贪官讹诈,至于云州官儿私下里同陆策有没有交情,那不关她的事,她只要知道莫万江是个好官,这就够了。

十天之后,小环暗中将京都内的三家铺子移交给了陆策打理,叶昱则准备了许多路上需要的吃食和御寒的衣物,甚至去铁匠铺子里打了两把匕首,预备到用来防身,就等着小环给他带消息来,他就可以带着温柔离开这里。

当温柔生病到第十五天的时候,陆策当看府里众人的面,将贴身小厮洗竹训斥了一顿,只因洗竹提醒他说,夫人病重,该预备喜板冲冲喜了。不过骂虽骂,回头陆策还是照着他的话做了,提前让人预备了冲喜的棺木和装殓衣裳。消息传到温柔耳里,虽然明知这是陆策和洗竹同演的戏码,她心下还是有些欠然。

当夜三更时分,洗竹与云淡两人偷偷摸摸抬了一口大箱到温柔的房里,结果险些卡在门口进不来,倒教虚惊了一场。箱子抬进屋后,温柔好奇的打开一看,倒有点哭笑不得起来,原来里面装的是一口中等大小,被洗剥干净的死猪。

片刻后,陆策带着一件青金缎面斗篷进来了,说是让温柔路上穿着御寒的,顺手交给她后,又凝视了她半晌道:“你再歇一会,早起天不亮就走。”

“这么快?”这晚是小环陪着温柔过夜,她原本还有些睡意朦胧,听见陆策的话,顿时完全清醒了,咬着唇看向温柔道:“那。。。。。。叶大哥那里我还没有给他说。”

“叶昱?”陆策微一蹙眉,这个人他当然听说过,只是他不知道叶昱也要跟着走。

“嗯。”温柔点头道:“他在这里无亲无故,说要跟着我一块走,有他在,路上也能安全些。”

叶昱这一向都在学武的事情陆策也知道,当下只沉吟了一会,就开口道:“你先走,出了城后让车夫慢些赶车,等天亮了,我让云淡去武馆只会他一声,让他随后赶去吧。”

这样也好,不然大半夜在陆府进进出出,又去武馆敲门喊人,动静闹得也太大了。温柔想了想便同意了,动手开箱,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装着细软的包袱寻了出来。

“那我也回房去收拾一下。”

小环急着要走,却被温柔拉住了,她摇头道:“我不能带你们一起走。”

“不是说好大家都走的吗?”小环奇了。

“对,不过是我先走,你和我家人在这里多住一段日子,随后再来。”温柔原本也想带着家人一块走,路上也方便照应,但这样一来,瞧在外人眼中就很奇怪了,哪有人刚死,一家子大小连后事都不料理,就集体失踪的道理?

小环听温柔这么一说,略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只是仍有点不放心,面带忧色道:“那路上只有你和叶昱两人,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不会啦。”温柔此刻心里满是离绪,强笑着安慰她道:“叶昱不是学了武么?就算遇到什么危险,护着我逃脱总是能够的。”再说,这里又不是武侠世界,出门就能遇见绿林大盗或是武林高手,充其量,不过是路遇两三个小毛贼,她想她的运气还没有遭到每回出门都碰上打劫的地步。

“那我去给你准备点路上吃的干粮。”小环不知怎的,想到要与温柔分别,那颗心就紧吊着放松不下来,总觉得要做点什么事,才能平缓一下不安的情绪。

这一次是陆策拦住了她道:“不用了,路上要动用的东西,车里都预备好了。你们还是歇一会吧,明儿早起,你要忙的事情也很多。”

他说着,抬眼又望了望温柔,最终没再说什么,只带了洗竹和云淡出去了。

他们走后,温柔和小环两人躺回床上去睡觉,但一时半会,谁也睡不着,两人闲闲的说着话,聊起当初在赵府的事情,及至后来辗转京都的日子,都有些惨然,说着说着,小环毕竟不常熬夜,虽然心事重重,还是睡着了。

温柔轻唤了她两声,没听见她应声,知道她已熟睡,又披衣下床,点起了灯,拿了纸笺坐到桌前写点什么给陆策,但凝想了半日,还是没有动笔,怕这信笺落在别人手里,又多一层麻烦,于是将纸笺收起,取了一方帕子,将陆策送她的玉簪与陆沉舟给的翡翠镯子都包在里面,塞入枕下。

做完这一切,她再也睡不着,只慢慢的换好男装,束起头发,坐在床边,守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及至鸡鸣头遍,房门上有人轻敲了两下,温柔知道是时候该走了,便强压下满腹的离绪,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外间去开门。

红杏泄春光  第一百六十五章  惊喜交集

温柔刚打开门,陆策就夹着一股寒气闪进了屋里,掩上门后,借着桌上点亮的油灯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压着声道:“你准备好了?”

“嗯。”温柔垂下去点了点头,嗓子眼里仿佛哽着什么东西一般,几乎令她发不出声来。

陆策暂时没有说话,只是很想再碰触抚摩她一下,但抬起的手将要落到她的发上时,他又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将手缩了回去,探入怀中,摸出一包东西交给她道:“收好,路上再看。”

那包东西入手略有些沉,温柔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若是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说实话她不想收的,但陆策方才说话的语气,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加上这会也不是推脱的时候,她便伸手接了。

“你,走吧——”陆策走到桌旁,将上面放的两个包袱提了起来,又将那件青金缎面斗篷搭在温柔的身上,就要去开门。

“小环。。。。。。她还没醒。。。。。。”温柔犹豫了一下,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想同小环道别一声,还是想再听陆策说两句话。离别,对她来说一直是想象中的事,到了此时此刻,才突然变得真实而贴近起来。

“回头我会唤她起来,你先走吧。”陆策的手略停顿了一下,还是将门拉开了。

门外,洗竹和云淡守在那里,见他们出来,云淡立刻接过陆策手里的两个包袱,压低声音道:“夫人,你跟我走。”

“嗯。”温柔抓紧了身上披着的斗篷,迈步走时,忍不住又回头望了陆策一眼,轻声道:“你进屋吧。”不想,不想让他看着自己走,那样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十分艰难!

陆策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等着洗竹闪身进屋,便合上了房门。温柔这才松了一口气,狠狠心,回过头来,跟在云淡身后往外走。

此刻正是寅时三刻,一天中最静寂黑暗的时分,也是人最好睡的时辰,偌大的府里除了风吹草动的声响外,别无声息。温柔小心翼翼的跟在云淡身后,穿过游廊,绕到园内,来到一面足有两人高的墙下。

怎么,不走门吗?温柔努力睁大眼,借着云淡手里提的那盏昏暗的灯笼,往四周探看了一下,压根没发现梯子之类的借力之物,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了。不过她知道陆策既然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也不多问,只看云淡如何行事。

云淡放下灯笼,从怀里摸出一条顶端拴着勾抓物的绳索,甩动了两下,将那绳索抛上了墙头,用力一扯,觉得固定住了,这才将两个包袱绑在一起,搭在了肩头上,回头向温柔道:“一会我上去后,会将绳子再放下来,夫人你拴紧在腰间,我拉你上去。”

“好。”温柔点了点头。

云淡身上似乎也藏着几分武艺,借着绳索之力,三两下就攀到了墙顶,随后放下绳索,等温柔拴紧在腰间,提上灯笼,这才两手交错拉扯着,将她提上了墙头,又慢慢将她放到墙外,自己才从墙上跟着滑了下来。

墙后是一条逼仄的小巷,平日人迹罕至的,此刻却有一辆骡车静候在那里,车夫看上去是个中年汉子,头上戴的斗笠遮挡住了眼睛,看见云淡后,才伸手将斗笠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双与外表不符的湛然有神的眼。

“这位是许叔。”云淡简单的向温柔介绍了一下,就请她上车,将手里的包袱也递给她道:“许叔会带你出城,我先去武馆找叶昱。”

“好。”温柔此刻心里的忐忑和兴奋交织成一片,复杂的情绪里又夹杂着深深的离绪,实在不想多说话,只想坐在车里,一个人平静一下,听云淡说完这番话,就将车帘拉了下来,由着那车夫带她出城,反正是陆策安排的人,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骡车停顿了一会,向前慢慢行驶起来,不过他们没有立刻出城,许叔又将车赶到一家铺子门前停了一会,随即有人送了点东西上车。这时天色朦胧的亮了起来,街道上也隐隐有了点人声,温柔坐在车里,甚至还听见许叔和别人大声谈笑了两句,这才不紧不慢的赶着车往城外驶去。

温柔本不是逃犯,若不是怕被人瞧见,事后露了行踪,就算大摇大摆走出城都没有关系,因此他们很顺利的就通过了城门口的盘查,出了城。及至骡车行驶在城外的官道上,她长吁了一口气,回想一下方才的情形,竟有一种很恍惚的不真实感,毕竟活了两世,都是平头百姓,哪里接触过这种诈死逃匿的离奇事件?不过,经历过穿越这种更离奇的事情后,对她来说,方才的一切也只是小菜一碟了。略微出了一会神,也就恢复了平常的心态。

她定下神来查看了一下车厢,发现里面准备的东西真是很齐全,不但右边的车窗下面有一块可以翻起置物的木板,左边的车窗下海钉着一排齐整的小木格,里面分别装了些茶果点心,还有两本闲暇时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籍。屁股底下坐的车登,也有讲究,是抽屉式能够拉开的,一个里头搁着茶具和干粮,另一个里头只搁了一个包袱。

温柔好奇的将那包袱扯出来打开一看,里面包了两套半旧半新的男装,中间夹着一叠纸样的东西,抽出来一看,她顿时有点晕,原来其中有十张是一百两的银票,一张云州城的房契,另外还有一张填着温柔姓名、年龄、性别和身份的手实和陆策写给她的一封书信。

她将别的东西先搁在一旁,展开陆策的信,入目就是那笔熟悉的清拔有力的字迹,信上写着银票是他买下温柔在京都的那三家铺子所付的银款,房契是让她好有个方便落脚的住处,若她不愿白住,他也不反对她每月交一两银子的房钱,至于手实,那是让她带给莫万江的,登造户籍时方便抄录。除此之外,整封信上只有末尾留了“珍重”两字,别无它话。

温柔看完信,默默地叠好收起,心里有点哭笑不得。看来这陆策真是猜透了她的心思,知道她不愿意伸手白拿别人的东西,因此给她银票和房契时都找了恰当的理由,让她就算收下,心里也不会有过分不安的感觉。不过,他既然已给了银票,那临走时塞给她的那包东西又是什么呢?

想起那包东西,温柔立刻从怀里将之摸了出来,打开一看,吃惊更甚,没想到里面包的竟然是陆策一直佩在身上的那块玉佩!这是他祖母送给祖父的定情信物啊!其意义比陆沉舟送她的翡翠镯子还要重大,他怎么会转送给自己!这其中的含义——

温柔不敢猜测,又忍不住想要猜测,刚刚平缓下来的情绪,一时间又被这块玉佩给搅得纷乱如麻。她自己也说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是惊喜还是难过,只是觉得嗓子眼里堵得难受,却又有想高声叫喊的冲动,心潮如澎湃的波涛一般,起伏不定。

陆策!陆策!你教我怎么才能忘掉你?!

如果说离开的时候,温柔还有信心过上一段时日就将他遗忘,此刻这份信心却陡然就消失了一半,她手里紧攥着玉佩,暗问自己,真的能忘掉?真的有把握能将他的身影从心里完全驱走?

答案,她自己也不知道!

默坐着发呆良久,温柔才叹了口气,将那块玉佩仔细收好,再看放着玉佩的包里还搁着两根银簪和一副银镯,样式就是最普通常见的那种,佩戴的人满大街都是,一点也不新巧,不觉有点奇怪,他送着东西做什么?

再仔细研究了一下,温柔才发现,那两根银簪是空心的,可以旋开,银镯也是又宽又扁的空心样式,内侧有个可以开启的小机关。她不觉心念一动,翻出陆策给的银票和房契,卷成细条,塞了进去,再将之恢复原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再看,觉得若不是过分留意,真的不能发现这常见的银簪和银镯里竟然另有机巧,不禁暗自叹服起陆策的细心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安排周到

骡车出城后驶了近半个时辰,云淡就带着叶昱赶将上来,匆忙中,叶昱只带了个小包袱,别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拿,再看他头发有些凌乱,明显是被人从被窝里抓出来的,见了温柔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眉梢眼角都透露出一抹淡淡的喜悦神情。

“上车吧!”隔了几个月未见,叶昱清瘦了许多,瞧上去少了几分少年特有的青涩,人更沉稳了一些,只是下巴上淡淡的胡茬让他显出些许憔悴来,教温柔多少有些心生怅然,连忙笑着招呼他上车。

叶昱原是与云淡同乘一骑马来的,将要上车时,瞧了眼云淡,似乎在琢磨他是不是要跟着一块上路。

云淡见状笑道:“我还有事要办。”说着,又向温柔拱拱手道:“夫人,我先行一步。”话毕,就骑着马儿绝尘而去,只是他离去的方向不是城内,而是郊野,温柔猜想大概陆策有事交给他去办,也没太在意,只是坐回车内,将车帘拉下。

倒是叶昱听见云淡称呼温柔夫人,不知怎的,心里觉得特别难受,明明她都与陆策分开了,怎的这陆家的下人还唤她夫人?只是这话他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再想起温柔嫁后,曾让小环邀他数次,他都推脱着没有上门,又觉得自己退缩躲避过了头,这时面对温柔,就觉得有点小小的尴尬和疏离,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好在温柔倒没有介意,一路上都在问他别后的情形,对他学武的事情也很感兴趣,不过叶昱的回答当然在她预料的范围之内,初学武艺者,常日里惯做的事情就是蹲马步,走梅花桩,做这些基础的训练,套路化的拳法刀法也学了两套,若是要与人争狠斗勇是不足的,但强身健体还办得到,起码叶昱现在的体力和气力,都有了明显的增长。

“其实跟着我,你会过得很辛苦。”聊过一阵,温柔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等咱们到了云州,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云州?”云淡找他的时候,情况比较急迫,还没有对他说过温柔要去的地方是云州,此刻听她一说,叶昱心里不觉一震,又回想起了随着父亲逃难的那段时日。

“怎么,你去过?”温柔瞧见他神情变化,忽然想起先前自己问许叔时,他曾说从京都到云州需要五六天的路程,而且瞧眼下这出城的方向,倒像是通往她原先住过的元昌城的道路,想必这元昌就在半途中,那么叶昱当初逃灾过来,没准也有可能去过云州。

“是啊,我去过。”叶昱点头道:“不过没有进城,只在城外逗留了两宿。”说着,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凄清起来,目光迷离道:“当时我和我爹已然饿得惨了,若不是云州的官儿在城外施粥舍药,没准那会就熬不过去了……”眼下,他活着,可是爹爹终究还是去了,他想起这件事来眼睛里就有酸涩的感觉,只是发过誓不再哭的,尤其是不能在温柔面前落泪,于是又强自将那泪水给忍耐了回去。

他这样一说,温柔的记忆也被触动了,想起自己一家人从元昌城出来后,夜宿在一个小镇的客栈里时,曾听见过往旅客议论过云州官儿私自开仓振粮的事情,怪不得云州这个城名,听起来如此耳熟。这么说起来,莫万江没准就是因这件事受到了弹劾,而陆策也因这件事惹怒了皇帝老儿,最终和家里闹翻?她掐指算算时间,似乎对得上,不觉沉思起来。

“去云州挺好的。”叶昱当先恢复了过来,点了点头道:“若是再遇见那个好心的官儿,我得想法子报答他一下。”

温柔被他的话唤回神来,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陆策,心里真是有两分懊恼,三分无奈,赶紧阻止自己再想下去,笑道:“好啊,不过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咱们也一年比一年大了,你也该替自己将来的生活盘算一下了,别为了帮我的忙,耽搁了自己的终身。”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必定朝夕相处,不可能十分疏离,偏偏叶昱的心思她又十分清楚,既然不打算接受这份情意,就更不想让他有所误会,因此有些想法,她不能不婉转表达,免得叶昱继续深陷在这段无望的感情里不能自拔。

叶昱闻言果然脸色黯然了一下,但随即强笑道:“我知道,你不用替我操心。”

话只能点到即止,温柔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只得心理暗暗叹息。

傍晚时分,骡车驶到一个小镇,许叔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车来,温柔接开车帘跳下去,第一眼瞧见的却是客栈门前拴着的一匹褐马,觉得好生眼熟,倒像是早上云淡骑乘的那匹,还没来得及转头向叶昱求证,就见云淡从那客栈里走了出来,向她笑道:“上房已经定下了,沐浴的热水也备好了,爷先休息一会,回头我让伙计将饭菜送入房中。”

温柔眼下是男装,客栈门前又人来客往,云淡很机灵的改了称呼,但温柔看见他免不了要吃惊,奇道:“你不是要办事去么?”总不会他要办的事,就是替她预定客房,打理一切吧?

“小的要办的事,就是护着爷一路往云州城去。”云淡微微一笑道:“这外头灰大风凉,爷有什么话,还是先进来再说吧。”说着,他将身侧过一边,留出足够容人通行的道路。

就算已经猜到,但听云淡这样一说,温柔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了嘀咕,这陆策究竟要干什么啊?她虽不知道云淡平时具体都替陆策做那些事,但显然让他干这种跑腿的小事是屈尊了,自己也没有娇贵到赶个路还要人在前面开路的地步吧?再说,他们两个明明已经分道扬镳了好不好?他还操这份心做什么?偏偏,这番心事她还无法说出来,即便说出来,云淡也未必会理会,她只好道声“有劳”,迈步往客栈内走去。

叶昱原本以为出了京都,陆策就变成被翻过去的老黄历了,哪想到他居然这样阴魂不散,即便人不出现,照样能让温柔想起,再回想到方才一路坐在车上,温柔总是时不时陷入沉思的愣神模样,他就觉得心里微酸,面上也不由自主的现出一抹苦笑。

云淡一共订了三间房,温柔独自睡一间,车夫许叔一间,他和叶昱挤一间。乘着温柔沐浴更衣的当儿,叶昱不知内情,思前想后,终是忍不住问道:“既然你们爷对温姑娘这样好,何必要赶她离开?”

云淡抿了抿唇,微笑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温柔也不知道,饭后只好叫来云淡,问他到底还要跟着她多久,总不能陪着她在云州城里安居落户吧?

“这个爷倒没说,只说让我将夫人安全送到云州,再回去复命。”云淡总是带着那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宠辱不惊的样子。

听他这么说,温柔暂时安了下心,谁知云淡紧接着又道:“没准回头我还得送老夫人,温少爷和小环姑娘来云州,到时爷让不让我回去,还未可知。”

温柔闻言面色古怪的望着云淡,她与他一向接触的少,只知道他经常行踪无定,可是这回一接触,怎么都觉得他身上有种气质挺像陆策,俗话果然没说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现下云淡将一切都推到陆策身上,她又不能再跳回京都去找陆策问个清楚明白,只好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道:“那你回去后告诉他,我不再是他的什么人了,请他让我安静过日子吧。”明知不能在一起,还要一日想起他数回,太痛苦了!

“温姑娘的话,我一定及时带到。”云淡听她这么想与陆策撇清关系,立即改了对她的称呼,又微笑道:“姑娘还有什么事要吩咐么?若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温柔想了想,从怀里将陆策送的那块玉佩摸了出来,放在桌上推过去:“这块玉佩太贵重,我不能收,你替我带给他可好?”

谁知这一次云淡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他瞟了玉佩一眼,目光里微露讶异之色,但随即又正色道:“抱歉,这块玉佩既然是爷送出去的,我可不能替爷收回,姑娘若是想退还,还是日后亲手交给爷吧。”

亲手交给陆策?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何况她也不想见了,但云淡不肯带回,她也没法强迫,只得无力的挥挥手道:“那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云淡点点头,悄悄走了出去,顺便替温柔带上门的当儿,忽然停顿了一下手里的动作,想了想微笑道:“恕小的多嘴一句,近日这道上挺乱的,爷只是担心姑娘的安危,并没有别的意思。”

是这样吗?温柔略有些迷茫的点了点头,听着房门“吱呀”一声关起。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到达云州

温柔听见云淡出去,伸手取过桌上的玉佩,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阵,又无力的趴在桌上,将头深深埋进了臂弯里。其实,她不讨厌陆策为她做的一切,能被喜欢的人关心照顾,她心里多少会泛出点淡淡的甜蜜,但她也明知自己与陆策分开了,他没可能关心照顾自己一辈子,所以情愿他对自己冷淡点,绝情点,好让她彻底将他忘记,而不是习惯了这种细致的关心照顾后再失去,再痛苦!

不过温柔到底活了两世,加起来也二十多岁了,多少有点应对烦恼的经验,那就是不去想,不想自然就不烦了,若不能不想,那就睡觉,睡着了,总想不成了吧?她先前足不出户的躺了半个月,运动不足,身体容易疲劳,加上赶了一天的路,此刻真的很倦了,一想到睡觉,就开始呵欠连天,将满腹的愁绪都暂抛到了一边,站起身来,栓好了门,早早就吹灯躺到床上去了。

一宿无话。

接下来的数天里,云淡总是赶在他们前头订好歇脚的客栈,打理好一切,到让温柔省了心,每日下了车,就有温热的茶水解渴,有干净的水沐浴,还有铺好的床可以躺,只是叶昱的脸,一天比一天阴沉的多,话也一天比一天少。

好在五日后他们总算顺利赶到了云州城,当云淡护送他们进城,找到陆策送的那所宅子,说自己要告辞去办点事情,然后回去复命时,温柔清楚的瞧见叶昱那绷了五天的脸,有舒缓的迹象,当下微微一笑,拿了十两银子赏给云淡,向他道声:“辛苦了。”

云淡倒没有推脱,爽快收了银子就离去了,那车夫许叔,帮着他们将车上的东西卸下,也没有推脱就收了温柔赏的钱,跟着道别离开。

温柔没想到那骡车后头还塞了这么多东西,此时卸了车,瞧见前院内堆得一堆东西,她都有点傻了眼,最后决定丢下不管,先去看看这新的住处。

叶昱陪着她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没有一刻钟,就兜了个遍。这所宅子不大,但足够温柔一家大小安住,而且还有前后两个院子,尤其是后院里,那方寸大的地方,竟然砌着一方水池,还栽了许多花草和芭蕉,更显雅致古朴,只是长久没有人住,池里只剩了一层水皮,还长了许多青苔,脏的可怕,那些花草也都枯死许久的样子,看来还要费一番工夫才能整理干净。

温柔虽不是什么文学青年,腹内也没多少墨水,但穿越前还在念书的时候,也读过两本唐诗宋词,知道李清照的婉约,苏轼的豪放,背过半首《长恨歌》,怀想过古代生活中那种“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的情致意境,如今真住到这种弥漫着古老气韵的宅子里时,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感触,有点怅然的,动手先拔了两颗枯死的花苗,回头向叶昱笑道:“这下有的是活干了。”

“我来吧。”叶昱动手挽起袖子道:“有些枝子上有刺,你仔细伤了手。”

温柔站起身来摇摇头道:“你也别忙着收拾,先去寻把锄头,顺带买点花草苗来,我去把屋子里的灰土抹一抹,要不夜里都没法睡了。”

叶昱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温柔在房里兜了一圈,发现家具都是齐全的,不用另置,又在搁放杂物的小屋里寻到一个水桶,便去前院的水井里打了桶水,开始打扫屋子。

擦擦洗洗的活儿其实也不轻省,温柔先将家具上的灰抹了一遍,随后将地擦洗了三回,才觉得稍微干净了些,但腰也酸的快要直不起来,正坐在椅子上歇口气,便见叶昱拎着些花草苗和一些吃食回来了,向她笑道:“一时来不及生火做饭,我就买了几个烧饼,切了点猪头肉回来,将就一顿吧。”

这会时过晌午,温柔真有点饿了,闻到食物香气,肚子忍不住就咕咕叫了两声,当下站起身来,丢下抹布道:“我瞧见那边厨房里有碗碟,你等等,我去拿来。”

她说着就急匆匆跨出门,走得急了,被堆在前院中的那堆东西给绊了一下,虽没摔倒,却瞧见捆实的一床被褥下面露出一点青瓷的颜色,不禁“咦”了一声,蹲身下去,将上面压得被褥揭开,瞧见下面整整齐齐摆着一溜六只青瓷小坛。

叶昱听见温柔的讶异声,连忙赶出来,担心到:“怎么了?”

“我的辣椒和番茄酱啊!”温柔指着那六只青瓷小坛,喜形于色道:“我做了标记的,这坛是纯味的番茄酱,这坛是蒜味的,还有这坛是香辣酱,这坛是泡椒……”真没想到陆策会将这些东西装在车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原来温柔讶然失声是为了这个,叶昱放下了心道:“先前我和许叔卸下这些东西的时候你没瞧见么?”

“没有,我光顾着和云淡说话了。”温柔说着笑道:“我做的这些酱你还没有尝过吧?等着啊,我去拿碟子,取点香辣酱沾猪头肉吃,味道也不错的。”

温柔洗净了手和碗碟,将叶昱抱到屋里的一坛香辣酱启了风,取了些在碟子里,眼睁睁看着他加了一块猪耳,沾了点香辣酱送到嘴里,期待着问道:“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叶昱看见她望着自己的双眼晶亮,心里不禁一挑,还没辨出味来就急着说好吃,但多少有点沮丧,什么时候温柔能用对待食物的热情来对待他啊?每回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料理吃食,他就总想变成她手里切的菜,锅里熬的汤。

“真的假的啊?”温柔看见他先是微笑,紧接着就被辣得皱起了眉头,连忙道:“头一回吃这辣东西是有点不习惯的,你别逞强啊!”她方才是太兴奋了,有点忘乎所以,没想起不是所有人第一回尝辣椒,都能接受这种味道的。

“真的挺好吃的。”叶昱递了一只烧饼给她,笑道:“其实我不是头一回尝了,不过这个真的有点辣……”

“不是头一回尝?”温柔撕了一小块烧饼丢进嘴里,想了想便恍然道:“对了,我有送过一些去铺子里,你去那里尝过的是吧?”

叶昱点头道:“去过两回。”

“可惜了,每回让小环找你来吃饭,你总是不来,那段时日,我做了不少辣菜哦!”谈起吃的,温柔总是有点眉飞色舞,待到看见叶昱脸色略黯了一黯,才惊觉自己失了口,连忙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日后有的是机会尝,我还想盘一家酒楼来经营呢,过两天咱们去城里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小酒楼要出让。”不过,眼下远离了京都,上哪再去弄辣椒和六月柿呢?这个问题又有点让人头痛,好在不是什么急事,先抛到一旁,日后再考虑好了。

两人边说边吃了午饭,饭后叶昱将碗碟洗了,就去收拾后院的花草了,温柔则继续打水清洁房间,将桌椅擦得净亮才歇了手。待到一切忙完,已日落西山,他们又将堆在前院的东西一一搬到房里去摆放,将床也铺了出来,温柔这才腾出手来,去清点厨房里动用的家伙,将缺的东西记下来。

随后他俩锁上门一同出去置买东西,至于晚饭么,温柔也打算在外面解决掉,一来可以逛逛云州城,认一下路,二来可以尝尝这里的特色食物,研究一下云州城百姓偏爱的口味,到时若是开食铺或是酒楼,也好知道能供应什么样的小吃和菜色。

第一百六十八章 酒楼体验

云州城的繁华有点出乎两人的意料,日近黄昏,这里的大街小巷里还是挤满了各色行人,道路两旁的叫卖声也此起彼伏,响个不停,除了卖玩偶泥娃、脂粉头花、绣作涤线、香饼汗巾等杂物的摊子之外,其余的摊子,卖的多半都是吃食和果点,各种食物的香气萦绕在一块,又替这城平添了三分的热闹。

“这里不比京都差嘛。”

温柔一路买吃过来,对比了一下物价,觉得云州的繁华不亚于太和城,物价却更便宜一点,就像她方才吃的鳝鱼包子,这里不过卖十二文钱一个,若是拿到太和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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